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负剑斜睥着丁贤嗣。
丁贤嗣哆哆嗦嗦向王负剑见礼,然而他尚未弯下身,便觉眼前一花,下巴处被一块冰凉的东西贴着,他定眼一看,竟是极其锋利的剑,剑身挑着他的下巴,他被迫抬起头,与眼前凌厉男子对视着。
“我.......我,你.......”
丁贤嗣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死,还是想活?”
王负剑问道。
“活.......”
丁贤嗣瑟瑟发抖道。
“跟我去见李姝。”
王负剑长剑回鞘,转身说道。
丁贤嗣楞了一下,下意识道:“长公主?”
他的声音刚落,忽而听到身后重物倒地的声音,他回头去瞧,他身后一人高的书架被人拦腰削断,书籍散落一地。
丁贤嗣惊恐地咽了下口水。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书架是用紫光檀做成的,寻常刀剑根本不能伤它分毫,而刚才的那个男人,隔着他,直接将书架劈成两段。
且在他完全没有察觉的时候。
丁贤嗣双腿发软,扑通倒在地上,又惊魂未定爬起身,一路跌跌撞撞去追王负剑的身影。
彼时李姝仍在长乐宫接见朝臣,她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可说出来的话却直戳人的心窝,三言两语,便将她不在的这几日故意寻事的朝臣骂了个狗血淋头。
朝臣不住擦着额上的汗,心中懊悔不已。
见此李姝笑意盈盈,得寸进尺,道:“本宫知道,诸位大臣是心忧本宫身体,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朝臣?这样吧,车郎将既是无法胜任宿卫职责,便早些回家养老,这个位置,还是留给年轻有为之人担任为好。”
被李姝点到名的朝臣面色骤白,正欲反驳间,忽觉自己的衣袖被一旁的人死死抓住,他余光扫去,周围人拼命给他使眼色,要他万不能冲撞李姝。
看到这一幕,他肩膀颤了颤,心如死灰——李姝杀鸡儆猴,而他视为盟友的朝臣世家,却将他当做弃子。
弃卒保帅。
车郎将嘴唇哆嗦着,长跪李姝。
李姝面带浅笑,只当看不到车郎将,悠悠饮着茶。
对付世家最好的办法,是以世家压世家,先分列,再逐个击破。
今日,仅仅是个开头。
王负剑在殿门口等了许久,仍不见朝臣们离开,他等得有些不耐烦,便端着药带着丁贤嗣闯进殿里,径直走到李姝面前,递上手里的碗,漠然道:“喝药。”
朝臣们并不知道王负剑的身份,只以为他是李姝新看上的面首,今日更是恃宠生娇闯进殿,与李姝举止亲密,可见李姝对他有多宠爱。
朝臣们虽看不上王负剑,心中却巴不得李姝赶紧与王负剑腻歪,这样他们好歹能喘会气,私下商议如何应对李姝。
“臣等告退。”
朝臣们极有眼色退下。
李姝挑了挑眉,看了看王负剑手里的汤药,挑衅一笑,懒懒说道:“这里是长乐宫,本宫不喝,你还能逼迫本宫不成?”
王负剑面无表情,手指快如闪电,点中李姝身上穴道,而后端起碗,一勺一勺将汤药喂给李姝。
喂完李姝后,他再解开李姝的穴道。
李姝身体恢复自由,恼羞成怒,扬起手狠狠打向王负剑。
巴掌声清脆,王负剑脸上清楚映着五个手指印。
丁贤嗣看到这戏剧性的一幕,张目结舌楞在当地。
王负剑垂眸,给身后丁贤嗣让出一个位置,道:“把脉,解毒。”
丁贤嗣回神,但看了看在气头上的李姝,有些不敢上前,然后他便感觉到,自己后腰被一硬物抵住——王负剑的剑鞘。
他丝毫不怀疑,若自己不去给李姝把脉,自己的下场与被王负剑随手劈成两半的书架没甚么两样。
可自己若是上前,李姝暴怒起来,一样能要他的命。
进是死,不进也是死。
丁贤嗣犹豫片刻,颤着声音向李姝道:“小人虽不会解西施毒,但小人知晓如何压制此毒,万望长公主给小人一个机会。”
——他选择多活一会儿。
李姝一般不会亲自动手杀人,她杀人杀全家,自己杀起来太累,都是卫士们代劳。
李姝没有说话,面上仍在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丁贤嗣心中越发没底,忽听身后的王负剑道:“如何压制?莫不是与太医令一样的压制方法?”
