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今年!
也就是说,论灾害,山东今年已经是连着闹了两年蝗灾了!今年雨雪又少,明年再闹一回!
不是邢岫烟说,换了她是皇帝,她也疯!
只要皇帝知道轻重,那她就不会怕。就是莱州天高皇帝远,可这不是还有莱州知府闵万重吗?这位莱州知府大人看着也不像是个蠢的。只要他的心眼没有被糊住了,她就能在琅琊县站稳脚跟。
因着天色已晚,邢岫烟决定在驿站歇一晚,第二日再动身,却没有忘记跟那驿丞打探消息。
也只有物质丰裕的年代,人们才会嫌弃鲨鱼肉又木又柴还带着一股尿味儿,就跟十年以上从来没有洗过的尿布一样!而在这个大部分时候百姓都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的年代,鲨鱼肉真心没有什么好挑的。
虽然它臭,可好歹也是肉不是?
连臭豆腐都能被人喜欢,更何况鲨鱼肉?鲨鱼肉也只是更臭了那么一点、然后比臭豆腐多了一股浓重的尿骚味而已。
听说山东其实自古以来就有捕捞鲨鱼的事儿,邢岫烟更加安心。
虽然琅琊县的事儿听着挺糟心的,可是莱州的百姓也有吃鲨鱼肉这个消息让邢岫烟觉得她的事儿已经成了一半。剩下的,也不过是雇人修码头、修仓库、修鱼肉处理工坊和织渔网、出海捕鱼罢了。
这些,跟着她来琅琊县的林家三管家陈力更是做惯了的。
有人买下了琅琊县大片的海滩、滩涂和海湾中间的青山岛?
这么大的事儿,琅琊县的皂隶哪里不嘀咕的?正在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琅琊县县城和莱州府府城的公告栏里都张贴了告示,雇人修码头、修仓库、织渔网,还要大量的人手猎杀鲨鱼。
莱州府立刻炸了。
现在的莱州差不多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凡有一条活路,百姓们就愿意拿命去拼!鲨鱼肉是不好吃,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只要能入口,就是泥巴也是好的。鲨鱼肉臭又如何?它是肉,能吃!还不像观音土,吃了会死人!
听说有人愿意雇佣他们,工钱一半铜钱一半粮食,谁不愿意干?
报名的百姓差一点挤破了脑袋!
可对于邢岫烟来说,莱州当地的百姓实在是太瘦弱了!大部分来报名的百姓就差皮包骨头了,虽然百姓十分热情,可是邢岫烟真心不想让这些人下海。
无他,怕他们掉进海里给鲨鱼送了人头。
虽然黄海和东海的鲨鱼都是小型鲨鱼,不是牛鲨那种大家伙,可是鲨鱼就是鲨鱼,也是要吃人的!
也许有人看来,邢岫烟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又离开父母的身边,还是头一次担这么大的事儿,身边就是一个管家外加些许男仆,琅琊县之行肯定是一次非常严峻的考验。
可是在邢岫烟的眼里,琅琊县一行轻松得不可思议。
别的不说,陈力就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无论是安排人做活还是挑选可信人手加强巡逻,都是信手拈来,一点都不带含糊的。贾赦派来的壮丁,一个个都看着武力值过人,还能帮着训练庄丁和佃户,又有白旭以及莱州府的照应,邢岫烟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事儿!
她需要做的主要事情,就是穿上凤冠霞帔激励下面的庄户佃户!
然后就是审查账本确定把每一个铜板都用到实处。
邢岫烟在琅琊县安顿下来不到五天,樊家就送来了船和水手。当然,船是卖给邢岫烟的,水手也是要邢岫烟花钱雇佣的。
邢岫烟让人把这些船用铁链连起来以抵抗风浪,水下洒下无数的渔网,船上还要装上车轱辘用来收渔网,然后安排好人手三班人分班盯着,就等着鲨鱼送上门。
黄海海域和东海海域也有鲨鱼,而且还是小型鲨鱼,虽然不及牛鲨那么大,可是胜在繁殖地和栖息地就在附近,嗅到了血腥味,纷纷来到青山岛享受盛宴却不想正好落入了陷阱!
捕捉到的鲨鱼被拖到岸上进行加工,鱼鳍经过干燥被制成鱼翅,鱼肝被提炼成油,鱼皮被剥下来提炼鱼胶,而鱼肉在浓盐水中浸泡上一天一夜之后捞出来晒成肉干,至于其他的内脏则被重新丢入大海,成为诱惑鲨鱼上钩的新鱼饵。
邢岫烟能使用的浓盐水,其实就是海滩上开出的新田——虽然只要稍稍做改动就能变成盐田,可是邢岫烟到底不是笨蛋,她很清楚晒盐意味着什么——然后用晒盐的法子把海水晒到饱和盐水就差析出盐巴的程度,再丢入鲨鱼肉。
这样处理之后,鲨鱼肉的尿骚味会不会少些,邢岫烟不知道,因为每次巡视这些田,她都是用帕子捂着口鼻去的。
无他,实在是太臭了。
可是这样处理过的鲨鱼肉制成的鱼肉干能放得久一点!也能卖得起价钱!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网上查到的资料,中国古代药典上就有鱼肝油。但是加工方法不明。
这里就一笔带过了。
所以本文中出现的鲨鱼油有可能是鱼油也有可能是鱼肝油。
特别说明。
第26章
捕猎鲨鱼是个危险活计,可是不得不说,如果一直都只看得见黄海和东海常见的小型鲨鱼是会让人懈怠的。
更别说固定地点用血肉吸引鲨鱼送鱼头的方式,也是会引来大鱼的,比方说常年在崖州海域一带活动的食人鲨。被这么浓的血腥味儿吸引,它们离开崖州海域北上,真心一点都不奇怪!
