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信和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向她一双清澈发亮的眼睛,背在后面的手指略微往里收缩,想要去摸一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可到后来,他却还是沉稳地站在原地,目光转而看向地面,眼睛迅速眨了几下,点头回答:“我尽力。”
沈倩见他这样说,一时也高兴了,她噌的一下从床上跪坐起来,伸出双手,捧住姚信和的脸,开始无比严肃地告诉他:“其实我后来也有想过,我的脾气不好,的确容易造成家庭矛盾,所以下次,咱们要是再发生争执,你一定要记得不能从后面抱着我,一定要像这样看着我,知道吗。”
姚信和感觉她说话时的气息扑在自己脸上,是水果糖味儿的,于是闭了闭眼睛,轻咳一声,垂着视线问:“为什么?”
沈倩抿嘴一笑,格外潇洒地举起双手喊到:“因为我看着你这张脸,就什么气都忘记啦,只要咱们是正面发生争执,我永远争不过你。”
说完,她或许是太开心,一个蹦跶,没跪好,整个人往前一扑,直接倒在了姚信和怀里。
姚信和伸手将人护在手臂内,低头看着她一脸得意的傻笑,心情竟然也难得变得好了起来,手指在她柔软的耳朵上捏了捏,低声骂了一句,“不知羞。”
沈倩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脑袋往姚信和怀里一蹭,还更加高兴了,等感觉到自家男人下面的一点异常,她才突然“哎呀”一声,抬起头来,一脸郑重地眨了眨眼睛。
姚信和以为她被吓着,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想要告诉他,这是男人的生理反应,不存在什么特定的意义。
没想沈倩脸上丝毫不见羞涩,神情显得还很忧郁,牙齿咬住嘴唇,挤眉弄眼,像是自己在那儿演完了一整出戏,好半天,才举起自己的小拇指,往他面前一放,痛定思痛地问到:“他们说男人那里有遗传因素的影响,你那里不会也只有五厘米吧?五厘米啊,还没我一根口红长,六厘米至少有吧,实在不行,五点五也好啊。”
姚信和脸色一黑,瞬间又只想把她的脑袋摁回去了。
第16章
好在此时门外一位送水果的正义阿姨悄然降临。
沈倩老老实实坐起身来,打开门,对着人家羞涩一笑,抓起盘子上的一块榴莲,伸手就往嘴里塞,心情一好,便暂时忘记了自己男人“家族遗传”的烦恼。
姚信和平时最受不了榴莲的味道,皱着眉头退开,见沈倩吃得不亦乐乎,索性眼不见为净,转身往后面的书房里走。
姚信和的书房跟卧室是连在一起的,他以前上学的时候不爱出门,成天待在卧室里,不是看书就是做题,有一回在学校琴房外头听见了沈倩弹琴,他觉得有意思,后来回家,就也让老太太给自己弄了一架。
只是教他钢琴的两个家庭老师十分不让人省心,前头那个跟姚信和的三叔勾搭上,后面那个直接瞧上了姚信和,上着课那双手就往姚信和的裤子上放。
姚信和因为他老子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对于引诱学生的行为向来极其不齿,当即把人摔倒在地,之后再没让人进过自己的卧室。
此时,沈倩在外面吃得心满意足,一杯蜂蜜果茶下肚,擦了擦嘴巴,大摇大摆地走进姚信和书房,看见角落里放着一架钢琴,脸上一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会弹琴啊?”
姚信和原本低头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此时听见她的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过去学过几年钢琴,简单的曲子能弹,但要说有多会,那还真算不上,至少在沈倩这种玩儿音乐的人面前,属于班门弄虎。
但沈倩不在意,姚信和光是那一张脸,在她那儿就够人家十张专业等级书了,要是他偶尔还能弹两首小星星,会说一两句漂亮的俏皮话,那这小伙儿简直已算得上所向披靡。
于是,沈倩玩心大起,拉着姚信和的手,把他按在琴凳上,下巴往人肩膀上一靠,开口就不讲理起来:“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得给我弹一首,随便什么都行,你肯定给别的女生弹过,我打小就特别喜欢会弹琴的男孩子,你一个做人丈夫的,不能不满足老婆这点儿小小的爱好。”
姚信和过去徒有一个校草的名号,其实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坐在那里,垂着脑袋,视线看向自己搭在琴键上的手指,没拒绝,也没同意,只是问到:“从小喜欢弹琴的男孩子?像谈家老七那样的?”
