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瞥见张进忠手里的东西,顿时就心知肚明,连忙将手里的剑递向了傅欢。
傅欢接过剑,牢牢的挎在腰间,低声问道:“其余的军卫呢?”
“其余的将领都在旁处享宴,住所赏赐之类的也都已经准备好了。”
“谢过公公了。”既然都安置妥当,那她也可以放心了。
“这是陛下吩咐的,将军言重了。”张进忠笑呵呵的回道。
城西傅家。
傅家的门口虽是干净却也冷清,半点不着人气儿。
大门紧闭,不见什么人,甚至看门的小厮都不曾见到。
见到此幕,傅欢眼角酸涩了一下,握住缰绳的手不自主的收紧。顿了片刻,才甩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兵随,快步跨到了门前。
期间脚步发软,硬是踉跄了几下。
傅欢走到门口,捏在衣角的手松开,慢慢的抬起,正准备拍门的时候。
大门旁边同样关着的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吱呀’声后,一个略微陌生的脸从里面露了出来。
那人同样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傅欢,两人的眼神交织了一瞬。
傅欢侧头向后退了一步,抬头扫了眼门匾,接着跨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请问大人,你找谁?”开门的小厮见到身披铠甲的傅欢,想到今日正是军队归朝的时候,愣了一下,但仔细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我”傅欢抿了抿嘴角,自动的将自己最好的状态拿出来,“傅夫人和傅家的大公子。”
“夫人和大公子?”小厮不着痕迹的看了一遍傅欢,回道:“夫人和大公子前些日子去城外的普陀山上香,应该还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普陀山。”傅欢心中松了口气,右手抚上了腰间的挎剑。
“阿山,你堵在门口做什么,府里十几口人还等着做事呢!”
就在傅欢愣神之时,门口名为阿山的小厮突然被挤了一下,一个中年妇人的身影从里面露了出来。
只见她嗔怒的瞪了眼阿山,一脚跨出了门,手拉了一个类似木车之类的东西往外拽。
“王姑姑”女人的容貌渐渐与傅欢记忆中的重合,下意识的含笑出口。
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哟,听见没,好些日子没人这样称呼我了。怎么好像幻听了一样。”王桂英将车子拽出来,听到好久没听过的称呼,感叹般的苦笑了一下。
“王婶儿”阿山捅了捅她,指了指一旁站的傅欢,“人。”
“王姑姑。”傅欢压着他的话又再唤了一声。
这次王桂英到是真真切切的听清了,想着应该先放下手中的东西,切料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袭铠甲,浑身带着一股儿未退净沙场气的傅欢。
愣了片刻,手里攥着的东西换了又换,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渐渐从平静到奇怪,震惊,最后转化为惊喜。
“那个…你……”她早就向前跨到了傅欢面前,一双手在她面前虚虚的乱晃了一下,一直没敢放在傅欢的身上,眼角带着不信。
傅欢由心一笑,打消她的顾虑,伸手扶住她,“王姑姑是我。”
“小姐啊,小姐。”王桂英双腿一软,当即站不住了脚步,声音哽咽,“你终于回来了,真是太好了,阿山快去,快去派人去普陀山通知少爷和夫人告诉他们小姐回来。”
“王姑姑”傅欢双手扶住她,任她上下端详打量着自己,然后给呆住的阿山使了个眼色,“不用特意的去通知娘亲和兄长。”
“我去山上找他们就好。”傅欢将她安抚好后,转身来到一直候着张进忠等人,从随军那里接过缰绳,脸上挂了些歉意,“张公公…”
“无碍”张进忠拂尘甩了甩,“大人尽管去便可,老奴本身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陛下吩咐的事,老奴会办好的。”
傅欢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般通融,随即点头,脸上的笑带了几分真切,“谢过公公了。”
话落上马,丝毫不拖泥带水。
“驾”
不过片刻就消失在了尽头处。
司礼监。
“张进忠那个老狐狸回来了?”安化瑾此时已经换了身青绿色的衣服,整个人衬的柔和了许多。
端着一杯茶,放在嘴边轻轻地抿着眯眼等着下面的人回答。
“回公公,一个半个时辰前张执笔便回来了。”
“事情都办好了?他回来的还真早。”安化瑾一边把玩着杯子,说的话端的是漫不经心。
“听闻傅将军半路上就去了普陀山。所以…”
“普陀山?不会是想要削发出家吧。”
还没等向兴说完,安化瑾就自顾自的打断了他,这话说听着还怪怪的,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
不过念在自己的公公一向是‘尖酸刻薄’的,向兴也没多想,纠正道:“傅将军的家人在普陀山上上香。”
“哦!”
