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原本都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仅仅只是一场灾难就夺走了他们的希望,使得他们在被杀害后变为了怨灵。
生命是多么地脆弱啊,轻而易举就能够被毁灭。
“我...为此感到很难过。”我说道。
这是真的。不管怎么样,无辜的生命被残忍地剥夺都是一件极为不幸的事情。这样的不幸在这个屋子里发生了十几次,而这十几个人在死后还因为对生的渴望而变为了怨念,自身的性格都被无限地扭曲。
但即使怀抱着对他们的悲伤与同情,我也不会让那孩子做牺牲品的。
我认真地看着小百合,所有的胆怯在此刻消失了,我说道:“但即使如此,那孩子也不是非死不可的。”
“那我们就非死不可吗?”小百合像是听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话语,她的音调瞬间提高,小百合疯狂地说道:“明明一直拼命地想要好好活下去,连同弟弟的份一起活下去,可我的挣扎和努力通通都是无用的,我还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死掉了。”
“就这么...死掉了。”说到这里时,小百合的的神色已经变得如同孩童般茫然:“为什么我们非死不可呢?”
小百合的声音里溢满了浓重的困惑,那其中溢满的情绪几乎压到我,使我喘不过气来。
“......”
我悲伤地看着她,轻声地说道:“没有谁是生来就非死不可的。你是,那孩子也是。”
“...你的弟弟也一样。”
啊啊,我到底在做什么啊。明明知道死去的弟弟对小百合来说是不能轻易提起的话题,我却还是说了。
明明我们也不是能够轻易讨论这种话题的关系,但我还是说了。
或许是因为潜意识觉得小百合并不是在为自己的死而感到愤怒而是在为弟弟的死而感到愤怒与怨恨吧。
不管是我还是她,亦或是小百合那饿死在雪夜中的弟弟,我们的生命在整个世界下都显得太过脆弱,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能够像雪花一样消失不见。
“......”小百合沉默了下来,她究竟在想什么呢,我无法知晓。
只是她突然像是很疲惫那样叹了口气,小百合轻声地说道:“...快去吧。”
我张了张嘴,还没等我说什么就看见小百合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因为修治少爷...那孩子对你来说很重要,不是吗?就像我死去的弟弟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一样。”
我知道在此刻无论继续再说什么都显得不合适了,因此我只是将内心的话语讲了出来。
“谢谢你,小百合。”我如此说道。
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一直受到你的关照呢,直至最后还要麻烦你,真的很谢谢你。
小百合没有对我的话语做出什么评价,她只是平静地问道: “我们算是朋友吗?”
“当然。”我肯定地说道。
小百合张了张嘴,这次她用了无比虚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的声音说道:“那你会忘记我吗?”
“我不会忘记你的。”我说道。
被朋友遗忘掉会让你感到孤独吧?所以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我发誓。”
小百合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时,原本眼底那种绝望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啊,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意志坚定的人。
“再见。”我对她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再见。”身后传来了小百合的声音。
在与小百合分别后,我算算时间大概也只剩下十分钟左右了,我必须得在这段时间里找到修治少爷。
但也不知道那孩子躲到哪里去了,难道说是不想见我吗?
修治少爷,修治少爷,我最重要的修治少爷。
此时的他在哪呢?
伴随着鬼怪们的嘶吼声,明明想要活下去却被杀死,因为怨恨而变为怨鬼的人们的哭泣声,我用力地向前奔跑着。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办法像故事中的主角那样救下所有人,达成完美的结局。哪怕必须要伤害他人,我也想要保护唯一的、最重要的那样事物。
可是,我的修治少爷此刻到底在哪里呢?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这么想着的我甩开了身后跟随的鬼怪,来到了修治少爷的房里,这里面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充满了一种孤独与死寂。
我沉默着,缓慢地走到了房间里那个衣柜前,打开了门。
小小的、浑身遍布着伤痕、缠着绷带的修治少爷正蜷缩着坐在衣柜之中。因为我打开了衣柜的门,使得外面昏暗的灯光笼罩进去,照在他苍白又稚嫩的脸庞上。
看上去似乎要睡着了一般的修治少爷转头看向我,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像是很无奈地说道:“哎呀,被抓到了呢。接下来是准备杀死我吗?”
