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瞬间想明白了,这个所谓的卷轴想必是某个机关的触发装置,一旦触碰后果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是自己在最后关头多了个心眼,今天可就真的大祸临头了!
于是,姬丹倾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取下第三层的卷轴。
结果证明刚刚的推断完全正确,此卷轴上描绘的正是秦赵边境的兵力部署情况,而其它的都是用来混淆的机关。
“见过樊大人!”楼外卫兵的声音传入耳畔,姬丹内心不由得一沉。
樊於期怎么会来这儿?按理说,藏书楼并不在他今晚的巡逻范围啊!
来不及多想,她立马将卷轴放回原处,好在图上的内容皆已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起来吧!”樊於期稍稍抬手,“我不过是例行巡视。”
“回大人的话,一切正常!”侍卫们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就好,继续保持警惕。”望了一眼夜幕下的四角楼阁,樊於期眉头微微蹙起。
其实今夜这里并非由他轮值,只是巡到附近的宫舍时似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什么晃过,想起前面就是藏书楼,他便立刻赶了过来。
然而,当班的卫兵却说并无异常……大概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
思及此,他又抬头望向楼顶。
藏书楼的防卫外松内紧,里面的精妙机关皆出自墨家弟子之手,即使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这么多年来确实也未出过什么岔子。
见并无异状,樊於期便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一钩残月隐现在棉絮般的云层中,犹抱琵琶,半遮半掩,悄无声息地漫步过中天……
月光迷离,树影婆娑。
偶有清风拂过树梢草丛,窸窸窣窣的声响微不可闻。
突然间,一抹黑影从屋檐上跳向地面,当班的侍卫当即亮出戈矛大喝道:“何人在此?!”
“喵呜……”慵懒软腻的猫叫声传来,但见一只黑猫无语地瞥了卫兵们一眼,紧接着大摇大摆地从众人面前经过。
“一只猫而已,大惊小怪……”同伴一边抱怨着一边打了个哈欠。
十七八岁正是贪睡的年纪,却不得不铆足了精气神以应对突发状况,守卫…尤其是秦宫的守卫绝对不是桩容易的差事。
随着黑猫弓着身子窜进小树林里不见了踪迹,掩藏在树影后的姬丹悄悄探出了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樊於期的到来着实出乎她的预料,而对方的警惕性也给她的行动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好在刚刚突然冒出来的那只猫分散了卫兵一瞬间的注意力,而她需要的恰恰就是这一转眼的工夫。
不管怎么说,此次行动算是比较顺利的了,虽然中途出了点小插曲,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接下来便是与青莞会合。
姬丹转过身准备借着夜色尽快撤离,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忽而扬起一阵疾风。
身子一侧即刻转了回来,她一抬眼,便见巨阙裹挟着冷然杀气朝自己迎面劈砍而来!
水心剑瞬间出鞘,紧接着一个奋力格挡。
“当——”一声闷响,冷兵器相互碰撞,霎时间杀意奔腾,火花四起……
巨阙势大力沉,水心剑只是勉强挡了一下对方的攻势,姬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樊於期举剑指向面前的黑衣人,眉目里充满冷意:“说!你受了谁的指使?”
姬丹冷笑一声,剑影一闪的同时一个回旋,但见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被拦腰切开,朝着樊於期的方向迅速倒伏下来!
瞅准这个时机,她抽身便跑。
毕竟是秦王的贴身侍卫,论武功,姬丹打不过以力量见长的樊於期;但在轻功上,她却略胜一筹。何况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自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没有必要留在此处斗个你死我活。
樊於期一仰头,巨大树冠连带着枝叶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眼看自己就要被砸到,他双手提剑,挥了个十字。
巨阙看似粗大笨重实则异常锋利,削铁如泥的程度堪称世间罕见,只挥舞了几下,倒塌下来的树冠便化作枯枝落叶纷纷扬扬飞扬四散。
见对方已接近高墙,樊於期心中大呼不妙,脚下用力跃身而起,使尽浑身解数奋起直追……
来的时候,姬丹便觉得藏书楼附近的院墙比一般宫墙要高得多,自己轻功绝对不弱,尚且需要借力才能翻越,更别提青莞了,这也是她让青莞只留在外面负责接应的原因之一。
此时,宫墙近在眼前,只要翻过去便能与青莞会合。到那时即使樊於期追上来,她们俩二对一,全身而退应该问题不大。
思及此,姬丹耳畔忽觉风声呼啸,不用回头也知追兵已至,足尖点地,她身子一轻凌空跃起……
“休想逃窜!”樊於期一蓄力,也跟着飞身而上。
就在此刻,姬丹目光一凛,冷不防回头就是一剑!
