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迹和脚印都好处理,尸体也不为难。擂钵街里没什么吃饱了撑着的监控,她开门出去,十几分钟后重新回来,面对大水泡过的地板坐在窗边开始发愁——本来就是冬天,屋子里还潮乎乎的,温度瞬间下降,真是快要冻死她了!
打开所有的空调和取暖设备,甚至顾不上心疼即将消耗掉的电费,她把带回来的酒放好又从砂锅盛出来一碗牛肉趁热吃了个饱肚才叹了口气盯着地板继续一脸忧郁。
“唉……为什么要有冬天……”
“为什么莫名其妙跑到这里来……”
……
银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一醒过来就听到楼下传来无法忽视的、“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她勉强挣扎着起身裹上衣服开门从楼上探头向下看——兰波小姐抓着哥哥的脚踝抡了一圈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废物,给我起来继续。”
小少年迅速翻身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衣服下摆处的布刃毫无预兆刺向女人眉心。淡金色立方体出现在她手臂前轻松拦下幼犬的牙齿,另一只手拽着布刃毫不客气把它的主人拖到面前一脚踹上去。
地板大概被砸了个大洞吧,银面无表情的这样想。
“这就是你的解释?”
兰波没有放开手里的布刃,被抓住弱点的男孩无处可逃,她简单粗暴上去又给了他一脚:“把你毫无自保能力的年幼妹妹一人扔下,漫无目的跟着别人出去打架斗殴,然后输得一塌糊涂灰溜溜跑回来,你是蠢货吗。”
龙之介抿紧了嘴。
走散的同伴们在脱离危险数日后重新聚在一起找上门这件事完全出乎他的想象,就像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趁自己和兰波都不在的时候上门欺负银一样。
这种惩罚,是他应得的。如果银没有反抗或者反抗失败,他想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打算从他芥川龙之介嘴里听见“对不起”或者“我错了”之类的话,想都别想,无论哪种都不可能!
最多偷偷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个敬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把捡来的狗崽子修理得金光闪闪瑞气千条,兰波收起拳脚坐在餐桌旁把龙之介使唤的团团转。一会儿让他端茶倒水,一会儿让他打扫卫生,最后连洗衣做饭这种事也一股脑推到他头上。
说实话,她从来没有怎么压榨过这小子。一开始确实说要找个会做家事的佣人,那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屋子里三个人,她还要出门工作两个小的不做家事谁做?
兰波又不是什么特别讲究的人,所谓家事根本算不上繁重,无非洒扫烹饪,两个人一起做很快就能完成。
至于芥川龙之介擅离职守偷跑出去这种事她也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么,总关着肯定是不行的,银是不想出去,想出去的话她也不会多管。
但是芥川龙之介这次过线了。
兰波不在乎这崽子心里怎么想,他不该做的是明知她外出时间较长扔执意把妹妹一个人留在空屋子里。
银从楼上慢慢走下来,砂锅里剩下的半锅牛肉已经热好了。兰波推龙之介去煮她带回来的意大利面,等他好不容易把锅和水还有面安排在它们应该呆着的地方,女人又懒洋洋的要他把肉端出来给妹妹吃。
受伤也好,受惊也好,在兰波这里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吃。吃得饱饱的,胃部沉甸甸的幸福感足以驱散恐惧与伤痛。
银的双手在反抗时用力过猛被菜刀割出数道口子,趁她昏睡之际兰波从未来上司那里弄来了点外伤药给她用过。
——听说需要这些的是个可爱又倔强的小姑娘,森医生一度蠢蠢欲动,为了不吓跑未来下属才勉强收手。他反复交代数次技术要领,担心的几乎想要免费上门义诊,最终被兰波怀疑的眼神堵了回去……
一个常年营业的杀手会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外伤?别讲笑话了。
先不提未来boss让人无法评价的个人爱好,眼下龙之介忍住对食物的向往端了满满一碗炖得软烂的牛肉放在妹妹面前。他顿了一下,转身从橱柜里取出唯一的勺子过来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一勺一勺塞过去。
银猝不及防被哥哥塞了满嘴食物,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鼓着腮帮子奋力咀嚼。面对这种别扭的道歉方式,大概只有亲人才能勉勉强强表示原谅。
芥川兄妹花了十多分钟才解决掉这碗美味,期间兰波踢踢踏踏走去厨房把煮软的意大利面捞出来拌上浓稠牛肉汤汁摆在芥川龙之介面前:“吃!”
