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安又惊又喜地扑过去,抱住她的手臂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你轻点晃……”
被她的开心所感染,郁红也笑得更开心了。
好多年了,她都不曾如今日这般开怀大笑过。
不得不承认,世安她确实有种很奇特的能力——只要是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
世安将鬓边青莲递给她,然后略带紧张地抓住了行远的衣袖。
她实在是有些担心这次点亮花瓣后,小和尚他会不会像上次一样失控。
行远心口一热,安抚地看了她一眼。
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一定会控制好自己心中那些随着莲花被点亮而逐渐滋生出来的种种……欲.望。
郁红微微锁着眉头,小心地朝那青莲中注入了一丝红色的妖力。
第五片花瓣就此被点亮,连带着之前被点亮的四片花瓣一起都发着光,微微闪烁着。
注意到行远神态自若、毫无异常后,世安才开心地想,这下只剩下三片花瓣了,小和尚很快就能知道自己的身世啦!
行远不用抚摸胸口处,也感受到了怀中赤莲的再次发烫,心中知道赤莲果真与青莲是同生同荣,必定也有一片被点亮了。
于是,他郑重地对郁红施礼:“万分感谢。”
郁红挥挥手:“既是有缘,又是举手之劳,小师父便也不必客气。”
行贤也恭喜了行远一番,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小师弟现在越来越有生气、表情也越来越多了,总算不再像是个早已看破红尘、一心向佛的无趣老和尚了。
他就说嘛,年纪轻轻的天天窝在青云寺打坐修行做什么。
就算要看破红尘,那也得先“看”后“破”才对。
看来师父让他和小世安一起下山,是个很明智的决定。
*
“姑娘?你们成功啦?”良画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世安也高兴地捧着青莲说:“是啊是啊。良画你快能从那青莲里面出来啦!”
“嘿嘿,谢谢姑娘。祝姑娘和小师父接下来的路能更轻松些。”
良画本来还想继续说,却又收了笑意,认真叮嘱道:“姑娘,我还有点事……你们接下来一路小心啊。”
“哦哦,好的。”
看到那片花瓣的光芒渐渐弱下去,世安忍不住心想:良画近日好似格外的忙,有时叫他他都不能及时回答。
他在忙什么呢?
修行吗?
那青莲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
……
可是世安想啊想啊也想不出来,就半是羡慕半是遗憾的看了那青莲一会后,才又把它放回鬓边去。
她转而又问:“郁红姐姐,你准备去哪?”
“我?我……浪迹天涯吧。”郁红的语气很是平静。
世安憋了好久了,终于忍不住道:“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可以。”
“我觉得姐姐你也不是那种碧珠或者如兰那般女子,可为何却做了那散香居的居主呢?”
“甚至我认为,当时你带着那些女妖闯入屋内,也并非是要对我和小和尚如何,而是特意去确认我们安全的。而且那屋子里的结界,应当也是你找人设下的吧?”
郁红诧异的看着她,良久后才终于细细打量着她。
只见世安双眼纯净真挚,神态柔和,却又带着一抹娇憨。几种违和的气质,在她身上却是奇怪的同时存在着。
原来这就是郁青和他们都如此看重的人吗?
怪不得,怪不得……
郁红反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世安嘻嘻一笑:“看来我说对了!”
“那姐姐你当初开创这散香居,是为什么呢?”
虽然知道打听别人的隐私不对,但世安就是觉得,眼前这位对她有过大恩的郁青的姐姐,很是忧愁。
“与我妹妹的故事相比,我的故事可就……实在是乏乏可陈、不值一提了。”
世安正色道:“姐姐大可不必如此说。每个人的故事都是鲜活的,也都是很重要的。”
她这话让郁红那颗早已斑驳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慰。
郁红道:“也罢,那我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其实我和郁青不仅是亲生姐妹,更是同胞姐妹。我出生时就异常体弱,妹妹却康健活泼。父母十分为我忧心,便四处带我寻医,却怎么也调养不好。”
“经人指点后,他们带我去登山拜师,以求用修道之法为我修身养性。但他们担心我一人孤单,中途会因受不了修道之苦而放弃,便让郁青也陪着我一起。”
“郁青她体质绝佳,又天资聪慧,是修道的好苗子。但我因先天不足,勉强洗髓成功、重铸体质后,便再得不了什么增进了。”
“眼看着她顺利飞仙,我便愈发刻苦修行,却始终得不到要领,便更觉抬不起头,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彼时有个师兄对我很好,但后来我却发现他到处拈花惹草,便更灰心意冷。”
唉。
要说果真是“痴情女子负心汉”,世人诚不欺我!
