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全力奔跑出去吧,我会拔出退魔剑斩除物怪,毁掉这个幻境。”卖药郎说道:“这个符纸能够保护你们,但你们绝不能松开手,倘若你们松开手,与此处有着较大联系的津岛修治就会被扯出来。”
听到这,我握着修治少爷的手忍不住用了点力,我说:“我知道的,绝不会松开手。”
卖药郎点点头,说道:“那么——跑吧!”
为了不让在这个幻境里待了一年而与此处产生较大联系的修治少爷受到波及,必须得等我和修治少爷跑出幻境外时,卖药郎才能斩杀物怪。为此他必须要替我们阻拦住大部分鬼怪,让我们能够跑出去,他才能拔出退魔剑。
在离开前,我看了小百合一眼。注意到我的目光,这个美丽的少女笑着对我说道:“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帮你也是有代价的。你自己说的哦,绝不会忘记我。如果被我发现你忘了我,那么就算坠入地狱我也会爬回来向你复仇的。”
“嗯。”我对她露出一个笑,说道:“哪怕所有人都忘记你,我也绝不会忘记你的。”
“...再见。”这么说着的我抓着修治少爷的手转身向外跑去。
“再见了。”小百合望着我们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穿过修治少爷的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客厅,穿过这些我已经熟悉起来的事物,我们奔跑着。
随后我们就看见了津岛家的大门。卖药郎提前在这里做了手脚,只要我们从那里跑出去,我们就能够从幻境里出去。
这个地方正是我刚来津岛家时踏入的地方,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让我的心中产生了一种惆怅感。
但很快我就没有这种心情了,鬼怪数量毕竟比较多,卖药郎和小百合没办法全部拦下,漏了一只像我们跑来。
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被我抓着手的修治少爷。
我一惊,那只鬼怪不顾自己因为碰撞到符纸而燃烧起来的灵体,只是发疯了那般拼命地撞击着着符纸组成的圆柱体,试图通过撞击产生的震动使得我和修治少爷抓紧的手分开。
我死死地抓住修治少爷,发出了愤怒的吼声:“滚开!”
“幸子...”修治少爷用柔软的声音喊道,但我还没等他继续说什么便用生气的脸说道:“如果你留下来的话我也跟着留下来,已经约好了的,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
就算被迫留下来,要护着修治少爷继续与鬼怪纠缠,永永远远没办法离开这座宅子又或者说和其他鬼怪一起被卖药郎斩除,我也绝不会再放开这只手。
已经约好了。
修治少爷抿了抿嘴,像是很无奈那样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抱怨又似撒娇那般说道:“所以才说幸子你是个笨蛋啊。”
就在我准备直接整个人半蜷缩起来把修治少爷护在我底下,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爬出去,让鬼怪就算再撞击符纸壁也绝不会伤害到修治少爷时,事情出现了转机。
“碰”一声巨响,不知从哪出突然冒出一个身影猛地砸向鬼怪,恶狠狠地拽住他,将他拉扯开我们的身边。
“芽衣!”望着那个与现在的我有八分相似的身影,我不由得喊道。
芽衣正狰狞着脸与那个鬼怪互相撕咬着,她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可怕却也充满威慑力的怒吼。
芽衣用沙哑破碎的声音喊道:“走吧!离开这里。”
“你不是说想要成为那孩子的妈妈吗?那就去啊!跑啊!拼尽一切去保护自己的孩子!”芽衣怒吼道。
“我的孩子已经死了,但你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出事!”在此时同样作为母亲的我明白了芽衣这句话的分量。
她在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所以她不想让我也失去自己的孩子。这是同为母亲的我们所产生的『共情』。
“我只有最后一个愿望...请去冬木市吧。那个我成长的地方,然后——帮我和爸爸妈妈说一声『对不起,我没办法回来了』。”芽衣如此说道。
已经同样是鬼怪的芽衣此刻是什么表情呢?因为她和另一个鬼怪纠缠在一起想要杀了对方,所以我没办法好好地看清她的脸。
可我明白,她大概还是很难过的吧。难过自己没能亲自回到自己的故乡,那个抚育她长大,让她从一个小女孩直至后来成长为大人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郑重地说完,抓着修治少爷的手全力往津岛家的出口处奔跑。与此同时,远处似乎传来了卖药郎的声音。
“以这『真』与『理』,开启退魔剑。”
“咔嚓咔嚓。”退魔剑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轰隆”一声巨响,鬼怪们充满怨恨的声音与房屋内东西破碎倒塌的声音、刀剑挥舞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死亡的终曲那般凄凉又悲惨。
我与修治少爷一起奔跑着,向着外面的天空奔跑着。
小百合、麻美小姐、管家...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白日里他们对我微笑的场景。
还有芽衣,那个难产死在冬日里的女孩子,那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妈妈』。
我紧闭着眼睛,重新睁开眼时,眼里已经没有半点迷茫了。
“出去后我想改个名字。”跑得有些气喘吁吁的修治少爷如此说道。
“改什么?”我问道。
“太宰治,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修治少爷看向我的脸,寻求我的意见。
“不错啊,是个很好听的名字。”我一边跑一边说道,因为体力不足难免喘了几口气:“这样的话我也改个名字吧,太宰幸子怎么样?”
