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安之怎么可能说实话,“崔晋庭那厮害我,让他夫人对我使美人计。然后又蒙住了我的眼睛,我为了吓唬他们,便说了几句狠话,谁知道他们竟然在我蒙住眼睛的时候,把我带到了官家面前。官家就因为我几句无心的话,就打了我一百板子,还是崔晋庭亲自动的手!祖母,母亲,你们一定要替我报仇,活剐了崔晋庭那厮。”
阮太师夫人狠狠一捏他的手,“三郎,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方才那个看守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为什么不说?”阮安之根本没有领会他祖母的言下之意,这些日子,他就是靠着对崔晋庭和瑶华的诅咒和谩骂才撑下来的。他现在一心一意的就想弄死崔晋庭夫妇,其他一概不管。“我不但要活剐了崔晋庭,我还要讲他的女人卖到最低贱的窑子里去,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太师夫人又心疼又恼火,“安之,听话。”
“我不听,祖母,母亲,他们这么欺负我,你们怎么不帮我报仇。还有你,赶紧把门打开,还不放我出去?”
一旁的狱卒愣了一下,见阮安之果然是对着自己说的。不由得笑了,心想,你这么厉害,精神挺好的,看来接下来几天也不用给你饭食了,继续用汤药吊着即可。崔大人和陈公公都关照过,只要不死,怎么都行。他们可多的是手段。
他也不废话,往后退了两步,只当没听见阮安之的叫嚣。
阮安之见他根本不理自己,心中立刻慌乱了起来,“你还不过来开门?过来,快过来啊!”他狂喊着,不停地捶打着地面,那狱卒根本懒得去理他。
阮安之因为见到家人而升起来的底气渐渐又消散了,“祖母,母亲,他什么意思?你们不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为什么不接我回家?我祖父是太师,我爹是宰相,我不过说了几句话,又没干其他的,怎么就不能回家了?把我弄出去,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你们为什么不接我回家?再不接我回去,我就得死在这里面了。你们说话啊?说话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不停地哭喊着,阮相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郎啊,三郎,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要回家。姑母呢,姑母为什么不救我?她可是皇后啊?连她也不问我了吗?你们到底在想什么?你们在想什么?”阮安之形如恶鬼一般,死死地抓住他母亲的手,“你们是不要我了吗?你们就留着我自生自灭了是吗?你们好狠的心啊!”
阮相夫人哭得几乎晕厥过去,“三郎……”
太师夫人气得发抖,低喝道,“三郎,你清醒一点。”
“把谁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能清醒?”阮安之枯瘦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红色,他的视线突然落在了瑶兰身上,“你又是谁?”
瑶兰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勉强开口,但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夫君,我是瑶兰。”
瑶兰?“你是那贱人的妹妹?”阮安之突然冷笑了起来,“很好,你等着,等我出去了,一定跟你们姐妹好好算账?”
什么?瑶华惹了他,可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算账?若说瑶兰以前对阮安之还有点盼头,如今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中巴不得他立刻咽气才好。
太师夫人和阮相夫人也没空去管瑶兰心中怎么想,这两人又惊又怒,还心如刀绞,可无论她们怎么安抚,阮安之就是听不进她们任何的话。
最后狱卒过来,“三位夫人,探访天牢重犯,已是官家格外开恩,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此处不方便久待,三位还是请离开吧。”
瑶兰自然巴不得早走。一听狱卒这么说,便立刻扶住太师夫人。被太师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阮相夫人也瞪了她一眼,然后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劳烦这位大人多照顾我家三郎。”
那狱卒一瞧那暗红的玉镯便知道价值连城,但他当了这么久的狱卒,知道什么样的钱能收,什么样的东西不能手。忙往后退了一步,“阮公子自有陈公公小心照顾,夫人多虑了。”
阮相夫人强笑了一下,一步三回头,在阮安之嘶哑难听的哭嚎中离开了天牢。待出了门,阮相夫人便将瑶兰赶去了后面的一辆马车,她自己与太师夫人同乘,婆媳俩对坐,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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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我会放了你
婆媳二人不同与瑶兰,阮安之是她俩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说是心头肉都不为过,便是听到阮安之今日毫不悔改的言辞,她俩也不觉得阮安之有错,反而看到阮安之那般的凄惨,两人心如刀割,恨不能砍死崔晋庭夫妻。
太师夫人是心疼。
而阮相夫人除了心疼,更抱怨上了阮皇后。脱簪戴罪,皇后这个姿态倒是摆得好。把她自己全摘出去了,更是把安之的罪名摁得死死的。就不能为安之做点什么吗?瞧瞧安之今日都成什么鬼样子了。
阮相夫人越想越气,只是这话不好对婆母说。
她只得朝其他人身上出气,,“母亲,看来这个和瑶华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比和瑶兰说的可厉害多了。派出去的探子也没能混到她的身边。您说,会不会是我们派出去的人被她识破了,所以她才反手往来这么一出?”