安化瑾舒了舒眉头,安静了片刻又道:“阮家的事暂时先放一放,给点小教训就好。”
“如今,张进忠的风头越来越大,万不能为此被他挑了错处。”兀自补充道。
“去把不灵给我抱过来。”安化瑾放下手里的杯子,揉了揉额角分析道。
“是”。
‘喵’
过了一会儿,向兴便将通体黑色的猫抱了过来。肥肥胖胖的还打着小呼噜,可见日子过得有多么好了。
安化瑾有些嫌弃的接过黑猫,抱在怀里,一手把玩着它脖间红绳系的铃铛,一手摸着它背后的毛。
毛发黑的发亮,乖巧的伏在安化瑾的怀里,时不时还舒服的打鼾。
养的很好,看着也亲人的很。
“不灵啊,你娘不要你了。 ”摸着摸着安化瑾就放松了身体,叹了口气,眼神带着追忆有些涣散,接着又眯了眯眼睛,“你娘要是不要你,你爹就不爱你了。”
“你爹要是不爱你了,你就不要想借着你爹的关系,在后宫那群母猫里风流了。”
‘喵~’黑猫不安分的动了一下,安化瑾自然的又换了个姿势。
“你呀,也再也吃不到进贡而来的鲜鱼。”
“再也……”
“再也不能睡在温哄哄香喷喷的窝里。”
‘喵,喵’
也不知是嫌他手下的力道不舒服,还是嫌他太烦了,挣扎了两下就蹦嗒着跑了。
“你这是想去找你娘?”安化瑾盯着地上的猫顿了片刻,恍然拍腿大悟道,眉眼间都肉眼可见的溢满了笑意,“乖不灵,真是想到一起了…”
“喵”
第3章 第三章
“阿嚏”
“将军,这山上的风还是冷的,身体重要切莫着凉了。”陶行叫住一直走在前面的傅欢,解下身上的披风递了过去。
陶行是傅欢在辽东征战时结识的,到目前为止两个人认识也快五年了。
所以傅欢的情况,他也还算是清楚,此时的心情也理解,但同时更多的是敬佩和心疼,毕竟作为一个女子…傅欢所承担的定是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谢谢”两个人多年的好友,共同经历了不少生死。之间的相处也早就没了扭捏。
有时甚至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当然这只是在战场,两人多的是应敌的默契。
系上披风,身边的冷气也散了不少。
上山的路崎岖,即使傅欢再着急,也只能将马匹拴在山下,一步一步的上山。
“陶兄,真是麻烦你陪我走着一趟了。”傅欢感谢的看了眼陶行,系带子的手紧了紧,缩了缩脖子,“其实你不必随着我折腾的,大可和阿九他们一起去休息。”
“将军这是说的那门子话,阿九他们都有家人要团聚,我在京城只认识你一个人,不好好跟着你我可就无家可归了!”陶行笑着打断她,“再说归京这些天,也没看你好好休息,我这不是担心我们的大将军吗?”
“瞧你说的。”傅欢眯了眯眼睛,被他这么一打趣心情好上了不少,“我们那么多兄弟一起同生共死,怎么也算是半个亲人。我们在,你怎么会无家可归。”
“将军说的是。”
陶行低头掩去了嘴角自然勾起的弧度。
“到了。”说着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寺庙的前面。
“今日寺庙已经闭客了,如若施主想要祈福还是明日早些时候在来吧。”
临近天黑,太阳也逼近了山头。
在外清扫的小和尚远远的看见上山的两个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
傅欢俯身回礼,“请问小师傅,傅家的夫人是否在此祈福。”
“傅家夫人?”小和尚歪着头想了想,点头“傅家夫人确实在。”
闻言,傅欢嘴角顿时扬了起来,回头与陶行对视了眼,“小师傅也不知道方不方便,能让我见傅家夫人一面。”
“这…”小和尚左右看了看穿着盔甲的两个人,皱了皱眉头。
“小师傅,这位是傅夫人的千金。”陶行上前一步,“今日方才归京,此来是…”
“欢儿?”这边他正说着,那边突然出现一个清浅的声音打断他。
几个人的视线移过去,只见一个瘦弱的青衣公子站在庙门口的阶梯下面,手里的东西乱糟糟的掉了一地,却浑然不知。
只是紧紧地看着这边眼角都带着颤动。
傅欢听见有人唤自己,回头看见傅清的时候愣一下,眼角变得红红的,嘴唇动了半响才憋出一个字,“哥!”