修治少爷转回头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道:“嗯,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听上去就像是一家人的名字。”我说道。
修治少爷看上去很高兴的样子。虽然他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但从上扬的眼角可以看出他很高兴。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他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那声音像是鸟的羽翼一样让我的心中产生一种柔软的情感。
“先去冬木市吧。”我说:“那是芽衣的故乡,必须得回那里一趟才行。”
必须要让芽衣的这具身体回到故乡才行。还有要对芽衣的父母说一声对不起。
掩去心中那些沉重的感情,我转过头去对修治少爷露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一样的笑容。
“而且我们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去看冬木市的樱花。”
修治少爷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略显腼腆的笑容。
“嗯,约好了。”
等冬天过去,春天到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吧。
我们用尽全力奔跑着,直至跑出这个虚无的幻境,跑出这个埋藏着无数已死之人的地方,跑出这个永无止境的冬日。
当脚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幻境消失了,周围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一阵夹杂着嫩叶清香的微风缓缓地吹来。
不远处树上开着的嫩芽倒映进了我的眼帘,这使得我睁大了眼,几乎落下热泪来。
春天来了。
第25章 番外
寂静的黑夜里连半点杂音都没有, 只剩下一道含着诡异笑意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修治少爷,请不要再继续玩捉迷藏了, 快点出来吧。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原本这道声音还算正常,可越到后面她的声音就变得越发尖锐和刺耳,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这道声音已经全然变成了充满怨恨的哀嚎。
我才不要呢,应该说被你抓住了那才是『惩罚』,还是痛苦到绝不可能解脱的绝望之境。
躲在衣柜里的我如此想到。
一年前,父亲大人带着其他孩子们一起出去旅游,为了保证外出的安全还将家里的一些保安和佣人也给带了出去。
也就是在这时,一伙盗贼入侵了这里, 杀死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佣人, 抢走钱财后逃之大吉。
想到这里, 我嘲讽地笑了笑, 一群愚蠢至极的家伙,真的以为这样逃得了吗?在霓虹这种极为重视阶级、重视面子问题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以为自己逃得了吗?更何况越是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候就越需要某些东西来给那些心怀不轨的底层人员一个恶狠狠的警告。
大概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抓住, 被斩首示众吧。
我百般无聊地想到,反正那也已经是我看不到的事情了。
嗯?要问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佣人们死后的执念吸引了不知道从哪来的妖怪『枕返』, 使得整个津岛家被拖入了幻境之中, 包括当初因为生病而躲在衣柜里睡觉并因此逃过一劫的我。
家里没有人知道的是, 我在床铺或榻榻米上睡觉时都没办法好好地睡着。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自己也忘了,只是一到夜晚,当我躺在床铺或榻榻米上睡觉时,一种令人绝望的心情总会瞬间淹没我的所有,让我几乎要发狂。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打扰别人睡觉的鬼怪缠上了我, 这才使得我在想要睡觉时都如此痛苦不堪。
为什么我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不能像是常人那般拥有安宁?