担心阮安之在牢中受苦,跟亲眼看到阮安之在牢中受苦,这两者对于她们的冲击绝不能一概而论。可想而知,从今以后,除非阮安之能出了那个天牢,她俩想睡一个好觉都难。这跟不停地折磨她们有什么区别。
太师夫人精神萎靡,她虽然不觉得瑶华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是就冲着阮安之今日在牢中的哭诉,她也对崔晋庭和瑶华起了杀心,“留着这两人,迟早得有大祸。若是能利索地收拾了,那就尽早收拾了吧。”
阮相夫人就等着她这句话。回到府中后,招来管事一问,“前些日子,让你插个人进崔二郎的府中,你没办成,如今可有新的方法了?”
那管事是专门处理这等隐私之事的。但听到阮相夫人这么问,也是一头冷汗,“夫人,那崔二郎夫妇狡猾地很,如今也不从外面挑人买人,想送人进去,实在不易。”
阮相夫人气得一拍桌子,“难不成就看着这两口子嚣张不成?”
那管事忙道,“夫人,送个下人进去,也最多刺探些消息,那崔二郎一向乖僻,不喜欢招惹女人,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不过,我倒是有一计,夫人可以试试。”
“什么?”
“夫人,人人都说崔二郎无父无母,但其实,他可不是真正的孤儿,他还有个母亲,如今可活得好好的呢!”
阮相夫人想了一会儿,忍不住冷笑着点头,“是啊,他们不想要下人,那我们就给他送个祖宗。还是你聪明,来人,重赏。”
那管事得了一些赏赐,堆着笑脸,退了出来。走到了室外,只觉得冷风一吹,后背发凉。他没敢说的是,上次那个卖身葬父的少女,不但事情没办好,事后人也不见了。他估计,多数是怕责罚,私逃了。他找了许多天也没找到。有个逃奴,不是什么大事,但要是被主子知道了,少不得他也得吃挂落。所以能瞒则瞒吧。唉,如今这府里,也不似以往事事如意喽……
瑶华还如往常一样,没有要事,绝不出门。只是得知崔晋庭隔日休沐,她便问了一声,“明日可有事?要是没事,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
崔晋庭以为她要出去烧香或者是赴宴,特意把自己也收拾得华贵得体,陪着瑶华出了门。马车是往城外的薛贵妃的庄子上去的,但是在半道上无人的地方,有另一辆马车等在那里。瑶华拉着崔晋庭换坐了另一辆马车,去了另外一个庄子上。
这庄子是崔晋庭以前置下的,自从他把家当都交给瑶华打理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个地方。
如今一看,庄子上阡陌纵横,翻地的佃农们穿得也算暖和厚实,倒是好一派早春耕种的景象。
崔晋庭坐在瑶华对面,笑眯眯地望着自家夫人,静等夫人卖关子。
待马车进入了田庄的院子里,罗亮迎了出来,“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瑶华开门见山,“人呢?”
“还关着呢。”
“很好,带上来吧。”
崔晋庭跟瑶华坐在了主位上喝茶,不一会儿,罗亮带着两个短打装扮的女侍卫,押拎着一个手脚被捆的女子进来了。
崔晋庭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他疑惑的目光看向瑶华。
瑶华神态温和,冲他眨眨眼,做了个口型,“卖身葬父。”
崔晋庭顿时明白了过来,不过,瑶华不是没搭理她吗?难不成她事后又做了什么,所以才被抓住的?想到这里,崔晋庭勃然大怒,“这种为虎作伥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拖出去打死,剁碎了做肥料。”
那边还想靠卖惨施展美人计的王小娘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对啊,这戏码不应该是这样的。
想当日,她眼睁睁地看着瑶华轻松离去,自己却得跟着铺兵们和坊正去到官牙子那里办了卖身的文契。为了将戏唱得真实,她身边自然是一应文书俱全的,谁曾想最后都便宜了官牙办卖身契了。她又恨又怕,生怕回头跟上面的人没法交差。
不过好在她的同伴,也就是那个站在人群里帮她敲边鼓的。那位还挺识相,不到一个时辰,便带着钱到了官牙这里将她买了下来。既然是自己人,也就无所谓是五贯还是五十贯了。同伙交了钱,拿了文书终于将她带出了官牙的门。可谁知到进了马车,她就头一晕,什么就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被关到了一处屋子里,双手捆得紧紧地吊在梁上,双脚捆得紧紧地坠着石锁。
这是老江湖的做派,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脱身。王小娘子开始心中庆幸,怎么嘴巴还没被堵上,于是放声大喊,但喊破了嗓子,却没半个人来。她这才知道糟糕。她原以为即便自己没得手,瑶华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可谁知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她就落进了瑶华的手里。
谁说这位夫人是个菩萨心肠的,谁说这位夫人好糊弄的!你特么给我出来,看我不跟你拼命!