原本以为惩罚内容将会包括但不限于挨饿的少年愣住了,食物有多珍贵他很清楚,珍贵的食物不能浪费在废物身上也是擂钵街的丛林法则之一。
“我昨天回来就吃过,味道不错。”
“你必须为自己所犯的错误接受惩罚,没有肉吃……但是可以尝尝汤的滋味儿。”
女人仍旧一脸懒倦,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卷起厚厚的羊毛围巾把自己裹紧坐在窗边微微颤抖。
天气……应该没有冷到这个程度,难道是身体不好?
绝对不会拒绝食物的龙之介怀着这种疑惑把盘子向自己拖近了些,磕磕绊绊往嘴里塞东西。
昨天中午出门前他就不曾进食,在外面追讨旧日地盘又和人狠狠打了一架,回来后看到满地潮湿还以为是水管崩了。
不等他找到妹妹了解原委就被兰波小姐抓起来一顿爆揍,算起来已经结结实实饿了三顿。
如果晚饭再被取消他就只能多喝点冷水灌饱自己再继续做家务。
水槽里躺着一堆用过的碗,篓子里还有不少积攒下来的脏衣服,都在等着他处理。
盯了一会儿安静进食的小少年,坐在窗边若有所思的兰波小姐似乎并不想吃晚饭。
她挑了瓶今天带回来的红酒打开醒上半小时,也没有用什么风雅的酒杯,就这么对着瓶子一口一口灌下去。
女人的酒量极好,一瓶红酒下去打了个嗝,眼睛亮得仿佛能滴出水。
兰波小姐扶着桌面起身,看也不看餐桌旁的两个孩子走回卧室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传出声音低沉的民谣。
那是芥川兄妹听不懂的,属于异乡的语言,在这寒冷潮湿的冬夜被人缓缓哼唱,带着忧伤与苍凉的歌声像是诗人舌尖滚动的珍珠。
“兰波小姐,为什么会来到横滨呢?她的鼻梁高高的,眼睛深深的,看上去就像广告画上贴着的外国明星。”
银没有上过学,周围也没有学识渊博足以成为教育者的成年人,能使用叠词准确描述已经足够聪明,哪里还想得出那些华丽辞藻……听都没听过。
芥川龙之介放缓进食的速度,盯着还剩下半碗拌着浓稠肉汁的意大利面看了一会儿:“奇怪的家伙……”
这样无缘无故养着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半点不招人喜欢,她究竟有何目的……?
第6章
收养芥川兄妹的目的……兰波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并不是个会自讨苦吃自找麻烦的人。
最初莫名其妙出现在避之唯恐不及的镭钵街并遇到芥川龙之介,会出手救这小子也不过看在过去曾有过数面之缘的份儿上。
要说她曾经对这孩子的印象……
还真不太深,大概就是个身体不好头却很铁的麻烦这样子。
没错,兰波小姐的世界线以及时间线同时出了点小问题,从原本的世界流落到了似曾相识却又陌生无比的横滨。
她不喜欢离开熟悉的地方,然而事情并没有依照她的愿望发展,总之眼下……她被困在这个世界里了。
女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夹在指间,单手捏着打火机,小巧金属块“啪”的迸发出火苗,不等点燃烟草突然想起家里多了个嗅不得烟味的崽子。细长手指犹豫着弹了几下,最终扔开打火机一脸挫败将烟重新又给怼了回去。
麻烦。
她不喜欢让生活发生改变,但是眼下却不得不接受这种改变,甚至很大一部分改变还是自找的——比如接纳那对小崽子住进自己家里。
兰波推开椅子在客厅里团团转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桌子,椅子,厨房料理台……,全都被她一一看过,不满意的摇摇头,女人踩着楼梯迈上二楼一间间屋子继续低头寻觅。
她的房间里只有简单的铁架床,一张床垫,枕头、被子,手提箱,以及一张细脚写字台。
隔壁的空屋子她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没有想要的。
一家之主焦躁的把屋子翻得乱糟糟,就是死人这会儿也会被惊动。住在对面的龙之介和银不约而同打开屋门探头向外看,兰波抓开龙之介往他房间里扫了一眼,转头把银的房间也看了一遍,放开两个孩子直接从二楼跳到一楼开始新的一轮翻腾。
“兰堂小姐,您在找什么?”
银弄不大明白她的意图。整栋屋子上下两层加起来家具也不是很多,找什么东西需要找得这么大张旗鼓,很重要吗?
