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欧式繁复精深的华丽会客长厅,人流聚集。
有西装革履男士,也有统一颜色长裙的女士们,他们手上或抱着乐器参与谈论,或乐器丢在一边,执一酒杯,欢笑交谈。
面目显然异于华夏,肤白轮廓深。
明当当下意识一顿脚步,看到人群中那个谈笑内敛的男人。他身高不低于在场任何一位外国男士,体格有着东方人典型的身长玉立,气质高洁,其实从他云淡风轻的笑意中很难联想到他是那种痴迷史诗乐章的男人,或许中国的高山流水更适合他,而不是在异国他乡,成就非凡,令外国人对他俯首称赞。
也许天才都是另类的。
明当当心中或许残留着演奏会时他一首首高昂的曲子,因而此时对他无法寻常看待。
又或许是,两人关系变了……
由亲密变失望,由失望变仇恨,又从仇恨变互不相干……
纯粹商业利益的社交,与眼神对视……
“怎么不过来?”他由流利英文切换成汉语,朝她邀请。
明当当空了两三秒,方走近,大约是外国人的礼仪,他径直伸手环她腰,虚虚的,没有贴实她那块镂空的皮肉,声音低沉磁性,近距离聆听仿佛切身感受音乐厅效果。
“Next首席女声。”
他对指挥官这么介绍她。
对方诧异,惊笑了一声:“Too young!”
惊动乐团其他主力,有首席小提琴,首席大提琴……在他们这一领域的文化里每种乐器都有首席演奏家,包括人声,也属一种乐器,而首席就是一种巅峰的实力。
明当当感慨万千。
“认识这位吗?”他切换到中文时,笑着问她。
明当当回答认识,“刚才还惊艳她的唱功,是好多人的女神。”
“那个阿宁?”
“……”明当当眼白刮了他一下,“你怎么知道他?”
时郁清浅一笑,眸光在水晶吊灯下幽昧难懂,“入场登记,查一下不难。”
“你好无聊,为什么要查他?又不是我男朋友,”她拧眉,“你放心,在合约期间即使没做约定,我也不会给你找麻烦,谈恋爱。”
“你可以谈。”他忽而声如惊雷。
明当当不可思议瞪他,似乎怀疑他脑袋出了一些问题。
时郁伸手,那架势很像要来揉她脑袋,像小时候一样,但明当当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他在即将碰触到她之际,径直往后,再收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红酒。
“少喝一点。”他递给她。将刚才那股不自禁遮盖的天衣无缝。
明当当接过,心不在焉抿了几口。
听他说,她可以谈恋爱,但人得看好。
那个阿宁不行。
追问为什么不行,想听一听同为男人他的看法,他却三缄其口。
大约是男人的直觉?
明当当觉得扯淡。
接着又聊了些音乐会相关,他这场没有出现,粉丝们都在网上嚎,说他身在中国却没有参与进去,实属遗憾。
他回她,等以后他个人的音乐会上线,再请她一饱耳福。
明当当垂着眸光,不让他看到自己迷妹的神情,腼腆点点头。
……
散场时,十一点半。
秋雨方歇。
地面水光泽国。
两人分道扬镳。
她坐赵立楠的车,他在车后久久目送她。
旁边还站着其他陪同的人,但他身影那么瞩目,以至于好久明当当都在恍惚,那个人真是哥哥?
怎么不认识般?
