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治不满地说道:“是他们自己跟过来的,我可没有叫他们。”除了被他抓来帮忙的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以及帮忙执行某种不可言说计划的芥川兄妹之外,他确实没有亲口喊过其他人过来。
我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无奈,说道:“如果你不希望我去约会的话,我是不会去的——你知道这一点吧?无论怎么样,你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
阿治抿了抿嘴,他身体微微向下,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说道:“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幸子。我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够出去约会的——或者说,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
他沉默了半会儿,似乎内心有些沉重那般面色并不算好,但这份沉重并非不满我会被其他人抢走,反而更像是因为担心着我而感到内心沉重。还没等我说什么,阿治便转移了话题。
“幸子你想要个孩子吗?”阿治抬眼看着我,认真地问道:“如果你想要生个孩子的话,我是不会阻止的,你知道吧?”
或许是为了缓和我们之间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沉重起来的气氛,阿治笑嘻嘻地说道:“生个弟弟或妹妹给我玩也挺好的。”
我拍了一下他的头,假装生气地说道:“想什么呢?弟弟妹妹可不是拿来玩的东西。”
阿治像是恶作剧成功一样孩子气地笑了几声。
我说道:“为什么你会突然问这种问题?”
我并不喜欢小孩子,在已经有了阿治的前提下也不打算再要个孩子。更何况孩子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又沉重的东西呀,脆弱得仿佛一没照看好就会死去,沉重得让必须背负这份生命的人喘得停不下来。
我害怕要承担起另一份生命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生个孩子。
阿治犹豫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名字。
“惠美...”
我茫然地应了一声,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惠美,有些茫然地问道:“惠美怎么了吗?”
偶尔和阿治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会向我说一下港口黑手党的事情,我也会和他聊聊自己的事情。当然,我没有和他说过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只是和阿治说了一下自己曾经遇到过的人。
这些人当中自然包括惠美,那个遭遇了家暴、浑身青紫伤痕累累地蜷缩在我怀中的那个女孩子,她用呓语般的语气,像是祈祷又像是在哭泣那样说道:“拜托了,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让我成为晴子的孩子吧,拜托了...”
没过多久她就像雪花一样轻而易举地死去了,仅仅只是一块石头和一个小孩就轻轻松松地让她的生命终止在了那一天。
而这件事也使得我憎恨着那个杀死惠美的小孩,冷眼旁观着小孩的妹妹在绝望中死去...自那以后,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奢求幸福了。
在听我说过她的事情时,阿治沉默了很久,后来也没有说什么。我以为他不喜欢听这种事,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没想到阿治会再次提起惠美,这使得我非常困惑,且阿治接下来的话便让我更加困惑了。
“你不想生下惠美吗?”阿治如此问道。
“......”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有点没办法回答。
我不知道阿治为什么会这样问。虽然很多人觉得羁绊如此深厚的两个人之间一定了解对方的一切,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没有谁是能够真正地了解某个人的一切的。特别是生长环境不同、年龄不同、遇到过的人不同,这也会导致二人思考的方向不同。
现实中很多事情总被无限地美化,可正是因为没办法完美所以才称之为现实。
我也不是阿治肚子里的蛔虫,哪怕了解他的很多事情,我也没办法时时刻刻明白他的一切思想与行为。
就像是阿治此时的话语也令我感到费解,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当然,也正是因为哪怕拥有再亲密的关系,人与人之间也没办法完全互相了解,语言与交流才显得如此重要。倘若不去沟通的话,那才是真的一辈子也没办法互相理解。
因此我注视着阿治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阿治愣了一下。
我认认真真地和他说了一下我自己心里的想法:“想不想生孩子的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去,打个比方吧,就算我真的生了孩子,我也绝不会把他/她当做是惠美的转世。”
想起许久以前的事情,曾经的那些苦痛与绝望都铺天盖地地再次袭来,令我感到舌尖发苦。哪怕时间飞逝,受过的鲜血淋漓的伤害变为了浅淡的疤痕,那些痛苦也不会消失。
我面色沉重地说道:“这种事无论是对惠美还是对孩子来说都是一种自我感动式的自私想法吧?”
