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世安这才明白过来,为何郁红对自己的态度,会前后差距如此之大。
她心中的感受十分复杂,便道:“对不起。郁青她因我……”
“青儿他们那般做,是情有可原。你不必自责。”
郁红淡声道:“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其实也无非就是给人做垫脚石而存在的。”
她低头自嘲的笑了声,又说:“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嫉妒她。但是现在,我却觉得她也挺可怜。”
是啊,郁青定会被天庭狠狠惩罚的。
也不知道下场会如何。
世安茫然地看着远处的袅袅炊烟,想到那日那场直冲天际的灰绿色烟雾:“可是她为什么要……做出那样一场人间浩劫来呢?”
郁红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
“你应该知道的。为了她心中那位殿下——妖神锦安。”
郁红再次望向天际,语气缥缈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人间某处,有个姑娘一路顺风顺水的修炼后成功飞升,被列入仙班。”
“但在人间是天之娇女的她,在天界却只是个默默无名的小仙侍。她很不甘心,修炼更加刻苦。然而仙者与凡人的区别很大,更别说上面还有凌驾于万物之上的神祗。”
“即便她再努力,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凡人出身,只是勉强从小仙侍升到了略高一层的小仙女。”
“某天,她被挑中去仙界盛宴上鲜舞。她一舞成名,虏获了不少仙君仙侍的心。”
“但她心性很高。相比于情情爱爱,她更相信自己的本事,也更仰慕更厉害的人。所以当那位妖神殿下托人来问她,是否愿意去她宫中做事时,她果断答应了。”
世安精神一振,重头戏来了——那位传奇又神秘的妖神殿下又被提及了。
一直以来她都很是好奇,这位为妖族争光的妖神殿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妖神锦安,是开天辟地以来唯一一个出身妖族的神祗。因为其他神祗都是天道指定、与生俱来就有神元的。唯独她是一路修炼,硬生生地靠自身打破了天地间规则,并且得到了天道的认可。”
“妖神封神当日,天地都为此震动不已。天界自不必说,整个地界更是一片哗然。因为从没有任何人、妖或魔想过,或许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封神。”
“但锦安殿下就做到了。因此地界上的所有人都开始努力,想再现她的神话,那个小仙女也不例外。”
世安点点头,接话道:“这个小仙女,就是郁青。”
“没错。想成为一个人,那就最好先去接近她。但相处久了之后,郁青就被锦安殿下的实力和魅力所折服,决定诚心实意的为她效劳。”
“和郁青一样,锦安殿下也有很多追求者,那龙太子殿下就是其中之一。但锦安殿下一路走来,因为出身问题而遭受过许多常人不可想象的磨难,所以对于龙太子那样的天生神祗就不大看得上。”
“谁知那龙太子竟死活不肯放弃,还花样追求她。锦安殿下烦不胜烦,又碍于他身份尊贵,就经常叫郁青替她挡一挡。但时间久了后,郁青也很头疼,就找了个托辞,时常待在藏书楼。”
“就这样,她认识了藏书楼中的书玄仙君。书玄性格高傲,唯独对她却很不一般。一来二去,郁青便和那书玄生了情愫。”
怪不得那时候,玄殊会那样对郁青。
“原本就这样过下去倒也挺好的,但有朝一日,锦安殿下为躲那龙太子,竟躲到了渺神山。后来据说她成了堕神,天帝便派人去捉拿她,又对她施以重刑……”
这段便是世安在小白鹤淮宁的幻境中,看到过的场景了。
“郁青和书玄他们努力为她申诉平反,却被驳回呵斥。他们便又想方设法的去救她,结果没想到反被夺取仙号、削去仙籍,分罚在渭水一带了。”
……
听到这里,其他几人不免又是一阵唏嘘。
行贤撇撇嘴,率先提出质疑:“既然那位锦安殿下是唯一一个打破天地间规则的人,那她的心性肯定坚韧无比、异于常人,又怎么可能成了堕神?”
“会不会是那天帝抓错了人?或者,是有人故意害她吧?”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郁红摇头道:“不知。”
阿菱锁起眉头,不可思议道:“而且那天帝竟然就真的信了?”
