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闭了闭眼,对周围的手下说道:“封锁下去,绝不能让这里任何一个人将与谢野晶子的事情泄露出去。”
因为担心着晶子而从屋子里跑出来的我蹲在她的身边,担忧地看着她治疗一个又一个人。
可我又没有像她这样的特殊能力,因此我所能做的最多只有待在晶子的身旁,警惕着周围人会不会因此抓走她。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有一道视线透过重重人群直直地望了过来,我望过去,发现是森先生。
这名军医此时正在其他人的围绕下面无表情地望了过来。
森鸥外不只是一个副军医吗?为什么他会拥有这样的势力?
我感到了不可思议,但森先生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对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而那些人则是押送着制造了混乱的异能力者回去。
见此我也收回了视线,继续守在晶子的身边,直到她将所有人都治好,累趴了的晶子立刻喘着气向我倒来。
望着倒在我怀里的晶子,我想了想,鼓励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夸奖道:“你做得真好。”
晶子愣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对我露出一个有些傻乎乎但又极为灿烂的笑容。
随后我便将晶子扶进了房间之中,由老板去照顾他自己的女儿,而我则是上了二楼去找阿治。
阿治静静地坐在窗边,我连忙走过去问他:“怎么不继续睡?”
我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可能是因为刚刚吃过药,他脸上的温度没有那么滚烫了。
阿治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刚刚睡了一会儿又醒了,不想继续睡。”
虽然是因为生病了,但睡太久也确实会让人不舒服。我这么想着,坐到了阿治的身旁。
阿治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看着他,想了想,又往他那边凑了一点,伸手抓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我的身上。
“晶子真勇敢呢。”我感叹道。
“嗯哼。”阿治意味不明地闷哼一声。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阿治也会变成那样勇敢的人。”
阿治的眼角上扬了些许。
我伸手抓住了他小小的手。我的手不大,带着干活留下的茧子,抓住了阿治比我小了一倍的、柔软的手。
“总有有一天你也会长大,长大到我的手已经无法包裹住你的手,总有一天你也会离我而去。”我闭着眼笑着说道。
“我才不离开呢。”阿治有点别扭地撑着脸嘟囔道。
我捂着嘴笑了起来,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也许这件事让人有些寂寞。但无论是什么时候,当你在外面飞累了想要回家时,我都一定会在家里等着你,对你说一声『欢迎回家』。”
阿治,我最重要的阿治,我的孩子,我所深深爱着的孩子。
无论何时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作为母亲的我都一定会站在原地向你伸出手,对你说:“欢迎回来。”
“……”阿治沉默了半会儿,像是迷迷糊糊间又要睡过去那样,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也不会只让你一个人一直等着的。”
我又忍不住笑起来,拥抱着他继续和他聊聊天,直至困倦的阿治再次睡着为止。
···
第二天我带着已经痊愈的阿治去向老板告别,没想到看见晶子正穿戴整齐地站在楼下,手边还有一箱行李。
我惊讶地看过去,晶子看着我,和我说道:“森先生说队里有需要我的人在,我决定跟他一起离开。”
“我想要用我的异能力去救更多的人。”晶子认真地说道。
看着晶子坚定的模样,再看着老板无奈地谈起,我心里明白了什么,于是我笑着对晶子说道:“你的话一定可以做到的。”
似乎是因为得到了我的认可,晶子有些害羞地笑了起来。
望着她那纯粹又天真烂漫的笑容,我的心也不由得柔软了下来,只是想起昨天那混乱的场景和晶子拼尽全力去拯救他人的模样,我的心中也产生了一丝担忧。
我蹲下身来与晶子平视,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我说:“晶子。”
晶子估计是被我这种过于郑重的态度给吓了一跳,她有些无措地问道:“怎么了吗?幸子。”
“你的能力的确非常强大甚至可以直接说是神明的恩赐也不为过。”我紧紧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可无论如何,你一定要记住...人心是有限度的。”
“只有这一点必须要记住。人类是非常脆弱的,身体上的伤可以治愈,但内心的创伤却是很难痊愈的。就算身体的伤被治好了,心灵上的伤没有治好的话总有一天它会叠加到让人彻底崩溃的地步。”
晶子沉默了半会儿,随后认真地点点头,说:“我知道的,幸子。我一定会记住的。”
随后晶子又和旁边的老板说了一些话,说完并且给了自己父亲一个拥抱后,晶子便走了出去找站在外面的森鸥外。
我看着一旁的老板,带着一点调侃意味的声音说道:“就这么放任晶子离开真的好吗?”
