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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古早狗血虐文——黍宁

时间:2020-10-21 06:51:27  作者:黍宁
  内丹都被她挖出了,常清静他怎么还能运使如此强大的剑气!
  ……
  天色微明,万籁萧萧。
  此时太阳尚未升起,却已有不少附近的妇人抱着一盆盆脏衣,拨开清晨的薄雾,来到溪边浣衣。
  她们捶打着衣服,彼此之间有说有笑。
  哗啦——
  一阵水声响起。
  溪水竟然自中央分开,水流分成两半。
  从水中爬出个衣衫湿透,浑身是血的人出来。
  附近正在洗衣的妇人们见状,纷纷尖叫着,丢了手中的棒槌木盆拔腿就跑。
  常清静无暇多管这些夫人,他眼睫微颤,几乎是唯恐不及地咽下唇瓣上的水珠。
  水珠湿润了唇瓣上皲裂的死皮,却无法缓解喉咙里的渴意。这点水于一个极度缺水的人而言,无非是杯水车薪。
  他浑身湿透,高烧烧得他头重脚轻,身上的鲜血很快被水流冲散,落在了水面。
  溪面上非但飘散着血水,还漂浮着散落的衣物,皂角和白面及诸香作成的洗衣丸子滚落在水底。
  一人一道剑气,好不容易杀出地牢,常清静伤痕累累,沉默不语地跪倒在溪边,掬起了一捧水,狼吞虎咽地一饮而尽。
  入口泛着点儿古怪的涩意,常清静眉梢微蹙,却还是埋头一连饮了三四口。毕竟身后的追兵不会留给他挑三拣四喝水的时间。
  支着鲜血淋漓的大腿站起身,这才又从魔核中抽出本命灵剑,拄着剑跌跌撞撞往前而去。
  出了郊外森林,常清静踉跄着掠入了城中。
  此时雨水初霁,烟柳画桥,不远处正有女童提篮卖花,街头巷口,走卒商贩,引车卖浆的老翁。货郎的拨浪鼓从街头当啷响到巷尾。
  诸暨地处江南,江南一向豪奢,诸暨百姓生活大多也都平安富足。
  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模样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常清静加快了脚步,往城南的方向而去,大腿肌肉撕裂,鲜血顺着腿根滑落,连带着一股钻心的疼。
  这几天下了一场雨,街上污水横流。
  方才在溪畔喝的那几口水完全不足以缓解喉咙里的渴意。喉口渴得犹如炭烧,实在渴得厉害了,他便蹲下身在众人的视线之下,喝一口水洼里的污水。
  耳畔忽而响起一阵佩剑相撞之声。
  常清静掬着水的手微微一顿,侧耳细听。
  “追!!快追!!”
  几个佩剑的罚罪司修士修士很快追来,气急败坏地道,“他重伤在身,跑不了多远的!!”
  “常清静这等魔头要是跑了,你们就以死向天下谢罪吧!!”
  匆忙咽下一口水,他像条狼狈的狗一样继续往前。
  城南墙脚正坐着个打盹的小乞丐,常清静上前叫醒他。
  “我给你这些钱,与你换你身上这件衣物。”
  小乞丐茫然地抬起眼,看到他手心这几两碎银之后喜不自胜地忙点头同意了。
  这小乞丐经年累月未曾洗澡,袖口裤腿甚至都黏上了一层虱子卵。
  一套上对方的衣物,察觉到布料内爬行的虱子,常清静浑身一僵,一向足不染尘,高高在上的蜀山仙君哪里有过这种经历,硬生生捺下了心头的恶心之感,抿着唇将头发以头巾包裹,混入了人流之中。
  他个头高出寻常成年男子许多,不敢多作停留,一路走走停停,直待入夜,这才松了口气。
  ……
  笑闹之后。
  桃桃蹲在地上,悲伤地看着方才混乱之中跌落在地的馒头:“馒头!!我的馒头!”
  “还吃这玩意儿!”张琼思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小姑娘的脑门,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儿软糕往宁桃嘴里一塞,“这个都堵不住你的嘴?”
  梅先生忽而从屋里走出来,笑道:晚饭烧好了,快来吃饭吧。”
  桃桃闻言,双目一亮,立刻精神百倍地原地复活:“来了!”
  几人争相恐后地过门槛,迈进屋里。
  看见屋内的光景之后,桃桃不由一愣。
  皆因,屋里众人俱都围坐着桌子,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桌上菜色琳琅满目,丰盛得简直像是在过年。
  “能不给这学霸过生日吗?”众人窃窃私语道。
  “可恶啊。”某师兄咬牙切齿。
  某师姐双目无神,生无可恋地连连摇头,“未曾想到,我们竟然被一姑娘给碾压了。”
  竟然还考不过一个姑娘这说出去脸还往哪儿搁。
  小扬子穿梭在屋里,正帮着盛饭忙得团团转,听到动静,抬眼笑道“桃桃你来啦!”
