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据江户川乱步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 沢田太太对此并不知情。她的丈夫将她保护得很好, 让沢田太太哪怕成为了黑手党之妻也能够无忧无虑地站在太阳底下欢笑。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敲了敲沢田太太家的房门,随着一阵脚步声, 拥有一头棕色头发, 笑容天真烂漫又温柔的沢田太太打开了房门。
“幸子!”沢田太太惊喜地看着我说道:“怎么突然来了?不用去上班吗?”
这么说着, 她有些疑惑地望着我,说:“哎呀, 没有带阿治一起过来吗?”
望着沢田太太那无忧无虑的笑容, 我顿了顿, 无法抑制地用压抑的声音说道:“沢田太太...”
沢田太太担忧地看着我,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沢田太太的笑容实在是太有感染性了,令我不由得想要将一切都倾诉出来:“沢田太太...”
沢田太太用柔和的眼神望着我, 说:“叫我奈奈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说:“那么奈奈夫人...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奈奈夫人茫然地看着我,而后又笑着问道:“请说吧。”
“我听说你的丈夫回来了,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和你的丈夫见一面。”我用之前想好的借口搪塞道:“你也知道的, 我其实并不是这里的人, 只是带着阿治兜兜转转流浪过来而已。然后在这期间我也曾与相识的人失散。奈奈夫人你的丈夫不是在世界各国到处跑吗?所以我就想着他人脉应该很好,可以帮我找人。”
奈奈夫人温柔地笑着说道:“好的。”她没有对我产生半点怀疑,毫不迟疑地相信了我蹩脚的谎言。
“你先进来坐吧,亲爱的刚刚和属下出去了,等会儿才能回来。”奈奈夫人带我去客厅里休息。
等我们一起坐下时,她又泡了茶给我喝,而我端着茶水慢慢饮下,忽地感觉原本有些焦虑的心又变得平静起来。
我看向奈奈夫人,她笑着问我:“要吃甜点吗?”
其实她并没有大我多少岁,还是一张娃娃脸的稚嫩模样,每次被她用这种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方式说话,我心情还是有些微妙的。
我僵硬了一下,转移了话题:“不用了,说起来阿纲呢?”
阿纲是奈奈夫人的孩子,比阿治小好几岁,今年大概是六岁了吧,是个软绵绵得像是糯米团子一样的孩子。
“上学去了。”奈奈夫人有些忧愁地托着脸说道:“不知道在学校会不会被欺负呢?”
我想了想上一次来奈奈夫人家时阿纲差点被阿治吓哭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有些忧愁,说:“希望不会。”
“要是能交到朋友就好了。”奈奈夫人无奈地说道。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半会儿,没多久,奈奈夫人的丈夫沢田家光就回到了家中。
“奈奈!我回来了!”那是一个身材高大,大约有一米九左右的金发男人,刚回到家,他就兴匆匆地喊着奈奈夫人的名字,热情地拥抱住她。
“亲爱的!”奈奈夫人也格外热情地与他拥抱,她笑得很开心,说道:“欢迎回来!”
看到这对感情很好的夫妇拥抱着彼此难舍难分的样子,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一个几百瓦的电灯泡。
幸好奈奈夫人没有忘记我,她松开沢田家光,向他介绍我,说:“亲爱的,这是幸子小姐。她好像有事情想要找你帮忙。”
沢田家光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看我的眼神完全比不上看奈奈夫人时的十分之一,他礼貌而疏远地点点头,说:“初次见面,我是奈奈的丈夫沢田家光。”
我连忙站起来,有些慌张地点点头,说道:“初次见面,我是太宰幸子,喊我幸子就可以了。”
在奈奈夫人面前,我和沢田家光礼貌性地交谈了几句,而后沢田家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奈奈,现在是不是快到阿纲放学的时候了?你不是说想要鼓励阿纲鼓起勇气去上学,今天要做一顿丰富的晚餐吗?”
