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接过芸儿端来的热汤小声嘀咕道:“那就带呗。”反正林琛注定一辈子跟着公主,她能见他一辈子也是好的。
“方才魏公公送我回来,我跟他聊了几句,他是真贪。”梁绯絮拿起汤匙,说到他时不禁跺了跺脚。
“魏公公贪又不是一两天的事。”柳色直直瞧着梁绯絮,若有所思,“公主最近怎么老是提魏公公?他可是太监,难道……”
她脱口而出道:“你别乱说我……”
“魏公公是公主和未来驸马的中间人?”
“咳咳咳……”梁绯絮一口热汤喝岔了,咳得不行,“不是!我只是觉得聊他便不困了!”
柳色拍着她的背,故作高深道:“奴婢懂,公主莫要害羞。怪不得公主要给魏公公钱,原是让他当青鸟。”
梁绯絮:“……”她的想象力何时变得这般可怕了。
*
月上中天。
魏栖沐浴后上了榻,他斜身靠在床头,乌黑的长发如鸦羽一般从肩头流泻。
一闭眼,他眼前便会浮现梁绯絮的背影,越想越清醒。
他从十五岁起便会做一个梦,梦里他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太监服,手拿长剑在皇城下大杀四方,眼中是血一样的红,周围全是敌国的士兵,一层层,一圈圈,几乎围满整个皇城。
那些刀剑枪从不同的方向往他袭来,他起先还能抗一阵,后来体力渐渐不济,身上便挂了彩,再后来,鲜血流尽,油尽灯枯。
他偶尔能感受到梦里那个自己的零星情绪,似乎是在保护一件东西,哪怕牺牲性命。然而周遭敌军何止千万,他一人能杀多少,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为了那件东西,梦里的他竟甘愿战死在皇城下。说实话,他到今天也想不通。
拜那古怪的梦所赐,他开始为今后打算,该主动便主动,一月后顺利搭上仇末做了他的干儿子。
良禽择木而栖。魏栖,为栖。
几年来,他一直牢记仇末的一句话,“名声是虚的,只有拿在手中的钱最真实”,为此他主动走进炼狱训练营,得了明部第一后被派去梁钊身边伺候,自此开启贪财之路。
月光从窗口撒入,铺得好似银霜,魏栖起身打开密室,看个几遍才安心回榻上。是了,没什么东西会比钱更重要。
合上眼,他进入重复无数次的梦境里,又经历了一次战死。刚开始做梦的那几月,他每回醒来都是一身冷汗,后来夜夜梦,他便麻木了。
然而这梦从几日前开始发生变化,单说昨晚,他见到了一个迷糊的背影,今晚,那背影又清晰了些,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他。
*
翌日一早,劲武国二皇子孟苟带着二十几名随从进入皇宫。
天巽国与劲武国毗邻,领土面积相差不大,实力也在伯仲之间,签订盟约已有百年之久,两国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
得知孟苟进宫的消息,梁钊为表重视特地带着文武百官在议事大殿门口迎接。
“劲武国二皇子孟苟,参见皇上。”孟苟快步走上长长的石阶下跪行礼,身形如风。
“免礼。”梁钊俯身扶起孟苟,抬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你来天巽国只带这二十几人?路上出事了可怎么办?”
孟苟抬头,俊朗的五官刚褪青涩,少年气十足,“我们劲武国与天巽国世代交好,小王信天巽国。”
“嗯。”梁钊听得这话面上露出一丝赞赏,目光悠远,回忆道:“朕记得你第一次跟元帝来天巽国才四岁,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孟苟笑道:“小王记得皇上还抱过我,说等女儿们长大了便许给小王。”
他来娶谁?站在前排的梁砚书蹙了眉。
此时,魏栖低头跟在梁钊身侧,他见孟苟的第一面便觉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他明明是第一次见他却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梁钊淡淡一笑,倒是没接孟苟的话,“二皇子远道而来,朕先为你接风洗尘。”
“皇上不必如此。”孟苟回身示意随从献上他精心准备的礼物,“小王这次代表自己而来,只备了些薄礼,并不代表我们劲武国,皇上若要大摆宴席还得等下次小王的父皇过来。”
瞧也没瞧那堆东西,梁钊望着孟苟点头道:“好。”
第7章 素面赴宴
春日高照,灵素宫外的杏花开得悄无声息,风一吹便同雨落,沾衣欲湿。
今儿是休息日,梁绯絮昨晚一夜好眠,醒时已是日上三竿。
“公主可算醒了,再不醒便挑不上夫婿了。”芸儿端着洗漱用具走进殿内,柳色手脚麻利地一一摆好。
“什么夫婿?”梁绯絮坐起身,双眼迷蒙覆雾,三千青丝如黑泉一般披散在背部。
柳色在骨刷上撒满药粉后递给梁绯絮,言语轻快道:“劲武国的二皇子来了,说是要与我们天巽国结秦晋之好。”
梁绯絮一把捏紧骨刷,翠眉拢起,加重呼吸道:“孟苟?”他怎么提前来了。
“公主认识他?”柳色歪头,待梁绯絮洁牙后端上漱口水。
“咕噜噜噜”,她含了几口漱口水俯身吐出,仰头冷冷道:“不认识。”
她拿起温热的布巾一寸寸擦拭面庞,天巽国覆灭的惨状犹在昨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狗雄,那天,他带着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灭我全家。”
柳色接过布巾不解道:“公主方才说什么,兵临城下?谁啊?”
