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鹞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地传来:“你听错了,我没有。”
“没有么?我不可能听错吧?还挺大声的。”
“都说了是你听错了。”
“是不是梦到我了?”
周酩远舔了下唇角,故意说,“对我抱有什么非分之想,然后梦到……”
猫在被子里的舒鹞蓦地从里面钻出来,头发有些毛茸茸的凌乱感,脸颊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被子闷的,染着些浅桃红色。
周酩远也没想到她突然从这个角度钻出来,两人的脸差点撞在一起。
他条件反射地往后仰了仰,就听见舒鹞伶牙俐齿地回击:“我是叫你了,也确实梦见你了,梦里你像个二百五非要往粪坑里跳,我怕你吃多了积食,才叫了你一声!避免了你被粪撑死的惨剧。”
周酩远:“……多谢。”
“不用客气。”
舒鹞才刚松了口气,没想到周酩远今天格外难搞。
他站起来,弓了些背,指着自己的衣领,俯视舒鹞:“我道谢是因为这件外套。”
他把话题扯到衣服上,舒鹞忽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周酩远说:“不过,我能问一下,为什么你突然想起给我买衣服?”
其实周酩远很聪明,情商也并不低,只不过一直被束缚在商场里,平时对人对事都用一种极淡的态度,什么都懒得说,才显得格外高冷。
两人毕竟多年前打过交道,舒鹞知道,他如果真的放松下来,洞察细微这种事,应该没人能赢他的。
舒鹞张了张嘴,怕自己露出端倪,极快地胡诌:“买女装送的,买一送一。”
周酩远点点头:“嗯,我都不知道这牌子现在这么亲民了,将2万块的风衣说送就送。”
舒鹞:“……”
得,露馅了。
所以她为什么脑子一抽非要去给周酩远买外套?
哦,想起来了。
是因为路过那家店门前,她当时随意瞥了一眼,看见广告上的男模,心说,这男模长得还没周酩远顺眼,白瞎了款式这么好看的大衣。
舒鹞怀着不让店家暴殄天物的心理,给周酩远买了一件。
这种理由不能说,说了就是在夸他。
舒鹞咬牙切齿:“看你每天都是西装,我都视觉疲劳了,我这是为了自己眼睛着想,才给你买件衣服,知道么?”
周酩远态度极其好:“嗯,我的错。”
舒鹞的暴躁是在周酩远买回来的鱼翅羹里平息下来的,等到白栩来接周酩远时,舒鹞已经收拾好先出发去公司了。
白栩把车子停在别墅门前,看着周酩远上车,没忍住,往别墅里看了一眼,没发现舒鹞的身影。
“那边有什么动静么?”周酩远先开口了。
白栩立马收回视线,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汇报:“今天早晨总部发来文件,说是要接手南非那边的项目,被我以‘南非项目属于小周总私人财产’为由拒绝了,他们现在应该在查项目是否在你个人名下。”
说完,白栩问:“你昨天回老爷子那边,又正面交锋了?”
“嗯。”
“一点情面都没留的那种?”
“差不多。”
南非那边的项目已经进入尾声了,白栩也就没那么担忧周家其他人会搞事情。
毕竟他们小周总早在三年前就开始筹划,前几天终于彻底把所有的项目相关,都归到了自己个人名下。
白栩想起当年去南非,周酩远站在一片几乎荒芜的厂房里,神色淡淡。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就用这个项目做结束吧。”
白栩一直没多问。
但他觉得,小周总是想要离开周氏的,只不过行动得并不积极,像是少了什么做催化剂。
“小周总,你是不是,准备和周家……”
后面的话白栩没说,周酩远一定能听懂他的意思。
但周酩远不知道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脱下风衣搭在手臂上,尤嫌不够,扭头对白栩说:“车上有没有防尘袋之类的?”
“啊?”
白栩心说,我在这儿聊去留大事呢,小周总怎么像个洁癖似的,还找上防尘袋了?
