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被打开了,有些许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我像是被火焰灼烧了那般颤抖了一下。
“哎呀,被抓到了呢。”我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明明知道这样说会让幸子受到伤害却还是直白地说道:“接下来是准备杀死我吗?幸子。”
...求求你了,回答『是』吧。
我近乎绝望地想到。
幸子静静地看着我,她的表情温柔而悲伤,她总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我,就像我是全世界最为珍贵的珍宝那样,这令我感到了痛苦,想要离她离得远远。
幸子恨着我吗?否则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神情一边又一边地杀死我?
求求你了,不要再靠近我了。
无数次温柔地杀死我的幸子凑过来拥抱住了我,她说:“一起离开这里吧,就我们两个人...一起去看樱花吧。”
被紧紧拥抱着的我睁大了眼。
梦里的幸子将浑身是血和脏污的我从肚子里拽了出来,用幸福又快乐的笑容笑着对我说。
“恭喜您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修治少爷!”
而现实里的幸子将我从那小小的衣柜里拽了出来,用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那样诉说那天定下的本应该永不实现的约定。
无论我怎么抗拒、逃避甚至是仇视,幸子依旧固执地将我拽了出来,哪怕自己也因此伤痕累累,她依旧用笨拙的笑容对我说道:“因为我想成为你的妈妈。”
恍惚间,内心那个怪物仿佛在那一刻嚎啕大哭,像是要将这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尽那样不停地哭泣着。
我闭上眼,与幸子拥抱。
她的肩膀很窄,并没有曾经看过的书里所说的那样宽大得令人安心。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是拥有这样窄小肩膀的人会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将我从泥潭之中拉起来。
如果我喊你『妈妈』的话,你会带我走吗?幸子。
你会无比高兴地将我带到这个人世对我说:“我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开心”吗?
——幸子。
我温柔的、笨拙的、软弱的又爱哭的幸子,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丢下我的幸子,约好要和我一起去看樱花的幸子。
——“妈妈。”
我最重要的妈妈。
第28章
“冷吗?”我担心地问道。
修治少爷——不对, 现在应该叫做阿治,阿治摇了摇头, 说:“不冷。”
“真的?”此时是早春,天气还是有些寒冷,阿治的身体又比较差,我怕他会感冒。
因为我的担忧而穿上一层厚厚衣物的阿治叹了口气,说:“真的不冷。”
此时的我们正准备前往火车站,至于为什么我们现在会在火车站,那还得从我们离开幻境的时候说起了。
从幻境之中逃出来的我们转身一看便只看到了已经废弃的津岛家宅子。没过一会儿,卖药郎背着一个药箱走了出来。
看到他的时候,我立刻明白内里的幻境多半已经被斩碎了, 至于留在幻境之中的鬼魂们自然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我不免感到了些许惆怅, 特别是想起芽衣和小百合、麻美小姐她们, 我心中那股惆怅便像是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堆积在我的心中。
修治少爷抬着头看我,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但我知道他有些担心我。我冲他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我望向卖药郎, 客气地说:“卖药郎先生, 真是麻烦你了。”他本可以在得知『形』、『真』、『理』时就直接拔出退魔剑斩除物怪, 却在我的哀求下不得已拖延了一段时间让我带着修治少爷逃跑。原本如同贵公子那般的俊美男人在此时也变得有些狼狈,化着艳丽妆容的脸上沾上了灰尘和鲜血。
“没什么。”卖药郎垂着眼,依旧是以往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轻飘飘地说:“说起来,你们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吗?”
“嗯, 我们要去冬木市。”我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弄到后面去。
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先去冬木市。因为约好了要一起去冬木市看樱花, 而且也得替芽衣回一趟她的故乡。
还有一件说起来比较令人感到羞耻的事那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寻求一下芽衣父母的帮助。当然, 就算被拒绝了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只不过是一个霸占了他人身体的小偷。芽衣还为了帮我而彻底留在了那个幻境之中,最后被卖药郎消灭。
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肯定拉不下这个脸去寻求帮助吧,可如今有修治少爷在我身边的情况下,无论如何我也得拉下这个脸去求助才行。至少得让这孩子能够去学校上课,过上平静的生活。
为此我什么都能做。
“卖药郎先生呢?”我问道。
“我会去寻找下一个物怪所在的地方。”卖药郎说道:“不过你们是要去冬木市?”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地问道。
卖药郎沉思了半会儿,说:“具体的我也并不清楚。只是那块地方似乎有些比较神秘的东西,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在那里久留。”
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清楚卖药郎嘴里『比较神秘的东西』是什么,难道说又是鬼怪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将卖药郎的提醒记在了心中,向他表示感谢:“我知道了,谢谢你,卖药郎先生。”
卖药郎摇头,看了眼我牵着的修治少爷,说:“冬木市里的情况暂且不提,你们想好要怎么去冬木市吗?”
