荔容郡主十分讶异:“怎么搞得?谢翎虽然严肃了些,但素日也是肯容让人的,何况我瞧着他一贯也很照顾你, 连你的习射还是他教的呢,也算你半个师父了。”
商婵婵颇有些自己都不明白的心烦意乱,只强笑了笑:“郡主不用替他说好话。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小气人,只拌了两句嘴就甩手走了。扰了大家的兴致,倒无趣了。”
见她这样说,荔容郡主也就不再劝了,笑嘻嘻道:“这才是,咱们本就是出来玩的,何苦不开心呢。”
谢翎因见商婵婵并没有直接避走不见人,才放下些心来。
心中自悔方才的话说的冒撞。那异族之事,商婵婵不过是女孩家,如何知道里面的道理,她不过随口做个比方,自己居然这样疾言厉色。
后来那要债之事,自己更是说的不像个人话,简直是连做男儿郎的风度也没了。谢翎暗恨自己,只觉得方才是鬼蒙了头。
原本来摊牌之前,想着最差结局也不过商婵婵从此避着不理他,哪里想到这世上没有最差,只有更差。只怕从此商婵婵都要瞧不起他了。
想到这儿,谢翎只觉得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果然人还是要做自己擅长的事儿。谢翎最擅长的本就是闭着嘴不说话,结果现在来跟商婵婵当场对质,正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立刻就被商婵婵带走了话题的方向,两人话赶话居然说到了这样近乎决裂的地步。
这世上若是有后悔药,谢大公子现在倾家荡产也要买上一副来吃吃。
因他只默不作声站在一旁懊恼,倒是显得更加冰冷严肃了。
连小太监们都绕着他走。
这打鸽子虽然只是顽,但需要的人手还不少。
由两个小太监控制放鸽子的数量,数位眼神好使的宫女负责抬头盯着鸽子分辨是哪位选手打中的,更有负责计数的,负责捡鸽子的不一而足。千秋亭这片本就不阔朗,然而大家宁愿挤挤挨挨,也要避开谢翎周围。
荔容郡主悄悄对萧让道:“到底是怎么了?我们一个错眼不见,两人怎么能闹到这样地步?”
萧让点头:“好在今儿不约在碧波池,不然我瞧阿翎这样子,简直要去跳湖。”
商婵婵本来水平就差,如今心烦意乱,更是失了准头。鸽子又不比养来做食物的大鹅和鸭子缓慢,一眨眼就飞没了。于是两三个回合过去,商婵婵连鸽子的毛都没有打中一根。
往常他们三人比试,商婵婵成绩实在差时,谢翎这位裁判难免就会有失偏颇,常在旁言语指点她射击的方向与时间点,给她放水,叫她不输的这样难看。
今日见她收获为零,谢翎下意识就开口替她指点,商婵婵直接截断:“很不必,我没什么可报答谢大公子的。”
谢翎只得住口,退到了最角落处独自站着,像一株孤独的蘑菇。
商婵婵越是心烦,不由越是焦躁,待下一轮鸽子放飞,便错手打出一丸。
荔容郡主见了就笑道:“婵婵你这儿打哪儿去了,好歹也往天上打呢,你这平着是要打人还是打鸽子?”说着看了谢翎一眼:“便是要打人,准头也不对呢。”
五皇子也哈哈大笑,跟着一起取笑商婵婵。
商婵婵脸都胀红了,刚要辩驳两句,忽听一声怒声传来:“皇宫禁地,谁许你们如此胡闹!”
商婵婵一怔,跟荔容郡主面面相觑:满宫里谁不知道他们这样玩,自太上皇起都是许了的,怎么还有人敢当面训斥他们?
倒是五皇子脸色略微一变:“是二皇兄。”
柳贵妃之子,二皇子萧诚?
果然只见柳荫下转出一个少年,身着皇子常服,头戴玉冠,此时面目阴郁,目光带着明显的怒意。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其中一个正捧了一些碎瓷片。碎片边缘锋利,但这小太监仍是赤手捧着,手上都滴下血来也不敢放手。另一个则是恭恭敬敬捧了一卷纸页,只是那纸张上面都是灰尘泥泞。
二皇子一现身,所有奴才自然哗啦啦跪了一地。
谢翎和商婵婵也以臣礼见过,因目前诸位皇子皆未封王,两人日常见大皇子也是只请安不必跪了磕头的,所以也只这般给二皇子行礼。
但落在二皇子眼里,却是承恩公府和保宁侯府的人仗着出身不敬自己。
于是心道:今日你们也算撞在我手里了。
因见二皇子目光不善,五皇子索性抢先开口。
他乃皇后嫡出幼子,下头虽还有六皇子,却是宫女所生,跟他的身份天悬地隔,所以五皇子一贯是受宠惯了的,连皇上要教训他,太上皇和商太后还拦一拦呢,何况旁人训他。
于是萧让只道:“我们打鸟雀玩可是父皇准了的。”
萧诚冷笑道:“五弟,便是你的贪玩胡闹是父皇准了的,难道你们这些人的大不敬也是奉旨吗!”
