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哥哥,若当真下手,小弟不分钱财,只求能与那小娘子亲香亲香,求几位哥哥宽待!”
这话一出,剩下便都别有深意的淫-笑起来,只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浑话。
“够了,都消停些。”
这次开口的,是一个最年纪最长的老者。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那轮椅上的后生好一阵,最后便拍了板:“未必是个软柿子,依我说,只街上剪个绺就罢了,那瞧他们手笔,身上银交子想必不少,干这一笔也够本了。”
剪绺便是用锋利的小刀小剪之类,借着擦身而过、或者碰着的机会,将腰间或袖带里的钱财荷包瞬间割下带走,是偷窃的精巧手艺。
但这样,能得来多少银钱便全凭运气,比起之前的打算,无疑是天差地别。
老头却说得断然:“你们看那个男人,眼神有光,腰板挺直、只怕是个军汉出身,说不得还有惹不起的大来路,当心碰上硬茬子,倒崩断了你们几个的牙。”
这话一出,剩下几个便都是一愣,接着,面上便也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些不忿的模样。
“便是个将军,如今也就是个轮椅里残废,算个什么?”
一个人提出质疑来,剩下便也立即顺势七嘴八舌跟了上去:
“就是说,胆子这么小,还混什么。”
“咱们本就是过路蛇,又不在这混营生,拿了银子,立马出城回老家去,凭他是天王老子、皇亲国戚,下了海捕文书也未必能寻着咱们!”
“可不是,皇城里头,最不差的就是有来路的,皇亲国戚咱也不是没下过手!”
"您年纪大了,不差这一口,咱们可是还要吃饭的。"
这一番话,只叫主事的老者说的脸色一变,他一抬头,正要动怒,便正好瞧见对面那轮椅上的少年人似有所觉,忽的抬头,朝着这边淡淡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叫在四方街上混了几十年的老头心下一颤。
这个残废的年轻人,决计不是大户里养出来的绵软废物,那手上断乎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都是街上三教九流混着的,哪里有那么多真的的兄弟仁义?
那老头年纪大了,原本就有些渐渐压服不住手下心大的的人,耳听着这几个瞎眼的崽子还在大言不惭的说着什么小白脸、兔儿爷,心下一狠,便干脆道:“好好好,我老了,管不得你们了,这就家去,不碍你们的事!”
说罢,一甩衣袖,竟就当真就这般匆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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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厢,收回了目光的齐茂行,慢慢放下茶碗,动身回去念头还未来得及冒出来,侧眸看了看仍旧是满面兴趣的苏磬音一眼,便又立即抛到了不知哪里去。
齐茂行早就听闻过,四象街上,原本就是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只是以往过来是从未见过,却没想到,成了“废人”之后,却连这般宵小,也敢打上他的主意。
他微微垂眸,坐在原处略等了一阵,靠着天生异于常人的敏锐五感,发现那恶意的窥探目光不单没走,反而还越发明目张胆了些,面上便彻底冷了下来。
“二爷怎么了?可是这外头的茶不和你口味?”一旁的苏磬音偶尔瞧见了,便立即问道。
放在从前,她便是发现了齐茂行面色不对,也不会多事多嘴的,但是在皇庄相处几月,她对齐茂行的态度却早已不知不觉转变许多。
尤其还是今天这么高兴逛街的日子。
就这一时半日,她更宁愿随心随性,叫两个人都能开心些。
“还好,比家里的自然差得远,胜在口味新鲜。”
齐茂行闻言,便抬头微微抬了嘴角,格外温和的解释了,之后便又用一种十分寻常的口气继续道:“我有些事出去一趟,你且慢慢喝茶,略微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些事对他倒不算什么,只是苏磬音难得遇上这么一个过节的好心情,他却不愿闹大了,叫自个的明面夫人心里不痛快。
苏磬音闻言一愣,因为齐茂行的神态过于寻常自然,她便也并未多想,心下又暗自疑心对方怕是要去更衣方便。
“唔,就你一个吗?奉书也不在,要不要我……”
这么想着,苏磬音站起身,又有些犹豫,担心齐茂行一个人恐怕不成,可她跟上去,又不方便,也帮不上什么忙。
齐茂行却只摇了摇头:“不必,奉书他们也快回来了,都走了,只怕找不着人。”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就在店里等着我,哪也别去,我很快就回来。”
见他这么说,苏磬音便也应了,瞧着齐茂行推着轮椅出去,才又转身坐了下来。
齐茂行出了顺道卖福气粽的茶铺,下到了街上。
他方才从东宫殿下跟前出来,身上自然不能带刀匕武器之流,因此出来之后,看着自个干净齐整的鸦青锦袍想了想,便顺路在一处卖首饰的小贩摊上,挑了几支顺手的木钗。
四象街上虽繁华,但再是热闹光鲜的地方,背后也照样不缺隐晦的角落。
便如同齐茂行此刻进来的,两家临近的店铺当中,一条十分狭窄的小巷,顶头被店家伸出来的二层遮的严严实实,一丝天光都照不进来,昏暗阴潮,若在这种地方出个什么事,说不得半日都不会有人路过发现。
“他怎的往暗巷里去了?怎么办?”