“阿弥陀佛,其中内情怕是没那么简单。”行远也认真思索起来。
唯独世安,却没再说话。
郁红忽然使了个术法,变出一件质地轻薄飘逸、做工精致的淡紫色女式长袍。
这件长袍上有用金线细细绘制的万兽图,看上去繁美而不失气势。
行贤笑嘻嘻的拍拍世安肩头:“喂,小世安。你的哈喇子要掉下来啦!”
世安下意识地擦了把嘴,引起一阵哄笑后才知道被耍了,登时就嗷了一声朝行贤扑过去,要揍他。
行贤嘴里说着“君子动口不动手”,忙不迭地绕着几人跑。世安边追边回敬“该出手时就出手”,引得其他几人都大笑不已。
“呼——”
脸上一直不见笑容的郁红也逐渐笑了:“世安姑娘,这件袍子赠与你。”
世安立马折身不追了,一脸期待地跑到她面前要去接,却又想到做人要矜持,便又收回了手。
她罕见地扭捏了一次,微红着脸说:“可是我无……无功不受禄。”
行贤拼命忍着笑,故意在旁边拆台:“哟,刚才不是还跑得挺快的,现在怎么突然又拘谨上啦?”
这桃花眼真是太讨厌了!世安一脸郁闷的瘪瘪嘴,求助的看向行远。
行远只得略带责备的说了句:“二师兄。”
虽然行远他随后就撇开了头,但世安就是觉得他也在偷笑。
瞧他那肩膀抖的!
她恨恨地想:这些人呐都太坏了,满肚子都是坏水!
看着她那副想要却不好意思再开口的可爱模样,郁红笑得更开心了:“这本就是郁青留给你的,只是托我保管而已。”
“哇,真的啊?”
世安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不解的问:“她,她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袍子啊?”
听她这么问后,郁红瞬间敛了几分笑意,言辞含糊道:“或许……是她觉得与你挺有缘分。”
这个解释说得过去吗?
天下如此之大,能遇到的有缘人那岂不是也很多。
难道她遇到一个有缘的,就会送给对方一件这么豪华的袍子?
这么……大手笔的吗???
郁红见她神色不信,便又补充道:“不过若你觉得受之有愧,那不妨为她去做一件事。”
世安立刻说:“应该的。之前在无盐镇就已经承蒙她关照良久,哪怕不送我这件袍子,我也该报答她的。”
郁红一脸欣赏的看着她:“好。若你以后有机会救她,还请不遗余力。”
“那是自然。我必定竭尽全力!”世安郑重承诺。
她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件淡紫色长袍,一脸爱惜的又看又摸了好一会也不舍得穿,然后就那么咧着嘴,把它抱在怀里。
行远见状忍不住唇角弯弯的笑,打开随身宝袋建议她:“小心被风沙弄脏了。世安,不如放我这里?”
“好哇好哇!小和尚你真是太贴心啦。”
世安眼睛发亮,小心的把长袍放了进去。
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行贤啧啧了好几声,用眼神调侃行远:“行啊小师弟,先扣下人家东西,就不怕拐不到人是吧?”
行远低下头去整理宝袋不理他,耳根却微微红了,惹得行贤开心大笑起来。
“对了,你是不是认识那位船夫大哥啊?”
世安忽然想起船夫大哥在临走前,疑似对郁红传音了几句话,就问道。
不想郁红眼角一抽,惊讶道:“你不认识他??”
“对啊。我只跟他……”
世安下意识地看了眼行远,犹豫片刻后还是实话实说了:“嗯,我只是跟他一起在一条船上待过几日而已。”
“就你们……两个么?”行远问了句。
世安点头,老实答道:“对啊。”
行远突然就觉得有些气闷,不过或许是这怀中赤莲又突然开始发烫的缘故?
“哎哎哎,小师弟你莫激动,别弄坏了我给你的法器哟!这件法器好难找的——”
行贤一脸心痛的瞧着被行远捏碎了的铃铛,惋惜不已。但他亲爱的小师弟居然眼含杀气的看了过来,他便噤了声。
别看小师弟平时看着稳重成熟,一旦生气了那也是很吓人的好吗。
小世安哟,都怪你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啧啧,瞧瞧小师弟那瞬间铁青的脸吧……
行贤心里也苦:明明我看透了一切,但我就是不敢说。
嘤嘤嘤。
☆、散香居(10)
世安注意到行远脸色不善,鬼使神差的补了句:“不过我至今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谁知道行远的脸色更铁青了。
不知道他的名字?