“幸子。”他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看着这样的修治少爷,没有忍住,半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一起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两个人——”我如此说道。
“一起去看樱花吧。”
第23章
“一起离开这里吧, 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吧。”我紧紧地拥抱着修治少爷如此说道。
这并非佣人对小主人的拥抱,而是一个想要成为修治少爷母亲的女人给予自己孩子的拥抱。
因为我的动作,原本躲在衣柜里的修治少爷被扯了出来,从窗外照进来的黯淡的月光却让他像是被灼烧了那般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眼睛, 露出了被刺痛的神情。
听见我的话语, 修治少爷茫然地眨了眨眼,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奇怪的话语一样说道:“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不就好了。”
修治少爷似乎感到很困惑, 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孩童特有的白纸般的茫然, 他像是什么都懂却又像是什么都不懂那样。
可我知道, 他明白的,他什么都明白的,只是明白是真的, 会因为他人的体温而被灼伤也是真的。挣扎着想要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用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喊“救救我”却也是真的。
但没有谁是能够真正拯救得了另外一个人的,毕竟我们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人, 路还是得自己走的,我所能做到的仅仅只是在这条漫长而艰难的路上抓住他的手, 陪他一起走而已。
我抓住修治少爷的手, 与他平视。望着他依旧带着稚嫩却缠着绷带的脸庞,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像化了那般软得一塌糊涂。
笨拙的、过于聪明的又容易受伤的我最重要的修治少爷。
“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看樱花。”我如此说道, 语气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一种无奈的感觉。
修治少爷垂着眼,他做出这幅神情时总看起来极为沉默安静,像是在忍耐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痛苦。修治少爷叹了口气,说:“你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带我去吧?”
啊啊,他果然察觉到了。即使察觉到了却还是问我能不能带他一起去看樱花, 即使察觉到了还是向我伸出了手指拉钩。
多么笨拙的人啊, 既笨拙又胆怯。我不免带上了一点抱怨的语气说道:“若是这样说的话, 修治少爷不才是吗?明明知道在这个幻境里冬天是永远也不会过去的却还是主动向我伸出了手指拉钩。”
“你果然还是发现了啊。”修治少爷看上去很苦恼地说道,但他的脸色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与平静。
他说:“明明不想让你知道的,还特意诱导你让你以为看见鬼怪是在做梦。”
“为什么想要瞒着我?”我轻声地问道。
“因为对你而言,留在这里是最好的吧?”修治少爷平静地说道:“不用再为生活而感到痛苦与苦恼,也不用再拼命地挣扎着想应该怎么活下去。对你来说,这是最理想的世界吧?”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呀。我无奈地想到。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拉钩了不是吗?”我说道:“一旦拉钩了就不能违反对彼此的承诺了——这是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虽然幻境里的冬天是永远不会过去的,但现实里的冬天却还是会过去的。”
雪会开始融化,光秃秃的树上会重新长出叶子来,风一吹,叶子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天气虽然还有些冷却也变得温暖起来,大街上也会变得热闹,即使躺在寂静的房屋中也能隐约听见外面的鸟鸣声,往远处看能够看见一片海,阳光洒下来时,海面也变得闪闪发光。
躺在房屋里倘若能够听到远处海浪拍打的声音,那一定是一件令人高兴得想要落泪的事情吧。
我望着他的眼神大约很柔和吧,修治少爷露出了一副想要后退却又不想暴露出自己胆怯的模样。
如果是平时的我在这时肯定会收回这种目光。因为这种距离对于我和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应该保持适当的疏远,不去过度触及对方的。
但此时的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神情,胸口压抑的情感使我的眼眶有些发热。这并不是因为可怜自己或者可怜修治少爷而想要落泪,仅仅只是内心深处的喜悦激昂得让我大脑空白罢了。
修治少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或许也没那么久,但在寂静的房间内确实让我觉得如同过了百年那般漫长。
他用极为冷淡的声音说道:“你就天真到以为这样我就会和你一起走?”