萧让生在皇家,虽然平素看起来天真赤诚,但要真的没脑子,又怎么会哄得太上皇和太后对他这样喜爱。
如今听萧诚这话厉害,就嗤笑道:“二哥倒是会危言耸听,我们打打鸽子就成了大不敬了。这样给弟弟乱扣罪名,就是父皇教导二哥的孝悌之道吗?”
二皇子狭长的眉眼中全是阴霾之色,盯了五皇子几眼后才指了那小太监手里捧得碎瓷片:“这是我十五岁生辰时父皇御赐的,上头的图样还是父皇亲笔画了叫官窑的老师傅烧出来的,只此一个。你们打鸽子自然无妨,但打碎这御赐之物正是大不敬之罪。”
“更兼之这字,却是前些日子父皇亲笔给我写的一联题目,今日我才做得,正要去呈给父皇,如今竟也毁了。”
四人这才脸色一变。
天家无小事,臣子损毁御赐之物可不是小罪。
商婵婵忍不住跟谢翎对视了一眼。
两人同时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今天二皇子来者不善,但用臣子损毁御赐之物的大不敬之名,说明不是冲着五皇子,而是冲着他俩其中之一。
谢翎对她摇了摇头,用口型叮嘱道:别动。
他是见过商婵婵是怎么对付周静然的,被人挑衅了,那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然而这是皇宫大内,处处都是眼睛耳朵,她绝不能如此冲动,此时一动不如一静。
商婵婵也动了动唇:不要你管!
五皇子反应很快,直接道:“是我打偏了,我认罚,皇兄带了我去见父皇吧。”
二皇子这才笑了,他目光在四人脸上依次转过,慢慢道:“五弟,上书房的师傅难道教了你撒谎不成?”
只见他手上托着一枚弹丸:“这颗可与你手里的不同。”说完掂了掂重量:“这样轻,是女孩子才能用的吧。”
其实二皇子本意只是佯装路过,然后借口身后的太监被掉落的弹丸所惊,失手毁了御赐之物,加罪几人。
谁知道天赐机缘,当真有一枚弹丸直接横着飞了过来,若不是他躲得快,还真有可能打中他。
于是更是拿着实在的把柄来说话。
商婵婵都不必看那弹丸,只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就知道是自己干的。谁知荔容郡主已抢先开口道:“是我打的。二殿下捆了我去见皇伯父吧。”
损毁御笔是藐视天家威严的大不敬之罪。
然而这罪要是他们天家自己儿女干的自然就小得多,所以五皇子和萧荔容都在抢着认。
二皇子如何能轻轻放过此事,于是笑容愈深,目光中冷意却愈重:“我倒想知道,这位商大姑娘有什么本事,叫五弟和堂妹都替她顶罪?”
荔容郡主还欲反驳,二皇子直接道:“这遍地都是跪着的奴才,拉到慎刑司去一个个审一遍,总能吐出实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PS:看到有的小可爱在评论里,对小谢同学的举动进行了批评。
其实原意在这章也有写,是他宁愿婵婵欠着他的,也不愿意做陌路人。
上一章断在那里,显得他有些过了。
PPS:为此奉上一章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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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前往告状
商婵婵上前一步,福身再次行礼:“原是臣女错手, 请二皇子恕过臣女之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现在最庆幸的就是黛玉从来不跟他们一起玩,否则今儿不正好撞在二皇子手里。
五皇子见萧诚面色阴沉, 于是便道:“二哥, 无心之失, 你抬抬手便过去了。商大姑娘是咱们家的亲戚,真论起辈分, 还是我们的长辈呢。”
商婵婵内心颇为感动:以五皇子的性格, 能承认商婵婵这样的小姑娘是长辈, 可见两人这些日子没有白白相处,是真心想要替商婵婵说话的。
然而五皇子这是好心办坏事。
二皇子从来因母家自卑, 因而更重自己皇子身份, 此时不但不容情, 反而越发冷冷道:“五弟, 你我是帝王亲子,跟一个臣女论起辈分实在是堕了身份。难道在朝上你听过父皇称呼保宁侯舅舅吗?自然是直呼其官位名字,这才是规矩体统!”