“嗯嗯。”奈奈夫人笑眯了眼,用柔软且带着一种天真可爱的语气说道:“不止是鼓励阿纲鼓起勇气也要庆祝亲爱的回来,阿纲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奈奈~~”沢田家光一脸幸福地看着奈奈夫人,用黏糊糊的语气说道:“能够娶到你,我上辈子真的是拯救了地球啊。”
“哎呀。”奈奈夫人羞红地捂住脸,说:“幸子还在呢。”
沢田家光爽朗地哈哈大笑,这使得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加亮了。
奈奈夫人也跟着笑起来,随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说道:“抱歉,幸子,忘了你还有正事,你想要和家光说什么尽管说吧。”
奈奈夫人用温柔的目光看着我,在那样的目光下,我感觉自己有些飘飘然。
如果是那么温柔的奈奈夫人,我跟她说阿治被港口黑手党带走了,让她能不能帮我求助沢田先生,奈奈夫人一定会答应的吧,并且会竭尽全力去帮我和阿治。
深爱着奈奈夫人的沢田先生面对她的请求也肯定没办法拒绝吧。
可若是这样的话...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江户川乱步的身影,那时候的他像是随口一说那样说道:“当初帮了你的那名女士与彭格列关系匪浅,恐怕是核心成员的家属吧,她可能不太清楚丈夫具体是在做什么,你最好也不要直接和她说,倘若说了恐怕会让她的丈夫对你产生反感。”
我闭了闭眼,重新睁开眼时又若无其事地笑着说道:“奈奈夫人今晚不是要为孩子和丈夫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吗?你先忙吧,不用顾虑我,有事我会和沢田先生说的。”
奈奈夫人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那我先去买菜了,你们两个好好聊啊。”
奈奈夫人走出了房间。
在奈奈夫人将门关上的瞬间,沢田家光脸上那种温柔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他虽然还笑着,眼底却是一片冷淡。
“我已经知道你过来是想要做什么了。”沢田家光甚至不打算和我继续寒暄,他单刀直入地进入正题。
沢田家光坐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得感谢你没有在奈奈面前说出我的真实身份。唯有奈奈,我的妻子,我想拼尽全力让她能够无忧无虑地笑着,不希望她会因为知道我的身份而变得时刻为我担忧。”
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这么说着,十指交叉对我笑了一下,用一双不带任何情感的眼睛注视着我说道:“你应该能够明白吧?”
我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点点头。
因为江户川乱步的话,再加上我自身的直觉,我并没有选择利用奈奈夫人的温柔让她去帮我说服沢田家光,看来我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沢田家光的逆鳞就是自己的妻子奈奈,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是不会放任利用他妻子的人继续待在她身边的。
至于帮忙的事情,他大可以表面上答应奈奈夫人帮我的忙,但这个忙帮多少,怎么帮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自己去努力说服沢田家光,反而利用奈奈夫人走捷径只会使得沢田家光对我产生反感。
我望着面前这个男人,根据江户川乱步后面看出来的消息,他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平时身份地位仅次于首领,在危机情况下甚至等同于首领。哪怕在妻子孩子的面前再温柔,在他人的面前沢田家光也仅仅只是『彭格列的年轻狮子』罢了。
这可是一个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的黑手党。哪怕他并没有刻意在我面前露出什么,但仅仅只是这样坐在他对面都令我感到心脏像是被死神给抓住了的一样。
沢田家光没有理会我心里的想法,直白地说道:“我查过你们母子俩的资料。”
我暗中一惊,意识到这个『查过』估计是我和阿治第一次遇到奈奈夫人的时候。
之前和奈奈夫人在一起的时候,阿治就经常走神的样子,我还以为是因为他没休息好的原因,现在看来那个时候的阿治就发现有人在跟踪调查他们吧。
想想也是,奈奈夫人能够一直无忧无虑地笑着,除了沢田家光将她的消息保护得很好,也是因为他派了人过来时时刻刻守护着奈奈夫人吧。所有接近奈奈夫人的人都应该确保安全性,这样一来的话会调查我和阿治也不奇怪。
“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他原本应该是和其他待在家里的佣人们一起被强盗杀死了才对,却不知为何没有死,反而是待在变成了鬼宅的津岛家,之后跟你一起离开津岛家成为了母子。”
“而你,高桥芽衣,年少时性格孤僻叛逆离家出走,前几年怀孕可没有去医院,似乎是难产了。你不知为何前往了被称作鬼宅的津岛家,在那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把津岛修治带了出来。”
沢田家光语气平静地说了一下我和阿治的大概消息,他用手指碰了碰桌面,冷淡地说:“虽然你是奈奈的朋友,但不好意思,我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
我的请求甚至还没说出口就被他直接拒绝了,这使得我有些慌乱地说:“请——”
沢田家光伸手制止我,说:“不用说了。彭格列与日本这边的黑手党本身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此次回来日本只是想和妻子团聚,别的事情我都不想插手。”