鲨鱼的速度快啊!崖州到黄海在人类看来的确很远,可是对于鲨鱼们来说,不过是一两天功夫的事儿!
因此到了次年二月里,出事儿了!
有人掉进了海里,被鲨鱼撕成了碎片,等左右急急忙忙把渔网拉上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陈力第一时间禀告了邢岫烟,然后一面调查事故原因、确认死者的身份,一面请人用木头雕刻了一具身体,顺便做了一副薄木棺材,专门雇了人哭丧,体体面面地把后事料理了,最后在出殡的当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三百两银子的抚恤金交到那人的遗属手里。
出于保险起见,还让对方的遗属签字画押,顺便还让在场所有的人按了手印,以示见证。
不想,过了没几天,邢岫烟的沿海田庄就被那些皂隶带着人围堵了。
论天时双方谁都不比谁占便宜,可是那些皂隶占据了地利——他们是地头蛇,在琅琊县这个地方不知道经营了多少代——邢岫烟方面则占据了人和。
来邢岫烟这里讨生活的可不止琅琊县一县的人,这一点,从一开始邢岫烟就非常注意,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莱州府府城里张贴告示雇佣人手了。
要如何跟当地人处于不远不近的关系在顾及当地人的情绪上尽可能地顾及自己的利益,这方面的功课是陈力这个林家三管家的基本功,如果这方面不过关的话,他根本就爬不到管事的位置,更别说独当一面的管家!
双方僵持了一天一夜,然后,黄海水师经过,左竞航带部下直接把双方按住了,左竞航留了一半的人手替邢岫烟守着庄子,另一半的人则双方的人手押到了莱州府。
整个莱州府都惊动了起来,无数的百姓都跑去旁听。
当然,这种事情绝对不会让邢岫烟上公堂的,上公堂的是他们庄子上的三把手,也就是陈力的助手兼儿子□□。而邢岫烟,作为朝廷正六品的郡君,她完全有这个资格在后堂旁听,手边还有好茶好水。
如果换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来讲今天的事儿,肯定是站在那没了男人的孤儿寡母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她们母子的孤苦无依,激起堂上的官员和旁观的民众的同情心,自己也获得锄强扶弱的满足感。
而顶尖的讼棍更是清楚如何在公堂上利用这些东西给自己创造机会。
可是站在邢岫烟的立场上,这绝对不是她要的。
□□也是绝对容忍不了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在那孤儿寡母哭完之后,□□就拿出了雇佣契约,一字一句地问这对母子:
——请问,这契约上是不是白纸黑字地说得清清楚楚:捕猎鲨鱼极其危险,所以工钱是每月二两银子外加肉十斤和红薯三十斤,庄子上每天还管一顿饭,万一出了事儿,抚恤金是三百两白银。契约上有没有这样的字眼儿?
府衙的门口就放着一摞没有盖印的契约文书,听见□□这么问,就有人去摸了文书过来看。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答案自然是不用说的。
要知道,就是太平之年,寻常的平民进城打短工,也不过是管饭外加每天十文钱的工钱罢了。二两银子绝对是高薪中的高薪,更别说在这灾荒之年非常珍贵的食物了,在过去的一年里,山东多少人家就为了那么三五斗糜子就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给卖了?这还是去年年初的价钱!年底的时候连一个正劳力的男丁也换不到这个价了!接连两年的旱灾搭蝗灾,又赶上这时节本来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市面上的粮食更贵。如果不是猎鲨是高危职业,邢家凭啥出这么高的工钱?
看清楚那契约文书上的条款,下面旁听的百姓就有人窃窃私语了。
第二个问题:
——契约上是不是清清楚楚地注明了,捕猎鲨鱼极其危险,要求签了契约的人遵照规矩办事?
这个问题也在那份契约上,自然也抵赖不了。
然后就有人说这家人不识字。
结果,这位讼师不开口也就算了,一开口,上头的闵万重闵知府还没有开口呢,下面旁听的百姓就不依了!
为啥?
