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中
枝枝这胎已经开始折腾人了,现下竟也有了害喜的症状,害得枝枝都瘦了些。
此前照顾枝枝这一胎的林太医一死,这宫中太医院极擅保胎的太医便没了,景衍让太医院院正举荐人来,这院正也是束手无策。后来院正想到前任告老回乡的院正郑太医,便奏请景衍,提议将那郑太医召回。
毕竟郑太医当年年岁并未到,是借口病退的。现下的这个院正也是知道,郑太医他不过是不耻先帝的种种行径,这才提起告老还乡的。
那郑太医年岁尚不及现任院正大,再召回复任也无不可。
景衍思索后觉得可行,便下旨将前任院正郑太医召回京中复任。旨意传到郑太医回乡后养老的扬州,郑太医简单处理了医馆的事,便上京了。
昨日郑太医便入了京,只是他毕竟年岁也上去了,舟车劳顿过后,还是歇了歇,今个儿才入宫给枝枝请平安脉。
赶巧,来的时候正赶上枝枝吐了一场。
也不知是不是枝枝昨夜贪凉偷用了冰果子的缘故,今个儿一早还没来得及用早膳便吐了个天昏地暗,景衍刚下早朝就匆匆跑过来瞧着。
偏她折腾人的厉害,自己吃不下,还莫名气起了景衍,连带着不许他用膳。两人饿着肚子,生生等到郑太医入宫。
郑太医一来,景衍和枝枝两人瞧见他,便愣住了。
早前在扬州时,景衍遇刺,枝枝为他挡了一剑,当时给他们两人治伤的,便是这位郑太医,只不过那时枝枝和景衍,都不知道他是太医院还乡的前任院正。
“是郑郎中啊?”枝枝用了杯清茶漱口,强压下那股子难受。
她问过,郑郎中行礼后应下。枝枝又蹙眉瞧向身边的景衍,低声问:“你不是说请了擅长保胎的前任院正回来吗?怎的是郑郎中。”枝枝倒不是看不起郑郎中的医术,只是她觉得术业有专攻,这行医自然也是有擅长的领域和不擅长的领域。
她声音虽已压低,但距离他们不远的郑太医还是能听个大概。
景衍并未立刻回答枝枝的话,反倒眼神看向殿下的郑太医,郑太医感受到他的视线,立刻开口解释道:“贵人不知,臣就是太医院前任院正。”
话落,便又开口道:“瞧贵人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了害喜的症状?”
他一提害喜二字,枝枝便愈发难受得厉害,抚着心口点了点头。景衍在一旁拧紧眉头,沉声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早些时日并不曾害喜,反倒比她未有孕时,胃口更佳,可这段时日,就莫名成了现下的样子。”
郑太医听了景衍的话后,略一思索,叩首请求道:“臣需得给贵人探个脉,才能知晓确切情况。”
景衍闻言,摆手示意他上前。
郑太医打开药箱,取出丝帕搭在枝枝手腕处,探了探脉,过了会儿后,他收回手取下丝帕放回药箱,回话说:“贵人的身子无碍,只是平日里吃的东西太不注意,微臣看这脉象是受了些寒的缘故。至于害喜一事,原就是不定的,有的女子孕期初时便会害喜,到三个月时又会好转,有的要到孕期过半才会害喜,有的还可能一直没有害喜的症状,这本就没有什么原法的。陛下和贵人倒也不必过于忧心,只需注意饮食即可。待臣下去后给贵人开服药,稍缓缓症状。”
景衍闻言,摆手让郑太医退下,郑太医人一踏出内殿的殿门,景衍便揪着枝枝的耳朵,顺势把人给拎了起来。
“瞧瞧你,都要当娘的人了,竟还贪嘴!”殿内只景衍和枝枝两人,关起殿门来,他就训起了人。
枝枝捂着耳朵求饶:“哎呀,疼呀,你轻些,我不敢了,日后你不许我吃的东西我定然不会再吃了。我保证!”
话是说的轻巧,眼中中却有一抹算计的光。
景衍自觉根本未曾用什么力道,可瞧枝枝这副吃痛的样子,他倒也怕真弄疼了她,便将人给松开了。
枝枝一脱了困,反手就揪着了景衍的两只耳朵。
“瞧瞧你,都是长白头发的人了,竟还和我一个小姑娘动手动脚的,真是不知羞!”打从前几日枝枝无意间发现景衍发间有一根白发,便总是时不时攻击他的年岁。
景衍自觉自己在她跟前,岁数是大了些,因此每每听她提及年岁,都要置气,今个儿自然也不例外。
原本他是由着她对自己动手动脚的,若非他纵着,枝枝怎么可能有机会揪着他的耳朵,老虎的屁股哪是那么容易摸得。
不过是些玩闹罢了,他自来是由着她折腾的。可她这一张口,实在是往人心肺管子里戳,景衍便觉得气性上来了。
这不,他紧攥着枝枝的手,一用劲儿就把她的手从自己耳朵上揪了下来。而后攥着她的手腕,咬牙低声警告道:“爷便是长了根白头发,也照样治的你死死的,何况那日你连白头发的影子也没给爷瞧见,什么白头发,定是你信口胡诌。”
枝枝那日原是想给他拔下来让他好生看看,可后来却找不见了,她自己也有些怀疑是不是光影的问题,但话都说了,总不能当下改口。
“哼,哪有胡诌,就是年岁大了,还不让人说了。”枝枝被他制住,还不忘开口回怼。
景衍气极反笑,扯着她脸颊咬牙切齿道:“好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爷不过长你几岁。如何就说得“老”字了?嗯?便是当真有几根白发,那也是为国死操劳,为你费心累的,不知心疼人,倒说这些风凉话,真是讨打。”
枝枝扭着头想要挣开他,景衍的手臂却将她牢牢箍住,任是如何也挣不开来。
两人闹腾不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通禀。
“陛下,齐家老太君同齐小将军求见。”小安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第91章
小安子的通禀声落下, 景衍蹙眉,只觉疑惑不解。齐钰入宫倒是说的过去,可那齐家老太君又是为何入宫?
