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珊:“……?”
她是空气吗?
她张张嘴,拉下脸,主动上前打招呼:“好久不见啊,梨梨。”
江梨抬头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又清清淡淡移开视线。
“我是你傅珊姐姐,你还记得我吗?”傅珊并不在意,笑着伸手,作势要摸她的脑袋,“前段时间我跟江阿姨一起去大会堂听音乐会,还在门口遇到你了,不过那时候你也没跟我打招呼。”
所以重点在最后这句上。
江梨冷笑一下,避开她伸过来的手,扯唇道:“摸什么摸,我们很熟吗?”
简单又直白,一点儿也不拐弯抹角,毫无成年人的含蓄。
骆亦卿一只手轻搭在她肩膀上,闻言,也忍不住无声地勾勾唇角。
手僵在半空,傅珊身形停了停,又只能尴尬地收回去:“你怎么也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
“不。”江梨越想越不高兴,无意识地往骆亦卿的方向贴了贴,“我来找人。”
小姑娘像只委屈巴巴又无能狂怒的毛团,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可骆亦卿也很明显地察觉到了,她不喜欢傅珊。
他轻拍一下她的肩膀,体贴地低声:“不想解释的话,可以不说那么多的。”
傅珊:“……?”
江梨解释什么了?
江梨总共说了两句话,一句在赤果果地怼她,另一句在委婉地炫耀她和骆亦卿的关系。
傅珊气得胸闷。
虽然她也不是很确定,但骆亦卿和江梨应该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她也从两个人的互动里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所谓的“亲密感”,仅止步于“看起来距离近”而已。实际上,骆亦卿对江梨根本没什么肢体接触——甚至于,她觉得他在很刻意地避免跟那个小女孩发生肢体接触。
傅珊先天性心脏病,前几年出国前曾在这边做过一个手术,主治就是骆亦卿。住院的那段日子里,这位长相令人过目难忘的医生是跟她打交道最多的人,可每次两个人交谈,他都一定会带着学生一起,从头到尾注意跟她保持距离。
最开始傅珊还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偏见,可后来才发现,这人虽然表面上慵懒散漫,可无论对待病人还是同事,都礼貌而不亲近,骨子里没什么感情。
然而眼下,哪怕他对江梨只是“保持着一段距离”的接触,也让她眼红。
电梯慢吞吞地,“叮咚”一声,终于抵达楼层。
骆亦卿和江梨裹挟在人流中,随着旁人一起流进轿厢。他一只手始终虚虚搭在她肩上,即使行走在人群中,也不会有人撞到他的小姑娘。
傅珊连忙跟着进电梯,明明心里不大高兴,脸上又不好表现出来:“梨梨不想说的话,不说也没关系。姐姐今天是来医院检查身体的,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跟姐姐一起?”
轿厢内人很多,傅珊和另外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每一句话都说得分外艰难。
江梨犹豫一下,抬头看看骆亦卿:“哥哥,你答应和她一起吃午饭了吗?”
男人居高临下,借着身高优势,将她一整只都圈在怀里。
听她这么说,他忍不住低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信用吗?哥哥一早就跟小江梨有约了,怎么还会再答应别人?”
江梨揪着他的衣角,虽然自己也觉得矫情,可好像就因为他这句话,全身上下都充满力量。
她探过头,反问傅珊:“我是来找骆亦卿的,连他都不想跟你一起吃午饭,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想?”
这话偷换了概念,骆亦卿失笑,不轻不重地,在她头上揉一把。
比起责怪,更像是无奈的纵容。
轿厢内沉默半秒,傅珊敏感地看到,有路人偷偷笑了一下。
仿佛被人隔空打了个耳光,她脸颊火辣辣地烫起来。
好在十七层楼并不算高,电梯很快抵达一楼。
所有人鱼贯而出,骆亦卿不急不缓,带着江梨走在最后头。
傅珊深呼吸整理了情绪,两人出来时,她仍是一副笑脸:“骆医生是太忙啦所以没空,可你我都那么久不见面了,梨梨就不想姐姐吗?”
江梨嘴角抽动:“哪有很久不见面?我妈朋友圈发的照片里,每一张都有你。而且……”
她微顿,故意扯扯骆亦卿的衣袖:“你很忙吗?”