“不是。”
丁贤嗣怕李姝喊卫士,连忙道:“以血亲之血作为药引,再配以药物作辅,能压制西施毒一月有余。”
一瞬间,王负剑想到被李姝囚禁在蓬莱岛上的李琅华。
作者有话要说: 李琅华:.....好事怎么想不起本王_(:з」∠)_
感谢小可爱们的捉虫
这两天玩得太嗨了,明天修改一下O(∩_∩)O~
第30章
为甚么想到李琅华, 原因非常简单,先帝在世时,李姝与先帝争权夺势, 局势分外紧张, 与李姝关系亲密的皇子公主死于非命, 与李姝关系不好的,自然也死得凄惨,如今活下来的, 只有李姝手下的傀儡小天子。
取天子的血, 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李姝风评本就不好,若再让人知晓她对新帝动手脚, 朝中只忠于天子的老臣们顷刻间便会举事——大夏女子地位再怎么高,但也高不过男子, 大夏终究是父权社会, 李姝没办法越过天子直接号令群臣。
天子活着, 李姝是天子的长姐,大夏的长公主, 她有权在天子年幼时辅政, 天子若死, 朝臣世家们必会推举一个新的天子, 根本不会奉李姝为女帝。
朝臣世家们选出来的天子,会甘心做李姝手中的傀儡吗?
肯定不会。
所以说,现在的新帝得活着,哪怕他是与李姝血缘关系最近的一个人,也不能取他的血给李姝做药引。
新帝不行, 其他宗室更不行,李姝身中西施毒的事情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若取宗室子的血,难免会走漏风声,此事若被朝臣世家们得知,以他们见缝插针的作风,必会借此对李姝发难——西施毒与很多食物相克,他们只需在李姝食物中略动手脚,便能让李姝毒发身亡。
取李琅华的血,是最好的选择。
一来李琅华被李姝囚禁,他的生死,不过是李姝的一句话,朝臣世家们又因他之前强掳贵女们的事情恨透了他,他纵然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他出头。
二来李琅华之前做的那些事,王负剑颇为看不上眼,让李琅华死在给李姝取血的事情上,对于李琅华这种人渣来讲,是物尽其用。
想到此处,王负剑向李姝道:“楚王李琅华。”
李姝没有接王负剑的话,只是瞥了他一眼,眼底有着一抹嘲讽,而后转向丁贤嗣,问道:“本宫凭甚么信你?”
“如果本宫没有看错的话,你是丁家的人,而丁家,是楚王的旧臣。”
丁贤嗣面上一白。
李姝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引枕上,懒懒说道:“你想压制本宫身上的西施毒是假,想借此救楚王才是真罢?”
王负剑眸光微冷,杀机顿现。
“没有的事!”
丁贤嗣感觉到抵在自己腰间的剑鞘被王负剑收走,下一刻,冰冷剑身贴在他肩膀,他双腿一软,跪倒在李姝面前,连连道:“丁家虽是楚王旧臣,但那都是臣的父辈们的事情了,臣从未见过楚王的面,怎会生出救楚王之意?”
“求长公主让臣试一下,臣是压制长公主身上的西施毒,还是想救楚王,长公主一试便知。”
丁贤嗣的话说得颇为恳切,李姝却不大相信。
若她这般容易轻信旁人,只怕她现在坟头上的草都三丈高了。
李姝道:“今日本宫心情好,不想见血,你下去罢。”
王负剑道:“让他试一下。”
李姝斜睥着王负剑。
王负剑迎着李姝冷冷目光,平静说道:“你有西施毒的毒药,给我,我来替你试药。”
丁贤嗣张了张嘴,小声道:“这,这可是西施毒啊。”
谁说不是呢?
李姝凤目微眯,打量着王负剑。
但哪怕是西施毒,王负剑还是愿意替她以身试毒。
此等行径,不可谓不.......深情。
这个平生只知杀人的剑客,终究还是没有逃出她的掌心。
王负剑的情况与季青临的情况完全不同,她在季青临面前虽然是心狠手辣的人设,但同时也是内心一朵娇花的人设,极大的反差很容易勾起季青临对她心生怜惜,然后由怜生爱,让季青临喜欢她,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打得事情。
但王负剑就不同了,她在王负剑心里是彻彻底底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外加玩弄别人的感情。
她算计季青临的那些事,王负剑是看在眼里的。
这种情况下,让王负剑喜欢她,其难度不压于让王负剑亲口承认自己脑袋有坑。
越是难,她越是想做。
她的权利已经到达顶峰,若不给自己寻点乐子,人生该有多无趣?