我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 可每当越发深思, 更大的绝望便会瞬间将我淹没。久而久之我便放弃了在此的思考,转而去想应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融入人群之中,成为一个『常人』。
这种方法能否消除我的不安与畏惧,我也没办法知晓,因为光是拼尽一切地去模仿常人就已经耗尽了我的所有精力。
到了夜晚独自一人时更是没办法再继续假装小丑,在床铺或榻榻米上睡觉时也会辗转反侧、彻夜不安。为了与这样无法入眠的痛苦抗争,我会在奶妈过来检查我有没有睡着时装睡,在对方离开后就直接躲进衣柜里睡。
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有一股木头和药混合的味道,闻着让人有些头晕却又恰好地让我有了些许睡意。熟悉的衣物将我围起来,冰凉且柔软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像是被泡在河水里。我抓起校服后藏着的画笔,这使得我感到了一丝安心。
无数个夜晚里,我都是这样躲在衣柜里睡觉,而后又在第二天早上有人过来叫醒我前醒来,再次躺在榻榻米上假装还在睡觉。
再后来,奶妈嫁人离开了,没有人会特意检查我有没有睡着,我便经常在感到疲惫时缩在衣柜里睡觉。
这也导致了那天我发高烧时也是躲在衣柜里睡觉,因此躲过了盗贼们的杀害。
说实话我觉得还不如让我在那一天死掉呢,真要说起来,现在这种被杀死了就会被鬼怪们拿来用作让这个幻境永远继续下去的祭品,没办法活也死不了,那真的是比地狱还要可怕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想着至少要试着从这个幻境逃出去才行,至于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想吧。
我这么想着,从衣柜里爬出来,躲着到处追寻我的鬼怪,垫着脚溜到了其他地方。
就算再蠢我也不会一直只躲一个地方,要不然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今晚我躲在了一个废弃的仓库,这里面有一扇窗,黑暗之中洒下一片月光进来。
为了不被鬼怪们发现,我远远地避开那道月光,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
望着不远处的窗户,不知为何我发起呆来,想起了前段时间的事情。
我在这个幻境之中已经待了一年,雪一直在下从来没有停过。我猜这或许是因为在幻境之中的时间一直停留在佣人们被杀死的那段时间里吧。
虽说佣人们在夜里是鬼怪的模样,可白日里他们还是维持着正常人的表象,对待我也是一如既往。
因此白日是我唯一能够去寻找如何从幻境中跑出去的时候,我经常借着这段时间在幻境里到处走。
这一年来幻境之中几乎没有任何变化——除了前段时间我偶然在路边撞见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凌乱的酒红色发丝随意地散落,浑身是血倒在雪地里的她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死了,但这并不是最稀奇的事情,最稀奇的是这个女人是我在这一年里唯一感知到的拥有活着气息的人。
从她身上的血迹来和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味道来看这似乎是个刚生产不久的女人。但不像是正常生产的,很有可能是怀孕时遭遇到了惊吓或推搡导致早产。只是这个出血量也不像是还活着的人能够流的,所以她其实是这附近某个刚死掉又不小心误入这个幻境之中的鬼魂?可她的身上又确实有着一股属于生者的气息。
我的心中不免起了些好奇心,踏着步子走了过去,我蹲在她的面前问道:“你需要帮助吗?”
其实正常人在看到她时就应该立刻去寻找医生了,可我并没有这么做,只能蹲下身来问她需要帮助吗?
可能是这一年来与亡灵和幻影相处让我感到了无聊吧,我很好奇这个似乎是不小心闯进幻境之中的女人会怎么说。
我想,她或许需要食物、衣物又或者一个医生。
听到我声音的女人抬起脸来,酒红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露出了一张布满污渍、鲜血和泪水的脸。
“...我的孩子,请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濒死状态的女人这么说着,发出了狼狈不堪的呜咽声。她无意识地用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那力度大到让我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要被扯断。
可我连手上的疼痛都没有去理,反而在那瞬间睁大了眼。
她那副模样或许在任何人眼里都极为狼狈且丑陋吧,就像是在下水道中挣扎着的老鼠一样,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和酸臭味,布满污渍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肮脏至极。
可我望着这个女人,心中不知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她比教堂旁那座圣母雕像还要圣洁美丽的感觉。
她像是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那双眼睛莫名其妙地有种像是火焰般炙热的温度。这一边让我产生了畏惧,一边又让我产生了可以称之为『嫉妒』的情感。
我大概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人的,平日里光是伪装成常人的模样,像是人类那样笑着就让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更别提去爱了。
所以,在那一刻,我像是想要躲避什么一样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而后如同发了疯那般往津岛家的宅子里跑。
我发狂地奔跑着。
由于自幼体弱多病,我没跑一会儿我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裹着雪花的寒风一吹,脸上便刺痛的发红。心脏跳动到令我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疼痛,喉咙里像是咽着血一样让我连半点呜咽都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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