  肩头一沉,桃桃扭头看去。张琼思面上露出个浅淡的笑,“桃桃,生日快乐。”
  桌前一众师兄师姐也纷纷站起身,大声笑道:“桃桃,生辰快乐!”
  梅先生举着酒杯遥遥相祝,笑得眼角细纹堆叠在一起:“生辰快乐,桃子,来,到我身边坐。”
  前几天他就收到张琼思寄过来的信了,说是刚巧他们来的这天是桃桃生辰。
  人老了就爱热闹,梅先生乐呵呵地帮着张琼思几个瞒着,今天大一早就在忙活着买菜,又从地窖里搬出了几坛子醇香的老酒。
  “生日快乐,桃子。”孟狄在她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还不快去落座?小寿星公。”
  桃桃不可置信地道:“今天……我的生日?”
  众人一脸震惊:“你学傻了吗,今天是你生日你还不知道。”
  “不愧是年纪轻轻的学霸。”
  “这等好学忘我的品行,实乃吾辈楷模。”
  桃桃:……
  不是说她傻到连自己生日都不记得,实在是因为她一向过的是农历生日。
  每年都是宁妈妈说快到她生日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快过生日了。在宁妈妈的照顾下,她只需要乖乖做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要干啥干啥的废物就够了。
  没了宁妈妈的提醒,到了这个世界之后,每天忙着和常清静四处除妖,根本就没想过过生日这茬。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又忧伤地想起来自己生日早就过去好几个月了。
  这这这好羞耻好尴尬,也好感动。
  桃桃涨红了脸,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到梅先生身旁坐下,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众师兄师姐莫名感到欣慰,虽然考得挺高的,但毕竟还是个为人处世稍显生涩的小丫头。
  “来来来,喝酒啊。”
  孟狄举着酒杯严肃道:“桃桃,你知道孔夫子的学生中曾经有个最好学的人,叫什么吗?”
  宁桃:“……颜、颜回?”
  孟狄:“对,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等宁桃回答,孟狄又抑扬顿挫道,“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
  正值秋风凉,菊黄蟹肥的时候,螃蟹刚刚上市,今天一大早,梅先生就特地去菜场提了一笼子回来,只只个头又大又饱满。
  年轻人都爱吃口味儿重的,他年纪大了,味觉没之前灵光,也偏爱重油重盐。
  这一笼螃蟹都是油焖,蟹壳红通通的泛着油光,雪白的蟹肉紧实,用指头抠出黄澄澄的蟹黄,鲜得像是能滴油。桃桃最喜欢吃蟹膏,入口有点儿黏,但味道比蟹黄还香,佐着酒吃风味堪衬一绝。
  一帮人聚在一起笑笑闹闹,不知不觉间一绝月上中天。
  桃桃喝多了酒,头晕脸红,出来站在院子里透气儿。
  ……
  常清静饥肠辘辘地穿行在人群中。
  他活这么大从未有过如此狼狈。
  肚子咕噜叫唤了一声。
  常清静浑身一僵,面皮有点儿冒热气。捂住了胃一声不吭。
  他虽是修士,但到底没飞升成仙,终归还是个肉体凡胎。算算日子,他已经有将近半月未曾进食了,身体跟不上灵力消耗的速度,
  如今的身体不足以再支撑他辟谷,他若想要活下去,必须饮水吃饭。只是他将身上仅剩的钱财都给了那小乞丐,眼下已是身无分文。
  常清静闭了闭眼。
  一向高高在上的仙华归璘真君,于生活经验这方面实在是一窍不通。
  拖着伤可见骨的大腿,常清静扶着墙,缓缓地走到巷口坐下,喘了口气。
  门后的人家中似乎是在办什么宴席,酒气和螃蟹的味道儿乘着夜风降落,一直往他鼻子里钻。
  不远处几条野狗正在抢一块儿馒头。
  常清静目光闪了闪,移开了视线。
  从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沦落到羡慕几条野狗的地步。
  ……
  “你杵这儿干嘛呀。”孟狄朝宁桃招招手。
  “小孟?”宁桃看了一眼孟狄,青年一脸醉醺醺的模样,“你怎么出来了?”
  孟狄虽然喝酒上脸,但神智还是很清醒的,就是说话有点儿磕巴:“没酒了,梅先生打发我出来买酒呢。”
  “来来来,学霸陪我跑个腿呗。”
  桃桃心想自己现在也没事儿,一口答应。
  刚刚她在屋里被起哄得狠了,轻微社恐再度发作,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这时候出门吹吹夜风醒醒酒也是好的。
  大晚上黑漆漆的,夜路不好走。古代不比现代,到夜晚还灯火酒绿,一般这时候普通小县城大多都已经睡下。孟狄又喝了酒,刚一出门只觉得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差点儿给绊摔着,不由怒道:“擦!什么玩意儿!”