“昨晚的梦。”她望着一处幽幽道。
孟苟前世为讨她欢心做的事可不少,日日送花献殷勤,英雄救美、技压群雄、忠贞不渝全演了个遍。
大婚前夕,他向父皇借了十万精兵说要打下一座城池做聘礼,结果跟那淮越王狼狈为奸占了天巽国,然而淮越王最后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被劲武国,不,准确说是孟苟吞了。
天巽国与劲武国实力一直不相上下,父皇不出那十万精兵,他想吞天巽国谈何容易。
她不嫁,父皇便不会借兵,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柳色,上次让你换银子一共换了多少,我要清晰的数目。”
柳色将洗漱用具一并交给芸儿,待她出去后立马关上殿门,“公主要给魏公公送钱?”她挪出书架后的木箱打开,里头全是纸币和白花花的银子,“奴婢将宫里不要的古董全卖了,加上每月的俸钱共有十二万两。”
梁绯絮沉思片刻,果断道:“拿五万两出来。”
“五万两?”柳色瞪大眼睛,“公主,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
“宴席上有用。”梁绯絮看向窗外,湛蓝一片,春色正好,“柳色,几位公主是不是都去看太子和孟苟的比试了?”
柳色点点头,狡黠道:“公主是不是也想去瞧瞧?”
“不去。”梁绯絮哼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想必这个时候梁轻鸢已被提早放出佛堂。
前世,她悄悄去瞧了大哥与孟苟的比试,芳心悸动,宴席上便盛装打扮穿了玉殿春,谁想刚一进门恰好撞进孟苟怀里,初见意外地像坊间话本。
既知前路,今世的孟苟想娶她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
午后,碎金日光从门缝撒入,慵懒地铺在明亮如镜的地板上。
柳色捏着墨块在砚盘里搅动,磨到未时也没见梁绯絮有出门的意向,她原以为公主洗漱后便会去凑热闹,谁想她在殿里练起了字。
“公主,仇公公求见。”门外响起了侍卫的声音。
“让他进来。”梁绯絮轻轻放下笔,抬眸望向来人。
仇末是宫里的太监之首,为人圆滑。梁钊提拔魏栖后便不常召他在身侧,而是让他负责缉事厂的一切事务。
梁绯絮重生后倒是没见过他,今日一见,她心头有丝若有若无的恐惧在荡。
“奴才给五公主请安。”仇末快步踏入殿中,与魏栖不同,他穿着一身紫色太监服,而紫色象征着大总管的地位。“皇上口谕,请五公主今晚准时去洗尘宴。”
他面上抹了粉,白地吓人,偏偏两颊晕红,眉眼间满是阴柔之气。
梁绯絮淡淡道:“本宫知道了,麻烦仇公公走一趟。”
“这是奴才的本分,奴才告退。”仇末施礼后离去。
柳色放下墨块道:“公主为何不去瞧瞧那劲武国二皇子,万一他是个良人,岂不是便宜了其他几位公主。”
“我出家做尼姑也不嫁给他。”梁绯絮侧头看她,眸光骤冷,似藏刀锋。
柳色被梁绯絮瞧地后背一凉,心下更疑。
“备水沐浴。”
“是。”
很快,宫女们备了水,柳色拿过花篮在浴桶里撒上一层浅粉色的花瓣,花香沁人心脾。
褪下衣物踏进木桶,她任由温水漫过全身肌肤,水流稍稍缓解了她那颗焦躁的心。
“奴婢听说几位公主今日个个花枝招展,想来是看上了那劲武国皇子。”柳色说着拿起梁绯絮的长发搓洗,一边道:“奴婢还听说,劲武国那位皇子长得很是俊俏,说不定公主也喜欢。”
“我不用看都晓得他是人模狗样。”梁绯絮从水面上掬起一抔花瓣,随后扬手一撒。她肌肤光滑白皙胜雪,水珠一流到底,不分不破,举止间有说不出的旖旎。
孟苟俊是俊,但他不是人,是个披着人皮的狗东西,那些甜言蜜语此时想来不知有多恶心。
柳色闻言更觉古怪,改口道:“公主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便别去晚宴了,嫁那么远也不是好事。”
“你改口倒是快。”梁绯絮轻笑,面庞被水雾熏地愈发红润,“我要去,不仅要去还要送他一份惊喜。”
“五万两的惊喜?”