“欢儿”得到回应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了人,傅清嘴角软了软,张开手,声音带着细微的沙哑,“过来,让兄长看看。”
他话音刚落,傅欢就已经到了他的跟前,直愣愣的站了好久,最后像是绷不住一般,将头往下倾了倾,肩膀轻微颤动,止在一步远的位置,“哥,父亲……父亲……他…。”
说着说着傅欢的声音便混了许多,话也都咽到了肚子里,让人听的不真切。
不过即使这样,傅清也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身体崩了崩,半舒了口气,睫毛颤动,抬脚上前将傅欢半揽在怀里,轻拍她的肩膀,轻声宽抚:“欢儿回来便好,能够回来便好…”
“哥…”傅欢被半伏在他的怀里,声音难得的哽咽。
陶行是第一次看到傅欢不同往日的一面,五年来他都要以为傅欢早就没了太大的情绪波动。更不要说这点点的情绪外泄,连连敌军压境,她也是皱了皱眉头,不见半句怨言。
“傅公子,天色不早了。既然这位施主是相识之人,那不妨先进去,休息一下吧。”小和尚见时候也不早了,适时的插话道。
傅清点了点头,将怀里的人松开,拿了块儿帕子抵在傅欢的脸上,见对方微湿眼睛看过来,好笑的挂刮了刮她的鼻头,“欢儿这副模样让母亲见了,又是要心疼的了。”
“哥,我哪有那样?”傅欢接过他手里的帕子眨了眨眼睛。
“对,没有,我的欢儿最坚强了。”
“寺里还宿着几位带着女眷的香客,过会儿我去要人借些干爽的衣服来。”傅清一边轻抚着傅欢柔软的头发,一边温柔的询问:“至于欢儿就先跟着小师傅去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后,兄长再带你去见娘亲可好?”
“嗯。”傅欢看着自己身上一直未换的行装点了点头,声音慢慢的调到了正常。
“小师傅麻烦你了。”傅清转头对着旁边的小和尚。
“不麻烦。”小和尚双手十合,摇了摇头。
“哥,这位是…是欢儿的战友陶行,孤身一人,陪欢儿一起过来的。”傅欢被傅清牵着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回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陶行。
傅清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陶行点了点头,“知道了,兄长会暂时照顾好你的战友的。”
“嗯。”傅欢冲着一直看着这边的陶行,歉意的招了招手,“陶兄,快些过来,我们一起进去。”
“好。”陶行笑着答道。
傅清带着陶行去傅家待的厢房找暂时的住所,傅欢跟着小和尚左拐右拐的来到了寺庙的后山的傅家女眷居住的地方。
“女施主,这里便是洗漱的地方。至于衣物什么的,傅公子让我告诉您,过会儿会有人送过来,叫您不必担心。”
“嗯,劳烦小师傅了。”傅欢离开了傅清,身上仅有的点点伤感也消失殆尽,整个人又是一副礼貌清冷的样子。前后微不可查的变化,让人不由得心疼这个不知经历了什么的女子。
“不劳烦,不劳烦。”小和尚玩笑似的摇头,连忙摆手,说完一边关门往外走,一边嘱咐道:“女施主先在这里休息着,热水过会会有人送过来的。我去给施主准备几样简单的斋菜填填肚子。”
“好。”傅欢送走小和尚之后,舒了半提着的一口气,脚步踉跄了一下,抬头望着逐渐昏暗的天,左手按着门廊,右手忽是抓紧了腰间的玄剑,低头的瞬间,一滴湿润从她的眼角流出,慢慢划过了脸颊。
这种见到亲人的感觉有些陌生,傅欢只有在梦里依稀见过几次,甚至她有时连梦都不敢梦到。
因为会痛。是那种比身上伤口更难忍的痛。
身为沙场的将士,千军的将领,她的生活里没有感念,日复一日充斥在生活里的只是战争的胜利,国家的安全,百姓的安康。
而父亲突然的逝世,她甚至连落下一滴眼泪的时间都不曾有,当时伴着她的只是沙场的厮杀声,和敌人的怒吼声,和战士痛苦的哀嚎声。
胜利了又怎么样。她现在都记得得胜归城之时,满城的白色是多么刺眼,那刻的空气是多么的湿闷,闷得她透不过气。
此时的傅欢早就蹲下了身体,双手环着腿,牙齿咬着袖子,秀气的脸憋得通红,第二滴眼泪却再也没有落下来过。
“喵,喵。”
就在傅欢快脱力的时候,前面的山口处突然蹦出了一只通体黑色的猫。
发嗲般的朝着她叫了几声,在原地仰着头绕着尾巴转了几圈后,才迈着娇俏的小步伐,朝着傅欢迈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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