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亦卿眉峰微蹙,跟上去:“你在发烧?”
微顿,立马又将问句改成陈述句:“从今天上午开始,你就在发烧——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江梨坐下来,没有搭理他。
树影斑驳,阳光透过树冠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之间,衬得她唇角都微微发白。
“别玩了,现在回城。”骆亦卿当机立断,沉声,“去跟你师兄和你的小闺蜜说一声,我们……”
“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江梨有些烦躁地揪揪头发,仰着脑袋打断他,“你以前没有这么多话的。”
她确实一直在发低烧,可症状不明显,就也没太在意。
现在不知道是真的被太阳晒多了还是因为骆亦卿一直在没完没了地说,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四肢都跟着变得疲惫。
“这是什么话?”骆亦卿被她气笑,“难道我以前对你很冷淡?”
“那倒也没有。”江梨慢吞吞,“但你不会这么唠叨。”
他总是有很多事,学生时代忙着写作业做实验,工作之后忙着看病人发论文。
如果不是江连阙这次出差这么久,她很可能再也没机会这么亲密地在生活中接触到他,毕竟这些年来,他也从没主动联系过她。
对于他来说,她本来就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妹妹,不是“人生”或者“未来”的一部分。
“我唠叨?”骆亦卿破天荒头一遭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好气又好笑,“哥哥在关心你。”
“我不要这种关心。”
“那你想要哪一种?”
“我——”
我想要你爱我。
“梨梨。”骆亦卿见她重新沉默,叹口气,在她身旁坐下,“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看了你的文件,确实是哥哥的不对。但哥哥觉得,你也不应该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
江梨匪夷所思地睁大眼:“你不要妄图道德绑架我,是你让我走的。”
骆亦卿深吸一口气,克制着跟她讲道理:“我没有。那天——”
“骆亦卿,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江梨忽然打断他。
他不解其意,眼中略带一点蹊跷地,看过来。
她抬眼望他,琥珀色的眼睛中光芒流转,耳畔寂静极了,阳光安静地坠,周遭只有轻微的鸟鸣声。
她忽然笑起来:“你连这个都不记得。”
“小学二年级,七岁,六月十七号的暑假,到大四上半学年,二十一岁,十月七号的初秋。”
她重又垂下头,肩膀后的长发也随着这个动作微微垂落,遮住小半张脸颊。
光芒之中,她长发与空气相接的地方都仿佛在发光。
“——十四年零三个月二十天。”
风声轻和,江梨不疾不徐。
骆亦卿忽然感到难以开口。
“从我有记忆起,我爸妈关系就很冷淡。所以我小时候总想着讨好我妈,怕她生气,怕她不喜欢我。后来跟江连阙住在一起,我也总喜欢把他当成长辈,小心翼翼,怕惹他生气。”
“第一个跟我说,‘无论是有不想做的事,还是有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可以告诉家里人,也可以跟我说’的人,是你。”
“后来你们带我去游乐场,我不小心弄丢了门票,怕你们怪我,嫌我蠢,不带我玩……”
“第一个跟我说,‘小江梨没有走丢就好,你以后也记住,世界上凡是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没那么重要,独一无二的小江梨最重要’的人,是你。”
“再后来,我妈发现了江连阙没有教我学钢琴、天天带着我到处玩,就让我立刻回北城。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特别害怕,总觉得回去之后就会被她扔掉,所以电话一挂就开始狂哭……”
“第一个跟我说,‘就算以后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也可以随时来哥哥这里,哥哥会认真赚钱养你,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人,也是你。”
裴之哲和纪向晚还没有回来,江梨有些出神,说着说着,陷入沉默。
四下绿意摇曳,骆亦卿忍不住,低声:“梨梨……”
仿佛被唤醒,她轻笑一声:“我啊……”
继而抬起眼,毫不回避地,直白地望向他:“我大学第一专业学的是中文,我根本就没有新闻理想,我想成为记者,完全是因为骆亦卿。”
连经过耳畔的风都停了下来。
骆亦卿这回是真的愣住。
“我……”
江梨仰着头,巴掌大的脸庞沐浴在清浅的阳光中,脸颊浮起可疑的红。
她不动声色地、稍稍朝他靠近了一些,眼神近似遥远的迷恋,吻在他的喉结上,“想保护他。”
骆亦卿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爆炸开来。
不知道是因为她那句“想保护他”,还是因为少女直白的示爱。
他手背青筋暴突,嗓子里好像含着一块炭,面对少女越靠越近的身体,史无前例地感到无措。
“江梨。”于是他沉声,“下去。”
这只得寸进尺的毛球已经慢吞吞地挪到了他腿上,以一种面对他的姿势,没什么恶意地轻声嘲笑:“人不可能一辈子不面对现实——这也是你教我的,骆驼哥哥。”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以后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她轻声说,“用一个吻来告别少女时代的恋人,你应该不介意吧?”
