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齐茂行也知道,苏磬音虽面上和软,却只是装给旁人看的假象罢了,这三月来,他早已从一次次的冷嘲热讽,丝毫不让里,明白自个的夫人内里是极有脾气的。
也说不得,即便知道了他并非废人,苏磬音也仍旧咽不下这一口气,还是要和离出去。
当然,就算是那样,他当然也不会硬是留人,至多和离之后,私下里照应着些,不叫她被人欺辱了去便是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句偶然询问,竟会意外听到了这样的一番打算。
齐茂行自个都未曾发觉缓缓抬手,手掌慢慢挪到了胸膛,用力的按了下去,仿佛是想用这个动作,把心口里不停往外蹦跶的东西按回去。
这在这胸膛里蹦跶的东西分明雀跃至极,却不知为什么,齐茂行却又莫名的品出了一股苦涩。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知道苏磬音的与众不同,可这般看来,他的脑子还是没有转过这个弯,还是把苏磬音当作世间的寻常女子来看待。
他从前为何从来不曾当真发现?
他的明面夫人——
分明与这世间任何女子都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捂心口):遭了,是心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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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一次在外人面前, 说出自己心底里,隐隐约约的目标打算。
苏磬音激动忐忑之余,发现了对面齐茂行闻言之后的诧异,话头便也忽的一顿。
回过神之后, 她也发觉了自个的轻率。
世间女子, 好像都有这个通病, 不论性情如何、说话行事都要很是谨慎小心才成,不是已经万无一失、十拿九稳的事儿, 就这么挂在嘴上, 便总觉有些轻狂一般。
莫说在这地界儿了,就算上辈子,为她选择了教育学这个专业的家人父母,是真的叫让她在教育界中有什么建树吗?
当然不是, 不过图一个好听安稳, 也方便日后结婚生子、经营家庭罢了。
好像女子本身, 原是不该有什么自个的志向的。
她若是当真雄心万丈,说出自个是立志传道受业解惑,是抱着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崇高理想去的, 周围人听了恐怕也只会哈哈大笑, 不以为意, 她若是再坚持几句,说不得还会觉着她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就连上一世的自由平等,都还是如此。
更何况是在现在?
在她现在所处的世道,更是连表面的开明都压根没有。
生而为女、三从四德,人生便是为人女、为人妇、为人母,所有的意义都是要靠依附旁人的,且你压根连争辩的可能都没有, 因为这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如日头东升西落一样的压根不必多言。
而她面前的齐茂行,不管怎么说,就是在这个世道里成长出来的男人,且即便没有感情,也是她的明面夫君。
她这么长篇大论的说什么志向打算,齐二怎么可能听得懂?
单纯的不理解还罢了,说不得再嘲讽几句她是不自量力、异想天开……
倒也不至于打击,当真说的过分了,她也完全能够顶出去。
只不过——
总是怪没意思的。
这么想着,苏磬音又抬起头。
对面的齐茂行还是满脸怔愣,一个字没有回应,且还又忽的伸手捂了心口,活像她说的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胡话,都已叫他心脏都受不了一样。
她说的话有这般叫人震惊吗?
苏磬音默默的垂了眼帘。
她也当真是糊涂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自个的打算,自个默默努力就是了,好好的,和个同居室友说个什么?
齐茂行的反应,叫苏磬音后悔之余,也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生气道:“二少爷是怎么了?太医们给的药不中用,中的毒还是从腿上泛上心口了?”
苏磬音面上的怒意,终于叫齐茂行从胸膛里说不出的复杂感觉里回过了神。
“不是!没有……”
他一点没注意到苏磬音话里的嘲讽似的,只是猛地放下手,侧过头,停了两息功夫,才又想到了什么一般转回来,无辜道:“你生气了?”
苏磬音停了一瞬,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就沉默的将视线看向了车帘外。
看着这紧紧抿了嘴角、一声不吭的苏磬音,齐茂行有的莫名的歪了歪头。
这样像是生气了的苏磬音,生动鲜活的模样虽然也远胜旁人。
但远远不及方才说话时,整个人都好似心口燃着火似的灼人光亮,那模样更加明丽,亮的都叫人移不开眼睛。
齐茂行等了一会儿,不停跳动的心头虽然平息了不少,却还是有些不安分动来动去,叫他忍不住的又开了口:“你方才说想要在城边置办一处宽敞宅子,教导孤儿们拨盘算账,书画棋唱……然后呢,你该是还没说完?”