他这话说出口,沈倩脸上表情立马一僵,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直起身子,手指蹭了蹭鼻尖,神情岿然不动,十分娴熟地装作没听见,拿起上面一个十孔口琴,往他身边一坐,歪着脑袋就开始演戏:“哎呀,这个牌子的十孔口琴都是定制的,你居然也有!好漂亮啊,正好我会口琴,这样吧,您来弹琴,小的给您配乐怎么样。”
说完,她见姚信和还是不说话,只能靠过去,黏黏糊糊地嘟起嘴来:“学长好不好嘛,学妹以前可是从来没给别人配过乐的呢。”
姚信和侧过脸,看向沈倩此时手举口琴一脸期待的模样,轻咳一声,难免也有些心动起来。
这个口琴其实原本就该是她的东西。
那年沈倩被锁在学校的琴房里面出了事,姚信和第二天特地让人送了这个口琴过来,准备偷偷放在钢琴上,给她当做赔礼。
只可惜那时顾兰青在欧洲有个个人演奏会,沈倩请假离开半个月,再回来时,姚信和早已经被家里送去了美国,兵荒马乱一趟,什么都没留下,这些年过去,只剩了个早已过时的十孔口琴。
如今,沈倩举着这个原本应该早早属于她的口琴,坐在那里,模样乖巧俏皮,眼睛圆润清亮,一瞬间,姚信和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他坐在琴房外头清净的空地上打着盹,而琴房里那个偷吃了零食会被老师教训的小丫头,依然在那儿无比愤慨地弹奏着总会出错的《命运》。
但姚信和从来不相信命运。
所以,在沈倩第三次靠过来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只是伸手给她弹了一首《送别》,这是他当年第一次在琴房外头听沈倩弹起、也是他迄今为止,最为熟练的一首曲子。
姚信和对于音乐没有什么特别的天分,不会过目不忘,也不能识音断谱,十四岁之前,他饥肠辘辘,四处流浪,音乐的概念对于那时的他来说,或许更像是镇上兜售糖果的南杂店里,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的那一段旋律。
你不一定记得,但你生来便会憧憬。
夏蓉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倩已经放下手里的口琴,抱着姚信和的胳膊神情夸张地吹嘘了好一阵,回头看见傻站在那里的夏蓉,立即被吓了一跳。
夏蓉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迈着小碎步,上前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刚才听这里有琴声所以冒昧闯了进来,你们在一起弹琴的画面实在太美了,真好。”
沈倩平时就爱听别人夸奖自己,要是那夸奖还能沾上点儿美的意思,那她都可以原地扑腾起来。
姚信和此时已经起身离开了房间,沈倩没了顾虑,咧嘴一笑,就起身拍拍夏蓉的肩膀,哥俩好似的搂着人家说到:“嗐,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好,我是沈倩,叫我老沈就行,你是二姑姑那个小侄女,夏蓉对吧?听说那个《白月亮》就是你作的曲,你可太厉害了。”
夏蓉天生就有音乐天赋,大一开始独立作曲,这些年出过不少被国内文青奉为至宝的作品。
她听沈倩这么说,立马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挥手谦虚,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小声回答:“喊我蓉蓉就好,我听说沈小姐喜欢民谣,以后有机会,我也可以为你写几首,对了,沈小姐你认识谈樾吧?”
沈倩微微一愣,点点头道:“认识啊,你也认识?”
夏蓉这下又笑起来,“是呀,他这学期来我们东京艺大读研,我是华人留学生的接待,有一次去他公寓,在他的桌上看见了你两的照片。你两是很好的朋友吧?他女朋友因为那个照片,还跟他吃醋呢。”
她说这话原本是想开着玩笑拉近二人距离,没想沈倩听完一愣,脸上却一点儿没表现出高兴。
谈樾这人天生多情,说的好听点儿,是艺术家的浪漫,说的不好听,那就是优柔寡断,没点儿定性。
沈倩这半年没有想起他,冷不丁有人提起,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怀念,“他啊,是我前男友,半年前,劈腿现在这个女朋友,我们两早分手了。”
夏蓉一听这话,使劲挠了挠头发,立马又开始道歉起来:“对不起对不起,这事我不知道。”
说完,她一边跟着沈倩往外走,一边小声嘟囔道:“沈小姐,你下星期婚礼可要小心一些呀,我上次听说谈樾跟他女朋友闹了矛盾,过年回来,说不定是要来抢你的婚的。”
沈倩脚步一停,心想,这么大一姑娘,浑身的音乐细菌,怎么说傻就傻了呢,于是轻咳一声,凑过去,小声教育起来:“你放心啊蓉蓉,这世上分手了的情侣啊,没那么多藕断丝连,分了手,那感情就得翻篇。虽然我这人的确太优秀,谈樾那厮可能有点儿念念不忘,但我的心里现在可是只有我老公的。真的,你以后要是结婚,也得像我这么根红苗正,不给狗男人留一点活路,这才是咱们艺术工作者的风范。”
夏蓉一听这话,瞬间就被吓着了,一脸惊恐地挥手拒绝:“我不结婚,我才不要随便嫁给一个渣男。”
沈倩一听这话,心想,那哪行啊,她还指望上《歌者》的时候夏蓉给她弄首好曲子呢,这要是直接给人整绝育了,她还怎么下得去手,于是抓住夏蓉的手,连忙一脸严肃,现身说法:“别介,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渣男。你看我老公,看着挺吓人的吧,特别不像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吧,但其实人家学历高,身世凄惨,还特别专情,待人待物始终如一,就连伴随多年的心理疾病都是坚持复发、从不根治的。”
夏蓉一下愣在原地,看向沈倩的眼神,由最初的敬佩,慢慢转化成了惶恐。
沈倩像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回头一看,果然瞧见了上来喊她吃饭的姚信和,一时间冷汗四溢,两眼发黑。
夏蓉看见姚信和那张冷脸便毛骨悚然,这会儿革命的友情也没有了,艺术的交流也不重要了,留下一句“我先过去”,脑袋一扭,撒腿就跑。
沈倩倒吸一口气,“嗝”的一声没成功晕过去,抽了抽嘴角,只能顺势往地上一倒,靠在姚信和的腿上,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放,气沉丹田,柔弱哭诉:“姚哥哥,我刚才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一样,现在胸口疼,这儿疼,那儿也疼。”
姚信和一脸平静地蹲下来,看着她嚎,等她嚎累了,才伸手把她耳朵边上的发丝撩起来放至耳后,手指在她的脸颊上一点一点滑动,低声开口道:“你那个对你有点儿念念不忘的前男友,说下个星期要来参加我们婚礼。”
“啊?”