车子停到路边,白栩从后备箱里翻出一个防尘袋。
周酩远把大衣用防尘袋装起来,才说:“我是有这个计划,最近开始行动了。”
周酩远并没打算一辈子和周家这么耗着。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他也一直没完全准备动身离开。
直到舒鹞出现。
只不过在计划里,南非那边的项目早就是他所筹谋的最后一个项目。
周酩远想,和里斯教授合作完瓣膜性心脏手术的微创医疗设备,他也算是学以致用,没白在商场上纠结20多年。
是舒鹞出现后,他才开始落实。
开始一步一步地想要和周家撇清关系。
越是接近舒鹞,他越是无法忍受周家人的冷漠、自私和唯利是图。
这个时代有太多太多的英雄和传奇。
有人挤破头想要往上爬、有人想做行业领袖、有人想要做巨鳄、有人想要赚得金满钵满、也有人贪得无厌。
这些都不是周酩远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让患者不用承担高额的进口费享受医疗设备,然后隐退闹市,做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人。
这是11年前他们说好的。
-如果可以选,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普通一些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普通点儿,不用站在芭蕾的金字塔尖,可以吃和牛吃鲍鱼吃龙虾,哦还有你说的焗蜗牛和松茸……
-……你想吃的可一点也不普通。
白栩和周酩远站在车边,白栩说:“就算你准备放弃周家的所有,但舒鹞……没必要和她离婚吧,我觉得她不是那种特别物质的女人,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她可能也愿意跟着你的。”
白栩说这些时,周酩远踩在马路边一块松软的泥土上。
他忽然想到早晨舒鹞慌乱又口不择言的话——“梦里你像个二百五非要往粪坑里跳,我怕你吃多了积食,才叫了你一声!”
周酩远靠着车子,轻笑一声。
白栩眼睛都瞪起来了。
提到和舒鹞离婚,小周总就这么开心?!
吃了不少舒鹞投喂的食物的白助理,瞬间就很替舒鹞不值:“小周总,我觉得舒鹞人挺好的,对你也挺好,你跟她虽然离婚了,也不至于这么高兴……”
“没离。”
白栩一愣:“那你昨天拿的那份离婚协议。”
“扔了。”
周酩远冲着阳光处眯缝了一下眼睛,语气轻松,“我现在,正准备追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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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月光
练舞室里, 音响放着Healer的新曲,快节奏说唱里又融合了一些民族元素,舒鹞坐在舞蹈室的地板上, 盯着6个大男生的舞蹈动作。
他们几个昨晚几乎一夜没睡, 一直在练歌练舞, 舒鹞早晨进来时,他们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一个个顶着黑眼圈,挥汗如雨。
又是连着完整跳下两遍后, 舒鹞伸长胳膊关掉音响, 冲着他们几个招手:“过来吃点东西, 我给你们说说现有的动作问题,边吃边听吧。”
舒鹞自己的早饭都是周酩远投喂的,她家里能拿得出来给这帮臭小子的只有即食燕窝和营养粉。
六个大男孩早就吃腻了公司给准备的早餐, 看见舒鹞拎来的燕窝,眼睛发亮。
陆欣欢呼着:“燕窝燕窝!快给我来一罐。”
金明轩拎出一瓶, 头都没回, 反手丢给陆欣, 又拿了一瓶自己拧开:“下个月新歌发布完,如果放假, 我想喝一杯奶盖红茶。”
“我想吃烤肉!”大琛把营养粉搅进燕窝里, 脸上挂满期待, “而且一定要是牛胸口, 烤得滋滋冒油的那种!”
木冽的青木灰已经有些褪色,发梢发黄,他撩了一把头发:“我想回家吃我妈炖的红烧肉。”
舒鹞没抬头,理着手里的考核表:“等你们放假,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体重别涨太夸张就行。”
“就当燕窝是肉是奶茶吧,”张士泽喝了一大口燕窝,闭上眼睛,“我好像真的喝到肉味了。”
“真的假的?那我想象燕窝是奶盖红茶好了。”
跳舞的时候都绷着脸,一个比一个酷。
这会儿好像一屋子二哈,傻呵呵的。
舒鹞在他们的吵闹声里笑了笑,目光还是停留在考核表上的,思绪却穿到好多年前的小破屋里。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种会威胁生命的饥饿感,灼烧着胃部,口干舌燥。
当时周酩远蹲在破屋的墙边,揪了一把野草,还挺讲究地用衣袖擦了两下,细嚼慢咽吃了下去。
他吃完,向舒鹞扬了下手腕:“过来吃点。”
舒鹞当时特别诧异:“能吃吗?”