……
或许不认识才会认识的更深。
从头来过,事半功倍。
原来,他创作之路并非一帆风顺,也有被退曲,甚至被人大骂喧嚣吵杂垃圾乐的时刻。
在网上算算时间线,那段日子正是她离开北城,头也不回的时候。
那期间,明当当自己也很差。
她回到母亲老家,在母亲之前唱戏的剧院当学员,拿腔,上妆,四处巡演,过了一年半的日子。
后来才回北城办理退学手续,回老家继续读高中。
她回北城那年,时郁崭露头角,也许他那时候就收到了消息,知道她想要振作了,并且一切安好,他才放下沉重的心理负担开始创作更杰出的作品。
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没有定论。
他们谁都不欠谁,各自强大,才是对彼此最好的安排。
理清这一段过往,明当当内心更加松快。
随着一专的即将成型,她开始分身乏术。
外界已经对她沉寂小半年的事多有猜忌,甚至有她脾气不好被雪藏的谣言都爆发出来,逼的赵立楠不得不发声明,追究造谣者责任。
小魔说,公司是要给她憋一个大的,一出山就是万人空巷,明皇临世,登峰造极。
“我怀疑你听老板曲子听多了。”时郁的曲风就是一打开,哪怕你在上厕所也要操纵马桶上战场的激昂态势,听多了容易亢奋。
小魔默认。
嘿嘿笑着求她在时郁那边讨一个签名回来。
明当当拒绝。
“为什么?”小魔叫嚷。
她不说理由,起身到柜子拿健身包,到楼下健身。
深秋晴空万里,不远处山上红枫晃眼。
健身房在五楼,这个楼层颇受明当当青睐。
因为临窗位置树木鳞次栉比,秋天落光了叶子,枝丫在夕阳下展示身姿,场景美得像诗。
一个小时运动时间结束后,明当当洗好澡,披着湿发往楼下走,她打算直接下班回家。
经过五楼最东边的一大块空房,脚步停驻,竟然看到满是水泥的地面,和毫无装修的原生态天花顶,连灯都没有。
就这么暗着,借着窗户的光,树影如山水画的墨,背靠这一景而放的是一台架子鼓。
枪色的鼓身,银色鼓面,和男人手中原木色的鼓槌,男人唇中叼着烟,整体幽暗的画面中只看到青烟往上流的细节,而男人面貌背靠窗户而黑暗一片。
大致轮廓是俊朗的。透着那股独有气质的熟悉。
激烈的打击乐阵阵入耳,毫无感情,纯粹的打鼓,纯粹的敲击,甚至懒得抬手换一下烟身,任凭灰烬随节奏掉落,沉浸在似放弃自我般的流畅鼓阵中。
明当当脚步生根,借着一根光.裸水泥柱的遮挡,悄悄看了半晌。
直到结束,仍未从鼓声中回神。
接着男人似发现这空旷领域中有外人的入侵,放下鼓槌,夹下空落落烟蒂,朝着虚无的黑暗低喊了声,“……当当?”
声轻如鸿毛,在暗黑天地无限放大,确实是一声当当……
水泥柱后,明当当身形僵直。
她不敢动……
连心都落下。
他没得到回应,站起身,脚步轻缓踏来,直逼她方向。
视线昏昧,其他都隐匿,只有发白水泥柱显眼。
时郁走了十来步,倏地一停。
柱子后,她心慌意乱,额头冒汗,外头街道的车流声隐约传入,将空间衬托的更加不真实。
明当当恍惚觉得这诺大暗黑空间,是她心房的模样。
住两个人,有两道气息,但就是久久不得碰面……
越靠近越害怕……
突然外头一阵紧急刹车声将她思绪拉回,她抬眸下意识往那边看,空无一人。
他不在了。
诺大的暗黑屋子只剩下她一个和一台他刚才用过的鼓。
斜对面往下的楼道内开着一方小灯,是他离去时所留?
她猜测着,狂松一口气,往反向离去。
第29章 妹妹
“怎么才来?”车内, 李辰挺奇怪的瞅了来人一眼。
来人两手空空,孑然一身,穿一套黑, 衬衫上方纽扣开到锁骨以下,白皙皮肤在秋夜中晃眼, 指间的烟进了车仍未灭,朝烟灰缸里懒意点了点。
烟灰恰如其分掉落长长一节。
他神色似被放缓,整个人静,静了又静。
“很累吗?”李辰命令司机开车, 边说,“回来这么久,大家才去你家逛逛, 这么不欢迎啊?”
他房子买了大半年, 人也住进去一个夏天,今儿晚上亲朋好友约好给他温居,结果他迟到不说,还得让李辰亲自来接。
“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回了?”李辰笑, “难道金屋藏娇,不想让大家发现?”
“你很吵。”
“行吧。你不就心里想着某个丫头没去么, 不高兴,不快活。”
“下车。”
“……”李辰赶紧封上嘴巴,自后视镜里看着他笑。意味深长的。
时郁闭上眼。
长长的胳膊垂着,任烟灰往反光的水晶缸里落。
寂静无声。
……
晚上。
不过五十平的公寓内兵荒马乱。
两个女孩, 一个在里面跳,一个坐于混乱中,边挑泡面进口, 边望着电视机无动于衷。
“天呐,当当!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这么小的房子,还不归纳,找起东西来你要累死我?”
