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霖复又露出笑容,笑嘻嘻抱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
“我拿着你留给我的令牌来京城寻你,没想到很快就找到你们裴家了!”恩雅长得极美,眼眸跟黑曜石一般美的纯净,眉间那颗痣添了几分英气。
裴玉霖笑着拉着她的手,“饿了没?”
“等你吃饭呢!你们中原的菜肴很丰盛呢!”恩雅看到他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管家早准备了晚膳,裴家下人看到裴玉霖高高兴兴牵着一位白衣姑娘,一个个都很惊讶。
神色也越发恭敬。
恩雅对一切都好奇极了。
一顿饭用完,裴玉霖上了她喜爱的瓜果。
“玉霖哥哥,我这次来了,就不准备走了…”恩雅眨着大大的眼眸,真诚望着裴玉霖。
裴玉霖笑意一顿,抬眸看向她,语气温柔又透着一股疏离,
“为何?”
“玉霖哥哥,无论我去哪里,我父王和母后都在那里,永远等着我,可如果我离开你,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恩雅想留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恩雅急切地说着,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跟扇子一样,可惜依旧撼动不了裴玉霖分毫。
他神情罕见的严肃起来,盯着她好一会没吭声。
盯得恩雅不好意思垂下眸,才开口,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我现在是中军佥事,陕甘经略使,陛下也不会准许我娶个小国公主为妻,恩雅,我没想过成亲,你不要执迷不悟。”
恩雅垂着眸不说话,跟个被遗弃的小兔子似的,蹲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玉霖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没有让步。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
“来人,送公主去四国官邸,上报陛下!”
“不要!”恩雅大声尖叫的哭出声来,她倔强地瞪着裴玉霖,跟个红了眼的小豹子似的,仿佛裴玉霖是送她上刀山。
裴玉霖神情冰冷又淡漠。
最终,谁也没熬过谁,裴玉霖出府去了,恩雅独自一人留在府内。
何嫂子把家里来了一个异域姑娘的事,悄悄告诉了裴玉衡。
裴玉衡太过好奇,琢磨着要过来探望,她随口提了一嘴,结果陆云兰兴致勃勃跑了过来,眨着圆啾啾的眼眸,讨好望着她,
“裴姐姐,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闷了好久了!”
裴玉衡自然没有拒绝,就带着陆云兰一道回了裴家。
陆云兰知道裴玉霖不在府上,便跟个雀儿似的到处蹦蹦跳跳,她发现裴家极大,却并不奢靡。
院落设计的风格倒像是西北那边的风气。
“应该是裴哥哥长待西域的缘故….”她在自言自语,直到跨过几个院子,忽的发现一位白衣姑娘在裴玉霖所居院落前的地坪上习武。
陆云兰眉头皱了起来,她扶着腰走了过去,“你是谁呀,怎么在这里习武?”
恩雅停了下来,扭头看去,见一个长得有几分娇憨可爱的姑娘,似乎不悦看着自己,一贯不服软的恩雅也气势汹汹回道,
“我叫恩雅,是玉霖哥哥的朋友,你是谁呀,你怎么进来的?”
陆云兰一听那句“玉霖哥哥”,心里就极为不舒服。
自从去年亲眼所见裴玉霖教训王岫袁依依之后,她就对裴玉衡这个哥哥羡慕的不行。
自己没有这样的哥哥,可以找这样的夫婿呀,裴家哥哥还未定亲呢。
陆云兰这个念头一起,再也拂不开。
后来偶尔见了裴玉霖几面,情根深种,这不听说宫里要给裴玉霖议亲,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行动起来,于是就赖着裴玉衡过来了。
再看到裴玉霖的院子里,冒出一位貌美的姑娘,这种危机感就更加浓烈了。
“裴家哥哥的妹妹嫁给了我哥哥,我今日陪着她过来瞧瞧。”
几乎草原上跟裴玉霖交好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
恩雅一听说是裴玉霖的妹妹来了,眉开眼笑的,那股敌意抹去,
“既然是自己人,那你就进来玩吧。”
陆云兰听到这话,心里就更不高兴了,怎么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后来裴玉衡找了过来,见到了恩雅公主,如同何嫂子一般,都以为这位恩雅公主是她哥哥在草原上心仪的姑娘。
在这边吃了午膳,下午方回去。
一路上陆云兰闷闷不乐的,裴玉衡跟她搭话,她都心不在焉,裴玉衡只当小丫头心思多,没太放在心上。
等到陆云兰回到自己的院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听见了,那个恩雅说自己要住在裴家,这么不要脸的话怎么说得出来!