兰波冲她抬手比划了两下,又觉得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楚,只得无奈的放下手又绕了一圈。
最后她把视线放到用膨胀螺栓固定在墙面的鞋柜上,眼前一亮走过去弯腰向鞋柜下沿伸手摸去。
女人蹲在地上伸手把鞋柜与地板间的缝隙摸了好几遍,终于满意了。
芥川兄妹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平日完全可以用优雅从容来形容的兰波小姐此时高高兴兴把脚伸进鞋柜底端卡住又用皮带捆住双腿,整个人就这么穿着厚厚的睡衣仰躺在玄关地板上,双手举起靠近头侧,混着一堆鞋子很有规律的倒下去再凭借腹部力量让整个人重新坐起来(请问仰卧起坐这个动作该如何描写?)。
两个小东西傻呆呆看了会儿,大概明白她在做什么,小心翼翼凑过去一字排开照做。
幸亏这鞋柜是卯死在墙面上的,不然早被三个人的力道掀翻。
最先坚持不住的是哥哥芥川龙之介。
剧烈呼吸带来更加剧烈的咳嗽,少年躺在那里努力喘气都费劲,只能眼看妹妹像条虫子一样左右扭动身体让自己坐起来然后又躺下去,然后又坐起来。
兰波一口气坚持了二十分钟,固定频率,连动作角度也没什么变化。完成后调整两分钟,转身趴下双手撑地曲肘推臂推动整个身体上下起伏(这是俯卧撑!)。
又一个二十分钟。
两小只躺在地板上做死尸状,生无可恋。
总算找了点事做证明生活并没有被改变到面目全非,女人的心情好了许多。
今天的工作很简单,击杀一名法官。
雇主特别要求一定要让目标死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位置,与其说是泄愤不如说是种警告——这位法官数日前指名道姓骂了横滨一霸Port Mafia的现任首领老迈昏聩,显然这是后者采取的报复行为。
兰波换上大衣,拿起软布擦擦放在窗台上太阳晒得惬意的盆栽,这才提起箱子出门。
森鸥外还没给她发工资,雇佣关系尚未开始,兰波小姐理所当然还得出门讨生活。
那位法官标榜“自由与公正”,为了表示自己坚持不与黑道势力同流合污每天都要在山下公园表演一场“晨跑秀”。
但是兰波知道他的情妇正是高濑会专门调/教好才献上来的,也知道这家伙指责其他极道组织的行为就来源于这个女人的枕边风——那又怎么样?没人肯花钱买她的命,杀手也懒得花力气,没人会做这种买一赠一的跳楼降价活动。
女人找了间高度合适的写字楼,异能力让她轻而易举混进去,解决掉监控后兰波小姐出现在大楼空无一人的楼顶。
不会掉毛的化纤织物被铺在地上,她趴上去打开手机用其自带的摄像镜头搜寻目标……这款手机太好用,充做望远镜时不但不会出现镜头反光这种致命问题,就算被怀疑了还能假装自己其实是个人畜无害的偷窥狂……
法官在高濑会提供的“保镖”保护下日行一秀,很好认。这家伙太过高调,穿着大红色的短袖运动衫站在一群黑西装中间,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确认目标蠢得像是草原上的土拨鼠,兰波打开她那神秘的箱子。里面除了些发黄的书本纸张、一顶黑色圆顶礼帽,剩下就是包在油纸中状态优秀的各种金属管以及零件。
组装枪/支要不了多长时间,动作熟练的人只需以秒计时。
然后是再次确认目标,校准,最后才会打开瞄准镜锁定。
一分半,站在层层守卫中间的法官突然倒地,头部被人轰掉大半。视觉效果极为惊悚,属于上电视必须打厚码的那一款。
雇主要求目标必须死在公众场所,兰波敬业的让这种威慑以恐怖血腥的方式更上一层楼。
拆卸枪支,装箱,打扫现场,消灭所有可能存在的证据,走人。
死者是位颇有名望的政治活动家,地方警备力量调动得异常迅速。
距离案发现场不到一个街区的十字路口,警察已经将此地封锁,所有想要离开可疑范围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检查——这种明目张胆的刺杀行为无异于将军警的脸皮扒下来扔在地上踩,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皮金发的年轻警官尚未从学校毕业,不过假期实习偶然来到这座城市轮岗,没想到第一天就遇上如此猖狂的罪犯。
他站在警戒线旁目光在人群中寻溯,突然伸手拦住一个提着箱子行色匆匆的高挑女人。
“您好,请把箱子打开,警察临检。”
他笑着拿出警员证在女人眼前晃了一下,“请。”
长发女子发如乌木,皮肤雪白,高鼻深目,一看就是欧洲人的模样,红润的薄唇抿得死紧,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亮棕色的眸子雾蒙蒙的。
“请您不要耽误时间,快一点。”
警察先生非常坚持。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危险,如同她的美貌那样致命。
女人挺直脊背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状似屈服般放下箱子打开它。
清脆的锁声响起,箱子里的秘密显露出来——帽子,一些发黄的书和稿纸,以及,一把有些磨损的老旧小提琴……
“您能演奏它吗?”
没有任何发现,书大概是本法语诗集,发黄的稿纸似乎是些地契之类的东西,小提琴也只是普通的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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