看着齐茂行的轮椅被巷里的阴暗隐没不见,不远处剩下的几人都有些讶然。
他们原本打算先一路跟着,等寻到了时机再下手,谁曾想,还没跟几步,人就自个照脸送上了门来?
“先收拾了男的,老四,你不是只要女人,就在外头守着,一会儿就去与那小娘子说她夫君摔在巷里了,骗她过来,手脚都快着些!”
那三角眼的男人想着成色上等的镯子玉佩,财迷了心窍,压根顾不得多想其中的不对,一咬牙,便当前开了口。
这等事,有了带头的,除了按吩咐守在外头的,剩下三个人也是都立即跟上,意气风发先后动了步子。
不过刚进巷口,最前的一个动作便是猛地一顿,连带着身后的几个也都一起停了下来。
因为刚一进来,他们压根不放在眼里的残废,就在迎面等着。
这种背人的暗死巷里,常被丢进来不用的污秽杂物,腌臜的很,齐茂行当然不愿意再往里多走,进来之后只略等了等,听着身后有了动静,便立即转动轮椅,掉了个头。
看见冲进来的四个歪瓜裂枣,齐茂行的面上明显露出些失望嫌弃的模样来。
“哟!这第一次见着送上门来的,也算听话,老老实实拿身上的衣裳物件都送上来!”
“嘿嘿,没错,你听话,咱们兄弟几个,也不叫公子吃苦头,若不然,嘿嘿……”
对面的几人却并未察觉到近在眼前的危险,犹在大言不惭。
他摆摆手,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声音都没太大力气:“什么人也敢招惹,你们可打听过爷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残废杂碎,凭你是谁!”
说着,那三角眼也看出他的不驯,面色一狠,便一撸袖子,大摇大摆的朝着齐茂行伸过手来,打算先将他从轮椅上扯下,给一顿拳脚,自然便也老实了。
但也就是在这时,在他眼里病痨残废、压根看不起的小白脸,也在轮椅里,伸手朝着他的胳膊抓了过来。
吊角眼的男人张狂一笑,只觉对方简直就是螳臂当车,立志一碰上就要好好叫他吃个教训,
事实上,也的确是吃到了教训。
刚一碰触,伴着干脆利落的一道清脆声响,吊角眼的小臂从关节以下,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晃悠了起来。
齐茂行将他的手臂折断了。
“啊,啊!”
这变故过于出乎意料,吊角眼跪在地上,生生的愣了许久,才因着这痛意大声呼叫起来,且这痛意还越来越是厉害,两声之后,便痛的叫都再叫不出来,煮熟的虾子一般蜷缩在地上,涕泗横流,张着口发着无声的哀嚎。
但齐茂行却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他低了头,嫌恶的看了一眼刚才碰到对方的手心,便拿出方才买下的木钗来,在手指间转动一圈,重新抬头看向剩下的两个。
这一幕给人的威慑太过惊人,剩下的两个都是满面畏惧,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其中一个惊慌失措,一面从怀里掏着短刀,一面便又声音颤抖的扬声叫了一句:“老四,进来帮忙!”
虽然听到了对方呼喊同伙,但齐茂行的面色冷然,却是毫不在意在意。
他微微抬头,但只两息功夫,果然便也听到巷口又响起了动静,可除了脚步匆匆的老四之外,却还听着了另外的两道脚步声。
这动静叫齐茂行想到了什么一般,微微皱了眉头。
“二爷?您是在里头不?”
