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姐姐总是有一个又一个的主意和念头,神气活现的,她有些霸道不许别人逆她的意思,但是也是他的家人,对他们汪家人总是护着,是他在京都里快活的仰仗,怎么就去了呢?
是祁明萱害的吧,祁明萱是为了让赵昶安出寺?在长宁宫里遇害,所以皇后没办法摆脱干系,是不是接下来要废后?再来是废太子?
如果按照这样来走,是不是昶安距离那个位置就只剩下一步之遥?
汪德全越想越心慌,明明昨天喝了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脑子格外清明,他痛恨现在的脑子机敏,可以把事情想得清清楚楚。
哗啦啦的,忽然起了风,汪德全甚至觉得有些冷,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晴朗的日头忽然变了,有阴沉沉厚重的层云,风呜呜地吹着。而魏昭的手中捻着一根银针,慢慢在赵昶安的人中处捻动。
汪德全没有消退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连忙问道:“怎么了?”
汪德全这才知道,当他说了娘娘不大好,魏昭又补充说了几句,赵昶安霍得一下站起来,随即晕过去了,现在就是明衍郡主在让三皇子醒来。
赵昶安醒来了之后,又问道:“郡主,你说我母妃已经去了?”
听到了这一句,汪德全忍不住用手揉了揉眼,自从昶安剪短了头发,他说过多少次让他喊贵妃娘娘为母妃,结果赵昶安总是跟着他喊贵妃娘娘,如今终于改口了,只怕贵妃娘娘听不到了。
“是。”魏昭点点头,“我是听我养父说的,是在长宁宫里出事的。”
“跟着我母妃的还有谁?”
“祁明萱。”
这三个字一出,汪德全感觉有冰凉的水滴落在自己面颊上,啪嗒又是一大滴的水,他仰头去看,原来厚重的层云再也撑不住了,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赵昶安忽然跪下,对虚云大师重重叩首,“大师,您说的是,昶安的尘缘尚未斩落。昶安请求离开法决寺。”
虚云大师:“阿弥陀佛,施主自去便是。”
按道理自己的外甥离开法决寺是好事,汪德全可以想象的到后面的事情,因为贵妃娘娘的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昶安继位,他只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后面的事情就可以一步步实现。反正他姐姐确实是死了,就当做是死在皇后手中就好。至于说祁明萱不用管。
只是一想到不管祁明萱,怀中的信在发烫,汪德全自己脊梁骨的汗水也湿润了中衣。
汪德全的眼珠子都是通红,如果不管祁明萱意味着,真正害死他姐姐的人会做皇后,会装模作样年年祭拜他的姐姐。
一想到这个,汪德全肝胆俱裂,恨得用手捶打胸口。
赵昶安喊道:“舅舅。”
汪德全又揪住了头发,但是也不能揭穿祁明萱啊,揭穿了之后就无法坑到皇后,也就不会有废后这样的事了,那姐姐想要做太后是决计不可能的。
赵昶安不明白为什么汪德全会有这样的表现,反而是魏昭隐隐猜到了,汪贵妃的死是祁明萱的手笔。
她抿着唇,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有突破口就好,她自己不擅长断案,但是有了线索,早晚可以让真相大白。
魏昭想到了当时在户部衙门口的清风,是化成金龙的小红尾吗?
明明要下雨了,本来是风烈烈的吹着,这会儿忽然变小了,魏昭觉得自己的额头一凉,露出笑容来,果然是金龙庇佑。
汪德全抬头,看到了赵昶安取下了一直悬在手腕上的佛珠顺手搁在石桌上,现在豆大的雨点落下,正好落在佛珠上,而虚云大师拿起了佛珠,用手轻轻擦了擦,对着他微微颔首,“还望贵妃娘娘瞑目。”
赵昶安在听闻贵妃的死讯时候没有落泪,而听到了这一句,他的心被一烫,倘若是母妃不瞑目,那一定是因为自己,她死前最不放心的肯定就是自己,她想要……
赵昶安觉得虚云大师所说的瞑目指的是自己,而汪德全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他双腿一曲,心想着高僧果然是高僧,如果要是放过了祁明萱,真正的凶手反而是逍遥法外。
祁明萱可是害死了他的亲姐姐,他不懂什么大局,也不明白什么大道理,就只知道血债血偿。
汪德全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得顿时比赵昶安还要大声,这让赵昶安跪下,与舅舅一齐哭了起来。
“三殿下,贵妃娘娘是被祁明萱害了。”
汪德全怕自己后悔,把手中的信直接给了虚云大师,“大师您是得道高僧,这封信就给您,劳烦您给个见证。我、我知道姐姐肯定是想做个戏,她、她最爱美又怕疼,怎么会在地上痛苦打滚?怎么会自己真的死去算计皇后?”
汪德全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想着虚云大师是高僧,高僧说了让姐姐瞑目,他应该让一切大白于天下。
第177章 谁是凶手?
