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苦夏小姐说,人是临近傍晚时出的门,自此便再没回来……”讲到这,霜儿看了看周围,继而凑到樊於期身旁低语道,“但是听水榭那边的宫女说其实是她们主仆俩闹了矛盾,苦夏小姐一气之下打了她侍女一耳光,那小丫头便哭着跑了。”
还有这种事?
莫不是想不开投水了吧?
樊於期禁不住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湖面,这时听霜儿又说道:“樊大人,我已经让宫人将水榭周边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都寻遍了,什么也没发现。”
樊於期思忖片刻,开口道:“宫中防止有人失足溺水,开凿的水塘都很浅,再加上冬季寒冷,湖面已经封冻,落水溺亡的可能性很小。”
“所以太后才让我们召集侍卫扩大范围进行搜寻。要我说,这小丫头也真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谁没受过主子的训斥,有错就改便是,有什么好委屈的?弄得好像自己倒成了主子似的……”霜儿边说边不停搓手,“自己想不开,弄得我们大家跟着受罪也就罢了,还连累太后这么晚不能休息。”
天寒地冻,这个时辰她早就服侍太后歇息了,结果为了个婢女众人倾巢而出,不得安宁。
樊於期大略问了情况,得知德仪宫及水榭周围的区域已着人寻过,其它地方由于离得比较远,尚未派人过去查看。
“大牛、阿升带领一队人往东沿路搜寻,小林子、小五子带领一拨人往西,阿坤你眼力最好,就去南边树林子里看看,剩下的跟我去那边搜寻……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樊於期说着指了指北面,然后转向霜儿,“劳烦霜姑姑留守德仪宫,也好有个照应。”
“樊侍卫客气,大晚上的让你出来吹冷风,是我们麻烦你了。”樊於期毕竟并非普通侍卫,霜儿作为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人情世故自是游刃有余,说话办事也很得体漂亮。
于是,找人的找人,留守的留守。
樊於期带着自己的下属沿湖一路向北,搜了半天,却连个人影也没有,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一行人只好撤回德仪宫外。
恰好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不过都一无所获。
樊於期清点完人数,忽然发现霜儿不在,连忙问旁边的一干宫人。
“霜姑姑去了染坊那边,说一会儿就回来……也没让我们跟着。”一个内侍犹豫着回答。
“胡闹!夜黑风高,你们怎能让她独自一人去那偏僻之地!”
樊於期赶紧叫上手下准备立刻前往染坊,就在此时此刻,耳畔蓦地传来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啊——!!”
“是是霜姑姑的声音,好像就是从染坊方向传出来的”一个小宫女怯生生地说了句,面露恐惧之色。
樊於期内心一紧。
众人第一时间赶到了染坊,只见门是半开的,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樊於期让其余人等退后,自己提了个灯笼率先进入屋内。
橘黄微光如豆,只能照到前面一点点的范围。
他向前只走了几步便发现了瘫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霜儿。
樊於期立即放下灯笼,一把将人抱起:“霜姑姑,快醒醒……”
探过鼻息,确定对方并无大碍,他轻轻摇了摇怀里的人。
霜儿双目紧闭,迟迟没有反应,樊於期只好伸手掐她的人中。
掐了几下之后,霜儿的眉心微动,似有苏醒之象……
樊於期的一名手下突然指着前方的房梁,惊呼:“你们看上面!”
樊於期急于救人,并未注意到头顶上方,此时那里被照亮,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具女尸正悬于房梁上荡悠悠,女尸两眼圆睁,舌头伸出老长,穿着一身红,看上去如同裹着件血衣,披头散发赤着双足……不是小芊还能是谁?!
第33章 阖宫不宁
“死了?”赵姬豁然从软榻上站起,疾步走到案前,脸上难掩愠色,“竟然在哀家的德仪宫出了命案!樊於期,你这个侍卫统领怎么当的?!”
除了在自家儿子和吕不韦面前,其它时候赵姬都是一副清冷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低垂着眼眸,像现在这般疾言厉色地怒斥一个人实属罕见。
樊於期腰板挺得笔直,微低着头跪在地上,任由太后斥责却一言不发。他不吭声,后面的一干侍卫也不敢动。
赵姬见他一副任凭处罚的样子,也不好苛责太多。
这时陪侍在赵姬身侧的霜儿身子突然往前一倾,要不是另一个宫女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此刻怕是已经一头栽倒了。
“霜儿这是怎么了?从外面回来就一直心神不宁,惴惴不安的……”赵姬看她身体不由自主发抖,脸色也白得可怕,觉得甚是奇怪。
染坊的情况赵姬并非一无所知,虽说深更半夜撞见死尸是够吓人的,可霜儿的胆子一向比常人大,见识也比其他宫人多,就算受了些惊吓也不至于成这样。
“霜儿,你自己老老实实告诉哀家,到底怎么回事?”