“不好也不行吧。”老板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现在的能力已经暴露出来了。虽然多亏了森先生封锁了这一带让所有人都不准说出去,可消息总有泄露的一天。我家虽说有点钱,但没有什么人手也没有认识的贵族,我要怎么保护那孩子呢?”
“更何况...”老板的眼眸里倒映出晶子向外走去的背影,他轻声说道:“晶子那孩子无论如何都想往外飞,我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做父母的不就是这样吗?”看着他有些寂寞的表情,我无奈地拍了拍他,说道:“总得望着孩子的背影渐渐远去。”
就算是阿治也总有一天会长大,他会渐渐长高长大,长得比我还要高大,直到我这瘦弱的肩膀再也没办法替他抗住所有的风雨。
阿治会从我的羽翼之下挣脱开来,张开自己长成的翅膀向远处飞去。而作为父母的我只能站在后面望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
这的确是令人感到很寂寞、很悲伤的事情,但也是值得庆幸欢呼和感到欣慰的事情,因为这代表着那孩子哪怕独自一人也能够坚强地活下去,代表着孩子已经长大了。
“等到那孩子回家的时候,对她说一句『欢迎回来,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吧?”我笑着说道。
作为父母的我们只要静守在原地,当孩子在外面飞得疲惫厌倦而回来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对他说一声:“欢迎回来。”——这就足够了。
分别绝不是一件只令人伤感的事情。
老板看了我一眼,这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不住地点点头,说:“你说得对。”
“而且我也该感到自豪才对,我拥有晶子这样温柔又勇敢的孩子。”老板哽咽了一下,说道:“她能够降生到我的身边,成为我的孩子真的太好了。”
回想从前,晶子第一次降临到人世的时候被他的妻子抱在怀里,小小的、软绵绵的,他无措又欣喜地伸出手指去戳了一下晶子的脸颊。虽然被妻子不满地拍掉了手,但那一刻幸福到大脑空白的心情却至今无法让人忘怀。
不知不觉中,他的孩子从那样小小的一只开始学会在地上爬,口齿不清地喊他『爸爸』,开始站起来,开始学会走路,开始学会奔跑。
她长得实在太快太快了,还没等老板反应过来,晶子就已经长成一个能够毫不犹豫地跑向混乱中央去拯救他人的孩子。
从只会嚎啕大哭的小婴儿变成了现在温柔又勇敢的孩子。他最重要的孩子,选择了他成为『父亲』的孩子。
老板捂着脸,泣不成声地用压抑到了极致的声音说道:“我为自己能够成为晶子的父亲而感到自豪和高兴。”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无意识地望向不远处正在吃点心的阿治。
我也觉得自己好幸福。能够遇到阿治,能够成为他的母亲,紧紧地握着那只手,一切的一切都让我觉得幸福得想要哭泣。
哪怕终有一日会迎来分别的那天,我也绝不后悔与他的相遇,绝不后悔成为他的母亲。
在吃完饭又与众人告别之后,我背起行李,望着被我牵着手的阿治,笑着说道:“要走了哦?”