他倒并不是全然关心之后如何,除了想要多问问,看看自己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之外,更多还是胸膛里那不安分的心,还在不停催着他主动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便是能再看看方才那般模样的苏磬音,也是好的。
什么然后,这是听笑话不成?
苏磬音白了他一眼,却是再不肯多提这个话头,齐茂行又小心问了两句,可有决定好这宽敞的院子大致买在何处?用不用他找人帮着问问行情?
可之后见苏磬音并都并不怎么理会,甚至还很不耐烦的瞪了他几眼。
齐茂行便也只得讪讪的闭了口,一路上都欲言又止,时不时的看她几眼,到底却也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回了齐府,到了抱节居,苏磬音也是干脆利落的就回了自个的西面,丁点没有再和他多说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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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日里也是一般,虽然齐茂行时不时的,就会留意一下隔壁西边儿的动静,但是苏磬音这一次回来之后,却像是累了似的,连着几日都是屋门都未出。
齐茂行靠着自己的目力偶尔瞧见过几眼,看到的明面夫人也就是在屋里写写画画,下棋看书,偶尔做些针线,或者两个丫鬟打双路说些闲话,一切都与从前并无什么不同。
她屋里的兰草倒是当真送出去了,还是叫月白亲自带着送去了白家,之后那白家小弟又回了一篮子乱七八糟的玩意,什么泥人陶偶,还有一盒子镶在木头座上,形态各异,胳膊腿都能来回活动的一整套十八罗汉。
齐茂行私心里觉着这就是哄小孩般的玩意罢了,只是苏磬音看着却是很喜欢一般,放在案头摆了两天,还对着画了几张画,之后才叫石青好好收起。
虽说表面对白小弟送礼的行径很是不屑,但齐茂行见了还是觉着学到了些什么。
他立即吩咐奉书,去城里花贩子那又带了十几盆的奇花异草回来,给苏磬音看看,其中也有几盆兰草,都是上上等的,比她之前送给白家的更是高出许多。
但苏磬音看了一遭之后,最后却只留了一盆番椒,听花贩子说,这花会细长的果子,瞧着便是红红火火,是个极好的兆头,且还是漂洋过海而来,很是珍惜,旁的地方都寻不见的,若不是因为这话,也不会被奉书特意带回来。
“没想到你竟喜欢这个。”齐茂行看着她将这一盆番椒摆在了从来养兰草的地方,虽然心下也很是高兴,却也忍不住有些奇怪。
在他看来,什么珍惜少见,不过是花商吹嘘出的名头罢了,这番椒的花叶并不出挑,味道也丁点不芬芳,甚至还有些怪异,远远比不上旁的奇花异草。
隔了这么多天,苏磬音也忘记了之前在马车上的不快,闻言只是带了些回忆的笑了笑:“我是看着它,就觉着很是熟悉。”
齐茂行隔着木槅扇与她开口:“我原以为你会喜欢旁的几盆。”
苏磬音想到被奉书送回去的盆景花草,只是叹息一声:“剩下的倒也好得很,只是太贵了,养着玩罢了,我却没银子都填到这上头去。”
没错,就是留下的这一盆番椒,苏磬音也还是像上次一样,坚持拿自个的嫁妆银子补到了齐茂行的私库上的,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接受。
齐茂行便开口道:“我名下的铺子有几间进项都还不错,我已叫下头掌柜管事们都盘查清楚,待过些日子改好了红契送来,你过去瞧瞧,花这么点也不算什么。”
铺子是齐茂行之前说的经济赔偿,这个苏磬音当然没有忘,虽然谨慎起见,她说了要先看看铺子的情形到底如何,才接受他这个拿铺子抵银子的打算。
但那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相处这么久,她对这个明面夫君的这点信任,倒还是有的。
这会儿听了这话,她便只是开口道:“便是进项不错,也不能乱花,往后要花银子的地儿多了去了,我得多攒着些,心里才能有底。”
齐茂行闻言也是深以为然的点头,替她思量道:“也是,你要置办宅院,开学堂,养学生,衣食住行,还要多请些护卫下人。这些花费乍瞧着虽不起眼,可是天长日久,倒也是笔不小的负担,开始还好,往后你教的学生多起来,那几间铺子也未必够。”
不妨他又忽的提起了这件事来,苏磬音倒是一顿。
提起来倒是没什么,只是他这个话头,什么日后能多起来……却是并不像笑话她,反而当真当作一件正经事般考虑起了日后。
这样的表现与之前刚从白府出来时,第一次在马车上听到的反应完全不同,只叫苏磬音一时有些犹疑。
