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也看他。
十七岁的少年,眉眼精致,面色如玉,眼神纯粹又冷淡,亲近又疏远,他还这么小,对人的情爱什么都不知晓,对她心里的鬼祟更是什么都不明白。
但他会长大的,或许一年,或许三年,也或许更久的时间,他总会爱上一个人。修仙人都有情劫,他也不会例外,不知道谁能让他情动,谁会让他的表情不再是现在这副平静淡漠的模样。
她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
杨枝把地上乱七八糟的器具都塞回自己的储物戒指,拍拍裙角,下山了。
山路狭长,她越走越困顿,差点直接睡倒在地上。
自从三年前专修阵法,渐渐地,玄冥山门的护山法阵都由她主持维护了,前几日她发现后山的阵法出现一个漏洞,她不眠不休地找材料炼灵石,忙到今日下午才结束。
行尸走肉地走到了半山腰,她脚步一停,刚好停在了一个香炉前,虽然困极,手却熟练地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只香,点燃了,插进去。
这几年山下妖兽日渐猖獗,各大门派练手,定期派弟子清缴魔兽,图南半年前下山加入了这次的清缴,但杨枝因为到了筑基的最后关头,需要闭关,便和他暂时分开了。
自从他们一切上山后,这是最久的一次分别了,半年,六个月,一百八十个朝暮。
这么久的时间里,但凡她有时间,总会在这个香炉里给他点一支香祈福,其实她并不信鬼神,也不觉得一炷香能有什么用,只是涉及图南,总是宁滥勿缺。
点过了香,杨枝继续迷迷糊糊地朝山下走,但没走太久,左前方的柳树下冒一颗大石头,表面平坦宽敞,又很干净,看起来……很好睡。
杨枝自己对自己说;“我只是坐一下,眯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眯了多久,只是在深沉的睡梦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一声声地叫她:“杨枝,姐姐,杨枝……”
起初她还有些意识模糊,反应过来之后,她的灵台陡然清明起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同时伸手拽住了那个人的衣襟:“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
图南蹲在她面前,偏着头看她,他没有回答她,只是嘴角一弯,笑了。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笑容,狡黠又可爱,一时间有些失语。
杨枝也没等他回答,她从石头上一骨碌地翻起来,连声地问:“你怎么回来的,这几个月你一个人在山下还好吗?有没有受伤?不曾生病吧。唉,你走的时候我都告诉过你,回来之前要用青鸟给我传个信,你这样贸然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准备接风宴了,出去半年了,今天要好好吃一顿才行。”
她虽然埋怨他,但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他回来了,一回来就来找她了,真好啊。
杨枝这一说就没个停歇,图南一直都蹲在她身前,就算她起身了也还是那样蹲着,只是仰着头看她,嘴角还挂着笑。
杨枝弯下腰,用手捧住图南的脸,脱口而出:“我挺想你的,你想不想我?”
刚说完,她自己都吃了一惊,她怎么直接就说出来了,太不对劲了,这是真实吗?
这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木木的,好像躺在硬石板上太久了,腰都酸疼起来,她睁开了眼睛。
晚霞漫天,风吹着柳树,柳枝晃来晃去,四周只有虫鸣鸟语,没有人。
她缓缓地爬了起来,揉了揉脖子,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啊。
图南没回来,也没来找她。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是不是失望,反正空落落的,大概是天色的原因,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难过。难过什么呢,她说不清。
就在这时,远处,一只青鸟朝着她振翅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们等我这么久啊,只要你们还在,我就一定会坚持写的。
距离手术已经快三周了,我的刀口也都结痂了,只是因为韧带断了两根,还上了钢板,所以需要慢慢地复建,不知道过几个月我的左胳膊才能正常地抬起来,不过医生说恢复好的话和以前不会有区别,所以我也不太担心了。
其实整个住院过程我的心态还算稳定,心理波动最大的时候是手术前做核磁共振的时候,我在里面很紧张,那十几分钟脑海里一直在回想流浪地球电影里那个人的台词:生死如常。从进去到出来,从进手术室再出来,我都在想着这句话,对于死亡,我当然没有那么坦然,但是,尽量地面对一切吧。现在一关一关都闯过去了,未来希望顺利一点。
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健康啊,一切都没有身体重要,我现在左肩膀动不了的时候没事就动动右肩膀,右肩膀运行良好的感觉真好。大家一定要爱惜身体,出门要小心,下雨天出门能打车就打车,平时锻炼身体也要适量哦。
第18章