大雨滂沱,万千的雨在天地之间结成了网,把天地打捞,这样的天气里很多本准备进城的人转身回家,这么大的雨,下次再进城好了。
城门的侍卫也知道下雨天百姓进出人数会骤降,侍卫首领让人慢慢合拢了大门,只开侧门让人进出城门。
褚色城门在雾腾腾的雨里慢慢合拢,而城外一队车队疾驰而来。城门的护卫在看到了这疾驰而来的马车,拦住了这一队伍。
刷的一下,赵昶安打开帘子,直接下了马车,后面的翠环都来不及给他打伞,“殿下。”
赵昶安递给了侍卫属于他的玉牌,那侍卫一摸就知道是好玉,仔细看了上面的字,连忙跪在泥泞里,对他行礼:“三殿下安康。”
“不必,速开城门。”
“是。”侍卫连忙站起来,对着后面的人打手势,原本已经合拢的城门再次打开。
翠环差点跟不上三皇子的步伐,在上了马车之后,才把手中的伞合拢,安静地坐在旁侧。
大街上出行的人不多,而这一队马车车队行驶得飞快,帷幕上悬着的铃铛一直就飞快地摇动,而行驶到宫门处的时候,这样的动静难免让跪在宫门口的人回首去看。
跪在最前面的是赵翊林,雨水顺着他的头发灌入到了衣领里,他的唇因为雨水滋润并不干燥,呈现出一种惨白色,毫无半个时辰以前的入城风光。
这让跟着跪在后面的沈家人十分心疼,在栾单县那种地方缺吃少喝,在里面过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平安归来,面对震怒的天子,只能够跪在宫门口请罪。
陪着太子跪下的,还有朝中的几位重臣,礼部的欧大人身体不适跪得晕了过去,刚刚被太医署的人看过诊才缓过来,就双腿一曲继续陪太子跪在宫门口,好让盛怒的天子息怒。
这里跪下的人求的是彻查汪贵妃之死的事情,他们都不相信是皇后害死了汪贵妃,想让赵桓打消废后的心思。
天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先前经过三皇子削发的事情,气血有损,而这一次汪贵妃的死对天子的打击更大,储君继位只怕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太子殿下贤德,生母若是为罪后,他的地位就尴尬了,倘若是天子再偏向一点三皇子,只怕太子之位彻底没有了,这是朝臣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
哗啦啦的雨落在他们宽大的衣领里,把他们浇的透心凉,不少人冻得打寒噤,只要抬头看一下最前方脊梁骨笔挺的太子,还有摇摇晃晃身形却不肯离开的欧旵,众人就咬牙坚持了下来。
内侍就在此时快速趋步到了太子身边,“太子殿下,来者是三皇子殿下。”
赵翊林被人扶起,因为跪的时间太久,血脉不通踉跄了一下,被赵昶安扶住了。
赵翊林看着三皇子,眸色复杂,开口喊道:“三皇兄。”
他本来以为三皇兄削断头发,今后两人再无对峙,汪贵妃的骤然死亡,重新改变了格局,三皇兄应该是要争那个位置了吧。
赵昶安并没有错过太子的神情,扶起太子之后,撩起袍角对着太子跪下,“太子殿下,是我连累了你。”祁明萱是他的妻子,虽然显然还是有名无实的妻子,也是她惹出来的这么多事情。
想到了祁明萱所作所为,赵昶安的手重重一攥,那天晚上他不应该下定决心斩断尘缘,而是应该直接挥刀斩杀了祁明萱。
赵昶安对着太子重重磕头了之后,起身对着城门口的侍卫说道:“还请通传。”
侍卫说道:“三殿下,圣上有令,您若是进宫,无需禀告,直接入宫就是。”
“我还要带上一些人。虚云大师、小舅舅汪德全还有明衍郡主。”
听到三皇兄提到了魏昭,赵翊林侧过头,此时正好被一柄伞挡在了头上,替代了原本内侍的撑伞人正是魏昭。
她的眼神明亮,对着他笑了笑,其余的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的浅笑就知道这是让他放心的含义。
赵翊林原本唇瓣抿成一线,现在松了松,也对着昭昭颔首。
“三殿下入宫便是。”宫门口的侍卫略一思量就把人给尽数放入了进来,这是三皇子要求带进来的人。
赵昶安看着魏昭身边站着的太子,开口说道:“太子殿下也一起吧。还有诸公,我母妃是谁所杀基本已经弄清楚了,请诸位做个见证。”
众人一愣,而欧旵直接被下人扶着对赵昶安行了大礼,“谢三殿下。”
汪德全听到了赵昶安的话,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不过汪德全在看到了中毒之后面色如常却身体冰凉的姐姐,就知道他的决定没有错。
怎么可能是假死,他的姐姐就是真的去了。人死了就是死了,是冰凉凉的尸体,有的只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来生。
就算是这毒·药让她面若春花,让人觉得下一刻她就会睁开眼睛,但是她确实没命了,胸膛毫无起伏,身子冰冷而又开始僵硬了,用手拂开她的眼,那双明亮的桃花眼成了浑浊的白色。
汪德全注意到自己拂开姐姐的眼睛,圣上身子一震,眼圈红了起来,而祁明萱也是如此。
祁明萱正在装模作样落泪,瞧瞧看她的眼圈多红啊,眼睛都肿了看上去难过极了。也让汪德全颤抖着身子,不去看她,她害死了姐姐,还敢这样假意,真是下作。
赵桓看着汪德全退下之后,开口说道:“昶安,你母妃死前什么都说不出话,不过朕知道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昶安,你削断头发伤了你母妃的心!”
