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衍垂眼扫了下这只格外狼狈的小宠物,稍稍顿了下。然后伸出手平静地揪起它的翅膀,走进了厨房里,看向沈挽情,笑道:“沈姑娘?”
沈挽情心虚地偏过头,一脸你别问我我不知道关我屁事的样子。
然后风谣情就好心帮她解释了:“原来是谢公子。没什么事,这是沈姑娘捉到的鸽子,说是准备炖汤,没想到动静大了些。”
“哦?”谢无衍轻扫了眼手上那小畜生,唇角一弯,走到沈挽情面前,伸手递上,“既然这样,沈姑娘就拿去吧。”
沈挽情:“……”
这是在威胁吧。
这绝对是在威胁吧。
这谁敢当着主人面吃掉他宠物啊。
玄鸟如遭重创,痛哭流涕哽咽着朝着谢无衍的方向扑腾着翅膀,即使被绑住嘴巴不能说话,也能隐约感受到它的悲痛欲绝。
它试图用自己的小眼睛让谢无衍感受到自己激烈的情绪。
殿下您不记得我了吗?当年我可是同你并肩沙场四海八荒都要闻之色变的宝贝灵宠啊,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您在打架我在旁边嘲讽,但我们之间深厚的感情还是不能磨灭的!
风谣情看了一眼,轻咦一声,然后感叹道:“看来这只鸟,同谢公子分外投缘。”
玄鸟一听,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纪飞臣见状,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沈挽情的肩膀,劝道:“万物有灵,既然这只鸽子这么有灵性,就不好再伤它性命了。”
玄鸟头点得更快乐了。
在生死面前,鸽子就鸽子吧。
跟宠的主人都在这儿了,连带着两位主角都替它求情,沈挽情倒不至于继续在这几人面前自寻死路。
她咬咬牙,点头道:“既然这样,就把它放生吧?”
“不必了。”谢无衍笑了声,松开手,抬指虚空一划,解开了它足部的束缚。
玄鸟立刻跌跌撞撞地朝他身上扑腾,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看来,它与我有缘。”谢无衍看向沈挽情,眸中笑意更深,“沈姑娘介意我把它留在身边吗?”
沈挽情:“…不介意。”
站在谢无衍肩膀上的玄鸟看上去颇为趾高气昂,甚至还扬起了自己的小脑袋,看向沈挽情的眼里满是鄙夷,一副你死定了的嚣张劲儿。
沈挽情悔不当初。
早知如此,她一定会选择把它直接扔进柴堆里烤了,因为这样比较快。
关于下山捉妖一事,纪飞臣喊走了谢无衍,似乎是准备去细细商议。
两人并肩离开,然而风谣情却没急着走。她看了眼身旁情绪低落的沈挽情,又向后看了看案板旁边切好的配菜,似乎是若有所思。
“沈姑娘。”终于,风谣情开了口。她抿了抿唇,停顿许久,才轻轻说了两个字,“多谢。”
说完,便转身离开。
[女配系统: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与风谣情关系缓和。]
沈挽情稍怔,望着风谣情离开的背影,轻轻笑了声。
风谣情虽然看上去高冷,其实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一梦浮华曾经这么形容她,“无论被人欺骗过多少次,却仍然会对一切抱有善意”,是一个真正意义上怀有慈悲之心的除妖者。
也正因为如此,在原著中才会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
虽然这次倒没能成功除掉玄鸟,不过好在,阴差阳错,自己和风谣情的关系也成功破冰。
不亏。
*
入夜。
经由昨晚被谢无衍登门拜访喝了一晚上茶的教训后,沈挽情这次十分小心谨慎地锁上了门,并且顺带固定好了窗户,甚至还检查了下天窗有没有关严实。
做完这些后,她才放下心,伸着懒腰爬上床准备睡觉。
而就在这时,沈挽情明显感觉到屋内的气压发生了变化,周围一瞬间安静得出奇。窗外刚才还被风声吹动的树叶在一瞬间停止,万籁俱寂,却更加让人感觉到不安。
紧接着,桌上那点烛火猛地一亮。
这无比熟悉的气场和情景,难道说……
沈挽情僵硬地转过头,果不其然,不远处的桌子旁,谢无衍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将眼稍弯,抬起手同她打了个招呼:“沈姑娘,晚上好。”
沈挽情哽咽了。
又来?
所以这群妖魔鬼怪是真的晚上不睡觉吧?