“这种草没有毒性,就是不太干净,拉肚子是肯定的,但人长时间脱水会死的。”
舒鹞看他细嚼慢咽的样子,可能是自己真的饿晕了,居然有些馋。
她伸出手:“那我也吃点吧。”
咬了一口才发现,她实在是没办法像周酩远那么云淡风轻。
可真的太难吃了!
舒鹞囫囵咽下去,皱着脸吐槽:“这味道太恶心了。”
周酩远靠在墙边,又揪下几片,擦干净上面的尘灰,递给舒鹞。
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存心想要哄人,他的语气很轻:“想象成烧烤火锅大鲍鱼吃,味道会好一些。”
其实那是最简陋的心理暗示。
但舒鹞尝试着闭上眼睛嚼了几下,还真觉得口感变好了。
只不过还是有个需要纠结的问题,她语气幽幽:“烧烤火锅和大鲍鱼,到底是什么味道啊?”
周酩远看她一眼,大概是烧烤和火锅太难形容,他直接跳过去,说到了鲍鱼:“口感像果冻。”
“果冻我也没吃过。”
“……椰肉呢?”
“没有。”
周酩远那副疏离的眉宇皱起来,好像遇到了棘手的问题,想了半天,才说:“嘴唇。”
“什么?”
周酩远可能是不想继续这种话题,也可能是觉得这种比喻很丢自己的逼格,他偏过头去:“咬你自己的唇就知道了,就是那种口感。”
后来舒鹞吃到鲍鱼时,想起周酩远的比喻,还偷笑过。
只是,他那张薄唇,也会是鲍鱼的口感么……
舒鹞想着这些,手里的考核表迟迟没翻动,正好停留在岑月白的那一页。
岑月白走过来,蹲到舒鹞身旁:“舒老师,怎么了?是我问题特别大么?”
“……没有。”
舒鹞回过神,摇头,“你跳得不错,我晃了个神而已。”
岑月白手里的燕窝刚刚拧开,递到舒鹞面前。
舒鹞这才看了岑月白一眼,摆摆手:“不用,你吃吧,我早晨吃过饭了。”
以前Healer还是练习生时,舒鹞就整天拎着粥或者燕窝来公司练舞室,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一起讨论舞蹈动作。
所以这帮男生对舒鹞的生活习惯也是了解的,知道她不怎么在家里吃早饭,也知道她闲着的时候总是在补觉,像睡不醒似的。
乍一听舒鹞说自己吃过了,岑月白的愣了一瞬,收回递过去的燕窝,目光黯淡一瞬,沉默地点了点头。
舒鹞趁着他们吃饭的时间,把每个人的舞蹈动作点评一遍。
今天这群大男生好像乖巧得有些过分,态度也好得不行。
她说完,把考核表放到一旁,抬起头,正好看见陆欣他们几个目光睇来睇去的,在那里无声地交换眼神。
“你们几个,有什么问题?”
舒鹞抱着臂,用下颌指了指他们。
她这样严肃起来的时候,特别有老师的范儿,气势绝对能担得起一声“舒老师”。
最开始Healer和舒鹞没混熟的时候,就是被她这副表情糊弄住的,见了舒鹞像老鼠见了猫,偷玩一下手机听见她的声音都能吓得把手机直接扔地下,再踩住,好像被叫“老师”的都会吃人似的。
可惜现在混熟了,也就不怕了。
他们舒老师不但不能吃人,还只能吃燕窝吊着仙气。
大琛把喝空的燕窝瓶子投进垃圾桶,眼睛滴溜溜转着,十分八卦地扑到舒鹞身边:“舒老师,昨天晚上来接你的那个帅哥,真的是你老公?”
“我们几个好奇一晚上了,你真的结婚了?”金明轩也问。
舒鹞笑了笑:“我都结婚三年了。”
陆欣一脸不敢置信:“三年!我们出道也才刚三年,难道我们当练习生的时候,舒老师就结婚了?”
“我去,那会儿舒老师天天和我们同吃同住的,居然悄无声息地结婚了。”
木冽口无遮拦,他说完,岑月白忽然看了他一眼。
木冽反应过来:“不是,我是说,舒老师天天和我们在一起……”
舒鹞笑着打断木冽的解释,她不是那么敏感的人,避重就轻:“他那时候不在国内,今年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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