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衍得知消息后,带上诚也一人便动身前往西北。也是他为寻褚阔心急了,这才中了歹人奸计,两人到了西北后便被埋伏在那的人截杀。
之后诚也留在西北断后,景衍一路回返赶回了京城,人虽赶到京城,却还是受了重伤。
宫中耳目众多,景衍身受重伤自然不能带着重伤回去。眼下当务之急是寻个地方养伤。
星夜赶路,又运了内力□□入城,他此刻已近力竭,可追杀的人却一茬茬的不曾止歇。景衍指尖泛白紧紧压住冒血的伤口,压下口中腥甜,赶到他此前偶尔留宿的一处京郊别院。
他人到小院门外后,□□入内,却见院中烛火闪映,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里已经被他用来安置从扬州带来的那个女人了。
这段时日他先在西北被人重伤,后又被刺客一路追杀至此,辗转逃命之下,一时竟忘了前些时候在扬州遇见的那女人。
景衍素来不信任旁人,眼下又重伤在身,自然更是较平日里更甚十倍百倍的提防。
他试图运气离开此地另寻去处,人刚运气立上墙头,正欲往外跳下离开,却突然力竭摔进了院内花丛。
内室刚刚沐浴洗漱后的沈青桠百无聊赖,正在烛火前抱着本书打发时间。
突然听到院外砰的一声似有重物跌落,她慌忙拿了外衫裹严实自己,攥着把匕首缓步走了出去。
一步步走进声音传来的地方,沈青桠的心也一瞬比一瞬紧张,她攥着匕首安慰自己莫怕。
逐渐逼近时,隐隐瞧见砸落在花丛中的是个人。
她见那人没有什么动作反应,便壮了壮胆子上前来,拨开花丛去瞧那人的面容。
花枝上的小刺划破那人如玉般的脸庞,泛起几道血痕。月光似清辉洒在院中,沈青桠眼前这人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是你?”她神色惊讶的凝眉。
而后见他似乎身上伤了不少,意识到他许是遇见了棘手的事,或许是被人追杀,或许是仇家来寻,但无疑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沈青桠心下吐槽不已,但还是耐着性子把人扛起来搬进屋里了。莫说是有过些情分的男人,就是陌路之人,她也不可能见死不救。
她十分费力的帮人拖进了屋内,脱力后一下连人带她都摔在了地板上。
“呼,看着也不胖,你怎么这么重!”
沈青桠把景衍拖进了浴室,而后锁上房门偷偷跑了出来去请大夫。
她见景衍这副重伤的模样,心知他处境必然十分凶险,这才特意避着莲香亲自去请大夫。
第8章 (捉虫)
莲香素来浅眠,沈青桠一离开,她就醒了过来。
沈青桠走前锁了门窗,却并未熄灭烛火,莲香见她房中亮光,打着哈欠走到房门口。
“姑娘,我方才听见门窗响动,是谁过来了吗?”
莲香喊了几声,屋内却无人回应,她心中一慌,试图推门入内,却发现门窗紧锁。莲香担心沈青桠遭遇不测,在外边一遍遍喊着“姑娘,姑娘……”。
沈青桠此时已经去寻管事让他去请郎中了,莲香这一声声的呼喊,她是半句也没听到。屋内的景衍反倒迷迷糊糊听了几句。
耳边不断响起喊声,他的意识稍有清醒,听到声响后试图睁开眼睛,一翻身却刚巧撞到伤口。这一撞猛地一痛,景衍疼得清醒过来。
他捂着胸口侧眸望向传来喊声的门口。那一声声的姑娘自然不可能叫的是他,至于是谁嘛。单看这房中摆设,他也猜得到自己是在何处了。
他无力起身,只能暂且留在此处,外间的人既然只是喊叫,必然是进不来的。眼下尚且安全,景衍也稍稍放心。
莲香喊了会子,一直无人回应,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去找人撞门。结果人刚到院门口就撞见了沈青桠同郎中和管家一同回来。
“姑娘去哪里了?可吓死奴婢了!”莲香见到沈青桠后慌忙上前。
莲香和沈青桠虽朝夕相处有了些情谊,却并没有多深厚的主仆情分。她虽也对沈青桠上心,但更多的是因为景衡之命,莲香奉命伺候沈青桠,若是她出了什么差错,她必是无法向主子交差。
沈青桠见她一脸担忧,自然也明白她担忧的真正原因。
“无事,不过是半夜腹痛,这才去请了郎中,你先去歇下吧。”沈青桠私心里并不信任莲香。这莲香是景衡的人,恐怕在她眼中,房中的那个男人就是个奸夫。沈青桠不确定这莲香会不会为了她主子做什么出格的事。
房中的男人身受重伤,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可不想有什么不测。
沈青桠既然如此说了,莲香即便发觉不对,也不得不应声退下。
她走了后,沈青桠低声吩咐管家:“劳烦管家去看着那婢女,郎中你随我进去吧。”
话落,她推门入内,听到声响的景衍立刻合眼装昏。
“哎呦,这伤的可真是重,老夫几年没见过这么重的外伤了。”郎中絮叨着上前给景衍处理伤口。
他将沾染景衍污血的布巾递给沈青桠,“你家相公是做什么营生的?莫不是江洋大盗打家劫舍的吧?怎么被人重伤至此?”