不行,人家都主动住过去了,自己再矜持,那这辈子就错过了。
陆云兰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自己悄悄缝制的一件衣裳,忽的抱了起来,冲了出去。
她赶到了裴府大门,心跳如鼓,等候裴玉霖归来。
裴玉霖没让她久等,大约日落时分,他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游哉回了裴府。
陆云兰捧着衣裳,定定望着他,鼓起勇气走过去,
“裴家哥哥!”
裴玉霖看到陆云兰,第一反应是自己妹妹叫她来找自己,连忙下马来。
“你怎么来了?是我妹妹叫你来的吗?”
陆云兰红着脸,映着晚霞的羞怯,将自己怀里的衣裳奉上,气喘吁吁道,
“夏日了,裴姐姐担心你府上没人给你做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陆云兰丢下这话,连忙跑开。
裴玉霖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捧着被塞过来的衣裳,望着陆云兰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回到书房,打开瞧了一眼,神色平淡交给管家,
“先收起来封好。”
管家将刚刚那一幕都看在眼底,欲言又止,碍着他的性子,最终还是叹气着应下。
恩雅最终没拗过裴玉霖,住到了四国招待使臣的官邸。
可白日却还是来裴府吃喝玩乐。
裴玉霖也会抽空带着她游逛京都。
一日裴玉霖给裴玉衡传信,叫她过府一趟。
裴玉霖将陆云兰送他的衣裳递给她,
“妹妹,这是云兰姑娘送给我的。”
裴玉衡闻言大惊,她近来跟着二夫人沉迷于理家,完全忽略了陆云兰的心思。
兄妹俩都是聪明人,几乎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问,裴玉衡就知道自家二哥是什么意思。
她顿时很难受,
“哥,云兰活泼可爱,心地善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裴玉霖不动声色回着,
“王家五姑娘也活泼可爱,贺家三小姐也心地善良,林家二小姐相貌出众…..”
“好了好了,你总不至于娶个小国公主吧?人家父王答不答应,陛下答不答应?”
裴玉霖神情变得暗淡起来,
“我的事你别管…”
他垂着眸,叫人看不清情绪。
裴玉衡无奈至极,他们都是那种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任谁劝说都没用的人。
回到陆府,裴玉衡好生艰难的把衣裳还给了陆云兰,陆云兰哭的撕心裂肺,寸断肝肠。
恩雅公主住进官邸,自然得按国宾招待了。
皇后择了一良辰吉日在后宫设宴款待她。
京城名门贵女少妇皆入宫作陪。
裴玉衡原本带着陆云襄进宫去,可也不知道陆云兰如何说服了陆云襄,最后去的人换成了陆云兰。
马车里,裴玉衡对她满脸担忧,
“兰儿,你这是做什么?”
陆云兰脸上泪痕未干,呆呆望着前方,“我就是不甘心,我想去看看他们最后怎么在一起的?”
裴玉衡没料到这个丫头崛起来谁也拦不住。
宫宴上,恩雅表演了剑舞,惹得满堂彩。
一曲舞毕,恩雅天真烂漫望着皇帝,
“陛下,我可以留在大雍吗?”
皇帝没料到她这么问,一时尴尬地直咳,
“公主是什么意思?”
“我想嫁给玉霖可以吗?我想当你们大雍的媳妇儿!”恩雅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帝差点失手砸了酒杯。
“什么?”
他看向裴玉霖,一脸质问“你背着我跟敌国公主勾搭在一起”?
裴玉霖满脸尴尬,随后哈哈大笑,
“恩雅公主,不可同陛下开玩笑。”
恩雅倔强摇着头,
“我没有开玩笑!”随后又朝皇帝下跪,声音铿锵,
“陛下,恩雅请求您赐婚!”
皇帝头疼起来,裴玉霖是他的心腹爱将,当儿子一样待得,他怎么可能叫他娶敌国公主。
正因为这一点,裴玉霖倒是丝毫不担心皇帝会答应。
“恩雅,此事得从长计议,关乎两国联姻的大事,朕还得跟你父王商量。”
午宴结束,恩雅跟随裴玉霖回府,
才跨入大门,裴玉霖扭头神色冷漠道,
“恩雅公主,你该回国了,我已经给你准备了车队,你即刻出发!”
