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朝皇室可怕的夭折率,是历代皇室之首,明明嫁到皇室的女人们生了不少孩子,但是活下来寥寥无几,其实原因大家心知肚明,但无人敢捅破。
“大胆!”陆炳吃了丹药,暴躁易怒,容易冲动,又听陆缨屡屡顶撞,对皇帝不满,陆炳心浮气躁,“你胆子太大了,敢妄议皇上?这是要抄家灭族的,你这个样子,要我如何放心用你?将来怕是要祸害家门,你若再出妄言,还不如回家去闺阁绣花。”
丹药不仅伤身,还伤脑子,嘉靖帝服药之后变得狂躁冷血,时常虐打宫人致死,有一个叫做杨红英的宫女不堪忍受,居然在夜里企图勒死熟睡的嘉靖帝。
陆缨脸都气白了,她近日忙于案牍,帮父亲处理公务,本就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为了照顾父亲的身体不得已而为之,如今父亲发火,她的脾气也不好,并非逆来顺受之人,便不再忍耐,推门而去。
陆缨拍马行走在街上,正好是衙门关门,丁巫和汪大夏结伴回北城,丁巫因在锦衣卫得了仓库保管员的新差事,家里又住的远,又是陆缨作保举荐的,衙门就给他配了一匹马,方便出入。
丁巫看到了陆缨,连忙拍马上去打招呼,“陆统领。”
汪大夏连人带马躲在路边店铺的旗幌后面藏身: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好容易下了衙门,正是回家的时候,遇到这种勤奋的上官,赶紧躲起来啊!
人家没有看见你,你上赶着去打招呼,这不是没事找事,逼着上官拖着你去加班吗?
汪大夏本质上还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把上司交代事情做完交差就行了,余下的一点力都不想多出。
陆缨回头,看到了丁巫,当然也看到了企图把自己藏到街头店铺之后的汪大夏。
藏得还挺好,就是汪大夏坐骑的马屁股在外头,天气闷,苍蝇蚊子多,马尾巴一甩一甩的,驱赶蚊蝇。
真是顾头不顾腚。
陆缨对丁巫点点头,然后叫道:“汪大夏,你出来,今天我要去一趟北城,和你们顺路。”
汪大夏立马挂着笑容拍马出来,“我刚才看哪家酒楼里挂着的水牌有什么好吃的,故没有看到陆统领,见谅。陆统领,我们北城那乡下地方,那有南城和中城繁华啊,没什么看头。”
陆缨说道:“我不是去玩,是去办事。”
那就更不可以了!我可不想被你拖着加班!我晚上还要和魏大夫说会话呢!
汪大夏正要开口,丁巫热情邀约,“正好顺路,我们一起走,陆统领办事总得吃晚饭吧。我今天来不及买菜做饭,就请陆统领上馆子吃去,多谢陆统领为我安排差事。”
陆缨去北城办事,晚饭随便吃点就行了,不想应酬丁巫。
她正要开口拒绝,汪大夏见丁巫要设宴款待陆缨,感谢给他一份仓库管理员的差事,赶紧把自己摘出来,说道:“既然是你要请客,我就不好意思去了,今晚我去酒楼买点吃的,带回去给魏大夫。”
丁巫有了差事,无人做饭,魏采薇医术高明,厨艺完全不行,以前丁巫不在的时候,她几乎每顿饭都是在外头路边小摊上吃。
你们吃你们,我们吃我们的。自从丁巫来了,我就没有和魏采薇单独吃饭了。
陆缨正要说自己不去,丁巫又说道:“积水潭附近有家酒楼做的湖鲜极好,就用积水潭湖里的物产,新鲜的很,我和半夏去吃过,半夏说他家的糖醋鱼做的比我还好吃,她很喜欢,我叫上她一起。”
其实丁巫觉得陆缨是女儿身,怕是不愿意和外男单独吃饭,但是叫上半夏妹子就不一样了,两个女人,陆缨应该不会拒绝他的邀请。
陆缨要拒绝,但是听到酒楼在积水潭附近,正好和她要做的事情有关,就顺水推舟,答应了丁巫的邀请,“好,我去。”
汪大夏见魏采薇即将与两个男人一起吃饭,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觉得丁巫和采薇完全是兄妹感情,没有男女私情,刚刚放心丁巫,现在又来个陆缨,汪大夏心里涌起久违的醋,说道:
“你说的是湖畔酒家吧?我去过好多次了,湖八鲜是他家的招牌菜,我也想去吃,丁大哥不介意多我一双筷子吧?”