因为当初邢家雇人的时候,可是专门雇了两个大嗓门又识字的人的。做什么呢?在边上敲锣、喊话!敲一声锣,照着那契约大声读一遍!两个人轮换着来,为的就是让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不止莱州府招工是这样的,就连琅琊县那边的招工也是如此。
此外,邢岫烟的庄子上还雇佣了几个小孩子,做什么呢?每天站在码头上,借着小孩子清凉的童音给上工的人宣读安全注意事项。
人证、物证,都有,你说,你不知道?
糊弄谁呀?
在邢岫烟的庄子上做活的又不止琅琊县的人,还有莱州府的人,琅琊县的那些地头蛇能控制琅琊县本地人,还能把手伸到莱州府去不成?
然后看琅琊县的人个个低着头,不敢开口,任谁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
最后□□拿出了账本,不止抚恤金、丧葬费,还有这家人领过的钱粮,庄子上每个人,包括那几个孩子领过的钱粮,都有手印。
最后这案子是以那对孤儿寡母嫌抚恤金少结案的。闵万重就让人去后堂请示邢岫烟,邢岫烟就道,如果当初她们母子是觉得抚恤金少,私底下找她或者找田庄上的管事商量,那么或者视情况贴补一点,又或者在庄子上给她们母子安排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可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场,还想要她提高抚恤金?
当她是傻子啊?以后有人有样学样,每次都闹一回,谁受得了?她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只要她没有克扣对方的工钱,也没有短了对方的抚恤金,任谁都不能说她的不是!更别说,那女人的男人在码头上做了一个月零五天,她可是给了两个月的工钱,就连食材也是给了四十天的量,以及那男人的后事,都是邢岫烟贴的钱粮!
邢岫烟可不觉得自己欠了那对母子!
案子结了,百姓三三两两地散去,庄子上又准备开工了,可是余波未歇。
左竞航就没忍住,他跟着闵万重来找邢岫烟:
“贤侄女啊,这次可真是险!”
邢岫烟道:“可不是险么!三分天注定,还有七分是人祸!也不知道这背后之人是什么算计?是想吃下我们家的庄子呢?还是欺负我年轻,因此借机生事儿,好看看我的反应?”
这次的案子如果真的是那对母子觉得抚恤金少,会闹得琅琊县人跟邢岫烟的庄子上针锋相对就差动武了?
这样的原因,怕是连莱州府街头的小乞丐都不信!
邢岫烟也不信这背后之人有这么大的胃口,想直接吃下这个庄子,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想试试能不能讹诈一点钱粮,顺便看看邢岫烟是不是好欺负!
听得左竞航、闵万重、白旭三人心中都是一紧。
在山东这块地界,敢在官府的眼皮子地下算计现任山东布政使的女儿、朝廷钦封的郡君,这样的人家可真心不多!
不过想想这三年,山东可真心不容易!光蝗灾,今年就已经是第三年了,谁家的家底差不多都已经上来的。到了现在,手里有粮,就是老大!
而现在山东明面上谁手里有粮食,就是眼前这位朝廷正六品的郡君!
想樊家的船经由海河和渤海把林家红薯源源不断地运到山东,再从山东把加工好的鱼翅、鱼油鱼胶等物运到江南再从江南收了鸡苗、鸭苗、鹅苗和猪崽连同苏州那边运来的红薯一起运回山东——苏州那边也有林家的红薯庄子每年都出产大量的红薯呢!
山东的府库早就空了,山陕那边商业巨擘多,可还是跟山东一样,已经接连两年闹蝗灾,今年更是第三年。
在这个时候,为了钱粮铤而走险的人,绝对不是一个两个,也不是一家两家!
对比山东全境的惨状,也只有邢家的庄子,好比说邢岫烟管着的这座庄子,因为有粮食,所以下面的人干活就越发努力,制作出来的鱼肉干就更多了,收获的鱼翅鱼油鱼胶也多。
虽然鲨鱼肉为主要材料制成的鱼肉干带着一股浓浓的臭味儿,可是这到底是肉!是食物!
在山东全境去年已经遭了一整年的蝗灾今年看着又不好的情况下,这些臭咸鱼干意味着什么,谁人不知道?
那不是什么臭咸鱼干!
那是比钱更实在的硬通货!能换来无数田地的硬通货!
惹得左竞航忍不住提醒她:“贤侄女,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你要小心啊~!”
邢岫烟微一沉吟,道:
“想必知府大人也正盼着能清理掉盘踞在治下的跗骨之蛆还治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吧?”
如果那些家伙敢袭击邢岫烟,以邢岫烟的三等郡君的身份,闵万重绝对可以借机把那些皂隶抄家,然后全家流放到边关去,给琅琊县一个清静。
左竞航立刻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又看了看闵万重,他咬了咬牙,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家伙既然动了手,未必不会有后手,贤侄女是名门千金,怎可轻易涉险?若是贤侄女想清除这批毒瘤,要不这样,我有个爱妾,身量看着跟贤侄女差不多,就让她冒充贤侄女走这一遭,把那些家伙都钓出来。”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这个道理左竞航还是懂的。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那他也知道不能退,必须把这群家伙彻底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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