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躺在她身边,以手支头,给她讲那280块钱的事儿。
路费是必须花的,知青点和第一年的口粮以及农具费,她是没有开支的,因为她下乡的时候就说去外婆家,这些都省了。陆秀峰说有些地方小干部会贪墨知青这个钱,但是大部分不会,因为知青第一年下乡是要吃饭是要住的。至于林溪为什么没有拿到钱,他问过下面的公社,公社的意思他们就没拿到那个钱,上面没拨下来,因为林溪就不是按照知青规格下乡的,她是按照乡下读书的学生回乡的规定。
当然,这事儿可骗不过陆秀峰,他是个人精。在他的逼问下,市里那边知青办说出了实情。
林溪下乡的补贴,在市里就被她后妈领走了。
后妈的理由是:林溪下乡除了路费不需要公家花销,下乡以后她吃穿住都要自家掏钱,她在林家屯寄人篱下不容易,家里自然要多给补贴的。这个钱是不够的,自家以后还得掏钱给她补贴,所以她就把拿钱领走了。
这个钱后妈拿走了差不多一百五,剩下的一百三就给了林家屯林老婆子。
林溪听得好气,“我下乡的时候,我爸就给了我二十块钱,以后一分钱都没再给过,好意思说给我补贴呢!”
谢启明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她不要动气,顺便揶揄了她一句,“你不是很喜欢你爸爸爷爷么?”
林溪立刻翻身背对他装死了。
谢启明没想到自己把天给聊死了,看来小丫头是不可能主动跟她坦白了。
他托各地的亲朋战友们帮忙查,至今没有符合林溪条件的家庭。
必须姓林,女儿没了或者傻了,父母健在,以前家庭关系和睦,婆媳关系不错,父母工作也很好等等。
找不到符合条件的。
他就很想让她亲口告诉他,这样才觉得有底气,有安全感。否则他总有一种,她可能一生气就回去了的错觉。不过他安慰自己,她肯定回不去,如果能回去,只怕结婚的时候她就跑了。
屋子里光线暗淡,只有外面的星光把玻璃窗映上一层朦胧的清光。
谢启明低声试探道:“你想爸爸妈妈么,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看他们。”
他感觉得分明,背对着他的林溪身形僵了一下,他便压住了呼吸,默默地看着她。
她对着墙,抱着她的被卷,发出一声嘟囔,“你说什么呢?我娘早没了,我才不喜欢林德金。”说完她还倒打一耙,“谢启明,我发现你有点奇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谢启明:“……”
算了,她不说他总不能逼她。好歹她叫他谢启明,不再是谢团长。
林溪背对着谢启明,听着他无奈地叹息声,她咬着唇偷笑。
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了,真是半点不待怕的。她发现了,他是个有原则、说话算话的人,只要说了不强迫她,他就真的不会强迫她。虽然他亲过她,抱过她,可双手一直规规矩矩的,从来没在她身上乱摸过。
这一点让她对他更生好感。
谢启明却觉得自己很吃亏,他没摸过媳妇儿,她却没少摸他。
好几次下半夜她睡眯瞪了,扯着他的背心摸来摸去,一边摸还一边往他怀里拱。他要不拿出最大的定力来,他能让她哭晕过去。
今天又来了,天还没亮呢,谢启明就感觉柔软馨香的身体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
在他对她没兴趣的时候,她哪怕脱光了扑上来他也不会如何,可现在他对她生出了无限的兴趣,她这样蹭他就真的不能忍。
简直酷刑。
他摁住她的手,夹住她的腿,可她那灵活的小脑袋却还钻了钻去呢,非要在他臂弯里找个最舒服的姿势。
没做真夫妻,这个姿势是真特么折磨人。
谢启明觉得自己要扛不住了,也许这辈子最重信诺的口碑要折在她身上。
偏小丫头还不知道危险来临,扒着他睡得舒服,甚至发出满意的嘟哝声,跟只小动物一样。
谢启明一发狠把她给捞起来,低头就亲上去。
她醒着的时候,通常是被动承受的,又害臊又紧张,可睡着的时候却无比放松,甚至还主动回应他。
她柔软的手臂水草一样缠着他的颈,仰着头跟他吻得难分难舍。
这一亲就一发不可收拾。
林溪一下子醒了。
她惊呼一声,立刻踹他,控诉他,“谢启明,你禽兽!你趁着我睡着乱来!”
