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霍乱人世,这一路, 我看到了无数无辜的平民百姓遭此劫难。”纪飞臣睁开眼, 手背经脉凸起, 眼睫都在颤抖,“冥魔已经撕开界限, 一路南下不断入侵, 照这样下去, 三年之内, 那些毫无根基的百姓恐怕都会……”
孤光剑不仅仅是封印谢无衍的武器,百年前,正是由于有它的震慑,冥魔才始终无法超过界限,被拘束在魔域内, 无法祸乱人世。
而自从孤光剑的力量逐渐消失之后,冥魔也撕开了结界的口子。
直到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抵御的方法。
“我的确无法赞同天道宫的做法。”纪飞臣看向风谣情,“但是,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的转机。”
风谣情的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等等,你难道真的要将挽情——”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把自己的妹妹亲手送进剑炉之中。”纪飞臣双手交错扣紧,指甲几乎要掐破手背,“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有多么无能。我没办法牺牲挽情,但我也没办法说服天道宫,给出一个能比这更好的解决方案。”
“纪家家训,以天下为己任,生死无惧。我曾经答应过你,永远会做出对的取舍和判断,为了我们的理念不畏惧任何牺牲。”纪飞臣将头抵在手背上,语气全是疲倦,“我做不到了。”
风谣情没说话,她蹲下身,将头贴在纪飞臣的膝盖上,安静许久后,轻轻地说:“那就忘记这件事吧。”
纪飞臣掀起眼帘:“阿谣?”
“从今以后,挽情就只是挽情,世界上不会再有烧血一族的人。”风谣情抬头看着纪飞臣,“她会好好活着,再也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
纪飞臣眼眶逐渐泛红:“多谢。”
隔绝术解开后,风谣情才发现自己腰侧的玉佩亮起绿光。
这枚玉佩是玄天阁的特殊联络法器,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反应,只有在发生紧急事件的时候,玄天阁的长老才会由通过它进行交流。
刚才兴许是因为隔绝术的原因,才没有发现异常。
她用法力推动,空气中逐渐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字体——
“天道宫已知晓挽情姑娘的身份,请务必小心。”
天道宫安插在玄天阁内的奸细死了,虽然玄天阁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但却依旧没能哄骗过天道宫的人。
在天道宫的利益驱使下,当时在场的人中,终于有人抵御不过诱惑,泄露了当日的情报。
“大约在七天前,天道宫就得知了那晚发生的事情。”风谣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只不过今日,玄天阁才知晓这件事。”
“七日的时间……”
“完全足够天道宫找到我们,并且,设下陷阱。”
*
一个时辰前。
玄鸟很紧张。
平时里它都是躺在戒指里睡觉,一般只有出大事或者自家主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把自己给拎出来。
而现在,自己已经被揪出来整整一个时辰了。
而且自家主人一句话没说,就这么胳膊搭着膝盖,坐在屋顶上看风景。
非常散漫的一个姿势,眉宇之中全是凌冽。
当然,如果忽视一旁冻得瑟瑟发抖还被吹掉几根毛的玄鸟,场面还是非常帅气的。
玄鸟心酸,它想回去睡觉,但是不敢先开口说话。
于是一人一鸟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沉默了整整一个时辰。
这就叫风雨欲来前的宁静吧。
终于,玄鸟忍受不了折磨:“殿下,你要不然直接打我吧。”
……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谢无衍凉凉地扫它一眼:“你都和沈挽情学了些什么?”
玄鸟总觉得,自家殿下提那个女人名字的频率,有些高到出奇。
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好像不是准备打自己。
玄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它感动地往谢无衍脸侧蹭了蹭,试图撒娇,结果被自家主人一脸不耐烦地推开。
玄鸟委屈。
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之后,自己就不是殿下唯一的贴心小宠物了。
但是这并没有打消它的热情:“殿下,那我们现在这是在等什么?”
谢无衍:“等着杀人。”
“……”你为什么能把这么恐怖的话说得这么随意。
但玄鸟作为一个合格的魔王跟宠,起码的淡定还是要拿出来的,于是它强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故作平静地问:“殿下想要杀谁?”