  定睛一看,石阶上竟然坐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孟狄皱了皱眉,下意识伸出手把桃桃往身后一挡,轻声道:“有人。”
  桃桃:“谁?”
  腾出一只手,高高提起了灯笼。
  灯笼的光摇曳了两下,拉出几道暧昧的灯影,勉强照清楚了对方的容貌。
  孟狄松了口气。
  竟是个乞丐。
  这乞丐生得十分高大。头巾包裹着头发,只在颊侧垂下几缕霜白的碎发。
  老人?
  桃桃也回过神来,伸着脑袋看了一眼,疑惑地想。
  不像啊。脊背挺直,也没驼背。
  但宁桃的视线扫来的时候,面前这乞丐一侧肩膀竟陡然一僵,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原本还算挺直清瘦的脊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猛地扭过了头,佝偻着身子,沉默不语。
  天太黑,这乞丐侧脸对着他们,头发又挡住了脸。桃桃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但勉强能辨别出来这是个成年男人,很是清瘦,窄腰长腿,侧脸英俊。
  桃桃:这个世道乞丐都这么帅吗……?
  孟狄也吃了一惊:这人高马大,四肢俱全的青年男人竟然跑出来做乞丐?
  转念一想,忽而又自己说服了自己。
  天大地大,什么怪事没有,或许是哪个家道中落,沦落至此的可怜人罢了。
  身后的大门被推开,随之走出来的是一对打着灯笼的少年少女。
  常清静浑不在意地半阖着眼,将脸靠在墙壁上休憩。走了这大半天,高烧使他脑中还是昏沉得像团浆糊。
  或许是因为这一路逃过来撕裂了他匆匆处理过的伤口,伤口遇上脏,感染发炎了。
  心知自己这样坐在别人门前不大好,但他几乎已经丧失了分辨的能力,只能往边上靠了靠,尽量藏身在阴暗处,不叫这两人看见,免得平白无故吓着普通百姓。
  “擦!什么玩意儿!”
  两人中的青年一脚正好踩中了他脚面,常清静闷哼了一声。
  那青年惊得跳起来,忙皱眉护着身后的姑娘,“有人。”
  那姑娘问:“谁?”
  那姑娘并不害怕,反倒还接过了青年手中的灯笼。两点橘红色的灯光落在了女孩浅褐色的瞳仁中。
  夜风扬起了她颊侧微卷的栗色长发,她眼睫一眨,有些许好奇。
  这道嗓音响起时,天知道常清静整个人都僵硬了。
  仿佛有蚂蚁顺着脚踝一路往上爬,一路钻进了心脏里,心脏鼓动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血液为之逆流。
  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个字——桃桃。
 
 
第108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五十三)
  常清静攥紧了掌心, 呼吸急促了一瞬,又慌乱地忙屏住了呼吸。
  这半年来,他曾经勾勒过无数次宁桃的容貌, 却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
  她不愿看到他,求他放过她。“放过我”短短三个字无异于诛心。他便再也没敢出现在她面前。
  老天就像是和他开了个玩笑, 他衣衫褴褛, 狼狈不堪, 甚至能察觉到虱子在肌肤上爬行的细微触感。
  常清静面色略微苍白,难堪地低下了眉眼,耳畔嗡嗡作响,周身僵硬得如同木石,恨不能将自己的存在感一再压低。
  他心乱如麻。不论如何, 这都不是值得相认的场合。
  看到是个乞丐,宁桃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大晚上灯笼直往人家脸上怼这也太失礼了。
  “对不起啊。”桃桃窘迫地道歉, “我们都没想到这儿有个人。”
  对方没有吭声,沉默一瞬之后,站起了身往前走。
  但刚走一步,身形忽地往一边栽去。
  常清静忙扶住了墙, 脑子里还在嗡嗡地响, 脸色一会儿是冰冷的惨白,一会儿又是羞赫的红。
  咬紧了牙, 一步一步往前挪。
  桃桃敏锐地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将灯笼往前一打。
  仔细一看这乞丐身上竟然被鲜血浸湿了大半, 他大腿根处的血迹尤为厚重, 裤腿下面还在淅淅沥沥地流着血。
  可惜对方没有再让她多照,跌跌撞撞地离开了,桃桃更内疚了, 只好把灯笼往前伸了伸,帮着照亮夜路。
  匆匆忙忙买了酒回来,路过大门时桃桃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没想到那乞丐竟然还在。
  或许是因为大腿受了伤走不了多远,他垂着眼坐在不远处的墙根下面休息。
  霜白的长发低垂,遮住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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