沈挽情寻思着现在闭上眼睛装睡也来不及了,她认命地撑起身子,语气毫无生机:“谢公子今晚也是来喝茶的吗?”
“不。”谢无衍说,“为了了解民生百态,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所以谢某特地来向沈姑娘讨教飞行棋。”
这话非常耳熟。
沈挽情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挑衅大魔王是没有好下场的。
她不情不愿地从床上下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在谢无衍面前坐下。
“我也很想教谢公子,但是首先我需要骰子,没有骰子的话——”
话音刚落,谢无衍抬了下指尖,隔空一抓,中指处的骨戒一闪,两枚玲珑骰子安静地躺在手心。
天罡骨戒。
可储纳万物,是修仙界的法器之一。
对于这些奇珍异宝,沈挽情已经见惯不惊,但她还是垂死挣扎:“棋盘比较特殊,我得自己画,但是没有纸和笔。”
接着眼前就出现了纸和笔。
沈挽情:“我们得要有两种颜色的棋。”
然后就有了棋。
沈挽情:“既然这样还需要一小碟酱鸭脖桂花糕和杏仁糯米丸。”
这下谢无衍没把东西变出来,他撑着下巴看她,骰子搁在手里一抛一抛的,眼神里全是明晃晃的威胁。
沈挽情立刻服软,老老实实地趴在桌子上,开始认命地画起了棋盘:“好吧其实不需要这些。”
太可恶了,变不出来东西就开始用眼神恐吓威胁人。
画完之后,她把那张纸往前一推,指了指四个角:“现在每个人有四个子,骰子扔到六才能将自己的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然后按照点数向前,谁率先把所有的棋子送到终点就算赢。”
接着,沈挽情示范性地扔了一下。
是个一。
沈挽情将骰子递过去:“该你了。”
谢无衍接过骰子的时候,眼神中的鄙夷清晰可见,仿佛明晃晃写着两个字——“就这?”
沈挽情叉腰:“别看规则简单,但是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谢无衍不置可否,只是随手一抛。
六。
这人运气还挺好?
半柱香后,沈挽情发现了不对。
这不是运气问题。
要不然为什么谢无衍从头到尾都是六,一连三个棋子都到终点了,而自己扔出来的却全是一,到现在为止连家门都没出去。虽然是被强迫和谢无衍玩飞行棋,但是这样自己的游戏体验感也太差了吧。
沈挽情一抬头,敏锐地看到他指尖聚起的灵气。
草。
差点忘了,这是修仙界,根本不存在运气,全都是作弊玩家。
沈挽情义愤填膺,拍案而起一把抓住:“不能用灵力控制骰子,不然就是出老千。”
然而,碰到谢无衍食指的那一刻,沈挽情才觉察到,他异常冰凉的体温。
仅仅是一根手指,却依旧冻得人掌心刺骨疼痛,夹杂着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气流,宛若被刃尖剌开几道口子一般。
所以,即使是被封锁住大半妖力,谢无衍的力量却还依旧霸道到这样的地步吗?
谢无衍看了眼沈挽情的手。
被玄鸟啄伤的食指处,已经开始结了疤。
他不动声色,又抬眼看她:“哦。”
非常敷衍的语气。
沈挽情气得想要揪他头发,但最终还是因为人怂胆子小,咽下这口气,重新坐了回去,拿起骰子又掷了一次。
是一。
绝对有问题。
她抬起头,盯着谢无衍:“你转过身。”
谢无衍挑了下眉,转身。
沈挽情再扔。
依旧是一。
心态崩了的沈挽情决定,也要出老千。
于是她伸出手偷偷地拨了一下骰子,将点数调整到六,然后故作无事地坐直身体:“好了。”
谢无衍转回身,看了眼点数,又抬头看了眼她。
“我扔的就是六。”不知道为什么,沈挽情在他眼神的注视下竟然有一点点心虚,声音也从一开始的理直气壮越变越小,“你用这么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干什么,你又没看到。而且你都那么多六了我扔一个怎么就不行了,小气。”
谢无衍当然能看得出来沈挽情的心虚。
和她每一次撒谎一样,话又多又碎,像只不怕死的麻雀一样在自己身旁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强词夺理。
她的确很有趣。
比预料之中的胆子要小,却也比任何人想象中的胆子要大。
谢无衍并没有拆穿她,他只是平静地拿起骰子,抵在指腹摩挲一圈,然后轻轻一抛。
局势好像在这一刻发生了逆转,沈挽情一路六六大顺。
在把自己的四个棋子全都送进终点之后,沈挽情快乐了,觉得自己又行了:“我好强。”
谢无衍戏虐道:“沈姑娘怎么不怀疑了?”