枝枝见景衍分了神思, 趁此机会将他推了开来。这推人的力道大了些, 景衍又对她不曾设防, 竟被她给推得崴了下,正欲起身时失足跌在榻上。
他神色讶异震惊,有些许怔愣, 眼神危险的盯着枝枝, 枝枝也慌了, 心虚的藏了藏手,支支吾吾道:“你快些去看看吧,许是有急事呢。”
景衍收回准备离开的步伐, 回身扯住枝枝,低声教训道:“愈发没个分寸了, 待你身子好转了些, 且等着爷收拾你吧。”
枝枝咬唇讪笑, 慌忙去推他:“哎呀,快走快走, 我日后定记着分寸, 绝不会将你给推出个什么好歹来的。”
景衍顺着她推人的力道, 往门外走了去, 也不再与她闹腾什么。
小安子已经候在殿门外,见景衍踏出内殿后,连忙上前禀告道:“陛下,齐小将军托人前来知会,说是他家老太君今日入宫求见, 是有涉及贵人的要事,提醒陛下当心应对那老太君。”
景衍闻言,愈发不解,小安子口中提及的贵人是枝枝,可那齐老太君有何事能与枝枝起什么牵扯?
左思右想,未有头绪,景衍带着疑惑到了前殿。
小安子在内殿门口通禀时迟疑了会儿,因此景衍到前殿时,齐钰和齐老太君还有林迎已经候在了前殿殿中。
齐钰带着齐老太君连同林迎欲要行礼,景衍先行拦了下来:“老太君年事已高,不必多礼,小安子,赐座。”
他话落,齐老太君也不多推辞,就此落了座。
景衍也落座在龙椅上,端起茶盏,扫了扫殿内齐钰一行三人,沉声问道:“老太君久居府内,今个儿是何事让你竟入了宫?”
齐钰闻言觑了觑自己祖母,想要先行开口说话,齐老太君却将他拦了下来。
“陛下见谅,老身是听闻陛下宫中有老身的小孙女,心中焦灼,这才贸然入宫。”齐老太君开门见山道。
景衍闻言却是凝眉疑惑:“哦?可朕却是未曾听闻宫中有齐国公府的小姐,若是朕不曾记错,齐家在阿钰这一辈是没有女儿的,您口中说的是什么孙女?”
齐老太君突然抹了把泪,解释说:“老身家中原是有个小孙女的,只是当年先帝错判,降旨灭齐国公府满门,老身提早得了消息,无奈之下将家中孙辈悉数偷偷送出京城,那小孙女的奶娘带着个女婴意外溺死在湖中,彼时老身以为我那小孙女已和那奶娘死了,却没想到,如今竟瞧见了当年那孩子身上的锦囊和平安符,因这物件是自宫中而来,老身这才入宫求见陛下。”
这老太君解释过后,景衍眼神转动,瞥了眼立在一旁的林迎。齐老太君口口声声说是自宫中流出的物件,又带着林迎入了宫,景衍不难猜到这物件是自林迎手中出的宫,而林迎早前入宫时又只见过他与枝枝。
自己是从未赏过他什么东西的,那就只能是枝枝了,怪不得小安子说齐钰提醒他此事牵扯了枝枝。
景衍想通其中关窍,轻转了转手中茶盏,眼神莫测不已。
“哦?所以呢?老太君是觉得朕这宫中谁是您的孙女?”他话音低沉,让人读不懂其中意味。
齐钰见他神色莫测,想要制止祖母开口,却未拦住。
那齐老太君径直回话道:“正是陛下您养在御政殿中的那位姑娘。”
景衍搁下手中杯盏,沉声反问:“老太君此言出口,可要思量一番,御政殿内住着的,是朕皇嗣生母,来日国朝最为尊荣的女子,你贸然开口提她身世之异,是否证据确凿?若是无甚重要凭据却牵扯出许多事来,可就不美了。”
齐老太君闻言,缓缓开口说起往昔旧事:“当年因边关将领叛国,朝中一时风声鹤唳。我家大郎战死沙场,却被怀疑是假死叛逃,那些莫须有的证据送至京城,以假乱真引得先帝失了分寸,次日便降旨灭我沈家满门。老身无法,只得暗中将家中孙辈送出京城,只是皇帝却因此愈发觉得我齐家叛国,派了许多追兵追杀,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将孩子们分了许多路,后来我那小孙女便同她奶娘失了音讯,半月后齐家平反,老身才得了机会去寻人,却没想到在湖中寻得两具尸身,虽未发现什么能证明女婴身份的信物,但却见到了奶娘身上的齐府令牌,故此便认定这两具尸体的身份。老身原也只当孙女没了,虽则年年伤怀,却也就这样过了来,直到今日,老身意外在迎儿的身上发现了当年赠与我那小孙女的物件,知晓是陛下宫中的那位女子赐给迎儿的,老身这才十分焦急的入宫。”
她虽将事情缘由交代了清楚,却是漏了些事。当年要将孩子们兵分几路时,这齐老太君为了给家族留下可供指望的男嗣,将府中亲卫悉数分给了孙儿和儿子们,至于那些女儿孙女大都是孤身逃命,或是被奶娘带着逃亡。讽刺的是,齐钰当年已过七岁,齐老太君却抽出一半亲卫护送他逃走,那个女婴尚在襁褓,她却只让奶娘带着她逃亡。