所以她一早便想好了让王负剑对她心动的法子——由萧御入手。
她太了解萧御,萧御看上去霁月风清的,实则比谁都小心眼,他得不到的东西,宁愿毁了也不会让旁人得到。
她与萧御在一起的那些年,萧御对她算不得上心,萧御对她真正上心,是因为萧御发觉她看上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世家第一公子的身份,和与他分开是为了两万两黄金。
这两件事极大侮辱了萧御的骄傲,以至于让萧御这才认真审视她这个人。
而后来她的一波操作让所有人匪夷所思,也让萧御发觉,她在他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装。
当所有的意料之外累积在一起,她在萧御心中,便有了不同的位置。
她并不觉得那是喜欢。
她与萧御太像,喜欢将一切掌控在手中,她是萧御的不可掌控,不可征服,所以萧御才对她有了几分注意。
就像是自以为养了许久的猫儿并不依赖自己,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总会让人闲暇之际有些疑惑。
萧御对她,便是主人养猫儿似的疑惑。
既然想不明白,不如便毁去,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这便是萧御对她的感情。
萧御不会容忍旁人与她在一起,在得知她算计季青临时,萧御便会利用王负剑破坏她与季青临的感情。
她太清楚萧御的手段,便将计就计,让王负剑从萧御那里得知她不为人知的过去。
王负剑的脑回洞本就与旁人不同,剑的世界只有杀与被杀,她是王负剑第一个刺杀失败的女人,注定会在王负剑心里烙下一道痕迹。
她抓到他没有杀他,只是囚禁他,折磨他,让烙在他心中的痕迹越发深刻,待萧御这个契机出现,带着血的伤痕就此变了味。
王负剑对她态度的转变,发生在与萧御彻底长谈之后。
但王负剑并非季青临那便情绪外露之人,他的些许改变,让她并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对她动了心。
她早就知道丁贤嗣能压制她身上的西施毒,也知道压制西施毒需要用血亲的血液做药引,她设计了今日的这一切,只为引出王负剑的这句话——我来替你试药。
说起来,她需要好生感谢萧御一番,若不是萧御,王负剑怎会这么快便入了她的圈套?
她这位旧情人,用处倒是大得很。
李姝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曾表露半分,立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瞎了与不瞎没甚么区别,她现在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感觉得到。
独孤求败的世界,她不懂。
李姝眸光闪了一下,眸中诧异一闪即逝,看向王负剑的表情虽仍是居高临下的,但声音到底比刚才软了一分,道:“本宫还未找到你的姐姐。”
王负剑道:“我不止姐姐一个亲人。”
李姝轻哼,道:“既是如此,本宫是否应该感谢你?”
“不用。”
王负剑漠然说道。
他感觉到李姝凤目微挑,神情倨傲,施舍似的说出这句话。
这是李姝一贯的作风,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越是对她好,她越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御说,曾经的李姝,不是这样的。
萧御说这句话时,不悲不喜的清隽面容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淡淡的,让人心生向往。
他静静立在萧御面前,突然很想见一见,萧御口中李姝曾经的模样。
“我去找人,你让人准备西施毒。”
王负剑对李姝道。
李姝道:“知道了。”
李姝目送王负剑出了殿门,让元宝取来西施毒,又让丁贤嗣在一旁配用来压制西施毒的药。
到了晚上,王负剑带回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身着绫罗绸缎,衣着颇为贵气,眉眼间与王负剑有着几分相似。
男子被王负剑一把丢在地板上,不住求饶着:“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我全部还给你不成吗?咱们好歹是亲戚.......”
李姝听着男子的话,挑了挑眉。
王负剑是当世第一杀手,他的年龄,出身,家人,全部都是秘密,她费了好大功夫,才查到他有一个姐姐。
正常情况来讲,杀手眼里只有生和死,对于感情颇为淡漠,但王负剑却对姐姐颇为亲厚,甚至还愿意为了姐姐听从她的命令,她以前不明白原因所在,今日明白了——看这情况,王负剑的家庭并不差,只是父母早亡,家产被亲戚占去,由姐姐抚养长大。
李姝道:“本宫会替你找到你的姐姐的。”
这个时候,就不能在王负剑心上插刀了。
病娇偏执小恶魔,偶尔也要表露一些柔软。
王负剑面无表情应了一声,无意识紧抿着的唇却慢慢舒展开来。
他细微动作落在李姝眼底,李姝笑了一下。
元宝呈上化开西施毒的茶水,王负剑接下,一口饮尽。
西施毒是杀人于无形的奇毒,初中毒时,身上并没有任何反应,过个几日,毒素开始后悄然蔓延开来,在人的掌心处描绘一道蜿蜒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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