太后一声令下,不料霜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隐瞒太后,小芊姑娘不仅仅是被吊死那么简单,其实……其实……”
“其实什么?”赵姬相当不喜一个人说话吞吞吐吐,此时已有些面色不愉。
“其实凶手用的是楚国的巫术,一身红衣被悬吊在房梁上,裸足却不沾地,指甲尽数被拔去,头发披散,前额正中扎以铁针……凶手不光要小芊的命,而且将其魂魄隔绝于五行之外,让她不入轮回无法转世!”
霜儿刚说完,赵姬便忍不住呵斥:“荒谬!身为德仪宫的掌事宫女,你本该见多识广,是其他宫人侍从的表率,如今却在此大言怪力乱神,作此虚妄之语,实在令哀家失望!”
“奴婢所言千真万确啊,太后!奴婢家中的亲戚有楚国人,奴婢曾听闻这是楚国巫师惯用的养魂邪术啊!您一定要相信奴婢……”
本来今夜发生的种种已经闹得赵姬无法安寝,心烦不止,而此刻霜儿的哭泣声更令她头疼不已,于是挥挥袖子让人把情绪明显失控的霜儿暂时带下去。
见樊於期等一干侍卫依旧跪着,赵姬无法,便开口道:“你们且起来吧。樊於期,哀家念及你平日里行事还算妥帖周全,这次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即刻起由你亲自带人在宫中各处进行搜查,除了这里和甘泉宫之外,其它地方连一个角落都不可放过。”
“可是太后,夜色已深,突发命案已经人心不安,若再大肆搜宫怕是会再起波澜。何况这个时候凶手应该早就……”
樊於期的解释还没说完便被赵姬硬生生打断:“什么何况!都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行凶杀人了,此刻不立即搜查更待何时!还是说,你想抗旨?”
“属下不敢。”樊於期连忙说道。
赵姬的性格他多多少少还是了解的,死了个侍女或许没什么,但死的偏偏是将军府大小姐的侍女,而且是在年节将至的时候,与其说赵太后是在发火生气,不如说是嫌倒霉晦气。
而今太后执意如此,纵使樊於期明知搜宫根本于事无补,也只好照办。
这下,本已人心惶惶的秦宫更是彻夜不宁了。
·
“殿下,冬夜寒气大,您晚膳用得又少,吃点宵夜垫垫肚子吧。”青莞双手捧着个银盘,上面摆着七八个现蒸好的饭团,还徐徐冒着热气。
想起下午那件事,姬丹依旧寝食难安,晚膳几乎没怎么动。
青莞下厨用心做了一盘点心,好说歹说才劝得她吃了一个,还没咽下去就听到室外一阵嘈杂,隔着窗还能看见外面隐约的火光。
“算一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青莞一副拢起袖子等着看好戏的架势让姬丹疑惑了一晚上,偏偏问她什么也不透露,只拍着胸-脯保证自己早已解决了后顾之忧,不光如此还另有“惊喜”。
对于青莞所说的“惊喜”,姬丹反正是将信将疑,只默默希望这丫头千万别弄巧成拙,惊喜变成了惊吓。
果然,不一会儿便传来敲殿门的声音。
这次是姬丹亲自开的门,来者正是樊於期:“打扰太子丹殿下了……”
樊於期的话刚开了个头,青莞便冒了出来,明显揶揄的口气:“哟,这不是樊大人吗?这兴师动众的,莫不是宫中又闹刺客了?”
“青莞姑娘息怒,此次发生之事比刺客严重得多。一名侍女被杀,此人乃上将军之女苦夏小姐的贴身婢女,苦夏小姐是应了太后邀请入住宫中的贵客,现如今她的侍女无端被害,太后震怒,故而令我等连夜搜宫追查凶手,除德仪宫与甘泉宫之外,其余各处皆不可放过。所以,还请你和太子丹殿下……”
“配合嘛,我懂!”没等樊於期的话说完,青莞便一副“我完全理解并表示体谅”的表情和口吻,仿佛显得她有多么高的觉悟和姿态,“你们也不容易,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宫中到处跑,连犄角旮旯都要翻出来检查。放心,该配合的我们绝对不含糊!不过你们秦宫的防卫实在不怎么样啊,好歹是王宫内闱,怎么不是有刺客混进来就是有人被杀呢?”
