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酩远一直没弄明白舒鹞的工作到底是什么。
其实留心查一查就能知晓,不过他有种固执,这个问题既然问过舒鹞,他就希望是从舒鹞嘴里得到答案。
舒鹞去韩国后的第三天,白栩拿了文件要出去复印,走到门口看见花瓶里插着的蔫花,顺口问周酩远:“小周总,这这几支花需要我帮你扔掉吗?”
那是5支纯黑色的马蹄莲,是舒鹞有一天下楼买咖啡时带回来的。
那天外面有些阴天,从金融大厦的窗子看出去,连那条盘绕在楼间的人工河都有点秋风萧萧的味道。
舒鹞穿了一件薄荷色的裙子,抱着这5支新鲜的马蹄莲走进办公室,另一只手举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通电话。
当时周酩远正在签文件,她看了周酩远一眼,把手里的鲜花塞进他怀里,然后举着手机走远了。
没过半分钟,舒鹞又举着手机回来,捂着话筒挤眉弄眼凑到周酩远面前,压低声音:“是你最爱的岑月白?想不想跟他说几句话?‘加油小哥哥我会一直支持你’之类的?”
凑得很近,能看清她翘翘的长睫毛,也能闻到她嘴里含着的草莓糖的味道。
就是有点不说人话。
周酩远淡着一张脸,用手里的钢笔推着舒鹞的额头,把人推远。
舒鹞撇撇嘴,举着电话再次走远:“月白啊,我跟你说,你现在可太厉害了,不得了了,还有30来岁的男粉疯狂爱慕你呢,尤其喜欢你的腹肌!”
“什么变态?不是变态,就是忠实的男粉,默默在心里给你加油打气的那种。”
抱着马蹄莲的周酩远:“……”
一直到舒鹞接完电话,她才笑眯眯地蹦过来,指了指那些马蹄莲:“这花好看吧?送你啦。”
花就一直插在门口的花瓶里,可能是花期到了,现在那些马蹄莲花瓣已经泛着枯色,花枝也变得软塌塌。
周酩远拎起来看了一眼:“扔了吧。”
白栩直犯嘀咕。
丢个花而已,怎么小周总的语气好像挺无奈?
还“丢了吧”。
之前客户送来几千块的大花篮还不是当天晚上就进了垃圾桶,那时候的小周总多么杀伐果断,只说了“扔掉”两个字。
不过白栩很快顿悟了。
因为后面的几天里,周酩远时不时会抬眸,无意识地看一眼办公室里的沙发,也只是一眼,收回视线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投入工作。
可能是舒鹞在的时候这间办公室多了不少人气,白栩近墨者黑,干脆也没绷着,直接吐槽:“舒鹞明天就回来了。”
周酩远抬了抬眼。
他都不知道舒鹞什么时候回来。
而且舒鹞在的身边总是叽叽喳喳没个消停时候,走了居然连个电话信息都没有,这几天都像是人间蒸发似的。
要不是她买的那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以及那套煮茶工具都堆在办公室里,周酩远都疑心她从来没出现过。
往常不觉得,反正办公室永远都是静的。
被她这么折腾完再重新静下来,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舒鹞回来时也没通知周酩远,他还以为这姑娘已经过了来金融大厦折腾的新鲜劲儿,不会再来了。
结果舒鹞上午下飞机,中午就拎着一大兜子外卖杀上来了。
一进门就是那仿佛浸了阳光的腔调:“酩远哥哥!你的爱妻回来啦!”
周酩远从工作里抬眸,说不上自己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只觉得今天气温适宜、湿度刚好,整个人都有种舒适感。
舒鹞站在茶几前,把东西一样一样从巨大的塑料袋里往出掏。
塑料袋被剐蹭的脆感声音,混合着她的滔滔不绝:“真的是喝够了韩国的大酱汤和参鸡汤,超级想念这家的鲫鱼小豆腐汤,给你们俩也带了两份,还买了烤鸡和小龙虾。”
她说的这家店周酩远倒是去过,鲫鱼小豆腐汤炖得的确不错,鲜嫩可口又不油腻。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周酩远晃到舒鹞身边,松了领带,没什么情绪地吐出一句:“还舍得回来。”
舒鹞拆打包盒的动作停下,偏过头,弯着她那双狡黠的笑眸,半分的感情能让她说成一百二十分:“当然得回来啦,想你想得归心似箭呢!”