就不怕被他给骗了?
见他还是绷着俊脸不说话,世安便犹犹豫豫的继续说:“加起来一共才说了十几句话。”
行贤噗嗤一声笑了。
郁红看了半天才总算看明白,见她又要不着调的乱解释,便赶忙阻止道:“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你跟他一点也不熟。”
行贤别过头去,使劲憋住笑。
行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地问:“那他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哇。”
世安委屈地说:“他叫我名字的时候,我都蒙了。”
见她耸动着小鼻子的可爱模样,行远立马就心软了:“下次不要随意跟陌生……男子接触了。”
世安赶忙乖巧的点头,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哟,这小母老虎居然能被小师弟给治住了!
行贤顿时对行远刮目相看。
郁红笑了笑:“既然他没告诉你名字,那你也不用在意。”
因为如果他只是个过客,那便就只是个过客而已了。如果他不只是个过客,那你们总会重逢的。
世安嗯了声后,也没再坚持问下去。
一来么此时的氛围略有些奇怪,要是再问下去的话,总感觉小和尚会生气。二来么船夫大哥不告诉自己他的名字,或许是有他自己的原因,那就不要勉强别人啦。
阿菱突然问道:“郁红居主。”
“居主”这个词让郁红愣了下:“散香居已经随风而逝,此处自然也没什么居主了。”
阿菱点头后,认真问道:“当初那碧珠以散香居的名义遣人追杀我、以及我的族人一事,你可曾知晓?可曾默认过?”
郁红平心静气的与她对视,眼神坚定:“此事我从不曾知晓过,也未曾默认过此事。”
“实际上,我只是散香居名义上的居主而已。而且如兰指责得很对——”
她疲惫的叹了口气:“从很多年前起,我就想毁掉散香居了。只是……只是一直在犹豫而已。”
阿菱认认真真的确认过她确实没撒谎之后,转而对世安说:“十分感激大妖对我的帮助,但我改变主意了。我先不回妖界了。”
世安愣了:“啊?那你准备去哪儿?”
“现在我大仇得报,终于不用再过逃亡的日子,就想着不如去四处走走看看。毕竟我还从来没有好好认识这片大地。”
逃亡之路一定是随时都在担惊受怕的吧,哪儿有心情欣赏风景驻足停留呢?
世安十分理解的看着她。
阿菱又说:“或许也能有机缘,寻回我另一半身体。不过即使再也寻不回,我也想找到一处合适的水域,试着重振我菱角一族。毕竟我亏欠族人太多,需要用余生去弥补。”
剩下几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朝她行拱手礼,以作祝福。
阿菱一一回礼后,又转向行远深行一礼:“感谢小师父替我族人留下希望的种子。”
她说的是行远后来把菱角还给她的那个举动。
行远亦双手合十,真诚回礼道:“阿弥陀佛。小僧只是举手之劳,女菩萨无需介怀。祝你此后之路,万事顺遂。”
阿菱与众人一一挥手告别,等到行贤面前的时候,给了他一朵小小的菱角花。
她笑着冲他做了个鬼脸:“花和尚,若我哪天恢复原身了,定去找你喝酒!”
行贤夸张地怪笑一声:“小女娃,你怎么能对长辈我如此不敬呢!小心挨打哦。”
阿菱依然是萌萌的娃娃音,翻白眼的气势却很足:“哈,长辈?你好厚脸皮!哼,说不定你还没我活的久呢。”
她转身走出几步后,笑颜如花:“再会啦——诸位!”
直到看着她化为一朵残缺的菱角花随风远去,行贤这才小心地把那朵小花放入随身宝袋里。
十分慎重的。
*
“那郁红姐姐你呢,准备去哪里?”
世安很自然地换了个称呼,却让郁红怔住了。
但她很快就又恢复了正常神色,笑道:“我还有一件要事要办。”
“什么事?”
郁红笑了:“帮你点亮青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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