“倘若惠美还拥有意识,已经受伤得太过严重的她可能还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对出生的那孩子来说,一生下来就被冠以某个自己完全不认识、完全没见过的人的影子,这是多么令人绝望与悲伤的事情呀。简直像是让他/她必须一辈子都活在这个影子之下。”
“而对我来说,惠美也只是惠美,如果她被所谓的转世给替代,那是多么寂寞的事情呀。”
“更何况我也不信转世这事,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什么转世呢?”这么说着,我低头望着自己握成拳头的手,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了几下,说道:“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再有了。”作为『晴子』的我也只是刚刚好幸运在变为怨灵时遇到了芽衣罢了。许久以前见过的卖药郎先生也跟我说过,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天堂或地狱,哪怕是神明也早已陨落得七七八八。
“而且就算真的有转世,已经转世的那个人也不是惠美了。”我闭着眼叹了口气,说道:“哪怕灵魂是相同的,但我很清楚,我所认识的惠美早就死在了那一天。”
阿治沉默了,过了好半会儿,他才说道:“是我太想当然了。”
他抿着嘴说道:“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呢?”我笑着问道,轻柔了拍了拍他,说道:“你有弄不明白的事情,而我说出来解释给你听,这不是很好的沟通与交流吗?”
“我的意思是...”阿治低着头,闷闷地说道:“自以为是地误解你的想法还让你不得不撕开自己的伤疤向我解释。”
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什么的。”确实因为惠美的问题,我撕开了过去的伤疤。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如说反而很高兴阿治能够将他的困惑问出来。
“就是你这一点——”阿治像是无法忍耐一样,声音一下子加大了,看见我被吓到的神情后他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你总是担心我没办法好好地活下去,可对我来说也是同样的。”
对阿治来说好好地表达自己内心的心情是一件有些困扰的事情。
我的阿治他既笨拙又胆小,面对他人的杀意、恐惧、憎恨都能够笑嘻嘻地将对方玩弄于鼓掌之间。坏得令那些人更加憎恶他,痛骂着他这个恶魔。
无论是恶毒的话语亦或者子.弹、拳头对他来说都通通没有任何用处,哪怕要将他杀死,阿治也只会疯狂地笑着,心满意足地接受自己的死亡。
但当面对他人的善意与温柔的时候,阿治又会手足无措地像是个小孩子那样,狼狈得恨不得转身逃跑。不会被任何利器与拳头所伤害的阿治却能够被柔软的棉花给轻而易举地刺伤。
这是多么好笑...又令人感到怜爱的事啊。
而此时,哪怕自己会因此被刺伤,他还是努力地想要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给我听:“我希望你能够拥有自己的生活——这件事绝不是假的,也绝非我勉强自己说出来的话。”
他磕磕绊绊的、笨拙的、认真的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衷心地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阿治低着头垂着眼、小声地说道:“哪怕我不再是你心中最重要的存在,甚至你将我的存在遗忘,拥有了新的人生和孩子,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阿治...”听到他这样说,我不由得喃喃他的名字。
“幸子。”
他摇了摇头,抬起头来,看着我,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
“妈妈,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感谢你。”
“你一直都在拼命地拽着我不掉下去,所以这一次我也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他用一种近乎祈祷的语气轻声地说道:“只要能够那样,我也会很高兴的。”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忽地流下眼泪来。
“你在说什么呀?”我流着泪看着阿治,轻声地说道:“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重要的孩子。”
就像是阿治衷心地希望我能够幸福一样,而我也衷心地希望他能够幸福。
可不管怎么样,我自己也确实有问题,我近乎自虐与自卑的活法深深地刺伤了希望我能够幸福的阿治,让他即使说出这种像是祈求一样的话也想和我说他的心情。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深深地重视着我。
因此我回答道:“虽然现在也还没能弄明白到底应该怎么做...”
『幸福』究竟是怎么样的呢?它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摸起来是什么样的?闻起来是什么样的?听起来是什么样的?尝起来又是什么味的?这一切我都无从知晓。
可即使如此,我也得跌跌撞撞地去寻找着它——为了自己和阿治都能够得到幸福。
我抹掉眼泪,笑着说道:“但我向你约好,我一定变得幸福起来的。”
“......”阿治静静地看着我,笑了起来,他伸出小拇指,问道:“约好了?”
