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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郁清梨掺着老夫人到了前厅时,客人都已经入了席,正三三两两在聊着天。
荆氏一见老夫人,当即从一众女眷中抽身出来,迎了上去,结果发现老夫人竟然还穿着那身坎肩,忽然怔住了。
老夫人本就出身贵门,对衣服极为讲究,但凡新裁的成衣,必要过水一次方才愿意穿上,可今日不仅未过水,更是在宴会上就这么明晃晃的穿出来了,莫不是忘脱了?
再一看,老夫人正同郁清梨聊的畅快,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攥紧了裙角,半晌松开,干笑走上前挽住老夫人胳膊,不动声色挤开郁清梨,有意无意道:“母亲同清梨说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说话间,江煦之也随着七皇子和一众人走了过来。
江煦之今日穿着打扮倒是随和,一身玉色的袍子,袍边绣着水蓝色攒丝海水江崖纹,青色束袖扣在手腕处,脚蹬藏色小朝靴,头带束发玉带,腰间系着宫绦。
那清朗俊逸模样,看不出半点战场上的杀气,仿佛就是寻常打马而过的风流贵公子。
面若桃花,眼角眉梢皆是风情,挺鼻薄唇,自成一股骄矜贵气。
转眼便众人已走到老夫人面前,在看到郁清梨时,先是一愣,而后默不作声偏过头,喉结微微耸动,声音低沉悦耳,对着老夫人恭敬道:“祖母安康。”
第5章
老夫人眼睛眯成一条线,笑的合不拢嘴,伸手摸了摸江煦之的胳膊,轻轻拍了拍,这才满意道:“这一年,倒是健壮了不少,想来同七皇子得了不少历练。”
七皇子宁弈笑着打趣:“老夫人说笑,是煦之自己有本事,哪里轮的到我。”
一众人哈哈大笑。
宁弈却在看到老夫人身上穿着的坎肩时微微一愣,而后夸到:“老夫人身上这件棉绒坎肩真是精致,不过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棉绒坎肩上这么多封口,这是何缘由?”
他指的是坎肩上一条条用来阻止鹅绒四处跑的压线,这种坎肩在都城内从未见过。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的宾客,原本众人只是想过来打声招呼,顺便同宁弈客套,打个照面。
因着宁弈这么一问,皆是一愣,也都好奇的看了过来,是啊,什么时候出了这种花样的坎肩。
那边郁氏正和几位夫人客套,看着这边郁清梨和老夫人在人群中间,怕郁清梨惹祸,随随同旁人说了几句就匆匆朝这边赶来。
老夫人得意一笑,低下头又摸了摸身上的坎肩,语气微微带着得意:“清梨正同我说着呢,说是什么鹅绒坎肩?京城独一件,暖和的很。”
“哦?鹅绒?这是什么?莫不是... ...鹅身上的绒毛不成?”七皇子不太敢肯定。
郁氏挤进人群中,见人群一片和睦,心下安定几分,也就在一旁静静作陪。
老夫人一笑,看向郁清梨,眼中满是赞许:“这就得清梨为七皇子解释解释了,老身实在是记不得清梨说的那些学问话,不过,这坎肩是真真暖和舒适,别看薄薄一层,能衬好几件冬装。”
“这么稀奇么?”
老夫人平日里的讲究出了名,眼下她都说暖和,那自然做不得假,一时间,又有许些宾客凑来要看看热闹,看个新鲜。
宁弈一怔,不可置信的看了眼郁清梨,又转身看了看江煦之。
只见江煦之面无表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郁清梨,纤长的睫毛微敛,眼神中有说不出的不悦,剑眉微皱,抿唇不语。
那锐利的目光却好似一把尖锐的匕首,要穿透郁清梨,宁奕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问都问了,多问些也无妨。
于是只能忍着江煦之冷若寒冰的目光看向郁清梨,干笑着问道:“可这鹅绒,要如何做衣?总不能拿来就塞入内胆吧。”
他此时仍是将信将疑,鹅绒做填充,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是瞧着老夫人是没有半点不适,心下又有些迷惑。
那头江煦之一声不吭,只是环胸冷眼看着少女。
郁清梨早就注意到江煦之那寒冰般的目光,故意视而不见,偏头看向宁奕,眉眼弯成一轮月牙,唇角带笑,露出浅浅梨涡。
纵使那目光如芒刺又如何?她不看那便就看不到。
江煦之心头没来由生出一股邪气,邪气自下窜上心头,眼神寒凉如冰。
郁清梨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鹅绒从外面收来自然不能当即就做衣物,需要做处理,而后再杀菌。”
宁奕蹙眉想了一下,没弄明白,又追问道:“可清理干净了,你再晒,不是又成团了?再说,这么个冬天,出不出太阳全凭老天爷心情,若是不出太阳,你这个可不就要霉了?”