小姑娘仰头看他,语气认真,声音清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明晃晃的恶毒和不服气。
可这种恶毒又她妈该死的可爱。
骆亦卿桃花眼中的笑意浓到挡也挡不住,他懒洋洋地扫了江梨一眼,十分配合地深情道:“如果是小江梨的事情,那当然再忙也要抽出时间来做。”
江梨心脏一跳,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充气无尾熊。
他每多说一句,她就多膨胀一点。
从十七楼到一楼这短短一路,她的心理身高已经膨胀到了两米八。
傅珊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脸上的笑意终于有点挂不住:“好吧,我明白了。”
她也学着江梨的样子,故作伤心道:“你们就是嫌弃我,不想跟我一起玩嘛。”
骆亦卿原本牵着江梨,正打算离开。
听见她这句话,他脚步微顿,突然转了回来。
傅珊心头一喜,下一秒,听到他低沉清越的嗓音:“是啊。”
男人唇角噙着一抹笑,声音微哑,很轻很轻地,恶魔呢喃道,“你确实挺不聪明的,这么明显的事,竟然现在才看出来?”
-
抛下站在原地陷入自我怀疑的傅珊,骆亦卿带着江梨离开住院部,往门诊的方向走去。
今天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正午的太阳透过行道两旁树木的巨大叶伞,一束束投落在地面,化作金币般的小小光斑。
江梨埋着脑袋,起初有点暗爽,可走出去一段路,突然想起:“哥哥。”
骆亦卿正低着头发消息,只发出一个清淡的鼻音:“嗯?”
“我们那样怼她,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啊?”
“你说的是哪种麻烦?”
“就,她会不会去投诉你,说你态度不好之类的……”
“她早就不是我的病人了。”骆亦卿笑起来,声音清澈得像滚过树木的风,“不用担心。”
“她不是来看病的?”江梨愣了一下,“那她为什么来找你?”
——因为她闲得慌,对我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
骆亦卿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一下,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嘴上还是认真解释道:“好几年前了,我给她做过一个手术,她术后恢复得不错,之后逢年过节也会给我发消息问候一下。这种病人挺多的,有时候回医院体检或者干什么的,顺路过来看看医生,我们也都会跟他们聊几句。”
“喔……”江梨点点头,想了想,又有些纠结地小声,“她喜欢你。”
“喜欢哥哥的人多了去了。”骆亦卿约好了打疫苗的医生,慵懒笑道,“你要是再大点儿,说不定也会喜欢上哥哥。”
江梨默了默,感觉膝盖深深中箭,当场就想跪地不起。
“不过。”见她不说话了,骆亦卿心里又止不住好奇,“你跟那个傅什么……是怎么认识的?我看你俩好像很熟。”
江梨下意识纠正:“傅珊。”
骆亦卿虚心接受:“好,山峰的山?”
江梨:“……”
江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逗自己,还是真的不记得傅珊叫什么。
她没力气追究:“她是我一个亲戚家的孩子,比我大几岁,我小时候不懂事天天跟在后面叫姐姐。后来她来北城读书,就住在我家里,跟我亲妈宛如母女。”
骆亦卿摸摸下巴,若有所思:“难怪,你宁愿住在江连阙那儿,也不回家住。”
“我不回家住,不止是因为这个。”江梨坦白,“我妈觉得傅珊才是大小姐该有的样子,老叫我学她,我那时候还只是觉得烦,可不听也就没事儿了。但后来我爸也从家里搬出去了,我就……”
她揪揪自己的头发,一口气说完:“我就觉得我妈越来越难说话,我俩根本没办法沟通。我甚至怀疑我爸是不是也觉得她太烦了,所以才跟她分开。”
中午时分,病人们行色匆匆,拎着饭盒和汤从旁经过。
骆亦卿微怔了一下,一片红郁交杂的落叶慢悠悠地从头顶掉下来,正正落在江梨肩膀上。
小姑娘迎着树冠之间垂落的光柱,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匹藏在森林里修炼多年、终于成精的小鹿。
他情难自禁,帮她拂落落叶:“可哥哥觉得,小江梨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天真热情,走到哪儿都被人不动声色地保护着,一辈子不用看人眼色。
江梨张张嘴,想像上次对这裴之哲一样,说“是啊是啊我也觉得我特别好”。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骆亦卿的时候,插科打诨的技能好像也消失了。
江梨默不作声跟在他身边,余光向上,看到男人下颌线漂亮的线条。
她无法控制,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想……被人抱着。
想让他,抱一抱我。
-
江梨和骆亦卿一起上楼。
快到午饭时间了,门诊的病人一点儿不见少。
骆亦卿牵着小姑娘开了单子缴了费,艰难地拨开人群,停在诊室门口。
里头还有两个人在排队,他索性没进去,外面有穿堂风,多少凉快一点。
江梨好奇地探头:“我之前没来过你们医院的门诊,为什么诊室这么小?”