周酩远冷哼一声。
她明明是想手里那份鲫鱼小豆腐汤。
其实周酩远不太吃小龙虾这种需要用手剥的东西,很费时间,并不符合他对时间管控的“高效率”标准。
但舒鹞主动帮他带上了一次性手套,还兴致勃勃地怂恿周酩远:“多吃点,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冷面帅哥都是爱吃小龙虾的,特别符合你的气质,下回有机会,我带你去撸串,或者去吃傣族手抓饭,超配你的~”
周酩远才不信她的鬼话,扯了扯嘴角:“免了。”
白栩在旁边偏过头,吭吭哧哧地笑出声。
这间办公室弥漫着鱼汤的鲜香,这是极少有的场景。
白栩跟舒鹞混得熟,又看出来周酩远对舒鹞有那么一些特别待遇,他说话也就没了顾忌,看着舒鹞小口小口喝汤,问了一句:“舒鹞,你这胃是怎么回事儿?什么都不能吃啊?”
舒鹞随口就答:“以前做过个手术,说是什么黑科技,结果副作用大得惊人,搞得我只能像个没牙老太太似的整天吃流食。”
“什么手术这么坑爹?”白栩明显是惊讶的。
“国外的一个项目,实验阶段,我是实验的志愿者,不过其实也不是我自愿的。”
“还有人逼你?”
舒鹞顿了顿,余光扫了一下周酩远的方向,故意说得详细些:“我学舞蹈嘛,从小被我妈管着不能吃除了规定以外的其他食物,要控制体重。有一次我出去比赛,违犯规定偷吃一块小蛋糕,被我妈发现了。”
那场比赛在法国东北部的洛林地区,舒鹞那时候法语并不太好,勉强维持交流,偷偷去甜品店的时候被店主推荐了洛林地区很有名的甜点——baba au rhum,朗姆酒海绵蛋糕。
舒鹞没碰过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也没尝过奶油和糕点的味道。
她吃完了一整块蛋糕,回去之后竟然醉得有些迈不稳步伐,下午的比赛自然是输了的,舒鹞的妈妈从国内飞过去,重重打了她一个耳光。
在舒母看来,这已经是舒鹞第二次叛逆了。
这种叛逆决不允许,舒鹞是要站在芭蕾舞者里的金字塔尖上的人,不允许有一丁点的“离经叛道”。
舒鹞笑了笑:“手术是对我的惩罚。”
“就因为一块蛋糕?不会吧,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周酩远听完这些的没有惊讶。
他甚至在心里冷笑着应道,就是会有这样的家长。
舒鹞这个蛋糕的故事,让他再次想起很多年前坐在沙发上的周憬,以及那只躺在茶几上失去生命的小猫。
有那么一瞬间,周酩远和舒鹞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但周酩远喝掉半分汤后忽然回过神。
怎么白栩问起来,舒鹞说得就这么轻松自然?
他知道“天使B-T”计划那天,舒鹞可没讲这么详细。
而且自己知道的那点信息还是拿其他信息换来的。
周酩远瞬间不爽了。
很可以。
别人问就说得这么详尽!
在周酩远不爽的同时,舒鹞越过一份鱼汤把目光睇了过来,但看得不是他,是他手里那只被剥好的、鲜嫩鲜嫩泛着油光的小龙虾。
周酩远:“……”
舒鹞就这么盯着小龙虾。
目不转睛。
周酩远此刻很不爽,非常不爽,特别不爽。
但还是冷着脸掰开一双新的筷子,夹起龙虾没什么表情地递了过去。
舒鹞张开嘴咬住,只咬下来三分之一那么大,挥着手:“撤了吧,小周。”
白栩惊了:“小周?”
舒鹞美滋滋地晃着手里的汤匙,指了指周酩远:“这是我们俩的默契,我请客吃饭的时候我就是金主爸爸,他,就是伺候金主爸爸的小周,我们这是父子情深~”
周酩远:“?”
谁跟你有这种默契???
作者有话要说: 周酩远:父子情深,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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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编辑要求,《慢性上瘾》改名成《慢性沉迷》啦。
好像是“上瘾”不太符合对青少年的正确引导之类的,就...沉迷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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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机
周家人都是商场上的巨人, 生活中的矮子、
周酩远在生活琐事的某些方面又矮得格外明显。
尤其是在费时费力的吃食上,看他的动作虽然赏心悦目的,其实都是沾了长得好的光, 仔细瞧的话, 那真是没眼看的。
剥虾哪有先从最尾端开剥的?