谢启明:“…………”
他浑身紧绷燥热,感觉要爆裂了,抓住她乱踢的腿,嗓音沙哑低沉,“坏丫头,是我乱来还是你趁着我睡着乱来?你看看我睡哪里你睡哪里?你一直挤我,我一直躲,我都要掉下去了,你又骑到我身上来,还揪着我的脖子不让我走。”
林溪:你说的是事实,可是我不想承认。
她小声嘀咕:“我……那不是怕你掉下去么。”
她赶紧往后退退,然后大腿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吓了她一跳,忍不住惊叫一声。
谢启明捂住她的嘴,“大晚上,你想让全家人来围观?”
林溪扒开他的手,“你……”
她脑子里闪过一堆建议,什么你不去五姑娘解决么,或者洗冷水澡?最终她一个都没说,怂怂地缩到墙根上装哑巴了,人家还是个宝宝,什么都不懂。
被晾在一边的谢启明真想把她拖过来这样那样让她哭着求饶,最终只是脑子里想了想,然后认命地起身出门了。
林溪有那么一丢丢内疚,抽了一下自己的手和腿,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呢,这么好动呢,睡觉就睡觉,乱摸什么?
下一次要是给我惹麻烦,你们可别怂!
很久以后谢启明回来,发现没良心的小丫头居然……又骑着她的被卷睡得香喷喷的。
他突然很想把她亲醒,问问她自己和被卷有什么区别,自己是不是她的工具人,一个被卷!
他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又去亲她的颈和耳底,亲得她浑身痒痒着往下缩。
最后林溪被亲醒了,她睡眼惺忪,大眼有点茫茫然地瞪着谢启明,有点无辜,有点委屈。
她瞅着谢启明,“谢启明,你真好看!”
谢启明那颗委屈酸溜溜的心一下子舒坦了,“一直给你看好不好?”
她笑了笑,“好呀。”
谢启明双手撑在被子上,低声问她,“我是你什么人?”
林溪的脸慢慢地红了,她拉着被子一下子把自己卷住,哼哼道:“长期饭票!”
谢启明:“……”
等他走了,林溪立刻爬起来,穿衣下地去洗漱,然后扫院子。
谢清一起来就往厕所疯跑,“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等他回来,又悄悄问林溪,“二婶,我二叔昨天没咬你吧?”
林溪咳嗽一声,“你是问他打我没?”
谢清:“一个意思啦。你不会织毛衣,他会不会骂你笨婆娘?”
林溪:“没啊。”
谢清惊讶道:“真没?我们班小胖子他娘整天挨骂,奶奶骂,爹骂。我二叔竟然不骂你?”
林溪:“我不会织毛衣,但是我会别的,他干嘛骂我?你以后可不能骂你媳妇啊。”
谢清:“那得看她好不好看。”
林溪:“……”
谢清:“你放心,我肯定不会骂她。”
林溪:“真是好孩子。”
谢清:“她不好看,也不能是我媳妇。”
林溪:“…………”
早饭后谢启明主动送林溪去上班。因为路不远,他们步行过去,在门口还碰到了吴主任以及其他同事,都纷纷和谢启明打招呼,对林溪也很热情。
林溪看了谢启明一眼,“跟着谢团长沾光了,没有新人压力。”
谢启明淡淡道:“好说,我有饭票的觉悟。”
林溪扑哧笑出声来,他竟然领会到了神韵,简直有毒。她知道他会去帮她要钱,就好心情地跟他摆手再见,却看到赵玉荣和两个青年从里面出来,一个是在这里受教育的宋哲,一个是曾经受教育的韩烨。
看她进来,赵玉荣立刻挽着她的手臂,笑道:“王根生给咱们送了一篓子苹果来,说要感谢咱们的教育,让他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以后都不会再犯了。”
林溪看了他俩一眼,又看看赵玉荣,小声道:“说人话。”
赵玉荣悄悄道:“他说是来坦白错误的,他不叫王根生,他叫韩烨,跟着爷爷下放来的,吴主任原谅他了。他还送我们几本书看,可好看了,都是他写的,不卖不犯法。”
林溪:“咱不能白要人苹果啊。”
赵玉荣:“知道,给钱嘛。”
林溪看办公桌上有几本书,都是手抄本,她随手翻了一下,竟然还有一本苏联名著《安娜卡列尼娜》。她拿起来翻了一下,“这是你们抄的?”下放居然还能带这种书?不太可能吧。
韩烨:“以前看过就大体默写出来,大家私底下传着看看。”
林溪惊讶地看着他,记忆力这么好?她把书放下,低声道:“你们还是注意吧,不要再传这种书了。”
韩烨:“都带来交公,以后也没得传了。”他看着林溪,“请同志们放心,我们接受批评教育,知错就改,不会再传抄违禁书。”
赵玉荣附耳对林溪道:“你说他们有没有曼娜回忆录啊?”