“不知道。”谢无衍觉得麻烦似的皱了下眉,“应该有点多。”
玄鸟:“?”
无法平静了!
而就在这时,寺庙前的幽林里有一阵灵力波动,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能够被轻易捕捉。
紧接着,无数股力量从四面八方朝着那灵力波动的地方涌来,紧贴着地面,不断地汇聚、上升。
谢无衍撑起身,从房顶一跃而下,稳稳地踩在地面上。
他抬手,玄鸟张开翅膀跟了过来,在他的胳膊上落下:“殿下,刚才那是?”
“万妖引。”
顾名思义,吸引方圆几百里的妖怪朝着这个地方靠近。
想必,是有人想制造一场混乱。
乌云翻腾,遮住月光。
月亮似乎也受到这股力量的影响,以肉眼难以觉察的速度发生改变。
万妖引虽然强大,但只能在夜间使用,因为它必须借助月光的力量,产生吸引妖物的气场波动。
玄鸟抬头望了眼天空,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用嘴咬住了谢无衍的衣摆。
“等等殿下!明天刚好就是月圆之夜!受万妖引影响,很有可能月圆会提前,贸然前去太危险了!而且这很有可能是陷阱……”
“这就是陷阱。”
“所以我们……”
谢无衍没有任何停顿:“走了。”
你说,三百十一个人,每个都是万里挑一。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多愿意献祭自己的纯阴之体?
当然没有。
人都想活着。
天道宫当然知道这些,所以他们会制造一个契机。
一个让那些被选中的人,不得不决定自愿献祭自己的契机。
这是天道宫的惯用手段。
为了达到最后的目的,一点点小小的牺牲,完全算不了什么。
即便万妖引的力量吸引来的妖怪,会毁了整座山,可能屠杀掉山内所有的村民。
他们想制造一场动乱,让纪飞臣和风谣情都无法招架的动乱。
天道宫了解纪飞臣和风谣情。
他们二人必定不会独自逃离,一定会留下来封印被万妖引吸引的妖怪。
但只有他们两人,无疑是杯水车薪。
天道宫就是要逼沈挽情用出烧血之术,证明她的身份,然后以纪飞臣等人为诱饵,逼她为了救他们而就范。
“殿下,你明明知道是陷阱……”
“闭嘴。”
为什么,要帮沈挽情?
幽林内的树影繁重,越靠近那处,盘旋着的妖气就越加强烈。
谢无衍在枝头站稳,无数妖怪从他身旁擦过,阴冷的气流吹动他的衣袍。
在被天道宫带走之后的沈挽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道宫不会立刻献祭她。
因为他们需要一条能够延续烧血术的血脉。
她会被绑在暗无天日的地牢,整整十个月。
被锁链束缚着脖颈和四肢,不见天日,只有一盏窗户,隐约可以看见微弱的星光。
不得生,也不得死。
最后被活生生磨掉所有棱角,渴望最后的解脱。
就像许多年前的自己一样。
这就是,名为“自愿”的献祭。
谢无衍不在乎生死。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他从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命就不归自己选。
沈挽情还能选。
她那样鲜活的一个人,不应该待在那。
她应该是身来自由的。
*
火光漫天。
整个山间到处都是恶鬼的咆哮,混杂着几声男人妇女的哀嚎。
暴雨浇灌着土壤,血污混着雨水淌下。
沈挽情看见了谢无衍。
魔障之气在他身前不断汇聚盘旋,宛若要钻入他的体内,在他的血肉之中扎根。
血水顺着他的额角一路躺下,手臂,胸膛,脖颈,全是红褐色的血痕。
他双眸紧闭,封印咒已经爬到了眼尾。看上去应当是强行破开过几次,整个身体没有一处不带伤。宛若随时,这副躯体就会顺着封印咒破碎开来。
义慈大师站在他面前,手握禅杖,重重捶地。
一瞬间,地面裂出无数道碎痕。
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并且高超到能够骗过纪飞臣等人。
“封印咒。”
“没想到,你居然会找上门来送死。”
义慈大师语气很淡,他抬手,将禅杖抵住谢无衍的胸口。
玄鸟的反应差霎时间激烈了起来,它一跃而出,尽全力扑向义慈大师。
然而只是一个抬手,就被震开了许远。
沈挽情手抚上腰间的佩剑。
而就在这时——
[女配系统:
根据系统综合判断,该时间段成功封印谢无衍的概率为76%且持续增长!请宿主把握机会!最终任务进度持续增长中56%…78%…79%…]
沈挽情:“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阻止,或者帮这个破和尚的忙,谢无衍就会被成功封印。”
[女配系统:
宿主,不单单只是封印,根据检测,谢无衍是本世界达到he结局的关键。而且,他同样也是体质纯阴。]
“所以?”
