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主持告辞后,衡玉两人被小沙弥领着往厢房走去。
他们的厢房在寺庙西北角,这里有些偏,但远离佛殿方位,衡玉突破结丹期如果要遭遇雷劫,不会惹得前来寺庙求神拜佛的香客们过于惊慌。
把两人送达,小沙弥就先告辞离开。
衡玉用风诀将院子里的枯叶全部扫成一团,把这些枯叶直接碾碎,粉末都洒到树根旁边充当肥料。
等她做好这些回头,发现了悟正用湿过水的抹布擦拭窗台。
他已经擦了一段时间,如今窗台明净。
日暮四合,残阳投在他的身上,合着暮风一起,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温柔。
察觉到衡玉的注视,了悟侧头,朝她招手:“先把这间厢房收拾好,到时候你在这里住下。”
“好。”
衡玉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收拾。
一刻钟后,这处厢房收拾妥当。衡玉提起木桶,木桶里干净的水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
了悟顺手把木桶接过去:“去休息吧,这几日赶路你一定累了。另一处厢房贫僧自己收拾就好,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一起吧,反正也不会耽搁多少时间不是吗?”衡玉用他的话反过去说服他。
了悟无奈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等到搞定一切,天上已经布满繁星点点。
衡玉回屋休息。
接下来两天,她都在华城里闲逛放松心情,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后,才开始闭关冲击结丹期。
-
厢房里很安静。
衡玉开启结界,盘膝坐到蒲团上。
她把身份玉牌和合欢子一一取出来摆在自己面前。
突破结丹期对她来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体内灵气已经达到临界点,心无魔障,又有足够的倾慕值和合欢子。几样条件齐备,衡玉轻吸口气,直接把合欢子送进嘴里吞服。
珠子大小的合欢子被她咽下,没过几秒,就化为一股庞大的灵力席卷到她的丹田里。
衡玉丝毫不耽搁,集中精力炼化这些灵力。
一天,两天,三天……半个月……一个月……
时间一点点过去,厢房上空始终没有出现任何成丹的异象。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了悟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厢房钻研佛经。
偶尔有事出门,也只是在青云寺里给小沙弥们讲解佛法,一旦衡玉的厢房出现异动,他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回去。
这天下午,了悟翻阅完经书,忍不住推开窗,看向对面那处始终没有动静的厢房。
淡薄的阳光斜照入户,把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尘埃都照得清晰可见。了悟就坐在阳光里,静静看了对面很久。
眨眼之间,距离衡玉刚开始闭关已经过去三个月时间。
华城迈入深秋,时常阴雨绵绵。
截止到现在已经有近十日都没有放晴。
青云寺主持有事请了悟过去一趟,等处理完事情,了悟撑着油纸伞穿过这场细雨,走进院子里。
刚踏入院子,他的脚步微微顿住——院子里的灵力凝滞下来了。
下一刻,了悟直接看向衡玉闭关的那处厢房:看来洛主突破在即。
他站在院中桂树下,默默等着雷劫降临。
一刻钟后,一道巨大而无声的惊雷破开云层,亮得足以晃瞎人眼。
它直直砸到厢房里,并未损伤到厢房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目的明确地狠狠袭向厢房里的衡玉。
了悟下意识攥紧右手,呼吸微微屏住。
这是洛主的雷劫,修士必须沐浴雷劫方可踏入结丹期,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经受雷劫而不能出手。
明知对方不会出事,但安静置身一旁看着她遭遇痛苦的滋味……并不好受。了悟苦笑了下,直到察觉到第一道惊雷顺利被她挡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刚松了一半,下一秒,又有一道更粗壮的雷电从云层里破出来。
一道接着一道。
法则无情。
长生大道多么难问。
修士在未成就长生大道之前,对天道法则来说不过是小小蝼蚁。他们每一次向上攀爬都是与天争渡,天道会为他们设下种种障碍。
雷劫只不过是众人皆知的一种手段。
四九一共三十六道雷电劈斩而下后,原本还在下着的雨一瞬间全部停了下来。
云雾散去,天光倾洒,阳光照耀着整个青云寺。
寺里的香客和小沙弥们纷纷抬头看天,奇怪刚刚发生了些什么,这天突然说变就变。
“咦!你们看!”有个香客注意到不对,高声呼喊,“太阳只出现在寺庙里,一出了寺庙还在下雨,天都是阴的。”
不少人听到他的动静,连忙细瞧,嘴里惊叹。
“这是怎么一回事?”