在天子话音刚落,祁明萱就哭了出来,她跪在地上,语气悲伤:“母妃最后说不出话来,不过她当时做出了口型儿臣看得清清楚楚,她一直无声地喊着昶安。”
欧旵等人身子一颤,心中知道三皇子妃的话正在加重三皇子的分量,但是在天子伤心的时候,他们也没办法阻拦,一旦阻拦,反而会触怒圣上。
“我母妃在死前或许是会惦记我,但是恐怕口中做出来的口型不是昶安。”赵昶安开口说道:“如果母妃能够开口,她会说的一定是,祁明萱,说好的是假死药,为什么这么疼?为什么是真的能够让人死的药。”
祁明萱一怔,她刚刚确实是装出来发抖,现在假死药三个字如同石破天惊一样在她耳边炸开,她当真抖了起来,牙齿咬住了唇瓣,撕裂了柔软的唇瓣,“你、你在说什么,我、我听不懂。”
她很快镇定了下来,把事情栽赃到皇后身上是有诸多好处的,只要赵昶安有脑子没问题就知道应该怎么选。
“三殿下,贵妃娘娘是您的母妃也是我的母妃。”这句话是表明他们是利益一致,紧接着祁明萱继续说道,“我怎么会害母妃呢?而且母妃是在长宁宫里遇害的,事情来得突然,母妃跌落在地之后,确实刚开始是呼痛,然后就是记挂您了。要是知道您能从法决寺里出来,母妃死也瞑目啊。”
汪德全根本听不下去了,直接磕头三两步更是爬到了圣上面前,本来有人想要阻拦,孙晋手臂上的拂尘动了动,没人上前阻拦,于是汪德全握住了龙袍:“皇上啊,贵妃娘娘就是这个贱·人害死的,她还装模作样,娘娘昨天给我写了信,说是祁明萱告诉她有假死药,娘娘她相信了啊,结果这药是假的,根本就是这个贱·人害死了贵妃娘娘。”
第178章 雨后初霁
赵桓虚弱地卧在软榻上,他的一呼一吸都是困难,宛若是拉风箱一样的,左右团团绕着御医,就连养心殿里也是苦涩的药香味道。
外面是刷刷的雨声,滂沱大雨落在琉璃瓦上,顺着翘起来的瓦片汩汩汇在一起,在齐整的沟渠里潺潺流动。
自从听到了汪德全的话,他脑子里那根弦就断了,其实他内心深处里也不相信是皇后害得汪贵妃,只是贵妃死了,贵妃的心愿就是废后,让三皇子登位,他闭眼想到了贵妃死在他怀中的模样,就忍不住遂了她的心愿。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祁明萱杀得贵妃,他喊着让人重重打死祁明萱,等到昏过去之前又改了口,让人把祁明萱收监。那种贱·人怎么能轻易让她死了,得千刀万剐才可以。
三皇子跪在他的面前,赵桓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再往前一步。
赵昶安与汪贵妃生得有些像,但是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越看越觉得不像了,尤其是相似的眼,汪贵妃永远是神采飞扬到有些跋扈的,而赵昶安则是低眉顺目,好像没有一丁点脾气。其实也是有脾气的,不然不会削短头发要出家,把他的爱妃气得跳脚,还病了一场。
原本赵桓是想要一鼓作气,遂了汪贵妃的心愿废掉皇后,让出寺的赵昶安做太子,等到知道了事情是祁明萱做的,那一股气一下散了。
这件事情是祁明萱做的,和皇后无关,皇后毫无错处可言,没有废后的理由,那么自然也不用改立太子。
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本来就没有什么错处,那点私心在起了不过一个时辰,现在就烟消云散了。
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赵桓咳嗽了一声,凝视着赵昶安,“你母妃要是知道你出寺了,还不知道有多高兴。”
赵昶安的声音颤抖,眼神里流露出伤痛和迷茫,“儿臣不孝。”
赵桓开口说道:“请皇后、太子进来。”他长叹一声,“还有虚云大师。”
这一声重重砸在赵昶安的心间,一瞬间想死的念头陡然浓烈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他的存在,让母妃有了野心,得了奸妃之名,又因为他的存在,让母妃看到了祁明萱的价值,最后因为祁明萱而死。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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