那只黄纸叠成的小鸟儿在晚风中一晃一晃地飞到了她的面前,它落在她掌心的那一刻,杨枝好像闻到了一路舟桥劳顿的尘土气,还有山门外野茉的幽香。
她握着它,心里若有所感。
展开黄纸,纸上落了一行字,字迹熟悉:“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杨枝捏着纸,朝山下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有那些树木屋舍,她自然看不见图南,只有几只晚归的飞鸟在她的视线里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它们要归巢了。
鸟鸣声中,杨枝笑了笑,脚步很快地朝山下走去,边走边想今天的接风宴怎么做,他在外面风餐露宿,大概很久没有吃到一顿合心意的饭菜了,她不能马虎。
刚好,她自己开垦的菜地就在下山的路上,走一会儿就可以到了,自己种的菜灵气更浓,今天这顿饭就用它们做吧。
杨枝连走带跑地下山,没多久就到了菜地边儿上,开始摘菜。
她刚从储物戒指里拿出背篓,拔下第一颗青菜,忽然又看见一只青鸟朝她飞来。
杨枝拍了拍手上的你把,奇怪地接过了它,展开一看:“我带了几个朋友回来,先去拜见师父了。”
杨枝把黄纸塞进储物戒指,继续摘菜,心里却在漫无边际地想。
朋友,还是几个朋友。
他这一趟在外面似乎收获不少。
这几个人怎么和他交上朋友的?他那么冷漠的性格,除了她,居然也有别人可以忍耐?还愿意跟着他来玄冥山门。
那,这几个朋友里几个是男,几个又是女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杨枝刚好一把摘下一个辣椒,辣椒的梗长得太过结实,没被扯下来,反而带走了辣椒头,掉出几颗辣椒籽,她只是稍微吸了一口气而已,一股辣味立刻从鼻子那里冲了进去,杨枝咳嗽一声,把它飞快地扔进背篓里。
她急个什么,反正图南也要在师父那里耽搁一会儿,她有的是时间准备,今天是他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她要多准备些菜色,好好招待一下大家。
不知不觉间,杨枝的背篓就被填满了,她把它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院落里,蔬菜不压称,她这一路走来也不觉得累,大概是下午休息了一会儿的缘故,她这会儿精神极了,连喝水休息都懒得去,直接迈步朝厨房走去。
脚还没迈过门槛,她身后忽然传来了小声的鸟叫,杨枝转身,居然又是一只青鸟。
今天是怎么了?青鸟不要钱地朝她这里跑,不知道这次图南要和她交待什么。
杨枝飞快地展开了青鸟。
“我们去云台了,今日应当不得闲,明日再来看你。”
云台是玄冥山门内一个偏峰的名字,那里地势高,站在峰顶便能看见一轮明月千里大江,风景实在不错,门内的弟子都喜欢闲着没事去那里溜达溜达,饮酒作乐也不错。
“……”
她握着青鸟愣了好一会儿,片刻后,她才把背篓放下,直接坐在厨房的门槛上,一颗一棵地把背篓里的菜拿了出来,排在门槛前给它们透气,排完之后她也没动,继续坐在那里,对着水灵灵的蔬菜们结结实实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做什么了。
一会儿之后,她才缓过神,图南不回来就不回来吧,和朋友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要吃饭,刚好菜都摘了,现在给自己做顿饭,吃完再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是明天了。
但她没动,又坐了挺久,还把三张黄纸从储物戒指里掏了出来,折回青鸟的模样,排在她身边,她看着它们,莫名地觉得荒诞。
她要在这里老老实实地等着图南明天来见她吗?
杨枝猛地站起来。
她不。
她想过去看看图南他们。
图南没让她过去,但她可以自己过去。
不管怎么,她作为图南的姐姐,他有了新朋友,她去看看,打个招呼也是应该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走就走,她也不给自己做饭了,扔下那一地横七竖八的青菜辣椒豆苗,简单地整理一下头发,而后就大跨步地朝着云台走去,一路上昂头挺胸,简直万夫不可挡,她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年幼时打图南屁股那一下,很少再有这种豪气干云的感觉了。
她本来准备直接走进云台,在众人的诧异目光里自如地介绍自己的身份,而后摆出姐姐的样子,温和大方地和所有人交谈,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图南的交际圈里。
但她失策了。
她走到云台外围的时候,里面刚好响起了乐器奏响的声音,她抬眼看去,几个少年正乱七八糟地坐在松树下,有人手里弹着琴筝,有人掌着笛箫,还有一个拿着牙板,悠闲自得地奏着曲子,气氛松快极了,只是距离有点远,她没看清谁是图南。
杨枝听了一会儿,想过去,又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等他们停下再朝前走,现在闯进去可能会打扰到他们。
她正在思考,音乐声却突然停了,一个男声响起:“图南,平时你不参与就算了,今日我们都到你这里来了,你怎么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吧,我们也不要你上什么好酒好菜,只要你和我们一起奏这一曲就好了!”