骆亦卿好笑:“诊室一点都不小,是病人太多了。”
而且一年比一年多。
医院地皮就那么大点儿,只能在里头动工。前几年矮的住院楼全拆了改成高楼,仍然不够用。早高峰的时候他徒步上十七楼,楼梯间人多得转不过身。
“嗨呀。”江梨有模有样地叹息,“如果我像我堂哥一样有钱就好了。”
骆亦卿眼皮一撩:“然后呢?”
“然后我就给你们买块地。”江梨舔舔唇,“盖更高更高更高的楼。”
这话说得可爱又孩子气,骆亦卿被逗笑。
他靠在她身边,闲闲地笑着,桃花眼中光芒四溢:“行,那哥哥不奋斗了,等着傍富婆。”
说话间,前面排队的两个人穿好衣服,走出来。
江梨扬起脑袋:“你先还是我先?”
骆亦卿头也不抬:“你先。”
“为什么?”
骆亦卿恬不知耻:“哥哥怕疼。”
“……”
江梨很久没打针了,走进去在凳子上坐下,整个人缩成一只乖巧的无尾熊。
防疫科的阿姨好像认识骆亦卿,抬头见他慵懒地靠在门边,笑着打趣:“这小姑娘哪儿骗来的,女朋友?”
“啧。”骆亦卿唇角微勾了勾,“您怎么不问,她是不是我女儿。”
阿姨从善如流:“骆医生,她是你女儿?”
江梨:“……”
骆亦卿无声地骂了句草,笑道:“我小妹妹。”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江梨捋开袖子。
小姑娘皮肤白得像栀子花瓣,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短袖,捋袖子时轻而易举。
阿姨拆开疫苗盒子,一边手抄药物名称,一边低声唤江梨确认一下。
江梨应了声“喔”,一低头,耳后的碎发顺势也垂落下去,不偏不倚,恰恰落在鼻梁骨上。
阳光下,她露出白皙的脖颈,整个人都显得蓬松。
骆亦卿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姑娘不止长得好看,而且白得晃眼啊。
他忍不住:“白老师,您等会儿下手轻点儿成吗?”
打针的阿姨没有抬头,笑着抄完最后一个字:“怎么,打个针都心疼?”
“小朋友嘛。”骆亦卿说完了也觉得有点夸张,漫不经心地自行洗地,“打针都怕疼。”
“你哪儿来的脸说人家。”阿姨笑笑,毫不留情地戳穿,“刚刚我还听见你在门口喊疼,让人小姑娘走前面。”
骆亦卿:“……”
江梨噗地一声,低低笑起来。
疫苗管控比前几年严格,中间确认药物花了点儿时间,真正打起针来反而很快。
江梨皮肤白,血管也很好找,她在心里默数着,前后不到六秒。
可是到了骆亦卿,就显得有点……费劲。
男人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坐,解开袖口,袖子往上卷啊卷,卷到臂弯,就卷不动了。
对于愚蠢的同行,打针的阿姨一向非常嫌弃:“你这辈子第一次打针?衣服是租的吗,就不能脱了?”
江梨心头猛跳,赶紧回头看。
骆亦卿扯扯唇角,嘴边仍然噙着几分笑,也没多说什么,应了句“行”,就开始脱衣服。
白大褂很薄,他里面穿的是件军衬,扣子从脖子开始一颗颗往下解,解到小腹,半遮半掩地,江梨已经看到了他的腹肌。
肌理紧实,壁垒分明,纹理清晰。
男性的好看与和诱人的身体毫不冲突,江梨晕晕乎乎地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就连打个疫苗,他都能打出色气的感觉?
衣服脱到一半,骆亦卿妄图将自己的肩膀从衬衣里扒拉出来。
然后发现……扒不动。
衬衣下方被皮带束着,他停顿一下,余光突然扫到一动不动立在旁边直勾勾盯着他看的无尾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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