一连数日,只有两个健婢偶尔进来喂她两口冷粥,屎尿一概不管。这是根本没把她当个活人看的意思。一天两天,她还熬得住,可时间一长,不用逼问刑讯,王小娘子自己把自己吓得够呛,以为她们会把自己挂在那屋里变成腊肉,不用人问话,哭着喊着能说的全说了。
可还是没人理她。王小娘子越想越绝望,
终于等到今日,她们居然肯让自己换衣洗漱了,可她饿了这么多日,想站着都没力气了,就别说逃了。好不容易简单冲洗了一下,准备为自己求个活命的机会。就看见崔晋庭坐在上首,王小娘子立刻就有了点想法。
谁知道崔晋庭居然比他娘子还可怕,开口就要杀人。
王小娘子只能哭着求饶,肠子都悔青了。
瑶华见火候差不多了,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你今年多大?”
王小娘子连忙抹了把眼泪,“十五。”
“那具尸体哪里找来的?”
“不知道,是那边交给我的,就是个病死的人。”
“那边,那边?”瑶华不慌不忙的问。
王小娘子忐忑地偷看他们。
瑶华淡淡地道,“看来还是没老实。”
崔晋庭皱眉看着像棵腌菜一样的王小娘子,“这种东西,踩着别人的身家性命往上爬,从骨子里就坏了。你留着她干什么?杀了吧,一了百了。留着回头还要起事端。”
瑶华叹了一声,“你说的对,是我妇人之仁了。”
说着,将手搭进了崔晋庭伸过来的大掌里,准备站起来离去。
王小娘子一声凄惨的“不要,不要杀我。我知道许多事情的,阮家好多的秘密我都知道。”
瑶华摇摇头,温和一笑,“不,你不知道。你要是真的知道那么重要的隐私,阮家人也不会将你派出来,做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
“不,不是的,夫人。我真的知道,我们这些女子,都是被阮家养在各处庄子里的。那里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女孩子,有专门人调-教,擅长什么的都有。然后给我们安排各种身份送入朝中的官员家中,为婢为妾,刺探隐私,将把柄送给阮家。这些官员有了把柄在阮家手中,便是同意或不同意,都得跟阮家合作。我们有几十个姐妹,我知道她们都被送去了哪里。我可以将这些官员的名单都给你们,防止你们受蒙骗。真的,求你们别杀我,我真的知道的。”她一连说出了好几个表面上跟阮党保持距离的官员,甚至还有几位平日常以反阮自居的官员。
此言一出,崔晋庭心里咯噔一声。
瑶华缓缓地又坐了下来,“何以证实你所说的属实?”
王小娘子匍伏在地,她此时便是在笨,也能看出来瑶华能做崔晋庭的主,她立刻改变了抱大腿的方向。
“夫人,是我鬼迷心窍,干出这种欺骗夫人的事情。但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们这些被阮家养着的女子,就是用来做这些事情的。而且,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有一个用药水纹上去的花纹,看起来就像是天生的胎记,每个人的都不同。管事那处都有记录。一旦谁要是不听阮家的吩咐,有这个把柄在管事的手里,随时都能被套上一个通奸的名义,不光她们自己,便是她们的孩子都保不住。所以我们只能顺从听话,别无选择。”
她见瑶华不说话,立刻指点发誓,“夫人,我从今日起,立誓弃暗投明。以后夫人就是我的主子,夫人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瑶华摇摇头,“你太机灵了,我信不过你。但是,大人是铁了心要杀了你的,而我无所谓。”
她神色平静温和,说着杀人的事情神情跟平日聊天时一样,她对王小娘子道,“你能不能活命,不在我,而在你自己。你吐出来的有用的信息越多。你活命的机会越大。而且,也不是说你说完了我就会放了你,什么时候阮家倒了,什么时候我才会让你放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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