黑色的阴影打下来,使得这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孩子看起来诡谲又危险。明明还只是个孩子,身上却有着极为可怕的气场。就连外面那些鬼怪看起来都不像他那样像是从深渊之中爬出来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嗯嗯,让我猜猜吧?”修治少爷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甜蜜又天真烂漫的笑容,他叹着气,伸手触碰我的脸颊。此时的修治少爷不像是人类,反而像是传说中神明旁的神子那般圣洁又带着一种白纸般的残忍与冷漠。
可我很清楚,他并不是神子。
“也许你已经没有印象了,但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并不是在津岛家。而是在你最开始误入这个幻境的时候哦。”修治少爷如此说道。
他似乎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不由得晃了晃脑袋,发出了奇异的感叹:“那个时候的幸子真的是...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的样子就像是小鸟一样,不对,你本来就是小鸟。”
像是被这句话给逗笑了一样,修治少爷突然笑了起来。毕竟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是小鸟幸子,说是小鸟也确实没错。
“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很有意思,有死亡的气息却也有活着的气息,而且你是第一个误入到这个幻境的人,我一时间觉得很有意思就故意捉弄你,问你想要什么。”
“我以为你会想要食物、干净的衣物、医生又或者别的什么,总之能够让你摆脱当时困境的东西。”说到这里,修治少爷脸上仅存的笑意又消失不见了,他的神情像是被永不融化的坚冰给冻住了。
“可连我也没想到的是,你当时的回答是——”
“...我的孩子,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在几乎被雪淹没了的世界里,在这个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虚假幻境当中,浑身是血的女人用一种可以称作是疯狂的眼神盯着他,她执拗地伸出手,像是一束即将燃尽的蜡烛那般流着泪,那声音透着的绝望与伤痛足以令听到的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修治少爷没有告诉我的是,在那个瞬间,他的内心几乎产生了一种可以称之为『嫉妒』的感情。
并非嫉妒我口中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而是嫉妒我能够产生这样强烈的情感。
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要更加细腻敏感和聪慧,在津岛家与别家打交道时也见过很多女人,很多『母亲』。
她们有的美丽也有长相平凡的,有的性格温柔也有被人暗地里叫凶女人的。他见过这么多母亲,却从未在她们身上感受到像我那样浓重的情感。
当然,这也多半是因为这些母亲不会在他的身上展现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她们会在众人面前夸奖似地说道:“哎呀,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却也会在背后凑在一起说:“不觉得津岛家那个孩子很阴沉很奇怪吗?”
毕竟他不是她们的孩子。
可他也知道,并不是生下了孩子的母亲就能够被叫做『母亲』的。憎恨肚子里的孩子,将孩子丢弃或将其卖给别人,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要养个给自己养老的也是有的。
更何况还有种说法是女性在怀孕时体内会产生一种激素,使她本能地去爱孩子去保护孩子。
可那是爱吗?是的,那也是爱。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产生的,激素也好道德要求也罢,爱便是爱,至少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口口相传赞美着的爱终究像是传闻那般带了点过度美化的意味,现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产生毫无瑕疵、纯粹而完美的爱。
因为大家都不是圣人,仅仅只是普通的人类罢了。
名为津岛修治的这个男孩一边清楚着这一点一边却又对此产生了绝望。
这是他的错吗?怪他过于纯粹与细腻?这是人类的错吗?怪大家不够像圣人?
陷入自己思考中的修治少爷恍惚了一下,他摇了摇头,回过神来,用一副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但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的表情望着我。
“你最开始会想要接近我,想要照顾我那是因为你身后那个女人的缘故吧?因为把我当成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在我下定决心要带着修治少爷离开这里时,芽衣就已经消失不见,我不知道此刻的她在哪里,或许是离开了吧。
只是在我还没有注意到身后飘荡着的怨灵芽衣时,修治少爷果然先注意到了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是平时的修治少爷的话,他大概会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温柔又或者说胆怯地避开这个话题吧。但此刻他却直白且尖锐地指出了我的伤口。
我因为他的话语而咬了咬唇。
明明被戳到痛处的人是我,修治少爷却露出了仿佛他撕开了自己鲜血淋漓伤口的痛苦眼神。
“我不能否认这一点。”我如此说道:“最开始的我的确是因为死去的那孩子而对你产生了特殊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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