“佛祖显灵!这肯定是佛祖显灵了!寺庙这是被佛祖庇护才会出现这种异常的。”
这些声音才刚刚扩散出去,又有人惊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不是龙凤的虚像。”
青云寺西北方向,龙踏虚空、凤鸣九霄,它们似乎是在庆贺着些什么。
-
龙凤的虚像,自然是衡玉顺利突破结丹期后的异象。
了悟抬眸瞥一眼异象,脸上划过一抹惊奇。
对于这世间绝大多数人来说,突破结丹期时天道降下的异象都是仙鹤,龙凤异象非常少有,整个沧澜大陆史里都没有几个人在突破结丹期时能召唤出来。
当世仅有的几位大能,都是在突破元婴期时才出现龙凤异象的。
不过只是惊讶一会儿,了悟就收回目光,紧紧注视着紧闭的厢房门,等着衡玉从里面出来。
下一秒,闭合足足有三个月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衡玉手扶着门框,仰头看着天上的异象。瞧清楚异象后,她脸上浮现几分诧异,但很快,诧异就消退下去,衡玉迈过门槛,快步走到了悟面前。
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了悟已经先一步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恭喜出关。”
……三月未见,他着实很想她。
了悟很难言明这种感受,只是,他早已在过去的岁月里习惯她的陪伴,熟悉她的一颦一笑,她一闭关,他就觉得静了些。
“你的恭喜太过表面了。”衡玉注视着了悟,问他,“不想我吗?没什么主动些的表示吗?”
她的眉眼干净,明亮,熠熠生辉。
这么注视着他,无声却惊心。
了悟垂下眼,顺从自己心意地,伸手虚虚环抱住她:“欢迎出关。”
衡玉知道他素来缄默。
他克制而主动的拥抱,比她情难自禁的亲吻还要难得。
第八十五章
“师父?”身为主持大弟子的佛修低声问, 似乎在奇怪他师父为何站在院门外面,而没有走进院里恭贺那位洛姑娘突破结丹期。
明明他们过来的原因就是这个。
青云寺主持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自己的身影完全隐去。
他别开眼, 看着雨后初晴的蓝天, 微微眯起眼。
“……佛祖既然垂怜世人, 为佛门送来一位佛门之光,又为何要让他渡最难渡的情劫?”
“这到底是幸, 还是不幸?”
主持低低自语,声音轻到他身边的大弟子都没听清。
等大弟子又喊了一声, 主持才回过神来, 他摇摇头:“因果际遇,谁又能说得清呢。”转头看向他的大弟子,平静道,“无静, 我们回去吧。”
了悟突然抬眼看向院门方向。
竹林形成的影子拉长,风动竹子动,于是影子也跟着胡乱摆动。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了悟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问衡玉:“天色还早, 要陪你下山逛逛吗?”
“那等我先沐浴一番。”衡玉说。
沐浴过后,衡玉换了身红色的长裙, 袖口内翻成黑色竹纹,便在妩媚中添了几分干练。
她撑着素净的油纸伞, 与了悟一道走下山。
来到寺庙门口时, 慈眉善目的青云寺主持轻轻朝他们点头致意, 直到看到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方才长叹一声。
-
酒楼二楼。
衡玉和了悟坐在窗边, 桌子上泾渭分明摆着四道菜,两道素食两道肉食。
她已经吃得差不多,托着腮听下方的人唱黄梅戏。
听了一大半,衡玉突然想起一曲非常耳熟能详的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的身体往后靠,懒懒倚着柱子,侧头看向正在喝茶的了悟,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娓娓道来。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身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说到这里,衡玉屈指扣着桌面,笑问了悟:“你知道梁山伯为何不敢看再观音吗?”