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伸出小拇指拉住了他。
“约好了。”
两个人一起牵着彼此的手,向着遥远的彼方不停地奔跑。
——为了我们都能够得到幸福。
第66章
“综上所述, 我是来表达感谢之情的。”将我和阿治的谈话告诉给阿纲听的我如是说道,望着这个今年才十四岁的少年,我认真地说道:“谢谢你, 阿纲。如果不是你当时和佐藤先生说的那些话,我可能到现在还没办法及时醒悟过来。”
『理所当然』并不代表一定是正确的,阿纲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在一些事情上可比我通透多了。
自佐藤先生和我约会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一个星期, 本来我还想第一时间来到奈奈夫人家这里感谢阿纲, 可工作实在是忙碌, 累得我一下班就只想回家睡觉,自然也没有什么精力跑来和阿纲道谢了。直至今日才好不容易到休息的时间, 一得空我便立马跑来沢田家了。
此时的奈奈夫人正在厨房里洗碗,水龙头的水冲到盘子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使得我们二人的谈话像是伴随着悦耳的音乐似的。
听到我说的话, 阿纲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没有给幸子小姐你添麻烦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我的脸色,确认我实在是没有不高兴后才松了口气, 说道:“我其实还很忐忑要是自己那一番话给幸子小姐添麻烦了怎么办?这么一想我就非常愧疚。那一天的我实在是太孩子气太冲动了。”
阿纲像是吉娃娃犬一样露出了失落的神情,因为不安而无意识地十指紧握。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好笑地说道, 尽力地去安抚他:“我没用怪你,反而非常感谢你,这是真的。”
“我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人在很多时候反而会因为成长而丢弃很多东西。我也是其中之一。”我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己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手, 轻声地说道:“如果不是阿纲你当时的那一番话,我很有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要丢失的是什么东西。”
阿纲像是很高兴那样笑了起来。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问道:“对了, 阿纲。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阿治的生日了, 到时候我们准备在家里举办一个庆生宴,你准备过来一起玩吗?”
听阿治说那一天他会先待在港口黑手党过生日,但那只不过是无聊透顶的宴会,他会尽早回来的。
阿治说是这么说了,但之前我和中也君聊天的时候才知道那一天会有很多想来试探阿治和港口黑手党的人在场,与此同时森先生还会借着那一天直接宣布让阿治成为港口黑手党的干部。
但对阿治来说这些东西都无聊透顶,还不如回家吹泡泡玩吧。
听到我的邀请,阿纲开始冒冷汗,说道:“这、这个...”
看见阿纲一副不想去但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我的模样,我才突然想起我忘记阿纲似乎是因为敏锐过头了,本能地察觉到了阿治身上的异常而有些害怕他。
我心中有些歉意,正打算打圆场说就算没空来不了也没事的时候,一道极其稚嫩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你就去嘛,正好去见识一下真正的黑手党是什么样的。”
我好奇地顺着声音望过去,只看见一个穿着黑西装的小婴儿从墙里的机关走出来,他礼貌地向我打招呼:“ciaos,幸子小姐,我是reborn。我有从家光那里听过你的事情,你是一位相当勇敢又强大的女性,实在是令人敬佩。”
知道沢田家光的事情也就代表这个小婴儿也是彭格列相关人士吧?没想到这年头连小婴儿也当起了黑手党,当我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我还窝在妈妈怀里吃奶呢。
这么想着,我看向reborn的目光更加敬佩了。
“reborn你不要和幸子小姐说一些奇怪的事情啊!”阿纲慌慌张张地打断了reborn的话语,他忐忑不安地打量我的脸色,心虚地说道:“这个是亲戚家暂时放在这里的小孩,他很喜欢玩cosplay呢哈哈哈哈——”
阿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reborn打断了,小婴儿以一种不符可爱外表的冷静态度说道:“告诉幸子小姐也没事的,阿纲。”
“哈?”阿纲疑惑地望着reborn,随后因为想起什么来而露出了惊恐的神情说道:“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其实幸子小姐也是黑手党的人吧?”
他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因为阿纲实在是很好懂,看着他的表情我也能够猜出他在想什么——比方说我其实是黑手党安插过来的人,接近他和奈奈夫人是为了实行暗杀或保护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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