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女子之中,有一小群人的气象特别不同。
她们在街市上放声说笑,嬉笑怒骂朝气蓬勃,身上闪耀着自信的光芒,让人忍不住倾注目光,又被她们的光芒灼得睁不开眼。
潇潇仰头好奇地问秦豫:“这是哪家的姐姐啊?”
秦豫看向南玉,笑着说:“她们都是自强书院的学生。”
皇帝眼睛一亮,跟着望向南玉。
南玉也正好看向他:“是不是觉得这些女孩更加漂亮明媚?”
皇帝嗯嗯点头。
南玉扶住他的肩膀,含笑望着不远处聚在小摊前买木雕的几个姑娘:“是你给了她们走出后宅的底气,你看,那些老书生满眼不屑,但是因为有你在,这些女孩完全不用理会这些目光。”
皇帝看向她说的老书生,果然看到不远处几个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满脸鄙夷地对这些女孩指指点点。
几个猥琐的男人指点年轻的女孩,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恶心,皇帝伤眼睛似的立刻转回视线。心里却突然有了一阵豪情,他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坚持与决定带来的美好,他发现自己给许多人带去了更好的生活,这种滋味,让他心潮澎拜,豪气万千。
小孩暂时忘记了亲人逝世的难过,南玉看在眼里,带他逛了一圈京城,让秦豫带他们去吃了曾经吃过好几回,百吃不厌的老字号糖炒栗子、烧饼、烤鸭……南玉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串糖葫芦,四人一人一串,气势十足地肩并肩并排走在大街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边吃一边逛,被后头的路人嚷嚷了一句:“让让!别挡路!”灰溜溜地躲到路边,赶紧给后面赶路的人让行。
等人群走过,终于发现自己犯傻的四人对视一眼,红着脸抬头看天看地,噗嗤笑开。
糖葫芦外面太甜,里面太酸,但是小皇帝记忆里总忘不了那一天,走在大街上吃糖葫芦的美味。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十个辅政大臣因为人员多,政见不一,吵了一年又一年,暗地里被太后精心教导的小皇帝却在这些争吵中慢慢掌控了整个大局,不知何时起,这些辅政大臣吵得不可开交后,都会跑到长安殿寻求皇上的圣裁。
于是,十八岁的小皇帝达成了实质上的亲政。
大臣们纷纷上书,请太后给出孝的皇上挑选皇后。
几位辅政大臣更是盘点着家族里的女孩,想着自家能像杨家一样,出一位掌握话语权的皇后。
皇帝早就没落的外祖家也期期艾艾地给皇帝介绍那些小表妹,期望自家能有下一个先后,继续深得帝皇宠爱,若是没有那么薄命就更好了。
每每需要家族联姻时,这些大家长就想要叹气,女学越来越旺盛,家里的女儿心思浮动再也不像从前那么好管了,尤其有太后身边女官们在前摆着,女儿家一个个都开始追求自主婚姻了,简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十八岁的少年皇帝板着脸坐在毓秀宫,看着对面榻上的太后。
“朕不要大婚!”怒气冲冲。
南玉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要?你都牵了人家姑娘的手,竟然要始乱终弃吗?”
刚才还努力生气的皇帝顿时面红耳赤,声音更大了:“朕没有!”
南玉语气轻柔,安抚着他快要爆炸的心:“那你和我说说,为什么不要大婚?”
皇帝鼓起来的气顿时瘪下去了,整个人像个斗败的大公鸡,满身失落:“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要抛弃朕了,朕不要大婚。”
南玉一愣,眉目间无数温柔散开来:“傻孩子。”
皇帝以为她会心软,谁知道下一句就听到她说:“就算你不大婚,我也想出去走走了。”
一如幼时和他相处时那样,不管他多委屈多可怜,打定了主意后,就完全不会对他心软。
南玉走到他身边,抚在他背上的手很温柔,说出的话却特别“冷酷”:“你是要我立刻背起包袱出去看看呢,还是帮你主办完大婚再走?嗯——其实皇帝大婚真的很麻烦,我倒是希望立刻就走。”
皇帝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仿佛被负心汉背叛辜负了一般,不可置信,伤心欲绝。
南玉揉揉他的发髻,把他的发髻揉得乱糟糟的:“乖,母后在这后宫呆了十多年了,年纪大了,想在余生看一看我们燕朝的山水,皇儿孝顺母后一次,可好?”