我在心里感叹卖药郎先生虽然看上去极为冷淡,却意外地非常热心。或者说,从他向我抛出那两个问题,问我要直接逃跑还是带着修治少爷一起跑,而我选择了修治少爷并且说了“如果他真的不想离开这里的话,那么我就陪他一直在这里。”这样的话后,卖药郎先生对我的态度就变得温和起来。
这个看起来像是妖怪一样古怪又冷漠的男人意外地很有这样作为『人』的柔软一面啊。
不过应该要怎么去冬木市一事也确实让我感到了困扰。果然应该要先在这附近找一份工作吗?要不然别说路费了,连路上的伙食费都变成了一个难题。
修治少爷拉了拉我的我的袖子,在我望过去时说道:“如果是在烦恼这个的话,不如我们先搜一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用的?”
我望向已经变得破烂起来的津岛家住宅,恍然大悟地锤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说道:“对呀!”
最开始那帮盗贼虽然抢夺了津岛家的东西,可他们毕竟带不走所有东西。而盗贼将佣人们杀死并逃之夭夭后,津岛家就被佣人们死后的怨念拖进了幻境之中,所以也没有别的人过来“捡漏”,说不定就会有些东西留着可以给我们用呢。
我不由得夸奖修治少爷,高兴地对他说道:“你真聪明!”
修治少爷眨了眨眼,浅浅地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腼腆。
看出我们已经决定好接下来做什么了,卖药郎笑了一下,说:“看来你们已经做好决定了。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我应了一声,说:“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卖药郎先生。”
卖药郎挥了挥手,背着那个药箱离开了这里。
而我则是与修治少爷对视了一眼,笑着对他说:“好了,接下来就让我们看看屋子里还有什么东西吧。”
话是这么说了,可当看见屋里的惨状时我还是差点呕吐出来。
原先在这里的佣人们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了,也许是跟着鬼魂一起被卖药郎给斩除了,这方面的事情我也不了解。可不管怎么样,房屋里依旧到处都布满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空气间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和腐烂臭味,尸体虽是不见了,可地面上依旧散落了一些零碎的、似乎已经腐烂的肉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下意识就想先捂住修治少爷的眼睛,可他近乎执拗地拉开了我的手,用有些苍白的脸色说道:“我没事,幸子。”
无论修治少爷是一个再怎么早熟的孩子,他毕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此时的脸色和嘴唇都有些发白,看起来也是被吓到了。
我着急又心疼,想要推他出去,自己去找有没有用的东西,可修治少爷只是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我叹了口气,头疼地想到:也许是因为和修治少爷的关系变得不一样了,以往会特意掩饰自己的喜恶,沉默地去迎合别人的他已经不会再特意这样做了。可太固执了果然也让人很担心啊。
我蹲下身来,与他平视,说道:“修治少爷,你先离开这里,出去外面站一会儿好吗?我很快就出来。”
修治少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不说话。
看上去似乎是有些不满?可我实在是不想让他面对这种事情,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试图哄哄他,却见修治少爷垂着眼低低地说了句:“...阿治。”
“嗯?”我茫然地看着他。
修治少爷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还是透露出一股固执,他说:“不要再喊我『修治少爷』了,喊我『阿治』吧?”
说着,像是想要解释什么那样,修治少爷又继续说道:“等离开津岛家这里,到外面去时,你一直喊我修治少爷,被别人听见了,其他人也会觉得很奇怪吧?”
确实是这个道理。我看着修治少爷——阿治,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那...阿治?”
阿治点了点头,语气平和地应了一声:“在呢。”
所以他刚刚是在不满我的称呼吗?我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好吗?”