丁巫心想:我介意。
但他是谦谦君子,说不出口。
汪大夏说道:“就这么定了,我们分两路,你们两个先去湖畔酒家,点好菜,我去甜水巷接魏大夫,等我们去的时候,估计刚好上菜。”
三人分道扬镳。
湖畔酒家在积水潭西北角,正好是头条胡同的尽头,靠近湖边。
丁巫和陆缨从头条胡同路过,陆缨看到头条胡同第一家是个买卖南北杂货还有各种洋货的铺子,客人来来往往,生意不错的样子。
铺子匾额写着“万货商行”。铺子很大,占了三间铺面,后面还有库房,各地商人来此送货,有高丽人送来人参,有倭人送来倭国的金扇,也有北边蒙古那边打扮的人送来毛皮等物。
还真是尽有尽有,货物多达万种。
丁巫见陆缨的坐骑放缓了脚步,也跟着拉起缰绳。
“我去买点东西。”陆缨下了马,门口伙计热情迎上,“这位爷想看点什么?”
陆缨说道:“给小孩子的玩意儿,不要拨浪鼓之类的,来点新奇的。”
最后陆缨挑中了一个俄罗斯国的木头套娃,一套足足有九个木偶娃娃。
如今她两个姐姐都有了身孕,这是卖给将来小外甥的,嫁给严世蕃儿子的二姐姐到了秋天就要临盆了。
陆缨拿着包好的娃娃出了万货商行,看到万货商行旁边的铺子已经倒闭了,门口贴着一张红纸,写着“旺铺出租”。
头条胡同只有十来户,除了第一家万货商行靠近主干道新开道街而生意兴隆,其余都一般,因万货商行什么都有得卖,客人就不会继续往下逛了,余下的铺面要么关闭,要么转租,要么就是客栈和茶楼酒楼,和万货商行做着完全不同的生意。
陆缨将头条胡同的状况默默记在心里,头条胡同的尽头是积水潭,湖边就是湖畔酒家。
陆缨要了个特殊的包间——酒家在积水潭里有几艘小画舫,可以撑船到湖里吃,就是要格外掏个租船的钱。
丁巫请客,当然听客人的要求,待湖八鲜依次了上了画舫的酒桌,汪大夏带着魏采薇来了,两人上了画舫,陆缨问:“你们谁会撑船?”
汪大夏本就是来蹭吃蹭喝的,丁巫并没有出言邀请他,有些心虚,举手说道:“我会。”
只要不是读书,汪大夏基本都会一点。他端午节划龙舟第一名呢。
陆缨说道:“你来撑船,要船夫下去。”
陆缨出身高门,就是讲究,吃饭不喜外人在场。汪大夏把船撑到湖中心,湖中凉风习习,很是爽快。
看众人吃的差不多了,只有汪大夏还意犹未尽的啃糖醋鱼的尾巴,陆缨说道:“魏大夫去头条胡同开了个药铺吧,你明日把万货商行隔壁的铺子租下来,我们锦衣卫暗中出钱,你只需出面即可。”
这——丁巫和汪大夏都摸不着头脑,唯有魏采薇猜出陆缨想干什么,那几封指明万国商行是白莲教巢穴、并且仓库地下有火药库的匿名信就是她写的。
离上一世头条胡同惨案只有五个月了,她要阻止惨案发生。
这一世陈千户被她用毒针所杀,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汪千户即将被京察革职,新上任的指挥使不知是谁,她不能相信。
所以,魏采薇唯一可相信的就是陆缨,通过陆缨追查陈千户父子死亡之迷,还有寻找以及营救丁巫两桩事情来看,陆缨做事细心认真,而且珍惜生命,有悲天悯人之心,她还有陆炳这个靠山,可以随意调用锦衣卫钱力物力人力。
魏采薇相信陆缨有能力解决头条胡同这个大隐患,同时避免无辜之人的伤亡,就给她连续写了好几封匿名信,终于引起了陆缨的注意。
魏采薇心如明镜,面上却装作惊讶,“开药铺需要本钱,而且太累。我顾不过来,还是当个问诊的大夫,只看病,不抓药,轻松一些。”
“不是让你真开,只是一个幌子。”四周都是湖水,不用担心走漏风声,陆缨直言说道:“我近日收到好几封匿名信,说头条胡同的万国商行是白莲教巢穴,仓库地下还有火药库。白莲教作恶多端,叛国无耻,给蒙古军队带路南下,十年前庚戊之乱,京城郊外百万百姓遭殃,死伤惨重。所以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的呢?”