荆氏站在人群外,看着郁清梨在人群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炫耀那件坎肩,只觉得气血翻涌,不过就是一件粗制滥造的坎肩,也配?
心里虽不服气,可奈何众人就是围在郁清梨那边,就连身边此时的几位同她交好的夫人也站起身子要去一看究竟。
一时之间,荆氏更是看郁清梨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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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梨自然不知荆氏的眼睛如毒蛇信子一般缠着她,说话时照旧不慌不忙,气势沉稳冷静,丝毫没有半分小门小户家出来的瑟缩气劲。
她并不打算兜底,只想着随随说几句应付七皇子就算了,毕竟她还想要靠这个存个小金库,未以后单飞做打算。
她目视宁奕,客气回道:“正如七皇子所说,等鹅绒干了可不就成团?但是别忘了,鹅绒有回弹性,你看农户家里的鸡鸭鹅,哪回儿淋湿了不能再松展开来,这就是鹅绒自己的特性,我们只需等干了后用双手将它们拍松就又恢复原样。”
“这鹅绒服不仅好洗,还保暖。”
宁奕听懂了,却还是心有疑惑,仍趁胜追击的问道:“可这鹅绒为何暖和?我想不明白。”
郁清梨忽然觉得面前的七皇子,有点脑子不聪明。
那书中描述的陈府极深,阴郁暴躁的七皇子,真是面前这个好问宝宝?
宁奕身后的江煦之脸已经成黑炭了,这厮还在她这好奇起来了,不过七皇子发问,她又不能不答。
她偷偷扫了一眼江煦之,心里乐开花,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江煦之黑脸,她第一次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江煦之注意到郁清梨看他,冷哼一声,偏头故意不去看郁清梨。
平日里喜欢表现也就罢了,今日祖母寿辰竟然是舞到前厅来了。
为了能得他青睐,煞费苦心,之前同情她倒是想多了,看来郁清梨还没打消那些念头,如若不然,方才挑衅般的笑是何意?一时之间,越发厌恶郁清梨。
郁清梨缓缓开口解释:“鹅绒暖和没有什么稀罕的原因,无非是它绒朵大,蓬松性好,且回弹性优异,保暖性强。”
七皇子噢了一声,这回倒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没想到郁姑娘倒是耳聪心慧,您是如何能想到用鹅绒的?”
郁清梨:“... ....”
还能怎么想到?她总不能说在21世纪羽绒服遍地都是吧?
只能嘴角抽了抽道:“全是姑母教导,清梨先前为老夫人准备寿礼时并未想到这些,是姑母提及,这才想着用鹅绒一试。”
郁氏无奈的摇摇头,宠溺的笑了笑,并未戳破郁清梨的小谎,看向老夫人谦虚道:“这还得归功母亲,若不是母亲照拂,阿梨这孩子贪玩,三天两头的新鲜想法,寻常人哪儿能受得了。”
这般你推我往的客套话,郁氏直接将所有功劳推给老夫人,老夫人得了众人艳羡,心下舒畅不已,红光满面。
“是啊,老夫人心胸这般宽广,才能造就郁姑娘这机敏的想法,要我说,靖国公府,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自然少不了当家主母教授。”
“是啊是啊,要我说,是清梨姑娘有才气,老夫人有善心。”有人应和道,眼神却时刻不离开老夫人身上的坎肩,忍不住心下想着,自己也要做出一件才好,只是这郁清梨又不肯全数交出法子,也不知能不能托郁清梨做一件。
老夫人被众人如此一奉承,心情更是好,连声笑道:“各位谬赞了,哪里是老身的功劳,要我说,还是清梨自己肯上进,又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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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息溪正同几位官家小姐从后花园出来,这头看着人群将郁清梨围成一团,自己母亲正在人群外,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走过去一问,弄清前因后果后。
江息溪先是冷哼一声,而后一翻眼白,嘴上鄙夷:“不过是件坎肩,有什么稀奇,左右也是没袖子的,难不成还能放两条腿不成。”
再说了,往日这郁清梨就是她的狗腿子,能有多大的本事,无非就是小打小闹,恰好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荆氏收回目光,转身看向身边的江息溪,登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郁清梨都知道给你祖母准备贺礼,你就只知道玩,聪明劲一点也没放在正事上!你看郁氏回头不得得意死!”
江息溪一时间也不好说话,生怕说什么冲撞了荆氏,只是跺脚暗恼:“给祖母缝制了件坎肩而已,顶多就出个这么大的风头罢了,难不成还能叫他们郁氏光耀门楣?”
这话一出,随即只听见那头宁奕道:“既然鹅绒如此保暖,煦之,你说若是边防的将士能穿上鹅绒的御寒衣物,会不会冬日里就不那么容易生冻疮了?”
郁清梨倒是没想到宁奕会突生此言,给边防十万将士做羽绒服,大可不必,那得剃秃多少鹅?