[女配系统:
所以,如果协助义慈大师抓捕谢无衍,不仅可以加速任务完成,宿主也不用死亡。
请宿主执行该项协助任务。]
沈挽情站起身,握住腰间的佩剑。
她抬起眼睫,语气很是平静:“你说过,我是系统挑选出来契合度最高的灵魂。那么在选中我之前,你们没有做好功课,了解我是怎么样一个人吗?”
她抽出剑,将手握在剑锋之上。
“天道宫想让我为了拯救苍生而死,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死。”
她从剑柄,一路拉到剑稍,直到每一寸剑锋都沾满了鲜血。
她抬眼看向谢无衍。
“你们为了完成任务选中我来到这,也没问过我愿不愿意这样活。”
她见过很多种样子的谢无衍。
被囚禁在地牢里的谢无衍,被推向火海的谢无衍,被冥魔分食身躯的谢无衍,孤独地度过每个黑夜的谢无衍。
她本来应该没有任何选择。
现在有了。
是他给自己的机会。
她不是个为大局着想的人。
“我不会杀掉谢无衍,我不想他死。”沈挽情说,“这次总要轮到我来选了。”
说完,她手腕一震。
剑从沈挽情的手上飞出,只在一瞬间,径直贯穿了义慈大师的身躯。
[女配系统:
警告!警告!任务总进度倒退!77%…64%…52%…]
沈挽情好像没有听见那些警报声,她目不斜视地从那些妖怪的尸体面前走过去,同捂着胸口以禅杖驻地的义慈大师擦肩而过。
然后,在谢无衍面前停下。
“沈姑娘,他是……”
“我知道。”沈挽情转头,“你也知道了,对吗?”
“你……”
“所以我会杀了你。”
义慈大师的表情变得痛苦:“你也要站在魔域那边吗?”
“不。”沈挽情说,“我只是单纯站在,我喜欢的人这边。”
第五十三章
义慈大师将手腕一翻, 一只血红的纸鹤出现在掌间。
血鹤。
天道宫用来传递信息的东西。
沈挽情收拢握紧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从伤口渗出的鲜血顺着剑柄一路淌下, 重新湿润了锋芒。
然后在一瞬间燃起火光。
剑从她的手中飞出, 义慈大师侧身一躲, 但却还是无可避免地划伤了手臂。火在一瞬间就蔓延了开来,顺着他的大臂烧到指尖,将那只血鹤瞬间烧成了粉末。
她不能让天道宫的人现在就知道谢无衍的身份。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知道天下有多少人会因为你这点私心而死吗?”
“天底下人那么多。”沈挽情说, “每个人死了活了都要我管, 我挺累的。”
义慈大师捂着伤口, 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用禅杖支撑着直起身,胸口沉重地起伏着, 刚才被那一剑撞散的灵力,也慢慢地聚集起来。
他站起身, 松开手, 禅杖横空飞起, 无数金灿灿的光点朝着他的方向汇聚着。
“沈姑娘,想杀掉我没有那么容易。”
沈挽情的血的确可以加重刚才那一剑的力量, 但多的是因为出奇不意。如果正面打斗, 对于修为高出自己几个层次的义慈大师来说, 并不能够伤及性命。
“除非, 你要用烧血之术。”虽然义慈大师的手臂血肉模糊,但看上去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沈姑娘会用吗?”
如果用了的话,无疑是正中天道宫的下怀。
还没等沈挽情开口,禅杖便重重地杵在地上, 几乎是在一瞬间,那道金光如同雨点一般铺洒在了下来,地面上列出无数条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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