恩雅望着他,顿时如五雷轰顶,眼泪肆意流淌下来,她哭的无声无息,好一会才接缓过气,
“玉霖….我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了,你就算不喜欢我,为了这张脸,你是不是也该留下我…..”
裴玉霖听到这话,脸色罕见的难看起来,他紧紧盯着恩雅,神色带着几分阴戾。
恩雅哭的越发止不住,她蹲在地上,抬着湿漉漉的眸子,梨花带雨一般哭泣。
她太知道,如何才能打动他…
裴玉霖的神情果然温和了起来,他心口忽的绞痛一般,浑身战栗。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仿佛越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一幕幕太清晰,仿佛是刻在了脑海里,仿佛融入了骨血里。
“裴玉霖,我病了,有些难受,想吃吴和山上的红果子,你帮我采….”
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如清泉叮咚。
“裴玉霖,我要追到那颗启明星,你来追我呀….”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如山间朗月,与日月同辉。
“玉霖,玉霖,你快走呀,你快走!别管我!”
她的嘶声被一片猛兽淹没,
他看不到她,拖着受伤的腿,在满荆棘的山崖边上爬呀爬,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猛兽的吼叫排山倒海一般压来。
他抬眸,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紧接着,长长的鞭子朝他卷来。
他被用力一甩,整个人跌落山崖下。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人在半空,看到她站在树杈上,身后,一只猛兽咬住了她白色的衣裙,将她一点一点往嘴里拖咬,
等到她的鞭子随他而落,那猛兽嗷冥一声,张开狂妄的大嘴,将她悉数吞没……
那一瞬间,他没了呼吸,喉咙被掐住一般,眼底再无颜色。
那一声嗷冥,在他心底撕开一道永远缝合不了的口子。
待他获救后,立马带着人重新杀上山来,费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那头猛兽,他亲手将它碎尸万段,在那口腹里,肠子里,找啊找啊…..
“柔雅,柔雅…..”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什么都没找到,尸骨无存….
直到最后在那猛兽的胃部,找到一样怎么都消化不了的东西,那是一支袖珍的玉笛,是他亲自给她雕刻的小配饰,她一直带着。
裴玉霖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泪水,却无论如何唤不回他心爱的姑娘…..
再看到一模一样的恩雅,做着那么熟悉的动作,裴玉霖面色惨白如纸,唇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他的喉咙仿佛再次被掐住,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少爷….”
一个跟随他许多年的暗卫,连忙闪身出现将裴玉霖扶着进了内室。
他发病了…..
柔雅公主死前那一幕,四年来,一直是他无法逾越的心墙。
恩雅知道自己没了机会…再也没了机会…
原来她的存在,并没有给他带来慰藉,带来的只有痛苦。
最终,她上了马车,被裴玉霖安排的人马送往西域。
裴玉衡赶到裴府的时候,裴玉霖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眼神凝滞,无声无息望着夕阳,似一个被世间遗忘的人。
她不甘心,她奔出裴府,翻身上马去追寻恩雅。
她要知道,当年在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怎样的痛,让哥哥眼底再没了笑容,让哥哥对世间再无挂念。
她在城外十里终于追到了恩雅。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光辉,跳入城墙之下。
凉风习习,裴玉衡与恩雅一同坐在了一处山头。
恩雅笑着跟她讲述裴玉霖与她同胞姐姐的故事。
“当年他随骆驼入了我们扶苏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我们商队的骆驼,居然全部听他指挥,姐姐不服气,就去寻他,两个人在郊外打了一架…..”
“从此之后,姐姐就缠上了他,他也让姐姐缠着,后来姐姐随他一道带着骆驼通往西边,听说他们俩一路走访了十几个国家,做了许许多多的买卖…..”
“姐姐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说他们在一个叫大食的国家,买下了一座城堡,他们富可敌国…..”
裴玉衡心生向往,没想到哥哥这么了厉害呀。
她忽然想起,她从南洋南下时,也曾听说西边有一位中原商人,买卖做的极大,还从他们那里拿了不少货,莫不是哥哥跟柔雅公主?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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