只是没等她开口细问,外有长夏便忽的在门外出了声:“公子,宫中派了人来,说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有话与公子传。”
虽是宫中来人,但并没有带着圣旨懿旨一类,算不上天使钦差,便不必太过大张旗鼓。
齐茂行闻言,还只当是之前苏磬音得了诰封谢恩的事有了回应,便立即点头叫请了进来。
这次来是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内监,齐茂行也有几分眼熟,却叫不出名字来。
倒是对方上来行礼之后,便立即识趣的报了家门:“小人是在娘娘身边伺候的,将军许是见得不多。”
这么一说,齐茂行便也瞬间恍然,的确,是太子妃娘娘跟前的人,他见得的确少些。
小内监见过礼后,果然便笑眯眯的提起了谢恩的事:“娘娘说,宫里已见着了府里苏安人的谢恩折子,只是皇后娘娘最近事忙,顾不得,又说原本就是自家人,也不必见外,便叫安人去东宫与太子妃娘娘见一面,也不必说什么谢恩,权当是亲戚走动就是。”
皇后娘娘全是母凭子贵,因殿下才显贵册后,因此登了后位之后,也是处处已殿下之意为先,便是后宫宫务,也有不少都交给了夫妻一体的太子妃代劳,太子妃出身大家,自小便声名在外,在殿下身边,也的确是处处周全,叫人钦佩。
这样的结果,齐茂行也早有预料,因此问清楚时间之后,便并不怎么当回事的一口应了。
“还有一件事。”
小内监恭恭敬敬:“殿下与娘娘都记挂着公子身上的毒,这两月也一直催着太医署,前两日殿下又问起时,便有一位李太医说公子这毒寻常方子实在难解,若是借着温汤的热性,以毒攻毒,说不得能想法化开。”
“正巧这城外头就有有温汤的皇庄,殿下特意叫腾出一处来,能叫公子过去养伤解毒,殿下说,虽远了些,却僻静,不说毒能不能解,能叫公子休养一阵,也是好的。”
殿下上次过来时,便已与他提过这事,解毒养伤是假,借此机会藏于背后,为殿下练兵才是真。
这还不到一月,殿下便已要他出城当差。
齐茂行随意的面色瞬间一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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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就算心里再是郑重, 但这事到底是殿下私密吩咐,并不能显露人前。
因此齐茂行只瞬间功夫,便也恢复了该有的动容期待,恭恭敬敬的谢过了殿下娘娘的恩典记挂, 之后便按着惯例送上银子, 将人送了出去。
小内监来的突然, 嗓音又响亮,隔壁的苏磬音隔着开了半扇的雕花槅便也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等得内侍走了之后, 她就行到了木槅旁, 隔着门与他开了口:“果真太医署里多得是医术高明的圣手,按太医琢磨出的法子过去试试,说不得当真能将毒解得开呢。”
齐茂行回过神来,抬头也与她笑了笑:“希望如此。”
虽然是带着笑, 但这笑却又很是有些敷衍勉强, 即便是苏磬音这样并不算十分留意的人, 也能看出他的面上隐隐露出的担心和沉重之色。
齐茂行是在暗暗沉思殿下之前的打算,苏磬音虽不知情,但见状, 倒也没觉着奇怪。
毕竟这奇毒难解, 早已是太医署里都断言了的, 之前都是在探寻解毒之法还好些,毕竟有时候没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没有断言不能解,想得开点,就总能存着些指望。
但这会儿给了一个解决的法子,却又并没有把握,只不过是试试。
这就好像一个得了从未见过的疑难绝症的病人, 去做一个从前从没有过,也不知道成功率怎么样的手术,这种关乎性命的不确定感悬在头上,肯定是个人就都要患得患失的。
谁也说不出结果的事,苏磬音也没有断言就一定能成,闻言开口道:“这太医想的法子却也怪,眼看着天儿就要热了,偏要你去泡热汤,只要是要受罪了。”
“你什么时候动身?用我一道吗?”
要按常理,夫君去城外治病,她身为妻子,又没什么旁的要紧事,是应当跟着一块照顾的。
但他们这不是并不同于正常的夫妻吗?
表面夫妻,在齐侯府里是没办法了,要出门,以齐茂行这几个月里,处处“避嫌”的表现,说不得并不愿意继续与她一块。
至于她自个?苏磬音表示去不去的都无所谓,去了省心,不去省事。
横竖他们两个已经两不相欠了,她难道还能和一个绝症病人较真儿?都看齐茂行的意思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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