皇帝看着太后依旧光洁如玉,如同二十岁少妇的脸庞,对她说的“年纪大了”,嘴角抽搐。
他想到了秦大人说的话,听完那些话之后他就知道太后一定会离开。但是他知道她对自己好,所以想要自私地任性一次,然而却忘记了小时候她对自己是多么“冷酷无情”,从不会理会自己的无理取闹。
最终,皇帝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南玉伸手拥住他的肩膀:“只要你愿意,每年过年,我都回来陪你。”
皇帝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说的。”
南玉笑:“嗯,绝不会食言。”
太后选定了皇后人选,是第一批巾帼班里年纪最小的女孩,大理寺少卿家的嫡女温传芳。
在一众名门闺秀中,这一位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但是温传芳本人却是大名鼎鼎。
她便是当年那个过目不忘,人群之中一眼辨认出犯人的姑娘。这几年,她一边上学一边协助大理寺断案,凭借自己的强大的推理能力,接连破获好几起大案。而她过目不忘的本领不仅仅是在辨认面容、描画犯人肖像上,学习上也是如此,才思敏捷,博览群书,是连状元公都不敢轻易对上的人物。
女学经常办文会,温传芳以知识涵量著名,这一年,男女学生一起参加文会的情况已成为普遍,但是温传芳始终棋无对手,再高傲的才子都败在她的记忆力下。
皇帝与温传芳是在南玉这边相遇相识的,一个对传说中的天才少女好奇不已,一个对传说中的皇上心存探索,年纪相仿的两人处着处着,就少年慕艾了。
南玉只教导皇帝尊重女子,其它方面都是顺其自然,他有了喜欢的人,就顺着他的心意替他举办大婚。
大婚后,喝了媳妇茶,嘱咐皇帝夫妻要和和美美、照顾好妹妹潇潇,南玉果真收拾好包袱,“往行宫休养”去了。
三天后,已成为太傅的秦豫秦大人因旧疾缠身,请求辞官。
百官震惊。
秦豫可是无数人看好的下一任宰相接班人,他看着皇帝长大,与皇家关系无比亲密,又与朝中大部分新秀交往甚密,是新秀中的领头羊。别看他好像什么事都围着皇家转,仿佛依旧忘不了内侍出身,“奴颜婢膝”,这么小看、鄙夷他的人不是已经尸骨无存就是去穷山恶水自生自灭去了。
这几年,秦豫在敌人和自己人之间的名声是截然不同。
秦豫年方不惑,却已经有了与曾经顶头上司杨尚书相近的权势,如今小皇帝亲政,秦豫越发炙手可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触手可得,怎么可能就这样辞官了?
疯了吧?
还是皇帝终于厌弃他了?
据说厌弃了秦大人的皇帝很生气,母后走了,秦大人也跟着要走,都不要他了!潇潇更生气,太坏了!竟然一个个不带着她就跑了!她也要出去玩!
然而皇帝想到母后身边没人陪着不行,最终只好在秦豫许下一堆承诺后捏着鼻子同意,并且将企图偷偷跟上秦大人的潇潇抓了回来。
“皇妹不是说要陪着朕帮朕办事吗?”皇帝气哼哼地看着潇潇。
秦大人车马早就没影了,注定要留下的潇潇立刻狗腿地表示:“那当然了,臣妹就是去送送秦大人。”
恩,虽然游山玩水好玩,但其实和皇帝哥哥联手斗朝上那些老头子也很好玩的,与人斗其乐无穷嘛。"
第952章 宠妃42
过了发明的井喷期,加上南玉渐渐放手,燕朝各界的创造力进入了平稳期。在这段期间,各行各业的制度越来越完善,女子授官在万般艰难中,到底还是达成了。
燕朝第一位女官便是皇帝的亲妹妹,先帝活着的公主中最长的大公主潇柔公主,皇上钦赐她吏部官职。
众臣对潇柔公主的印象还停留在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只觉得皇帝没了太后秦太傅管教开始胡闹了,谁知这么一掉以轻心,被潇柔公主弄了个人仰马翻,损兵折将。
潇潇在吏部一战成名。
气急的大臣们还没讨论出公主到底该不该上朝为官,紧接着,管理内务府的于锦绣、进入翰林院的苏云、进入工部的张秀慧……一个个早就有所成就的女子先后获得了她们该有的官位。
如此出色的女孩到底是少数,但是普通女孩也获得了学习、出门的自由,而已经成为上位者的女孩则为她们争取起工作、婚姻的自由……
少年天子虽然稚嫩,却因为被南玉灌输了许多超时代的思想,一直朝着她的期待管理着这个国家。他继承了南玉的政治理念,尊儒家,兴百家。能者上,不问出身性别,有功便赏。
这个国家在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南玉刚在众目睽睽之下踏进行宫的大门,还未缓过一口气,就听到访香高兴地跑进来回禀:“主子!秦大人求见!”
秦大人求见你高兴成这样是怎么回事?