了悟沉吟片刻:“大概是……他问心有愧吧。”
但凡看一眼观音,梁山伯做文章不专心。
前程尚且未定,他已然动心。
话音微顿,了悟就猜到她这么问的原因。
他现在与这曲黄梅戏里的故事有些相似,佛道就是他的未定前程,而他已经动心。
他抬眼看她,那双眼睛如早春山溪般澄净——身为凡人,这曲黄梅戏里的主人公其实可以轻易寻到双全之法。
衡玉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目光,下巴微点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
“洛主。”了悟突然出声,几乎有些失态地打断她的话,引得衡玉错愕看他,“若梁山伯难以两全,你觉得他该选些什么?”
衡玉眸中似乎又着泠泠水色,但再一细看,此时她眼中的冷淡是前所未有的浓郁,面色同样平静到极点:“自然是前程。”
“观音就是一场美梦,若是难以两全,梦就该醒了。”
了悟几乎有些艰涩地开口:“……若他偏要勉强呢?”
衡玉的长睫覆盖在眼睛上,轻轻颤抖:“都说了难以两全,还能如何勉强?我想闭关巩固修为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了悟刚开始还和她并肩走着,慢慢地就落后了半步。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小半边侧脸。
他以为,两人之间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她的想法会慢慢改变。
可原来——是他天真了。
她明明,与他越来越亲昵。
却又无比的,近乎让他觉得残酷的,清醒着。
所有的亲昵,都起于情劫和内门任务;最后也将终于此——这就是她想要提前向他预警的。
一走进厢房,衡玉就把门甩上,挡住外面那人的目光。
她的背脊靠着门板,微微拧起眉,许久都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启唇,大口喘起气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续上自己的呼吸。
半晌,衡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面相变化是吉兆吗?”她自嘲一笑。
-
突破结丹期出关,衡玉原本想陪了悟几天再重新闭关巩固修为的。
结果她心血来潮,非要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复述给了悟,反倒坑了自己。她现在压根不敢见他,那双漂亮温和的眼里但凡染上悲伤,就会让她觉得莫名愧疚充满压力。
没等衡玉走到蒲团上盘膝坐下,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然后声音越来越近,停在了与衡玉一门相隔的地方。
了悟把手覆上木门:“你刚出关,过两日再闭关巩固修为吧。”
“过两日和现在也没什么区别。”衡玉想给他开门。
“不用开门了,就这样说话吧。”了悟温声道。
“……好。”
了悟这才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就当是陪贫僧。”
“……好。”衡玉垂眼。
“那贫僧就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等到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衡玉才走到床塌边直接躺下。
她懒得再想些什么,脸朝着床里侧,扯过被子蒙住自己,尽力沉沉睡过去。
第二日,天还灰蒙蒙的,衡玉就睡醒了。
她没了困意,直接起床梳洗。
推开窗想换气时,才注意到对面的厢房烛火跳跃,火光将了悟的剪影投照在窗纸上,他坐在窗边手捧经书,手大概是撑着脑袋的姿势。
“了悟。”衡玉喊了一声。
几秒后,那道剪影动了起来。
然后,紧闭的窗被人推开,夜色里,衡玉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影。
她只能听到他问:“睡醒了?”
衡玉点头,想起他看不到,连忙出声应了句:“是的。”
“你还没睡吗?”她又问。
“还没,在看些书。”
了悟瞥一眼那本封面正面朝上的杂书。
他以往很少接触这些杂书,只是听她说了那曲黄梅戏,发现她的兴趣爱好有些广,突然就对这些杂书升起几分好奇。再加上他心里存着事毫无困意,就不知不觉到了现在。
“那快睡吧。”衡玉说。
了悟沉默片刻:“……贫僧在看杂书,洛主若是无事,要不要过来一起看打发时间。”
衡玉先是惊讶他会看杂书,又仰头望了望天色,这个点看杂书?
罢了,看什么不重要。
衡玉也不回答,直接开门穿过院子来到他的屋子前。
了悟帮她开门时,非常自然地牵着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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