这不, 舒鹞吃了人家剥好的小龙虾,尤嫌不够,还觉得周酩远这剥虾手法不地道。
她拽着茶几, 两只脚划水似的推着屁股底下的矮凳挪到周酩远身边:“小周, 你这样不行。”
周酩远抬起眸子, 目光凉凉地落在她脸上。
舒鹞连忙改口,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酩远哥哥,人家不是说你不行啦, 是说你这样剥虾不太OK呦,小龙虾最香的不是虾尾, 是虾头里面连出来的那块黄, 你这样虾黄都断在头里啦。”
周酩远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 占满红油,舒鹞也不嫌弃, 直接隔着手套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 帮他捏住小龙虾的头。
周酩远的视线落下来, 她手上那颗小水泡已经好了, 白皙的皮肤上只剩下一小块淡褐色的痕迹。
“你要按住这里,然后这只手转一转,再一拽——”
“——看看!”
舒鹞脸上挂着些得意的神色,好像干了什么感动天地的大事,扬着小巧的下巴, “这虾剥得,简直完美!”
坐在一旁的白栩都看傻了。
头一回瞧见有人来“耀武扬威”地来指挥周酩远的。
白助理等着自家小周总拉着脸冷哼一声。
半天没等到,反而听见周酩远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对着舒鹞夸赞了一句,还主动挑起话题跟人家聊上了。
周酩远看了眼黄澄澄的虾黄:“方法不错,你不是吃不了这些?怎么剥起来这么娴熟?”
他手里的虾尾已经被舒鹞拿走了,她拿着虾尾,轻轻剥掉后半段红色的壳:“我这人其实胸无大志,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过上胡吃海喝的生活,最好是无时无刻不在吃,半夜都能跑出去买一堆小吃回来的那种。然后就在网上看了好多小窍门,什么怎么撸串不会花口红,什么怎么剥螃蟹、剥小龙虾、剥板栗……”
最后一句话被舒鹞放轻了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可惜都没怎么用上。”
这是周酩远和舒鹞的所有对话中,她最随意的一次。
情绪也坦坦荡荡。
周酩远发现只要他不那么绷着,舒鹞也会变得放松又随意。
但这并没让他多有成就感,反而那句“可惜都么怎么用上”像是什么长了麟角的东西,在他胸腔里剐蹭了一下,不舒服得很。
正想着,一条完整的龙虾尾被舒鹞递到周酩远唇边:“给,你吃吧,我就是给你示范一下怎么剥。”
周酩远愣了愣。
总不能让她直接喂。
周酩远拿了筷子想要接下来,舒鹞的手机铃声在茶几上响起来,她干脆把小龙虾放在周酩远面前的小餐盘里,回眸去找手机。
茶几上被她堆得到处都是东西,鱼汤蒸腾着热气,一时间只听见手机铃声,没看见手机在哪儿。
还是周酩远伸长胳膊挪走一盒纸巾,手机才终于露出一半。
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舒鹞大大咧咧先点了接通,才从周酩远手里的纸抽盒里连着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着手上的红油,一边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于是周酩远短暂地看见了屏幕上的画面,是一个的男人模样。
有些面熟,不是那个岑月白,而是在花都茶餐厅里和舒鹞一起喝下午茶的男人。
哦,那天他们还穿了差不多款式的黑色风衣。
想到那天两人笑着对话的画面,周酩远皱了皱眉。
难道这个才是舒鹞的白月光?
片刻后,办公室外传来舒鹞一串欢快的笑声。
某周姓男子眉头锁得更深。
“我家现在简直就是猪窝!猪来了可能都不乐意住!”
齐言清在视频里愁眉苦脸,又把手机摄像头切到后置给舒鹞看,“鹞啊,凌子怎么时候回来啊?我实在是遭不住,她家饼干快要把我家拆了。”
真是满室狼藉,比舒鹞家被拆得还要严重,连沙发都啃漏了。
舒鹞夸张地大笑:“你家冰雹和暴雨也不是什么省油灯!”
聊到最后齐言清才压低声音:“我鹞,刚才你接起视频的时候,我怎么感觉我看见了一角西装?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嗯,一块儿吃午饭呢。”
“哎呦,够行的啊,怎么样?你说的那事儿有进展吗?”
“感觉有,又好像没有。”
舒鹞扫了眼办公室的方向,幽幽叹气,“可太难了。”
聊了十多分钟再挂断电话,周酩远和白栩的午休时间已经过了,舒鹞那份没喝完的鲫鱼小豆腐汤被放在煮茶的炉子上热着。
本来以为是白栩帮她热的,但看了眼小汤匙和餐巾纸摆放得整整齐齐,餐巾纸的边角都严丝合缝。
这个龟毛劲儿,舒鹞觉得这是周酩远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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