世安忍不住叹了口气,满脸失望之色。
然而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拍了拍,又被坚定温柔的握住了。
世安愣了下,转头看见行远面不改色,耳根却有些发红。
哈,这小和尚呀……
世安心里涌过一丝暖流,也慢慢回握住了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牵手get√
☆、散香居(11)
郁红陷入回忆片刻后,自嘲的笑了:“出生我不如她、修仙我不如她、看男子的眼光我竟还是不如她——”
“我们分明是一母同胞,方方面面却是天壤之别,这让我有些心态失衡。”
“后来我奉师命下山,却意外惹来妖魔一路追随。做人实在令我疲惫,我便索性背弃师门、成了妖。”
“漂泊久了,见得也就多了。我的父母也早已亡故,唯一的妹妹又远在天际,唯独剩下我一人在这苍茫人间。”
“之后,我找人建了这散香居,想为那些与我遭遇类似的女妖留得一个去处,也为自己寻得一些依靠和慰藉。只是哪儿想她们竟背着我做下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发觉后便想毁掉这个地方,但心里又舍不得这个我已生出亲情和依赖的地方,也不忍心她们再流离失所。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这般我无法控制的局面。”
郁红遥望着天际直叹气,自责道:“不得不承认,我亦有罪。”
生来就先天不足、拼命修行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感情被背叛、身边没有亲人,好心收留的女妖又反过来给她惹祸,导致她如今再次无家可归……
真的好惨哪。
世安绞尽脑汁的想着安慰她的话,谁想行贤却先发话了。
他一脸严肃地说:“阿弥陀佛,你确实有罪。”
世安:……这样说真的好吗?这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可是听他这么说之后,郁红看起来居然真的释怀了些!
世安这才明白,郁红她眼下需要的,并不是安慰。
行贤继续说:“修道与修佛本就都是极难之事,不可带有很重的功利心。如果你确实达不到飞升成仙的条件,那又何必执着于继续修道。而且修道已经助你重铸体质、延长寿命了,这难道不是很好吗?对于寿命既定的凡人来说,其实已经是难得一求的恩典了。”
“天下修道修行者甚多,哪能说成功便成功的。那岂不是要所有人都住在天上了?此为其一。”
郁红脸上并无任何不悦,显然是听进去了。
她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二,你因那花心的同门师兄而心灰意冷,更是借口。天下男子你才遇到过多少,仅因为一次遇人不淑,便对其他所有男子都失望?有此等易挫心性,又何谈能成功飞升。”
“其三,你之所以一直不拆掉这散香居,除了不舍之外,难道没有一点其他的私心吗?”
行贤一改往日的随和,毫不留情地说:“即便是你一开始不知道她们在害人,后来总该也多少知道点了。但你做什么去阻止了吗?”
郁红的目光闪烁了下,轻皱眉头。
“你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因为你那花心师兄的事,你甚至觉得他也该死。如果我没想错的话,你那位师兄的坟头恐怕早已三尺高了吧?”
郁红攥紧了手,没有回答。
但大多时候,默认也是回答的一种。
行贤再接再厉,给出最后的判定:“不管是你亲手做的,还是你手下那些人做的,你都确实有罪。”
郁红终于说话了:“我不否认。”
“再说后来。你发现自己有吸引妖魔的特性,进而选择成了妖,这其实本来也无可厚非。毕竟如果人都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那想必大多人都会很乐意去尝试下不同的人生。”
“但是,选择背弃之前的路之后,下面的路就更要小心摸索着往前走,而不是茫无目的的、不负责任的走下去。甚至任由碧珠那样心术不正的人留在自己身边,毁了不计其数的人。”
行贤轻笑了声,富有深意的说:“我想如果郁青是你,她应该不会像你这么做。”
“那不一定!”