第17章
沈倩跟谈樾都多长时间没联系了,刚刚听夏蓉说上一嘴就够烦的了,这会儿见姚信和又忽然提起,她更是不痛快起来,从地上歪歪扭扭地起身,拉着姚信和袖子,勾着脖子问到:“你怎么知道啊,难不成他托梦告诉你的?我可是连他联系方式都没有了,这事儿赖不着我。”说完,大大方方地昂起脖子,露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
姚信和把手放回背后没有回答,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留下一句“先下去吃饭”,转身就往楼下走。
沈倩倒是还能贫,但她没想在这时候触姚信和的霉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等进了食厅,抬头一看,才知道这事儿的根源,原来是谈樾他妈廖玲玲过来了。
廖玲玲当年为了爱情自甘堕落,做了谈樾他爹十几年情妇,年轻时跟姚瑞兰是同一所大学同一个寝室的闺蜜,两人一个版画系,一个油画系,大学毕业之后,一个远嫁海外,一个留在国内深造,如今这个年纪再次见面,难免热泪盈眶。
廖玲玲早些年其实不大瞧得上沈倩,觉得她长相一般,性格又鲁莽,配不上自个儿风光霁月的儿子,可等谈樾跟沈倩真分了手,秦小裴成了他儿子的女朋友,她立马又察觉出沈倩的各种好来,如今过来探访老友,得知她家刚进门的长孙媳妇竟然是沈倩,一时感叹,越发露出些遗憾的表情。
好在老太太年轻时也曾风流过,对于这样的事情向来不甚在意。
可沈倩不高兴,一场家宴,因为廖玲玲和陆曼的存在,她吃得极其不顺心,晚上回去一路上兴致都不怎么高,姚信和本就是寡言的人,径自看平板,也不说话,直到把沈倩送到家门口,下车的时候,他才告诉了她一句:“明天我会出差,四天之后回来。这几天,要是搬家,告诉琳达,她会安排。”
沈倩吸了吸鼻子,抬头瞧着眼前的男人,见他脸还是那一张脸,可莫名的,气质里就带了些格外的冷淡,于是,低着脑袋“嗯”了一声,也不走,就站在楼下吹冷风,等旁边遛弯儿的大妈都走过去两茬,她才小心翼翼地抓住姚信和的手掌,食指在他手心里挠了一挠,小声问到:“你今天是不是听廖阿姨说什么了啊?”
姚信和倒是不怕冷,可他看着沈倩那张白软不禁冻的小脸,有些替她冷,“没有,上去吧。”
沈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态度,右脚往下一跺,张嘴就喊:“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跟谈樾那都是过去式了,谁没点儿瞎了眼的过去啊,我一没跟他睡过,二没跟他看星星看月亮,连牵手都是三天一小回五天一大回,严格遵守中学生守则!谁像你那个陆曼啊,在我面前一股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现在还成天为了你往姚家跑!”
姚信和这下也皱起眉头来,“陆曼跟我不是那个关系。”
沈倩不信,“我呸!不是那个关系?不是那个关系你对人家那么好,不是那个关系你连人家女儿也屁颠屁颠收养过来,姚信和,你别把我当傻子,我沈倩是没心眼,但一点不笨!”
姚信和推了推脸上的镜框,低声回答:“我收养姚小糖,是因为她亲生父亲金大山以前救过我的命,这件事姚家人都知道。你的确不笨,你只是不怎么聪明。”
他这样一说,沈倩嘴里的台词立马卡壳了,原本熊熊燃烧的一腔怒火眼看着就蔫吧了下去,风雨飘摇里渐渐变成了一点零星的小火苗。
可她到底也是行凶多年的老一代女流氓了,即便小脸冻得通红,气势摆得依然很足,冷哼一声,踮起脚尖,上去就对着姚信和的脸使劲咬了一口,口水湿哒哒的,留下一句“反正我没错”,说完就迈着顺拐一溜烟跑了。
陈大泉原本在车里看得一脸乐呵,这会儿见姚信和回过头来,立马正襟危坐,不敢再偷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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