下一秒。
她微微垂眼,正正地吻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骆骆:为什么追妻还可以被亲……不是,所以我真的有在追妻吗??【匪夷所思】
梨梨:亲完我就不爱你惹,嘻嘻。【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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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请了个假,这章2分评都有红包=v=
对了,我们以往都是第几章亲亲的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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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理理我吧
少女的唇柔软极了。
骆亦卿的脑子轰地一声。
过去这些年, 他曾无数次经过医学院的实验大楼,楼前种着两株漂亮的垂丝海棠,每年春季落花瓣时都将大楼前的地面堆满,他在脑海中想象过很多次, 被花瓣亲吻的感觉。
——就像现在。
他不确定江梨的意识是不是还清醒, 她一整只地扑在他怀里, 舌尖试探着勾勒他的唇线,爪子死死揪着他的肩膀, 整个人都在发烫。
骆亦卿懊恼:“江梨……”
他脑海中混沌成一片, 想把她薅下去,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眼前的现实和之前的遥远梦境缓慢重合,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回应,又直觉地觉得不该这样。
不该靠这么近, 不该生发那种旖旎的念头。
不该像现在这样, 抱在一起接吻。
可是心里分明有一个更清晰的声音在叫嚣, 无论如何,也不可以放手。
江梨觉得骆亦卿也在发烫。
她在这种事情上从来没有经验,吻得青涩小心, 舌尖撬开他的唇齿徐徐钻进去, 品到一点点近似中药又像是薄荷的、微妙悠远的苦味。
她有点迷糊, 余光外绿意摇曳,阳光透过树木的间隙,一寸一寸、缓慢地下坠,连时间都停住。
这样盛大的光与影之中,她好像听到骆亦卿叫了她一声,具体是什么,没有印象了。之后是交替的脚步声和纪向晚的惊呼, 裴之哲是什么反应,她也没印象了。
所有声音都不太真切。
江梨对骆亦卿最后的记忆是,他两只手落在她腰间,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不怎么用力,可她微微垂眼,还是看到他脖颈间暴突的青筋。
也挺好。
昏过去之前,江梨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不管怎么说。
他没有推开她,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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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你们先回去吧,我来照顾她……”
“没关系,机票我会找人帮她改签。”
“先帮她请个假吧,我回北城的时候,再把她一起带回去。”
“辛苦你们了……”
……
送走欲言又止的纪向晚和失魂落魄的裴之哲,骆亦卿揉揉眉心,关上VIP病房的门。
走廊上所有声响都被阻隔,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屋里有只无尾熊在睡觉,窗帘掩上了三分之二,只余下一小片夕阳光影,透过窗玻璃,逃窜似的在地板上游移。
骆亦卿望着病床上蜷城一团的江梨,在门口稍稍站了一会儿,放下外套,迈动长腿走过去。
病房没有开窗,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小姑娘睡得还挺死,他长腿一迈在病床旁坐下,她眼睫毛连动都没动一下,一点反应也没有。
骆亦卿沉默着盯着她看了看,伸手替她把额头前的碎发拨开。
他其实有很长时间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江梨。