“对。”
*
洗尘宴在太极宫内举行,朝中大臣一个也没来,来的全是皇子。既然孟苟此行只代表自己,梁钊便安排了小宴。
殿中帝后主位,其他人的位置分为两侧。梁砚书为首在右,后头跟着梁绯絮与梁媛。孟苟为首在左,后头有梁轻鸢和梁淳、梁缨。
梁钊身为东道主率先打开话匣,赞道:“二皇子,你与太子白日那两场比试可谓精彩,元帝有你这么个文武双全的好儿子真叫朕羡慕。”
孟苟忙道:“皇上谬赞了,小王只在武艺上略胜太子一筹,至于书画,小王与太子平分秋色。”
“二皇子切莫谦逊,孤可不是输不起的人,输了便是输了。”梁砚书端起面前的酒杯,爽朗道:“孤看过你的字画,入木三分,孤自认差得远。”
“哈哈。”孟苟举起酒杯道:“太子弓马娴熟,小王甘拜下风。”
丝竹声起,梁轻鸢款款踏入殿内,婀娜多姿,一袭艳红华服衬得她娇美如花。她的座位就在孟苟边上,从距离上来说占尽优势,然而孟苟只对她礼貌一笑。
“仇公公,荣华怎么还没来?”李皎凤偏头向仇末询问。
仇末笑着答道:“皇后娘娘莫急,五公主为见劲武国皇子费时打扮是好事。”
梁钊沉声道:“太不像话了,朕待会儿定要说她几句。”
今晚仇末在,魏栖自然不好抢位置,于是便站在了梁砚书身侧。
“荣华公主到……”殿外传来一声。
宴席上众人听得这声齐齐朝殿门口看去,深浅不一的视线全集中到了梁绯絮身上,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改前世穿着,梁绯絮今晚穿了件素白长裙,自有一股空谷幽兰之气。裙摆边用银丝绣了不少翩然起舞的凤蝶,一动便是带了它们飞舞。她面上粉黛未施,即便如此也能将其他几位公主比下去。
魏栖微微抬眸,眸光不定,幽深似潭。
孟苟优雅地转着手中酒杯,自打那声起,他的视线便一直粘着梁绯絮,凉薄的唇角浅浅笑开。
他记得有人说,荣华公主是梁钊最宠爱的女儿;也有人说,荣华公主是这天巽国宫里最美的公主;还有人说,他想成事必须娶荣华公主。
“请父皇恕罪,儿臣来晚了。”梁绯絮走到殿中矮身道。
梁钊对梁绯絮那是真的宠,平日里没说过一句重话,就算要罚也只是嘴上说说。“有贵客在还敢来迟,叫二皇子看了笑话,快落座。”
李皎凤心道,他对梁绯絮还真是半句重话都说不得。
“父……”梁轻鸢正要开口,梁缨适时拉住了她。
“荣华公主这般美人,小王认为等得值。”孟苟说罢举起酒杯示意梁绯絮,目若朗星。
梁绯絮皱眉,她来迟是打了点让孟苟看上梁轻鸢或是梁缨的主意,可他这模样似乎只对自己有意思。
一听孟苟这话,宴席上的人心思各异。
“人都到齐了,开宴。”梁钊发话,数名舞姬从殿门口翩翩而入,合着乐声在殿中起舞,“二皇子尽管把这儿当自己家,莫要拘束。”
“小王不会拘束。”孟苟笑着看向对面的梁绯絮。
“……”梁绯絮生生忍着厌恶避开斜对面那道强烈的视线,她还真不能弄死他,挑起两国战争只会两败俱伤。
仿佛是察觉到梁绯絮的不安情绪,魏栖不由朝她看了一眼,他的站位正好在梁砚书与梁绯絮中间,间隔也不远。
她躲避孟苟的视线正烦,下意识看向魏栖,两人视线在不经意间对上,仿佛触电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梁钊:这小子难不成看上絮儿了?
李皎凤:他最好能把梁绯絮给娶了。
梁砚书:欣赏归欣赏,真要娶我妹妹怕是不行。
梁轻鸢:她来这么迟,一点礼数都没有,孟苟应该不喜欢吧?
梁缨:怎么什么好事都叫五姐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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