经此一事,半月后,齐家平反之时,这偌大的齐国公府,孙辈的小姐都死了个干净。齐老太君心中每每思及此事,都觉满心愧悔,可她那般行事,旁人却又无可指摘。毕竟在这样一个时代,若是遭了难,哪个世家宗妇不是先保男嗣的。
可齐老太君虽不提,景衍却是知道此事的。他此前从不觉得齐老太君那般行事有何不可,今日却突然觉得心中满是厌恶反感。
如果不是她当年一念之差,或许枝枝不会自幼因庶女的身份受那许多磋磨,或许也不会和景衡有什么牵扯,或许……
景衍低垂眼眸,压下心中恶感:“齐老太君慎言。”
景衍此前一直只以为枝枝就是沈家的女儿,从未想过她的身世有何不同,今日齐老太君突然提及,他同齐钰一样,都是抱有怀疑的。
毕竟齐老太君年岁已高,她所述之事,年头也有些久了,究竟是否确切,谁又能说得清呢。
齐钰瞧景衍神色,便将他心思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正色上前,压低声音在景衍身前道:“你不是想着要她入宫嘛,为此甚至不惜起用沈朗,可那沈朗和沈家算什么,出一个妃子倒是尚可,若要沈枝枝问鼎后位,这沈家的出身还是差点火候。倘若我祖母认下了她,从此,她便是齐国公府的嫡小姐,岂不便于入主中宫?”
他在给景衍剖析利弊,劝他莫要因一时冲动行莽撞之事。景衍攥了攥手掌,勉强敛了敛不悦。
“小安子,带齐老太君和林迎去见见枝枝。”景衍缓了缓后,吩咐小安子道。
小安子闻声上前,领着齐老太君和林迎去了内殿。
枝枝倒是没想到,这齐老太君居然是来找自己的,她有些疑惑的梳洗了后,出来见人。她眉心微蹙,穿了件红色衣裙,自内殿屏风后走了出来。
“倒是多年不曾见过齐老太君了。”枝枝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齐钰知晓了的,这个老太君自然也是瞒不住,她也就没了装模作样的心思。
那齐老太君笑容慈祥的瞧着枝枝,开口时眼眶湿润:“是许多年不曾见过了,上回见你还是你入东宫的婚宴上,行却扇礼时,我远远瞧了眼,细细想来,好像从未瞧清楚过你的模样。”
枝枝觉得这老太君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且言谈还十分奇怪,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茬。
齐老太君却仍是自顾自的说道:“这样细细一瞧,当真是生得像你姑母。”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的,齐老太君总觉得枝枝生得像极了她早逝的女儿。侄女似姑,原也是句实话。
枝枝却被她弄得一脸懵色,不解道:“您是说沈太妃吗?”
齐老太君摇头道:“不,是我的女儿。”
此言一出,一声响雷在枝枝脑海中闪现。
“您、您说什么?”枝枝强自镇定的问。
齐老太君靠上前来,抓住她的手,声音略急:“我说你是我们齐家的姑娘,你赠迎儿的那锦囊是祖母当年亲手所制,那锦囊中的平安符,也是祖母自万佛寺所求。”
其实齐老太君这个人十分矛盾,若说她不疼爱孙女,可她却会亲手为孙女制香囊,可若说她疼爱孙女,她却在临危之时,面临抉择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保住男嗣。
“什么?”枝枝满眼震惊,慌忙起身,连连往后跌了许多步。而后才勉强扶着桌椅,立在一旁站稳。
怎么可能?齐国公府?她自幼长在京城,即便如母亲所言,不是沈家女儿,却又怎么可能是齐家的小姐!
齐老太君见她神色犹疑,不似相信的模样,紧逼上前,又接着说:“祖母何必骗你,祖母对天起誓,方才言辞,句句是真,绝无半句妄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收到了催更站短,一天要写九千多字,这章完成三千,还有六千~
48/67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