被戳到痛点的郁红脸皮一抽,忍不住反驳道:“我这样的命运,任谁来都是一盘死棋!”
行贤摇摇头,再下一剂猛药:“如果那位妖神殿下是你,她必定更不会像你这样做。”
郁红下意识地看了眼世安,但很快又挪开了双眼。
如果是那位妖神殿下的话……
行贤继续道:“何必给自己找借口呢?即使你修仙不成,所学本领也足以在人间立足逍遥一生了;即使你选择成妖,那完全也可以像那妖神殿下一样突破自我,与上天叫板。”
“但你都没有。”
“做人时,你就对自己的人生极为不满;做妖时,你又始终不去融入妖族……”
郁红沉默了,难堪的低下头。
因为他说的没错,这些问题都是她一直清楚、却也一直在逃避的。
“桃花眼,够了。”
世安不忍的插话道:“无论如何,她自己的路,她自己有权决定如何去走。”
行贤不可置否的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了。
世安安慰道:“郁红姐姐,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未来日子还很长,随时重新开始,都不晚的。”
郁红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心道,她没有瞧不起我吗?不觉得是我太脆弱了吗?
世安又道:“无论如何,你现在已经自由了。以后不要再带着枷锁过日子了,试着去相信别人吧。”
其实自郁红开创这散香居之前,就已经没有什么同仁推心置腹的欲望了。
但今日也不知怎的,竟忍不住先后讲述了她们姐妹两个的故事。
世安看着她,又叹道:“其实我也想轻松一些,奈何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她要去报仇!
找到那个妖道!
还有,兔妖白笙!
……
郁红想对她说什么,却又放弃了。
有些事,不该由她这个外人来提。世安她心情纯良又一往无惧,肯定会自己寻到答案的。
“郁红居主,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寺静心、弥补罪过?”
行贤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郁红很是惊讶。
毕竟方才他还那般痛批她,此刻却又那般耐心的来问她。但见他极其认真,面带怜悯与悲苦神色……
正好她还没想好要去哪里,若能散去一身邪祟之气,重新做回凡人,再伴着青灯古佛、静思己生的话,想必也不错。
于是,郁红郑重地向他缓缓施礼道:“我愿意。求大师渡我。”
*
暖阳渐盛,抚慰着这片大地。
在简单的叮嘱和告别之后,行贤带着郁红离开了。
世安忽然感慨道:“没想到桃花眼认真起来的时候,还真挺像样的,像是个正经的大师。”
行远亦望着他那坦然远去的修长身影,敬佩道:“二师兄他看似吊儿郎当,其实上看得很透,悟得也多,心肠也是极好的。”
——嗯,就是嘴贱。
世安暗暗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后,又叹:“这散香居牵扯之人太多,恐怕像阿菱那样的人亦不在少数。若是他们日后找不到碧珠,便去找郁红姐姐麻烦呢?”
行远道:“师兄不会坐视不理的。而且冤有头债有主,源头是碧珠,她只是借了散香居的名头,与郁红居主其实干系不大。”
“也是。那碧珠之前不是还找了个富商去对付阿菱么。”
世安纳闷道:“不过,你说碧珠至于吗?不就是被阿菱撞破了她在做坏事,就那般疯狂的报复她、还漫天的追杀她……也太失心疯吧?”
行远答道:“生性就恶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是恶的。”
“你的意思是,她即使活着,也没什么救了?连你也渡不了她吗?”
行远迟疑了下,诚实道:“我修为尚浅,见识也不多。或许师父可以渡她。但她已经投火自焚了,或许这对于阿菱和她来说,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清爽的风一阵阵吹来,吹得遍地绿草都弯了腰。拉在地上的影子从长变短,又从短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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