当前的一道,是他早已熟悉的小厮奉书,人还未到,声音便已穿了过来。
看来是奉书回来了,但齐茂行在意的,却并不是他,奉书身后,还跟着一人,脚步清浅,还带了几分迟疑。
齐茂行虽听到的时间虽不算太久,但因为太过上心,却早已熟悉无比。
也正是因此,刚一听着,他的面色便忍不住微微一变,猛一抬头——
巷口渐渐露出一道似乎有些迟疑的清丽身影,
果然,正是苏磬音。
第79章
苏磬音之所以也一道过来, 是因为齐茂行刚走没几句话功夫,回去送东西的奉书,便已一个人找了回来。
按奉书的解释,因为带回去的东西有些多, 更要紧的, 是且还有一只大白鹅, 又是掉毛又是拉撒,肯定不能往主子马车里放, 随手撂在外头也怕丢了, 加上石青也是个不耐烦人多的,索性就留下看车了,只他一个回来听差。
苏磬音闻言点了点头,两人说了几句话, 她茶也喝的差不多, 见奉书问起齐茂行, 她想了想,便也干脆叫奉书结了茶钱,一道起身行了出来。
虽然齐茂行临走时特意嘱咐了叫她不要乱跑, 就在原地等着, 但那时是她一个人, 不必多说她也不会乱逛惹事,如今奉书也回来了,自然便不一样。
她方才因为不放心,特意留意了齐茂行的行踪,是看着他往街对面的巷子里去了的,因此这会儿就打算和奉书直接迎过去,遇上之后就可以接着往下逛, 也省的叫齐茂行坐着轮椅再多跑一遭。
她还误以为齐茂行是去更衣方便,想着或许衣衫不整,她不太好瞧见,因此到了巷口之后,就停了步子,转过身,面朝街上,示意奉书先进去瞧瞧。
奉书也是个憨直的,人还没到,口里就先叫了起来:“二爷?您是在里头不?”
也就是在这时,背对着巷口的苏磬音忽的发现,外头街上一个身形干瘦,形容猥琐的人,就这么死死的盯着她,直直的冲着这里快步走了过来!
这人的目光透着一股阴暗狠厉,一瞧就是不怀好意的,任谁遇上都要忍不住的惊慌畏惧,苏磬音还未回过神,脚下便已忍不住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可对面这人见着她这动作,脚下却反而更快几分,手下也伸向了怀里,似乎是在摸索着什么。
想也知道,他摸的决计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苏磬音的呼吸猛然一滞,再也不敢迟疑耽搁,拎起裙角立即一个转身往巷子内跑去,口下也连忙叫道:“奉书——”
“什么人?二爷!”
只是还没等她的呼救说完,刚在他的身后奉书便已是一声比她还高过了许多的惊呼。
苏磬音抬头一看,昏暗的天光下,不远处,齐茂行坐在轮椅中满面凝重,地上倒了一个不停哀嚎的粗壮男人,而他的面前,还有两个恶徒的背影,双双手持刀匕,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作势欲刺!
看清楚这一幕之后,苏磬音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浑身上下都像是过了雷电一般,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
“住手!”
奉书自小就跟在齐茂行身边伺候,虽不如齐茂行师从良师、自幼习武,但耳濡目染,粗浅的拳脚也是会一些的,见着这一幕,不及细想,便已是忠心耿耿的冲了上去,一个纵身,便将离他最近恶徒扑了下去。
这般一来,冲向齐茂行的,就只剩一个人了。
凭他的本事,这么一个市井间的寻常恶徒,就算是坐在轮椅里,不得挪动,原本也是根本算不得什么的。
但偏偏,他的眼前却还有一个苏磬音。
而苏磬音的身后,还剩了一个意图对其不轨的猥琐男人。
闪念间功夫,齐茂行心下便已做出了决定,已近在眼前的利刃视若不见,手腕一抬,刚才握在手中的木钗便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便连时间都好似会缓慢了下来。
譬如现在,苏磬音在这瞬息之间,都能看出齐茂行的这一抬手,是她十分熟悉的,标准的投出飞刀的动作姿势,她曾经在一日里连着重复了三百次,甚至还因此病了一场。
只不过,亲眼看到了,苏磬音才知道,一模一样的动作,在齐茂行的手下,竟能带这般的威势与杀意。
她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齐茂行扔出的东西,擦着她的面颊向后飞了过去,带起的一丝微风,叫她散在面颊的一缕青丝微微漾起,又缓缓的落下。
“别回头!别看!”齐茂行的声音清晰,面色焦急。
话音刚落的同时,巷内剩下的一人手里的短刀,便也结结实实的砍在了他的肩头。
苏磬音的眼眸一颤,不知是因为这一声厉喝,还是因着落在齐茂行肩头的刀刃,她停下了想要回头的动作。
她猛地僵在原地,迟了一瞬。
“咚——”
身后传来了一道沉闷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倒下。
与此同时,硬生生受了一刀的齐茂行也终于能腾出手来。
一招最简单不过的擒拿手,刚刚砍了齐茂行一刀的男人,手下便忽的一松,丢了刀柄,紧接着脖颈一歪,身子便立时软了下来,没骨头似的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脑中都在迷惑,自己为什么好好的,会把脖子送到这小白脸的手里?
齐茂行紧紧的拧着眉头,折人脖颈,固然是死的干脆利索,但是这般杀人,就必得将对方死死按在自己怀里,双手也需紧紧抓住头脸,才能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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