“我怕打草惊蛇,如果真有火药库,怕殃及池鱼,所以我想要魏大夫去隔壁开药铺,一来方便盯梢,二来借口门店装修,从药铺挖个地道,通向商行商铺仓库地下室,看是否属实。”
第65章 以下犯上
就在陆缨说出自己的计划时, 汪大夏就用力咀嚼着嘴里的糖醋鱼尾巴,用茶水囫囵咽了下去,不等魏采薇回答, 他就抢话说道:
“不可以, 太危险了, 她一个大夫, 别把她牵扯到锦衣卫的事情里去。”
“匿名信未必是真, 只是兹事体大, 万一是真,这个巢穴会威胁京城安全, 后果不堪设想。”陆缨说道:
“再说只是让她出面, 让旁人知道是她开的药铺, 这样才不引人怀疑。装修店铺, 在地下挖地道都是锦衣卫暗探, 她只需隔几天去工地看了一下即可。”
“那也不行。”汪大夏说道:“万一是真的,白莲教这伙人早就背叛了大明,庚戊之乱, 给敌国带路,屠杀自己的国人,丧心病狂, 他们什么烂事都做得出来,将来万一对魏大夫不利,魏大夫又不会武, 如何是好。”
陆缨正色道:“白莲教是全民公敌,人人得而诛之,魏大夫是大明百姓,配合锦衣卫查邪教教徒是她分内之事。”
“哎哟, 真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汪大夏一张利嘴,吵架就从未输过,说道:“有事找她就是分内之事,锦衣卫每个月月底发俸禄有没有她一份?凭什么要她去冒险。”
陆缨说道:“她虽没有拿过俸禄,但是她宫廷女医的身份是怎么来的?”是陆炳举荐,魏采薇才有机会步入宫廷。
汪大夏不顾以下犯上,驳道:“当然是她凭自己本事考出来的!怎么?偌大的锦衣卫还要挟恩图报不成?”
陆缨火爆脾气,站起来拍桌子,“她如今不是普通女医,她是大明宫廷女医,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越要负责。”
汪大夏平日在上司面前溜须拍马、陪笑脸讨好像个孙子,今夜却一反常态,敢和陆缨争执起来,“陆统领也知道她是女医不是锦衣卫啊?纵使有责任,也是救死扶伤,和捣毁邪教巢穴有什么关系?不就是开店吗,我去开。”
陆缨说道:“你是北城四害,出了名的纨绔,你去头条胡同开店,就打草惊蛇,你这是帮倒忙。”
汪大夏正要张嘴反驳,被魏采薇一把扯住衣袖,“你坐下,听我说。”
汪大夏乖乖坐下,“你可别答应,一旦粘上邪教那帮疯狗,就像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魏采薇说道:“陆统领,我愿意。”
汪大夏像个弹簧似的再次弹起来,“你别被陆统领画的大饼骗了,什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分明什么好处没有,还要惹上一堆危险。”
“你坐下。”魏采薇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你无关。”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汪大夏气得挠头,真是又气又委屈,额前的刘海揉得像一团鸡窝。
人家担心你,你还嫌弃人家。
魏采薇对着陆缨说道:“我虽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但庚戊之乱是知道的,我的家人应该死于那场灾难,丁巫也沦为流放者,我们的命运都被那场大难改变,所以白莲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愿意加入,如果是真的,就当为不记得的家人复仇。”
汪大夏说道:“白莲教那些疯狗乱咬人,才不管你是不是锦衣卫。”
魏采薇说道:“你是锦衣卫,我信你和陆统领能够捣毁邪教巢穴,甚至将来有一天彻底铲除白莲教。有你们保护,我不怕的。”
汪大夏听她说信他,立刻不委屈了,但还是不赞同她的决定,“你不怕,我怕。朝廷搞砸的事情比做成的事情多多了,都只顾自己,谁能管你死活。”
汪大夏在锦衣卫的目的就是混饭吃、混点功劳,将来顺利通过考勋,继承家里千户的爵位,然后就退出锦衣卫,找份清闲的差事,不用每天早起点卯,舒舒服服享受人生。
汪大夏好吃懒做,他觉得锦衣卫,不,是绝大部分衙门的绝大多数官兵也只是想挣碗饭吃,养活家人,很少有人像陆缨这样一腔热血,整天把责任、国家、保护京城等等挂在嘴边,下了衙门都要找事情做。
所以汪大夏觉得锦衣卫护不了魏采薇一辈子——连他都不敢保证。
陆缨听了,自是不服,“你不要以己度人,我不会不管魏大夫的。”
“我相信陆统领说到做到。”一直沉默的丁巫站起来说道:
“锦衣卫库房的差事给别人吧,我来出面开药铺,都知道我是半夏的义兄,半夏出诊,我卖药,兄妹一起赚两份钱,天经地义。即使将来白莲教寻仇,也是来找我。”
“何况,我父亲是因为庚戊之乱而获罪下狱,我愿意为铲除白莲教巢穴出微薄之力。”
汪大夏连忙举手说道:“这个法子不错,我赞同。丁巫虽然不懂医术,但他记性好,会配药,还会做账目,最适合当药铺掌柜了。”
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魏采薇是唯一的知情者,确定万货商行就是白莲教巢穴,地下室藏有火药库。当然晓得其中的凶险,她本来打算自己出面的,没料到丁巫会放弃锦衣卫衙门仓库保管员的差事,挺身而出开药铺。
魏采薇说道:“还是我来。”
丁巫说道:“不要争了,我来。陆统领,请答应我的请求,我可以为你效力。”
陆缨的目光在魏采薇和丁巫之间流转,终于落在了丁巫身上,“好,就你了。”
只要不是魏采薇就行。汪大夏对丁巫露出敬仰的表情,“丁大哥果然是大哥风范,一片护妹之心,我很是佩服。”
又对魏采薇说道:“你放心,我们锦衣卫会保护丁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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