“更何况这件事对我来说帮了也没有好处,反而是给我自己找事做。”沢田家光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扶额,说:“休假期间还要忙这种事还是饶了我吧。”
“而且我虽然也很同情你。”沢田家光看着我,说道:“但我能够看出来太宰治是天生属于黑暗的人。”
沢田家光的眼睛变得极为暗沉,连声音也像是冰一样,他说:“我能够看得出来,太宰治拥有超乎寻常的才智,甚至能在这么年幼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我那些属下的跟踪。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极为擅长隐蔽自身气息的人,太宰治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他们。就连我知道这件事都感到了毛骨悚然啊。”
“前几天我远远地观察过你们,特别是太宰治。”沢田家光闭了闭眼,似乎是回想起了那天的记忆,他说:“仅仅只是第一眼我就能够看出来他是天生的天才,与此同时却也是与世间格格不入的天才。太宰治眼中的世界跟他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打个比方,当我们看到鲜花时,感叹鲜花的美丽,他却能够直接看到鲜花的死亡。”
沢田家光用极低的声音感慨道:“他是天生就活在黑暗中的人。虽然因为你的存在而尽可能地压抑、伪装着自己,想成为你眼中的好孩子。可所谓本性是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就像是对食尸鬼而言,啃食尸体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想要强迫食尸鬼啃食血肉以外的事物只会令其疯狂痛苦罢了。更别提太宰治无意识地在追寻死亡与鲜血。”
不愧是在里世界也拥有极高地位的男人,他的情报比我想得多很多,他那种一针见血的敏锐也令我发颤。沢田家光摇了摇头,说:“更何况现在拥有无效化异能力的太宰治也注定过不上平静的生活,此时被迫加入港口黑手党也只能说是命运了。”
我咬了咬唇,深吸了口气后说道:“不是那样的。”
“哦?”沢田家光觉得有些好笑那样看着我,反问我:“那你觉得是怎么样的?嗯,大概对母亲来说自己的孩子永远是纯洁无瑕的天使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并不是那样的。我从一开始,第一次见到阿治的时候就很清楚他拥有怎样的本性了。倘若他是发自内心想要加入港口黑手党,我也不会阻止他。就如同你打的比方一样,对食尸鬼而言啃食尸体是理所当然的,对那孩子来说如果不亲自踩在死亡与黑暗之中见证死亡就没办法找到生存意义的话,那么我也不会阻止他的本性。”我如此说道。
沢田家光露出了略显惊讶的神情,他觉得很不可思议那般说道:“你真的明白太宰治身处怎样的黑暗中吗?即使如此你还是带他一起离开了津岛家吗?像你这般的普通人在看到那样与众不同、过分聪明的孩子应该会觉得可怕才对。”
“人类在面对自己没办法理解的生物时应该都会将对方视作恶鬼,特别是他与你相遇时还相当年幼,这份恐惧就会成倍上升。”
“可为什么你...”
“因为他在向我求救。”我说道:“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一直一直...”
当阿治还是修治少爷的时候,他就一直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掉那样痛苦地看着我,无声地喊道:『救救我』。
而我本来想像其他人一样漠视着他被黑色的漩涡紧紧拽着下沉的,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无视那样的苦痛。
沢田家光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他无奈地叹气,说:“不管怎么样,这种话可是说服不了我的。抱歉,我得出去一趟看一下手下,也麻烦你离开这里吧。”
这么说着,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而我因为想到还在港口黑手党的阿治,不由得慌了神,喊道:“请务必再等一下。”
沢田家光摇了摇头,说:“不管你再说什么都...”
“扑通”一声,我跪了下去。
沢田家光有些错愕地看着我。
而我跪在地上,茫然地想到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呢?因为沢田家光一心想要离开,我也看出他是真的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想要离开这里了,心里一急,不由得跪了下来。
可真的跪了下来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虽然江户川乱步让我顺其自然,做好自己就行了,可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样的。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破碎的话语与记忆从我的脑海中不停地闪过,而我跪在地上,僵硬得如同一块小小的、随处可见、轻易就能踢开的石头。
我张了张嘴,说——
“...那孩子昨天掉了一颗牙。”我用干涩的声音如此说道。
“哈?”就连沢田家光也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说实话,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大脑一片空白,我只是下意识般将心底那些破碎的话语吐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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