南玉挥挥手,让她叫人进来。
秦豫一身青色儒衫,像个寻常书生,掀开帘子踏进门来。
他走到南玉面前三步远处,笑着弯腰作揖:“参见娘娘,臣旧疾缠身,承蒙皇恩,来行宫陪娘娘一起休养。娘娘有事,尽可吩咐臣,臣愿鞍前马后随侍娘娘。”
南玉问:“你怎么来的?”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秦豫:“骑马来的。”
“你不是旧疾缠身吗?”
“为了早一刻赶来,其余小事也顾不得了。”
“皇帝肯放你来?待多久?”
“娘娘在哪臣就在哪。至于陛下,自然也是皇恩浩荡欣然同意了。”
南玉嗓子有些紧:“你……弃官了?”
秦豫依旧温润地看着她:“力有不殆,不敢说弃官。”
南玉与他的视线对上,心情复杂。秦豫怎么可能力有不及呢,他是有宰相之能的,这一世,甚至比上一世机会更好,与皇帝有着十几年亦父亦师的情谊,完全能够位极人臣。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一声却响彻在秦豫的心头,叹息声中的复杂情绪让他心头发紧,很怕从中听出他不愿意听到的意思。
他情不自禁地走上一步,不想听到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尔愿吾心所向也,南南,让我陪你一起,好吗?”
他小声喊着她的小名,希望用往日情分引他心软。
南玉看到他近乎小心翼翼的眼神,有些心酸,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握住了他的手,倏尔笑开,如春花初绽:“好。”
秦豫整个人松懈下来,又无比激动兴奋,偷偷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轻快起来,南玉斜眼觑他:“跟着我可不容易哦,我的衣食住行你得包圆了。”
秦豫满面温柔:“好。”
“我很挑的,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皇后太后,吃遍了山珍海味,要求难免就高了。”
秦豫依旧温声说:“好。”
“你现在说好好好,以后可不许反悔觉得我难弄。”
秦豫声调不变,语气认真:“绝不会的。”
“秦豫你怎么完全没脾气啊。”
“因为你说的都对。”
“嗷——”南玉捂住脸,看着秦豫溺死人的俊俏脸感觉要完蛋。
太后和秦大人在行宫“休养”了三天,收拾好行礼,跑路了。
皇帝看着母后和秦大人给自己留下的只言片语,跑到后宫抱着皇后寻找安慰。
皇后好奇地问:“秦大人与娘娘感情如此深厚?”未入宫时,她与所有人一样,以为秦大人是与皇上关系亲密非常,大家也很理解,毕竟秦大人曾经救过皇家全家,又陪着皇帝长大。
皇帝便告诉她太后和秦大人之间的渊源,神色中有些说不出的意思:“母后其实很孤单,秦大人是难得能和她说上话的人。”
皇后心中一动,看了看丈夫的神色,见他完全没有反感,莫名为太后安心下来,不再多言了。
宫外,南玉和秦豫先去了塞外。
南玉的一身好骑术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草原上当了几个月快活飞翔的鹰,打猎烤肉,豪放自在,秦豫第一次见到这样热烈绽放的她,眼中的沉迷越发深浓。
塞外气温越来越低的时候,南玉打算启程往南边走,在新年前赶到京城,陪皇帝潇潇过年。
离开塞外的最后一晚,寄住的牧民家为她们办了一场篝火晚会,寒夜中,温暖的篝火熊熊燃烧,牧民们拿出了他们当地的烈酒,热情洋溢地向她们敬酒。
边塞的烈酒很辣,但是在这样的寒夜里,火辣辣地下肚,又会窜起一股热,一下子驱散了全身的寒意,让人忍不住一口皆一口地喝。
晚会才到一半,南玉就醉了,向来闪着智慧与冷静光芒的杏眼在火光中雾蒙蒙、水盈盈,托着腮望着场中载歌载舞互相表白的青年男女,痴痴地笑。
秦豫看着篝火上不断扑进去的飞蛾,全身发热,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一只飞蛾,看着笑得春花灿烂的南玉,不受控制地越凑越近。
“秦豫,你也醉了吗?”南玉侧头,看到挨在她身边的秦豫,笑嘻嘻地问。
秦豫也喝多了,如玉的脸庞染上绯色,在火光映照下,竟有说不出的惑人艳色,南玉下意识咽了一下,脑中闪过四个字:秀色可餐。
秦豫听到自己声音沙哑地“恩”了一声。
他因为身体原因,声音一直温润清透,很少有这么沙哑的时候。
他无比地紧张。
南玉笑得越发开心,伸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手臂:“真的?真想看你喝醉了什么模样,你去跳个舞?”
秦豫说:“不要。”
南玉问:“那你要干嘛?”她想了想,指着正在唱情歌表白的青年,“要不唱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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