樊於期无视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样儿,得到姬丹的点头应允后,便带着众侍卫进了室内。
和上一次搜宫不同的是,樊於期这次态度出奇得好,让自己属下搜查房间时将物件轻拿轻放,尽量不发出声音。
倒并非说他平时态度不好,而是他一向冷峻清傲,加之上回几乎认定姬丹与青莞就是夜闯禁地的刺客,因此举止行事上难免生硬鲁莽了些。
阿房宫本就不大,众人不一会儿便搜查完了……当然,什么也没发现。
樊於期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为深夜的叨扰之举向姬丹道声抱歉后,便带着下属们告退。
第34章 疑窦丛生
姬丹关上殿门转回身时,只见青莞在身后捂着嘴偷乐,忍不住问了句:“你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是因为一想到那傻大个今夜想睡不能睡,还得带着一拨人在宫中四处转悠搞检查,就忍不住……哈哈!”青莞憋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姬丹很无语地看着她:“所以说,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青莞向对方耳语了几句,末了,一脸得意洋洋:“这一来,不光让您没有了后顾之忧,而且顺便将脏水泼到了那个苦夏的身上。如此两全其美的结果便是我给殿下预备的惊喜啊,殿下可满意?是不是应该夸奖夸奖我?”
话音刚落,清冷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自房梁上方传入耳畔:“你最好是没有弄巧成拙。”
“荆轲,你何必一副阴阳怪气的口气?嫉妒本姑娘的聪明才智不妨直说!”
青莞根本不用抬头便知说话的是谁……这个荆轲,名为黄金台专门派来保护殿下的暗卫,除了在秦赵边境那一次,其余时候几乎没起过任何作用,遇着麻烦事了想找他商量一下拿个主意,他却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索性不指望了当他不存在吧,这家伙却又时不时出其不意冒个头,以证明自己的存在。
“聪明?我看你简直愚不可及。言多必失,何况是杀人。下手稳准狠便足够,那个樊於期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整那么多花样,但愿不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荆轲冷着脸,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可谓是毫不留情。
青莞被他的话气得哇哇叫:“暗杀行刺本来就是你们暗卫的分内事,现在我替你做了,你非但不知感谢,还大言不惭指责我的不是!荆轲,你给我说清楚,你凭什么指责我?!”
“你若再这般大声嚷嚷,就要引起樊於期眼线的注意了……”
荆轲慢悠悠地讲完这一句,青莞果然乖乖闭上嘴巴不吭声了,但仍然不忘瞪他。
姬丹不禁望向窗外,樊於期已离开多时,室外灯火阑珊。
远离咸阳宫城的阿房宫重归静谧,仿佛之前并没有什么人到访过一样。
今夜,彻夜不眠的人恐怕多了去了。
·
“五天?!母后当真这么对你说的?”嬴政一早起来便听说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然而他的关注重点并不在杀人凶手上,而是太后命令樊於期必须在五天之内破案。
樊於期的眼睑处残留着淡淡的乌青,面色看上去虽没显得多憔悴,然而也不及往常那般神采奕奕。
“不管怎样,总归人是在宫里死的,我难辞其咎。太后已下了懿旨,命我尽快追查出凶手,也算是给上将军府一个说法。”
时间紧迫,时刻必争,早饭是没空吃了……樊於期就着茶水胡乱塞了几块糕饼,边吃边将剩余的点心揣身上准备中午应付一下。
嬴政直皱眉:“母后也真是的,左不过死的是将军府一个下人罢了,他们家大小姐不还好好在宫里待着么。何况咸阳宫这么大,凶手行凶杀人后肯定早就逃了,这让你如何去查?”
“我觉得第一步应当弄清楚凶手的杀人动机。小芊是跟随苦夏小姐一同入宫的,和这儿的人都不熟,换言之,死于仇杀的可能性也就微乎其微。所以我认为,她兴许是无意间看到或听到了什么秘密,以至于被人灭了口……”
樊於期刚说出自己的推论,嬴政便笑道:“一个在宫中人生地不熟的小侍女,能让她无意中知道什么秘密呢?要我说,是不是仇杀目前难以下定论,但下手的人可明显带着恶意啊……哎,樊於期,你觉得会不会是情杀?”
“情杀?”
“对!反正你我都知这个小芊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蠢还又喜欢使坏,居然把心思都动到寡人头上了。做个假设,如果她在这宫中有个相好,会不会在知晓她的打算后一怒之下把人给杀了?”讲到这里,嬴政顿了顿,忽然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煞有其事道,“又是拔指甲又是在额头上扎针,说明凶手行凶时是心怀怨恨的,不光要夺人性命,而且要让对方的灵魂生生世世不得超脱……有多爱就有多恨就是这个道理,依寡人之见,极有可能是情杀。”
“王上相信楚国巫术?”
嬴政毫不犹豫地嗤笑:“寡人不相信,但是凶手相信啊。”
“所以王上认定凶手是楚国人,且与被害人有过一段……呃,恋情?”
嬴政竖起一根食指,挑了挑眉,半开玩笑的口吻:“只是探讨一种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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