“嗯。”阿治抬起头来笑着说道:“去冬木市一起去看樱花吧。”
也许总有一天他会离我而去,但在这短暂又漫长的旅程上就让我祈祷那一天来得再晚一些、再晚一些吧。
第33章
“这里就是冬木市吗?”牵着阿治的手来到冬木市的我望着周围的场景, 心里有些感慨。
说实话,这一路上真的是经历了许多奔波,若是要讲起来那可真是能够讲个七天七夜。光是路上遇到的心怀不轨想要拐走我和阿治的人就能够说个三天三夜了。
也怪不得芽衣在怀孕时没有直接回家乡求助。除了其他的各种原因外, 这一路上会遇到的困难也是很重要的问题。
这么想着, 我不由得望向一旁的阿治,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说道:“你还好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好像从幻境出来后就慢慢长高了些许的阿治抬起头来说道:“我没事的,幸子。”
因为临走前晶子的叮嘱, 一路上我都有尽量给阿治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虽然这导致我只能吃一些干巴巴的面包, 但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想尽可能给他吃得好一点。
一开始阿治好像因为我这种行为而感到了严重的不满,但在我的坚持下他也只好无奈地接受了。
当然, 这种事还是急不来的。阿治现在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就跟五岁左右的小孩子一样, 让人猜不出他实际上已经八岁了。
我现在的目标就是让阿治至少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的小孩一样。在自己手里的金钱都不够的前提下, 这个目标或许有些困难, 但我不会放弃的。就算同时打几份工也想让阿治好好长大。
不过比起这种还处于目标阶段的事情, 还有一件现在就压在我心中的事情令我更加焦虑——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我们越发靠近冬木市,我心中的不安就越发强烈,直至我们直接踩在冬木市的土地上时, 那种不安已经直接达到了顶峰。
我并没有直接将这种不安表露出来, 只是阿治多半也已经看了出来, 他看着我, 继续说道:“要说有事的应该是幸子吧?怎么了吗?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安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份不安, 更何况我自己都不清楚这份不安究竟是为什么,源自哪里。因而我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阿治说道:“可能只是有点累了吧。”
“那先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阿治其实不信我只是累了才这样,但他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个什么来,只能这样说道。
我点点头,开始思考应该去哪里住。毕竟从津岛家出来到冬木市这一路上我几乎花光了手上的所有钱。
其实我本可以循着记忆去寻找芽衣的父母求助,可我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们说芽衣已经死了,而我这个外来者占用了她的身体。
我头疼地叹气,然而还没等我想出一个好办法,突然有个人拍了我一下。
我茫然地往自己身后望去,只见一个看着像是家庭主妇,手里拿着菜篮,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惊喜地看着我,说道:“哎呀!这不是芽衣吗?你竟然回来了?都多少年没有你的消息了,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呢!”
我在芽衣的身上重生之后拥有了她的少部分记忆,正巧有关眼前这个妇女的记忆也在其中——她是芽衣家的邻居柴崎太太。
芽衣不喜欢她,觉得她和自己的妈妈一样是嘴碎的大妈。以往的芽衣看见她时都是直接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面对对方的家常话也时常用“哦”、“嗯”、“这样啊”去回复。
柴崎太太也经常和其他人说芽衣真是个不讨喜又阴沉古怪的孩子。
但不管怎么样,在买菜回去的路上竟然能够遇见已经好几年没见的孩子,柴崎太太还是感到非常惊喜的,好歹芽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唯一让她很在意的就是我身边带着的孩子——柴崎太太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阿治,看见阿治极为瘦弱,浑身缠着绷带,看上去大约五、六岁左右,算算芽衣离家出走的时候,时间差不多能够对得上。
这件惊人的事情使得柴崎太太心里不停地感叹,面上也不由得带上了一种奇怪的神色。
这件事如果说是真的,那可就真的是一件大丑闻了。虽说社会混乱的现在,女孩子早嫁也不是一件稀罕事了,可那都得是堂堂正正的,像芽衣这样好几年前离家出走,回来后又带着一个孩子那可真是让人感到羞耻。
芽衣从小性格就叛逆,现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柴崎太太也不感到惊讶了。至于阿治和芽衣长得一点也不像的事情也被她无视了,毕竟和妈妈长得一点也不像,只像爸爸的孩子也不是没有。
不过芽衣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来的,现在的世道混乱,是个男人都不会放任自己的妻子独自带着孩子回娘家,那看来芽衣很有可能已经被自己丈夫给抛弃了。
柴崎太太摇了摇头,想着虽然自己也不喜欢芽衣,但好歹多年邻居,看在这点情面上也要先帮我回家才是。
这么想着,她看着我,说道:“美月这几年可担心你了,还是尽早回家吧。你不要怕,没事的,我和你一起回去。”美月是芽衣母亲的名字。
我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柴崎太太推着走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解释,自己又想着迟早有一天都要面对芽衣父母的,早死早超生。因此在百般犹豫之下我最终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牵着阿治和他一起走向芽衣的家。
“说起来这孩子叫什么名字?”一起走在路上时,柴崎太太好奇地问道。
我说:“叫阿治,太宰治。”
“也就是说孩子他爸姓太宰?”柴崎太太问道。
我僵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我总不能直接和她说孩子他爸姓津岛,生下他的妈妈也不是我吧。
我应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柴崎太太没理会我的僵硬,只以为我是因为被丈夫抛弃了,因为提起丈夫而想起伤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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