“就在那个方向。”明当当欣赏着电视节目,目不斜视的指点迷津。
小魔眼珠子瞪了几瞪,无可奈何。
半个小时后,终于找到。
小魔举着那只黑色保温杯,怨气使得她那一张圆脸黝黑,“这,就这……下午还用着的你给随手一塞,塞到我找了半个小时……”
“我说不要找,你非要找。明天它自然就出来了,我很容易就会带去公司。急什么。”
“急什么?”小魔瞪眼,“楠姐找的营养专家给你做的温嗓汤,一共四只杯子,一套的,你用丢五个了知不知道啊!!”
“楠姐没气,你气什么?”
“我没气……”小魔倏地泄气,“只是想让你换套房子。”
现在的房子又窄又小,东西根本装不下。
很多时候不怪明当当丢东西,而是她家太麻雀了,什么五脏俱全不可能的,对于大明星而言,五脏再全能在五十平方的空间里全出一个衣帽间,一个化妆间,一个排练室来吗?
不能。
可她不挪窝。
死活不挪。
“我讨厌换家。”她一本正经。
“这特么就一出租屋啊,怎么就成家了?”小魔发出咆哮。
明当当冷笑,“你不懂。”
小魔:“……”
行吧,她不懂。
……
第二天到公司。
小魔没睡好。
一套杯子折磨的她生不如死。
明当当笑,“至于么?”
小魔不堪重负,表示赵立楠会撕了她,“这套杯子超贵的,主题叫城市之光,是和一名插画大师的联合作品,限量发售,就等于是艺术品啊,你把艺术品丢三落四,弄不成套,楠姐有强迫症,每天就跟我要杯子,要把四只放在一起,她才能睡好觉。”
“……”明当当心想,这些有钱人是什么毛病?
再限量发售不就是喝水的杯子?
神奇了一会儿,她妥协,“我会注意的,以后不会丢。”
话是这么说。
当天傍晚她就发现自己找不着杯子了。
这哪行?
早上话言犹在耳,没到一天就不算数,在她小魔面前还有威信吗?
于是找,疯狂找。
终于在八楼一间录音室找到。
真是绝了。
她在五楼工作,东西在八楼找到,这个小偷还挺口味奇特,不偷别的,专偷杯子,神经病!
找了许久,嘴巴也渴了,脑壳冒火的打开,发现里头深浅度未变,她就暂且当那人是无心带走她杯子,心情稍微平复,仰头,咕咚咚喝了几口。
这没算完,一边喝一边往外走。
她得赶着录音!
然后一下发生悲剧,一个冒失的男人从外面进入,没看见她迎上来,两厢一起冒失的情况下,直接撞车。
明当当“啊”一声,别提多惨,口中胖大海喷那人一脸。
对方猛地偏了头仍被击中,额前发被湿哒哒的挂在眼角,鸦羽般的长睫毛轻微闭合,然后挂起一幕雨帘,往脸颊皮肤上淌,最后又滑到他性感的嘴角。
那人竟然下意识的勾舌尖舔了一下……
“……”明当当懵了。
本就吓着,又被对方这一舔.弄晕。
时郁看着她。
小姑娘素颜朝天,黑发干燥燥的披在脑后,秋天静电深,有些许炸毛往上翘着,刚才还刮到他的脸,表情怔忪,一手端杯子,一手往后撑在地板,瘦削的肩膀与锁骨,胸脯急剧起伏,不设防。
他眼神暗了暗,揽人的那只手从她腰后撤回,自己往后退了退,似笑非笑凝她,“还不起来?”
“……你,太快了!”她反怪他。
胸脯一直在起伏个不停。
那曼妙的弧线,令他没眼看,又气又笑,“能别废话,先起来?”
小姑娘嘴巴里咕哝着全他错的话,心不甘情不愿,从地板上爬起。
时郁也没拉她,看她懊恼的样子,笑问,“来这儿干什么?”
“有人把我杯子带来了。”她举了举城市之光。
时郁瞅一眼,笑一声,“怎么,这你杯子?”
“是的。我找了很久。”她失而复得搂着它,又挑起视线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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