不过,原只想借老夫人将鹅绒坎肩推出去,没成想,广告商自己送上门,要为她来打广告,这天家人的广告一打,她还缺推广出去的机会?
第6章
却听江煦之语气微凉,冷声道:“行军打仗,碰到的千难万险又何止冻疮,没有这冬衣,便打不了仗了?”
郁清梨:“... ...”
宁奕也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江煦之的不痛快。
江煦之平日里素来想着军营将士,今日如此不近人情,宁奕自知是何缘由。
他抬眼看了看郁清梨,立时噤声。
郁清梨想要说些什么怼一怼江煦之,却忽听见老夫人开口。
“七皇子体恤军心,若是我们国公府能为边陲将士做些什么,靖国公府上下,自当全心效力。”
老夫人好歹活了这么多年,为人处事上是何等世故圆滑?一听七皇子这话,迫不及待抓住机会,这会儿倒是没有询问郁清梨的意思,直接答应了。
郁清梨无所谓,反正她也要答应的,如今七皇子提出的这个建议,岂不是叫她能光明正大搬出靖国公府了?
更何况,老夫人这样,就是直接无视江煦之,指不定江煦之心里怎么吃瘪呢,郁清梨心中就一个字,爽!
果不其然,江煦之很快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目光微敛,状似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郁清梨,若有所思,而后薄唇微启,语调微凉:“祖母,十万件冬衣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应承下来的,虽说郁清梨为您做了一件坎肩,但是十万大军,要从何处寻得那么多的鹅绒,又如何能做的完?只怕届时程序繁冗,别到时同胡人的仗都打完了,郁清梨十万件还没做出十件来。”
这话不无道理,郁清梨这次缝制一件衣物,且不说数量少,加之时间上宽裕。
老夫人这么贸然应承下来,那可不是玩笑话。
七皇子掌管军需,若是郁清梨应承下来,那要替将士缝制衣物一事必然需上报朝廷,朝廷拨给银两。
这铁令如山,一旦上报,可无反悔的余地,到时候断容不得她小姑娘哭哭啼啼,说撒手不干就撒手不干。
郁氏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走向,原只想让郁清梨在老夫人面前露露脸,好以后寻个好人家,绝无让郁清梨出这么大风头的意思。
她不过也就十几岁的小姑娘,哪儿能担得起这等责任?
毕竟,树大招风,人为名高,到时若是郁清梨应付不下来,牵连的可就是郁家和江家两大家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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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这时才发现自己倒是没细想郁清梨能否能做的完,可是已经夸口应下,要如何下台?
这时郁清梨从老夫人身后走出,她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的迎上江煦之,眸子中似有若无得挑衅意味。
只听郁清梨嗓音带笑,举手投足间皆是女儿家的自成风情,她语气柔柔道:“世子爷说话倒也不必如此揶揄人,若是时限够,哪里会十件都做不出来?”
江煦之冷呵一声,轻扯了下嘴角,露出些许嘲弄,缓缓收回视线:“你以为行军打仗是开玩笑?若等军需通报上去,可由不得你反悔。”
原想着郁清梨出了个风头也就罢了,这会儿怎还如此大言不惭?他已经给她台阶下,这郁清梨未免太过于不识好歹了些。
江煦之背手走到郁清梨身侧,岩岩若孤松独立,玉色的袍角被风勾起,翩然纷飞。
他轻启薄唇,吐出的字在两人鬓影衣香间荡漾,男人周身冷冽的气息悬在郁清梨鼻下,幽幽的檀香味儿四下里缭绕,她心跳如小鹿,却是被江煦之猝不及防的靠近惊的。
“你若是想出风头,江家不是你出风头的地方。怎么,一年了还没能叫你清醒?”男人声音冷若寒冰,仿佛暗流涌动。
郁清梨一脸黑人问号,她从情绪中抽身而出,平复心绪,张嘴想回怼江煦之,就只见江煦之一阵风般从她身边抽身离开。
余下目瞪口呆的郁清梨,鼻尖是若有似无的熏香。
郁清梨:“???”
她转回头,眼睛死死追随江煦之。
江煦之若无其事一般,步伐稳健,很快踏上临轩石桥,进了一众公子哥儿的人堆中,立于一众贵公子间,堪堪世间绝色,立谈时,空气中弥漫着纸醉金迷的烟。
少年英气十足,在端盏而过的下人盘上瞬势取走一杯酒盏,身子倚斜桥,姿态懒散且优雅,单手搭在扶手上,瞬间成为了话题中心,远远听得他笑意一声比一声爽朗,侠气十足。
郁清梨此时很想掀开江煦之的脑子,看看他哪儿来的自信,他哪来的脸觉得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他欢心?
不是,她们女性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价值和存活意义?这位朋友弄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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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奕从方才紧紧抓住了郁清梨说出的重点,他现在只顾着十万大军的御寒之物,哪里还来得及追上江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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