剑锋反射出的寒芒与清冷月光交织在一起,迸射出的亮眼白光晃了樊於期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抡起巨阙就要进行防卫,却不料姬丹骤然收了剑势,返身上墙……
原来是假动作!
一不小心着了对方的道,樊於期恼怒不已,眼看贼人足尖踏上墙顶即将逃之夭夭,他长臂一伸抓住对方的左手腕,只听得“咔”一声,手腕的关节被捏脱臼了!
剧痛之下,姬丹两眼一黑,面色霎时间苍白,水心剑脱了手,身形也紧跟着一个趔趄,整个人险些从墙头掉下……
樊於期趁势将她往自己这边一扯,欲将其从宫墙顶上拽下来,蓦然间视野西侧寒光突见,余光一扫,竟是两枚暗器在月色下闪烁着萤萤幽光,朝他耳鬓边疾速射来!
那贼人果然有同伙!
来不及多想,樊於期身体本能地朝后一退,那两枚淬过毒的暗器擦着他的肩甲而过,钉在了三尺开外的树干上。
“快走!”青莞压低嗓音,趁机拎起姬丹的后衣领。
强忍着疼痛,姬丹点点头,凝聚内力将掉落在地上的水心剑吸回手中,跟着青莞跳下高墙,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夜幕中。
打斗声终于将附近值守的卫兵全部引来,然而等他们到达现场,却只看到了神情复杂的樊於期。
“樊大人,贼人在何处?是不是跑了?”他的其中一名副手忍不住问道。
“就算逃出了藏书楼,也定然逃不出秦宫。而且,我差不多锁定了他们的身份……”樊於期紧盯着面前的宫墙,眸色暗了暗,“全体集合,跟我追!”
借着愈渐明朗的月色,樊於期带着几十卫兵一路马不停蹄追至一处宫阙的门前,作了个“合围”的手势。
看这架势摆明了是要搜宫,副手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前方便是燕太子丹居住的阿房宫。王上曾明令我们,无诏不得踏入殿门半步。”
宫里谁人不知王上与这位燕国太子关系亲厚,现在不分青红皂白把宫殿围起来,叨扰了人家歇息事小,万一引起什么误会,这个责任可不是他们这些侍卫担得起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而且我断定贼人就在阿房宫内。你们只管搜查,一切后果由我担着。”
樊於期一向说一不二,此刻他一声令下,卫兵们哪还敢质疑犹豫,立即上前“砰砰砰”敲门。
虽然黑衣人及其同伙均蒙着面,但那把水心剑太过显眼。
何况在刚才的打斗中对方左手的腕关节脱了臼,即使接上了,短时间内手腕处的红肿也是无法消除的。
望着面前黑漆漆的宫门,樊於期半眯起眼睛,眉目间尽是冷峻。
太子丹,你此番入质秦国,接近王上,当真是居心叵测……
第16章 惊天秘辛
卫兵们敲了一会儿,殿门打开,青莞端着烛台一脸不悦地出现在门口:“殿下在歇息呢!什么人在外吵吵嚷嚷,如此没规没矩!”
樊於期走到青莞面前,拱手道:“原来是青莞姑娘。今夜藏书楼进了贼,我们一路追赶到此,发现贼人不见了,在下怀疑他藏进了阿房宫……”
青莞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阿房宫就这么大,平常只有我和殿下两个人住,若是混进了旁人,我们早就发现了。”
“贼人狡猾,为防万一还请青莞姑娘行个方便,这也是为贵国太子的安全着想。”樊於期说完,刚欲进门却被堵在了殿门口。
“笑话!我们殿下什么身手,会惧怕一个小小毛贼不成?倒是你们秦国防卫疏漏,自己人玩忽职守,进了贼没本事抓却跑到我们这里叨扰!”青莞一向快人快语,怼起人来连珠炮似的,经常把人弄得哑口无言。
樊於期不擅口舌之争,但他性子耿直,即使被怼也毫不退让:“在下也是公务在身,姑娘如此不讲道理横加阻拦,难道与那贼人有什么牵扯?”