杨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图南,奏乐?
他那个冰疙瘩要是能奏乐,真是枯树也要开花了。
果然,杨枝远远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无聊。”
她差点笑出来。
那个人:“啧,也不知道谁把你教成这个不近人情的样子,明日拜见你家人,我得好好跟她说说你在山下到底干过什么好事,惹哭了多少女孩子。”
“……”
接下来,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杨枝都疑心他们是不是闹矛盾了,正待上前去看清事态,耳朵里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叮——”
那人笑声说:“这才对嘛。”
乐器声又响起来了。
杨枝一步步地偷偷走了过去,她很好奇,图南到底做出了什么样的退步。
终于,她看清了许久未见的图南。
图南坐在在一颗大石头前,手里拿着剑,半年不见了,他的脸颊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不像吃过苦,只是衣袖好像有些短,手腕都罩不住了。
他垂着头,看见剑锋,另一只手的手指搭在剑锋上,随着乐声的转变,信手一弹,细长锋利的剑好像变成了一根温柔的弦,立刻发出了清凌凌的声音,自然畅快,清脆明亮。
她已经半年没有见他了,她远远地看他,安静地听着,耐心地等着他们停息,最后才嘴角弯了弯,准备走上前去。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又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又一次停下了步伐。
“我们这群大男人在这里奏乐总觉得缺点意思,要是红鸢在这里就好了,那个丫头虽然不太会跳舞,但嗓音确实不错,图南,你说呢?”那个人看着图南问。
虽然仍隔了一段距离,但杨枝听得很清楚,他的嗓音里分明带着促狭的意味,听上去……
就好像这位“红鸢”和图南之间有什么特殊联系似的。
杨枝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我这里没有恶毒女二。
*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会注意休息的,其实码字对我来说还好了,只是慢了一点,但是不累也不疼,而且我的复建之路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这么长的时间我也不能都浪费了,我还有许多想做的事情,还是希望尽量减少疾病对我的影响,复建之外的时间里尽量开拓一下自己能做的事情。
说起来因为害怕伤口发炎不能外出,这几天我开拓了好多之前没吃过的外卖店呢,给自己大拇指。(我这就去定奶茶了!)
第19章
和那个人语气里的促狭完全不同,图南倒是声音冷淡:“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那个人不依不饶地说:“我什么也不说,只是问你是不是?”
图南没理他,连句“无聊”都懒得给他,自顾自地用指节又弹了一下剑身,而后就放下了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头都没抬,声音却径直地传到了杨枝这里:“谁在哪里,出来。”
他这一说,其他人才惊觉有人已经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了,立刻放下手里的乐器,他们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因为对玄冥山完全放心,没人拿武器,只是狐獴似的齐齐朝杨枝这边扭头看过来。
在这些人的视线里,杨枝藏不下去了,拨开身前的遮蔽物,上前一步,对着大家展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你们好。”
她这一现身,原本坐着的图南登时站了起来,诧异地说:“姐姐,你怎么来了?”
杨枝一步步地走过去,努力保持心态,坚定地按照原计划和其他人温婉地笑了笑,而后才回答他:“你第一次带朋友来这边,我想来看看,和大家打个招呼。”
他们还没说几句话,其他人就热热闹闹地叫起来了:“姐姐?图南,你怎么没说你还有个姐姐。”
说着,他们居然把头扭过来了,朝着杨枝歪七扭八地喊:“姐姐!”
杨枝:“……”
刚刚远远地看着杨枝还没察觉,这会儿距离近些了,一股浓烈的酒气就从他们身上传了过来,略微有些熏人,也不知道一群人在这里喝了多少,也就是图南身上闻起来还干净些。
她还没说什么,倒是图南冷了脸:“谁是你们姐姐?喝了酒就不知道东南西北,都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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