双标沈挽情将胳膊一抱:“瞧您这话说的,一直扔六可太正常了。”
几局棋下来,夜色已深。
沈挽情连续打了几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麻木地扔着骰子。
好困。
甚至在想,这是不是谢无衍自创的杀人招数。通过让她不睡觉的方式,硬生生把她给熬死。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股深深地疲倦感遍涌了上来,困意也越来越深。她的眼皮跟灌了铅似的,再也支撑不住。
毁灭吧。
爱杀不杀,反正她要睡觉。
这么想着,沈挽情就睡着了。
谢无衍抱起胳膊,靠着椅背,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能安心地睡成这样。明明看上去是挺惜命的一个人,原来还是这么不怕死。
如果说她有多单纯善良,但扎人刀子的时候却又比谁都干脆利落。
天罡骨戒又闪了闪,玄鸟扑腾着翅膀从里面蹿了出来。
“就是她就是她!揪我的羽毛,绑我的嘴还要那我炖汤!而且还叫我鸽子!”玄鸟一出来,就叽叽喳喳闹个不停,气势汹汹地朝着沈挽情的脖颈击去。
谢无衍抬了下眼,骰子在他的两指之间被硬生生捏碎。
一道红光炸开,伴随着无比强烈的气流涌动和冲击力。
但无论房间内的气场有多么恐怖,整个屋子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笼罩着,从外面看依旧是一片平静毫无异常,似乎所有的气息都被刻意掩藏。
玄鸟被这道红光撞得脑袋疼,呜呜咽咽地飞了回来,委屈吧啦道:“殿下。”
“小点声。”谢无衍撑起下巴,伸出食指撩起沈挽情耳侧的一缕头发,百无聊赖地缠绕在自己指尖,“把人吵醒了,你来陪她下这无趣的棋吗?”
玄鸟哽咽了。
只关心有没有把这女人吵醒,不关心自己的宝贝跟宠到底疼不疼。
这个女人果然是红颜祸水!
“你的灵力恢复了?”谢无衍瞥了玄鸟一眼,突地开口发问。
玄鸟一愣,这才发觉,晌午时被撞散的灵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重新凝聚了起来:“好像恢复了一点……怎么会这么快?”
谢无衍转过头,捏起沈挽情的右手。
食指处那道伤痕清晰可见。
玄鸟恐怕就是在这个时候,吞进了沈挽情的血。
谢无衍指尖停留在她的手背之处,轻轻一划。
一滴血滚落,然而掉落的速度却出奇地慢。
他伸手,聚齐一点灵力,触碰到那滴血珠。
刹那间,这滴血珠竟然燃烧起来,然后顷刻间炸开。
谢无衍在片刻的错愕之后,微微敛目,了然似的轻笑一声。
看来,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特殊。
玄鸟倏地飞起,语气里全是错愕:“这是!”
“嗯。”谢无衍眸色如常,语气听上去挺平淡,“你想的那样。”
“殿下,既然这样,这人不宜久留。”玄鸟落在谢无衍的肩头,拼命煽动他,“万一以后……”
谢无衍却没说话,他看向沈挽情,然后伸出手用指尖抵住她的脖颈。
只要稍稍聚力,他就能划出一道深可入骨的血痕。
然而,他却没有用力,只是收回手,撑起身:“我们该走了。”
玄鸟一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委屈得满地打滚:“殿下,果然,她是你重要的女人对吗?”
“算是吧。”谢无衍敷衍了句,语气里带着些懒散,“得花心思养着铸剑,是挺重要的。”
铸剑?
玄鸟的眼睛重新亮起了希望之火。
果然,这个女人,不过是工具而已。
自己才是殿下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第八章
这是自从穿书以来,沈挽情第一次做梦。
婴儿的哭啼声,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剑炉,和无数道飞驰而下的利刃,以及躺在血泊中看不清身形的影子。
浑身是血的女人吻着婴儿的额头,眼泪混着血淌下,一遍遍地重复着什么话。
明明近在眼前,但声音却显得格外遥远,像是隔着万水千山,听不真切。
火光在一瞬间燃起,眼前蒙上一层血雾。
沈挽情惊醒了。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被子也整整齐齐地盖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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