阿治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我笑了笑,打趣地向他伸出小拇指,说:“约定好了?”
阿治“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点头,伸出小拇指和我勾了一下,说:“嗯,约定好了。”
这种只有我们两个人懂的小玩笑让我们刚刚有些僵硬的气氛也变得缓和起来,原本被屋子里的场景弄得差点呕吐出来的我也稳定了下来。在拉钩约定好之后,我们兵分两路去寻找能用的东西。
阿治去的是自己的卧室那一边,我去的则是佣人们聚集的这一边。
我一边走着一边为所到之地皆有的血迹感到触目惊心,哪怕是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的人,看见这幅景象也一定能够猜想出这里曾经发生过怎样惨痛的事情。
特别是芽衣还曾在幻境之中给我看了佣人们被杀害前的记忆。明明大家只是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还站在一起放松地闲聊,可下一秒就被杀害,变成了尸体堆中的一员。
所有的苦痛与快乐仿佛都在此被掩盖掉,除了个别的至亲之人之外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
我为此感到了难过。就算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听到这样惨案的发生也令人伤感。更别提我还曾在幻境中与这些人相处过一段时间。
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人都是曾在这个世界中奋力地挣扎过却又被无情地扔下地狱深渊之中的人。
我很幸运地得到了第二次生命还遇到了令我不再迷茫的重要存在,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幸运的。他们挣扎着,哀嚎着,流泪着,而后又彻底地坠入了深渊之中。
我低着头为曾在幻境之中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们哀悼了一会儿,随后摇了摇头,甩去心中那些伤感,去翻有没有能够让我们俩用上的东西。
首先,我们俩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一个是才八岁的小孩,所以我们拿不起太多东西,必须要尽量挑选最有用的才行。
真要说起来,就算拿得起也不能拿太多东西。毕竟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一起走在路上,手里还拿着看上去相当值钱的东西,简直就是在对周围的人大声说道:“快看!我们是两只很好宰的大肥羊!快来宰我们!”
嗯嗯,这样的话等一下也要和阿治乔装一下,还有尽量去人多的、有妇女儿童在的地方,要不然和阿治刚走出去不久,两个人就一个被拐卖去歌舞伎町或吉原那种地方去,另一个被拐卖去买卖器官或者别的什么,那我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现在的确处于比较混乱的时候,必须得谨慎一点。我如此想到。
我走向了自己在幻境时的的“房间”。
津岛家是整个屋子被扯进了幻境之中。而当时意识不清的我刚好误打误撞地闯进了幻境之中。这里要提一句的是,在进入幻境之中时,我是确确实实在津岛家里住宿的。
如果从没有进入幻境的第三者的角度来看的话,大概就是我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在这间屋子里走来走去还对着空气说话吧。期间我还以为自己去了学校和医院,实际上我根本就只是在津岛家的宅子里到处转圈。
这么想想还挺恐怖的。
我身上这件衣服还是麻美小姐拿来给我的,是本来就处于津岛家的衣服。也许在递给我时还是很干净,而我也每日都有换洗衣物,但在这间布满血迹和臭味的宅子里待久了,衣服上难免也沾上了臭味。
等一下还是烧点水洗个澡再走吧?津岛家里的一些东西应该还是可以用的。虽然洗完后又得拿点东西把自己弄得灰扑扑的来避免他人的瞩目,但总得先洗一洗身体,避免出现卫生健康问题。
我在心里对小百合说了几声对不起,随后从她的衣柜里翻出了几件看起来不太起眼的衣物出来。幸好衣柜里的衣服都还很干净,没有被外面的血迹给弄脏。
我看着衣柜里另外几件看起来穿得次数并不多、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的衣服,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百合。
我摇了摇头,继续寻找着能够用到的东西。
最后我也只翻到了几张比较零碎的纸币,津岛家里比较贵重的东西基本都被当初的盗贼们抢走了,没抢走的也被他们给砸了。
更何况我和阿治都不想引人注目,绝不可能大摇大摆地那写招摇的东西。
搜完自己那一边的东西后,我去找阿治。阿治早就在等我了。看见我走来,他肯定地说道:“幸子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因为被直接点出来而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没等我说什么,那边的阿治就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因为想要偷偷买画笔和纸,所以我一直都有存一些私房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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