她长大了,可还像小时候一样,睡觉时喜欢蜷成一小团,将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小半个脑袋。
那时候她生病,他去看望她,她就是这么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骆驼哥哥你不知道吗?被子是个结界,只要我躲在里面,鬼就追不上我。”
只不过眼下,她睡得很熟,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骆亦卿想着想着,牵动唇角,无声地笑起来。
“不知不觉……”背后霞光绵延,他笼在夕光里,垂着眼喃喃,“你都长这么大了。”
有一点点碎金的光芒流窜进来,落在她白皙的指尖。
江梨呼吸平稳,睫毛如同蝉翼,长发在白色的枕头上流水般散开。
“头发也比过去长得长……”骆亦卿鬼迷心窍,伸手摸上去。须臾,又叹息,“可惜不如过去多。为什么要学新闻呢,学新闻和学医都容易秃的。”
不知道是他后半句话被她听到了,还是因为他的手压住了她的头发。
江梨眉头微皱一下,没醒,突然又往下缩了缩。
一副不想面对他的样子。
骆亦卿一愣,失笑:“小屁孩儿。”
他记忆里那个小屁孩儿,现在都学会强吻他了。
强吻……
一想到这两个字,骆亦卿脑子里的回忆瞬间就碎片似的聚集起来。
他沉默地望着她,不太敢碰自己的嘴唇。
只是想想,也觉得热。
是怎么把小朋友养歪的……
“不应当,不应当。”想着想着,又想到上次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骆亦卿忽然感到口干,指骨烦躁地抵住眉心,一想到今天下午纪向晚和裴之哲推开小院远门、撞破他们接吻时那种震惊的表情,他就觉得,自己其实是一只兽。
骆亦卿陷入史无前例的天人交战。
江梨点滴瓶中药物逐渐见底,正是日薄西山的时候,夕阳的光芒顺着地板缓慢爬上病床,从她的指尖缓缓攀到脖颈。
“……唔。”小姑娘皱皱眉头,不痛快地向下缩缩,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缓慢地撩开一条细细的缝。
骆亦卿起身将窗帘拉严,沉着嗓子,低声问:“醒了,还是想再睡会儿?”
江梨没有说话。
她显然不想搭理他,因为她不仅重新闭上了眼,还不急不缓地给自己翻了个面。
骆亦卿:“……”
小女孩真是无情,今天下午还扑在他怀里强吻他,现在就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了。
他被梨梨嫌弃了,他好可怜TvT
“咳。”骆亦卿低咳一声,重新在病床旁坐下,轻声道,“你两个小伙伴是今晚的航班,我就让司机先送他们去机场了。你的机票我帮你退了,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之后,我再帮你买票,然后我们一起回北城,好不好?”
室内静悄悄的,江梨还是没有说话。
骆亦卿点点头:“高烧确实容易累,你困的话就再休息一会儿吧。醒了饿了都叫哥哥,哥哥就在……”
“这儿陪着你”还没说完,他就看到,背对着他的江梨小朋友,挑衅似的重新睁开眼,并不急不缓地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骆亦卿一顿:“……”
他忽然被强烈的无奈感包围,仿佛怀中捧着很多blingbling的小宝物想要送给对方,可对方不仅全盘拒收,还朝他扔了一条狗。
骆亦卿老父亲叹气:“梨梨。”
梨梨没有说话。
“你现在舒服点儿了吗?别躺着玩手机,来看看哥哥,跟哥哥说说话。”
梨梨开始刷微博。
“梨梨。”骆亦卿轻声哄,“跟哥哥聊一聊,好不好?”
“……”
室内沉默三秒。
骆亦卿越过江梨的肩膀,看到她关闭微博,开始玩《踩高跷的山羊①》。
骆亦卿欲言又止,张张嘴,又闭上。
他思索半秒,低声:“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男人一低头,低醇的嗓音就仿佛落在耳边。
江梨猝不及防,山羊坠崖而亡。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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