沈青桠立在一旁接过布巾放入温水盆中清洗,“他啊,是个镖师。这走江湖的,哪有没仇家的。”
郎中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却也没再多问,他帮景衍处理好伤口,上完了外伤的上药后便离开了。
“习武之人底子好,你家相公这外伤虽重,内里却无大碍。你今晚上打着精神盯着点,莫要让他发热即可。若真是发热了便想些旁的法子给他退热,这外伤的伤药是在下私人所配,与旁的药材多有冲撞。”郎中临走时又叮嘱了几句。
郎中离开后,沈青桠将景衍身上血衣褪下,把人给搬到了床榻上,又找出早前他留在这里的里衣给他换上。
一番下来,香汗淋漓。
她捏着丝帕拭了拭额间轻汗,嘟嘟囔囔的道:“你也真是的,不知是惹上了什么人,弄成这副模样,我瞧着都心疼,你家里人知道了岂不更要担忧。”
心疼?担忧?装着昏迷的景衍心中苦笑。
世人万千,谁是他的家人?天下之大?何处又是他的家?
“罢了罢了,谁叫你生得这样好看,我就辛苦辛苦照料你一夜。”沈青桠无奈轻笑,拿起干净的布巾给景衍擦了擦脸上薄汗。
夜色渐浓,沈青桠打着精神看顾景衍,唯恐他再半夜发热。
鸡鸣声响,她才迷迷糊糊的趴在床沿便睡了过去。
景衍缓缓睁开眼眸,沈青桠那疲倦不已、略有憔悴的睡颜映入眼帘。
她发髻未梳,青丝尽散,一副累极倦怠的模样。这副不施粉黛的脸庞少了往日的几分妖艳夺目,却多了几丝烟火人间气。布裙外衫,未着珠钗,倒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装扮。
这处小院的内室的布置,也不像是公侯王府皇宫内院,反倒像是寻常富贵人家。
景衍鬼使神差的抬手将她鬓边一小撮头发掖在耳后,见她睡梦酣甜,他也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天光大亮时,沈青桠才缓缓醒来。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去碰景衍额头,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热。
被人攥住手腕后,才彻底清醒回神。
“你醒了啊。”沈青桠见他清醒过来,还有力气攥着自己的手腕,猜想应该是无甚大碍了。
“嗯。”景衍沉声应道,却并未松开沈青桠的手腕。
“疼呢,你倒是松开啊。”
景衍听她喊痛,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攥着她手腕。他立刻松开,沈青桠瞥了眼自己微微泛红的手腕,横了他一眼。
“公子你瞧,你都给我捏红了的。你得赔我。”她扯了他的衣袖抱怨。
景衍垂眸去看,果真见那霜雪皓腕泛起了微红,他微窘,一时不知怎样应对。景衍活到现在,遇见的女人就没一个不怕他的,哪有像沈青桠这般拉着他衣袖来讨说法的。
他只能呆愣着把手腕递过去,“不如,你捏回来。”
“噗嗤。”沈青桠见状笑出声来。
她笑得花枝乱颤,景衍虽不明白她为何发笑,却也跟着眉眼微弯。
待她笑意渐歇,景衍抬手给她系好外衫的衣带,低声问,“相识至今,还未问姑娘芳名呢。”
沈青桠歪头笑答:“枝枝。花枝的枝。”
“枝枝?倒是个可爱的名字。”
“那你呢,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有婚配啊?”她笑音烂漫,好似只是少女探问情郎。
景衍摇头轻笑,“在下褚琰,京城人士,未有婚配。小娘子可还满意?”
沈青桠眉眼弯弯的起身离开,临到门口回首冲他笑道:“公子生得这般好,我自然是满意的。”话落提裙跑开,只留景衍一人在房中。
景衍摇头轻笑,暗道,果真是个小姑娘。
他以为她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少女,难免会对初次云雨的男人抱有少女绮思,才会问他可有婚配。殊不知,他碰上的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妖精,她问他可有婚配,不过是怕给自己惹上麻烦罢了。
第9章 (捉虫)
屋内少了个人,顿时寂静了下来。
景衍歇了一宿,也恢复了元气,正准备起身收拾一番回宫。
他翻找出先前留在这里的衣物,随意挑了件绯红衣衫换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这绯红的颜色还能遮掩几分。
洗漱梳洗罢,景衍正欲离开,忽然发现身上的龙纹玉佩不见了。
他折眉沉思,一时也想不起来那玉佩是何时所丢。这龙纹玉佩向来只为帝王所有,若是遗失可就出大差错了。
景衍回身,在床榻上翻找。找了一遭也没见玉佩的踪迹,反倒在沈青桠枕下发现了把匕首。
那匕首外观精致漂亮,甚至坠了小颗的红珊瑚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区区扬州刺史府的表小姐怎会有红珊瑚珠这样的罕见之物?