林溪悄悄戳她一下,“你想什么呢,真想犯错误啊。”
在这里工作过以后她也知道几本当下流行的违禁书手抄本,都是当下知青写的,在林溪看来根本没什么文学含量,文采都不够,无非就是猎奇罢了。
在这个拘谨的时代,用词大胆热烈火辣一点,就足够掀起风浪的。
比如大家相亲处对象,都是扭扭捏捏的,说话也是遮遮掩掩的,不能说太露骨的,如果有人说“XX同志,咱们谈恋爱吧”,那就够惊动人的了。
聊了几句,她知道韩烨是来替他爷爷送检查材料的,他爷爷在王家沙坞下放,需要一星期交一篇反省书,全面剖析自己的思想和内心,让组织时刻掌握他的内心动向。
韩烨是没错的,他是为了跟着来照顾爷爷的,所以享受下乡待遇,能够拿着介绍信在公社和县里出入。
上午林溪负责给教育班上课,无非就是领着读读文件,让他们把那几句话背下来,回头说出来就行。
快晌午的时候,林溪就给他们考核通过,然后去给吴主任签字。
吴主任就做主给他们这一批放了。
因为那个宋哲表现良好,吴主任让他也回去不用再来了。
林溪拿着吴主任的批示回去,给几个人又训训话,然后让他们回去。
这时候赵恺跟着另外一个纠察过来,他忍不住讥讽了一句,“怎么收点好处就放人了?他不是要学三天的吗?这还不到时间呢。”
林溪:“主任签字了,可以放人。”
赵恺又瞪了韩烨一眼,撇嘴,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狗崽子!”
原本一直懒懒散散看着没什么锐气的韩烨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厉,带着一股子凶悍之气。
赵恺竟然吓得往后仰了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不能怂,怕谢启明就算了,怎么还怕一个狗崽子?
他立刻站直了,做出凶巴巴的样子,“你看什么?你瞪我!”
赵玉荣立刻道:“没有啦,赵恺你别敏感,人家是来感激我们教育有力的,吴主任都签字了。”
看她说话,赵恺气鼓鼓地去一边坐了,他对林溪有意见,却又不敢明说,所以总是要指桑骂槐借机出气。
因为宋哲和韩烨是林溪负责的,他就觉得骂骂这俩人就好像骂林溪一样痛快。
结果被韩烨瞪了一眼,他就很不爽。
林溪就让韩烨和宋哲赶紧走了,免得生事儿。
她和赵玉荣一起下班,赵玉荣朝外看看,“怎么不见你哥呢?”
林溪:“你就别贫了,他忙呢,哪有空管我。”
正说着,门外一个大辫子村姑扶着一个布包着头的老婆子朝她走过来,叫了一声,“林溪!”
林溪扭头看过去,竟然是林珠。她蹙眉,“你干嘛?”
林珠扶着林老婆子上前,“奶,你慢着点。”
林老婆子指着林溪,颤颤巍巍的,还不等说话就“呜呜”地哭开了。
赵玉荣愣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谁啊?”
林溪淡淡道:“我血缘上的奶奶和堂姐。”
原主憎恨林老婆子,曾经上门去吵架叫老婆子老不死的,差点被林大伯一铁锨拍死。
而林老婆子也的确不是个东西。
当初林德金相亲挑中了相貌清丽的林溪妈,因为是高攀,所以冯家没要彩礼。林婆子却还是觉得自己吃亏,一个乡下闺女竟然能嫁给自己进城工作的儿子,多大的荣光呢。她心气不顺,就让儿媳妇住乡下,在家伺候自己,磋磨人家。
等林溪出生,她一看是个闺女更来了劲儿给儿媳妇使坏。
林溪妈坐月子的时候,大冷天呢她趁着林溪妈睡着就往门帘上泼水,然后开着外间的门让穿堂风呼呼地吹。林溪妈就害了月子病,出月子身体也一直不大好。
林德金就把娘俩接到城里去,给媳妇儿治病,林老婆子又在家作妖,嫌弃林溪是个扫把星,没福气的臭丫头。
等林溪妈病故以后,她拒绝把孙女接回来抚养,反而恶人先告状,带人去冯家大队闹了一场,嫌弃冯老太生了个病恹恹的闺女,把个病闺女嫁给自己儿子,让自己儿子没了媳妇云云。
她直接把小林溪往冯家大队的村道上一丢,然后带着人就滚了。
冯老太被她气病了,冯老头儿就想带人去理论,后来被大队干部劝住了。
闺女已经没了,再去闹能如何?没得闹大了更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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