商婵婵心道:二皇子这话说得倒是符合皇家作风, 用得着的时候是亲戚,翻脸的时候都可以推出去砍了。历朝历代也有不少“叔叔、舅舅”的最后不得善终。
作为旁观者她能夸一句二皇子有皇家风范, 但目前作为被二皇子盯上的猎物,她只是在心中求助:爹,这里有人搞我们家。
萧荔容是个豪爽性子,这些日子跟诸女一同读书, 早就将她们都视为至友一般,何况这次打鸽子闹到御花园来还是她提议的,自然要为商婵婵说话。
此时听二皇子这样说,不由道:“果然二殿下出身高贵,咱们都是高攀不起的!只怕连我也不敢跟二殿下论正经亲戚呢。”
她说者无心,二皇子听者有意。
只以为萧荔容指摘他母家的出身!
这一来,新仇旧恨便都勾起来了。
自打柳贵妃犯蠢,让柳家姑娘入宫读书。她跟商太后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以下。每日请安对柳贵妃都是一场折磨。
商太后连带着对二皇子这位孙子都冷淡起来,从未当众给过他一个笑脸儿。
连着过年的封赏,五皇子都比他强。
萧诚不思嫡庶有别,五皇子比他得脸些也是应该的。却只觉得商太后着意打压他们母子,对这位祖母实则十分怨恨。
原本今日他只是想借题发挥,以谢翎之过下谢家和皇后的脸面。然而方才他一打眼便看到,谢翎手里空无一物,站在最远处,显然是未曾动手的。若真强行要扣他的罪名,也是勉强。
如今却是商家女儿明明白白的错漏撞在他手里!
他倒要好好拿捏她一番。
至于保宁侯府,他还真不怕。
近日二皇子因为提了云容郡主可怜,在太上皇跟前还挺有脸面。又听说太上皇罚了保宁侯抄书,更说保宁侯有匪性,便将保宁侯看轻了一番。
便是有父皇看重保宁侯又如何,皇爷爷如今才是天下最大之人。
前朝也不是没有圣人看重孙子,以“好圣孙”的缘故立了皇帝。二皇子觉得说不定太上皇也是因为看重自己才立了父皇呢。
只要太上皇开口,自己的太子之位也跑不掉。何必畏惧他区区一个侯府。
二皇子有着自己的脑回路,在三皇子绞尽脑汁要拉拢保宁侯府的时候,他已然觉得自己比保宁侯强好些了。
于是只道:“损了御赐之物,更污了御笔。如此大不敬之罪,便是上刑也是不冤枉的。”
商婵婵惊了:这位二皇子别是脑子坏了,真敢把自己弄到慎刑司去吧!
那就算日后父亲哥哥再怎么找补,今日的亏也是吃了啊!
好在二皇子未真的丧心病狂,只道:“然保宁侯府毕竟是皇祖母的母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今日我便饶过商大姑娘这一次。只让她在这里跪一个时辰就罢了。”
五皇子等人都是脸色一变。
商婵婵更是咬牙:一个时辰!那可是两个小时,跪完还有法走路吗?
因他们打鸟雀时总有中场休息,所以亭边倒也设了两张榻,上头铺着芙蓉锦,还有摆了茶果的桌几。
如今二皇子倒正好坐了下来:“商大姑娘跪吧。之后再随我一同面圣请罪去。”
谢翎开口拦道:“二殿下,陛下曾金口玉言,命臣在此等习射中照看诸人,如今商大姑娘失手,却是微臣照看不力之责。请殿下责罚于我。商大姑娘是女儿家,受不起这等惩戒。”
他虽然年幼,但因是谢家长子,早已有了荫职,倒也巧,跟贾蓉一样,是五品御前龙禁卫。
当然他跟贾蓉不一样的是,未来明显是有真正前程的,如今不过是年纪小还未参加武举,所以才只有这个闲职,在宫里行走。
商婵婵今日瞪人都瞪累了,只得回头对谢翎无声的说了一个“蠢”字。
二皇子今日就是冲着他们俩来的,如今叫他抓到一个把柄还不算,谢翎还自己送上来,搞起了买一赠一!
二皇子捏起一块芙蓉糕,讥讽笑道:“商大姑娘面子真是大。人人都要为她说好话——既如此,你便一同跪吧。”
这竟是还不肯放过商婵婵的意思。
五皇子转身就走。
二皇子连忙开口叫停:“五弟且站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他可不会放五皇子去凤景宫寻商太后。
谁知道五皇子全当听不见,由走改为跑,转身就没影了。
二皇子脸色一变,又不好站起来去追。
五皇子生来跳脱,他可是要个风度脸面,要是两人一追一逃从这里出去,他还怎么见人。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五皇子消失在柳树尽头,十分恼恨。
于是转过头,目光阴鸷盯着商婵婵道:“商大姑娘是不肯认罪吗?”
商婵婵心中冷笑一声,当即跪在了地上,垂着头在心里给二皇子画圈圈。
谢翎目光一沉,也不说话,跪在了离她三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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