景衍心头划过疑窦,可他眼下正急着寻那龙纹玉佩,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往深处去想,也没有仔细去看那匕首,未曾发现这把匕首是当年西戎送至京城的贡品。
扬州刺史府自然不可能有红珊瑚珠这样的罕见之物,沈青桠匕首上的这颗珠子是当年东宫库房之物。
沈青桠初嫁入东宫时,洞房花烛夜景衡遇刺。有惊无险,事后,景衡赠她一把防身匕首,又开了库房让她挑些礼物,只当是给她赔罪。
沈青桠在满库房的稀世珍宝中,挑了个在她看来最不起眼的珠子。她并不知道,那是红珊瑚珠,是这个时代罕见的物件。
景衍找了几遭也没寻到那玉佩,只好离开回宫了。
他离开时,沈青桠昨夜遇见的那人,正守在小院门前不远处。
景衍一踏出小院院门,便撞入他眼中。
此时不过清晨,景衍这时走出院门意味着什么,他心知肚明。
“怎会如此?”他眉心狠折,低低发问。
枝枝该在扬州安稳度日,怎么会回到京城?又是怎么和景衍牵扯到了一起?
“主子息怒,切勿暴露身份。”一旁的小厮低声提醒道。
他闭眼压下满心翻涌的恨意,回身藏身在一棵梧桐树旁。
良久良久,待景衍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他眼前,他才重又出声。
“快马加鞭去扬州,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事无巨细,若有缺漏,提头来见。”声音虚弱低沉却带着股久居上位的不容置喙。
话落他掩唇猛咳,一阵咳声刚落,便被掌心的血色逼红了眼。
他这具身子已经是千疮百孔,苟活于世偷生至此,不过是放不下他满心恨意和肩上背负的血海深仇。
七日后,探子归来。
两封书信被呈到他书案上,一封是扬州刺史林壑季所写,另一封则是他派去查探的亲信所写。
他打开这两封书信,从头至尾,一字不落的细细读来。
半刻钟后,他按下信纸,周身布满威压,眼神冰冷刺骨。
“着影卫前往扬州,孤要林壑季全族性命!”他唇色苍白,声线低沉,说出的话分外残酷。
那日他在信尾落款“辰毓”,辰毓便是他的表字,那是生母所起的小字,少有人知。不同于父皇所赐的“衡”字,也不同于求学时太傅所赠之字,这辰毓二字只在幼年时被母亲唤过。
因此自从宫变逃亡后,他便以辰毓二字与旧部交流。
景衡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叩响。
小厮打开房门,程尚书拄着拐杖入内。
“老臣求太子三思!”年过古稀的老者放下拐杖叩首于地。
景衡眼眶微红,质问道:“太傅是要拦我?”
这程尚书正是景衡少时太傅,两人师生情谊深厚,因此程尚书才会甘愿自毁清名,让景衡以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入京。
“林壑季毕竟是您在江南地界的一枚重棋,老臣求太子深思熟虑之下再做决断。”程尚书并不知晓景衡为何如此行事,但自从当年宫变后,景衡处事风格大变,他唯恐他因一时之气行差踏错。
景衡冷笑将书案上的两封书信递给程尚书。程尚书接过信后,一目十行的快速看完。
他紧蹙眉头,双手也跟着颤了颤。他见识过景衡如今的雷霆手段,知晓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仁义良善的储君,扬州的沈氏更是他的逆鳞,谁碰谁死。眼下这局势,只怕他恨不得手刃林壑季。程尚书心里明白这林壑季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下来了。
“林壑季死不足惜,可灭其全族实在是难以收场。依臣愚见,一把火烧了扬州刺史府即可。”程尚书字字句句都是在为景衡考虑。
林壑季的族人皆在江南的乡村,全族覆灭动静太大,只杀他满门倒可找个意外出事的名头。
景衡颔首应允,影卫见状立刻退下去办。
房中仅剩程尚书与景衡两人。景衡疲倦的揉着额头,虚弱的靠在椅背上,“太傅请起吧。”
程尚书却并未起身,他咬牙复又叩首:“老臣打您七岁起就负责教导您为君之道,如今虽生变故,但在老臣心中,这天下,唯独您可为君主。老臣斗胆叩请您谨记,为君者,绝不该为情爱所困。”
他话落,景衡勾唇冷笑,“为君者,不该为情爱所困?呵,太傅有话,不妨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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