言毕,饶有深意地审视着青莞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你你……你什么意思?”没想到会被对方一语说中,青莞又惊又气,指着樊於期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樊於期冷冷一笑:“在下是何意,姑娘心中自然有数。”
“深更半夜,何故在此喧哗?”蓦地,独属于少年的清朗声音传来,犹透出一丝刚刚醒来的慵懒。
“殿下!”青莞退到燕国太子身旁,一脸委屈地指了指樊於期以及他身后的一排侍卫,“这些秦人好不讲理!宫里进了贼自己抓不到,却跑到我们这儿耀武扬威。我只不过阻拦了一下,居然就被怀疑是贼人的同伙!”
燕太子丹一身白龙鱼服,尽管刚从榻上起身只随意将长发束了一道,却丝毫不减卓尔风姿:“樊大人怕是有所误会。我的侍女一直在值夜,若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她势必有所察觉。况且今夜我睡得比平常晚了不少,期间并未见到任何异状。想来不是你们南辕北辙跟错了方向,就是那贼人身手了得,早就跑得没影了。”
“太子丹殿下既不肯配合,那便得罪了……”话音未落,樊於期冷不防捉住燕太子丹的左手,二话不说便撸起对方的袖子!
然而紧接着,樊於期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燕太子丹的左小臂,裸露在外的一小截皓腕白皙光洁,莹莹如玉……
别说脱臼留下的红肿,连一点淤痕和瑕疵都没有!
不可能!
对方手腕分明受伤不轻……难道真的是自己弄错了,冤枉了对方?
“樊於期你好大的胆子!”青莞用力拍开他的手,一双水灵灵的眼眸此时充满了不忿,气冲冲地瞪着眼前的男子。
樊於期退后一步,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地开口:“失礼之处,望太子丹殿下见谅。因是那贼人的身形与所用之剑皆与您极为相似,故而不得不前来确认一番。”
“樊於期,你什么意思!不过是个小小侍卫头子,对我指手画脚也就罢了,现在竟然敢怀疑到我们殿下头上!信不信我……”
“够了,青莞!把我的佩剑拿来。”燕太子丹出言让跳脚大呼的小侍女消停点。
青莞只好闭嘴,乖乖转身进屋将水心剑取来。
“没错,就是这把。”拔剑出鞘,剑锋寒凉,樊於期查看了一下剑身表面,又握在手中略微掂了掂。
燕太子丹拢着袖子,解释道:“樊大人有所不知,水心剑乃当世名剑,江湖上多有仿品。那贼人所持之剑与此雷同,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一把剑能说明什么问题?!”青莞在一旁叽叽喳喳附和着。
“既如此,想来那贼人当真是跑了。今夜诸多打扰,还请太子丹殿下海涵。”一语即毕,樊於期抬手让卫兵们撤离阿房宫。
青莞还想说什么,结果被她主子用眼神制止。
等樊於期及手下的一队卫兵走远,主仆俩这才一前一后回到寝殿。
青莞关上门,但见燕太子丹绕过花鸟屏风,径直走到一处约莫一人高的梨花木衣橱前,淡淡地说了句:“出来吧。”
橱门从里面缓缓推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从漆黑狭窄的橱柜里探出了头,竟是与燕太子丹一模一样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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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十七年前,燕国的王后产下一对龙凤胎,燕王喜随之萌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觉得让自己的女儿仅仅做个养尊处优的嫡公主未免可惜了些,日后顶多也只是个联姻工具,倒不如索性放开胆子,好好将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利用起来。
诸国之中,数燕国最为势单力薄,处境也最为艰难。要想在夹缝中求生存就不得不作出一些牺牲,比如向别国派出质子以结成联盟或平息刀兵。
中原战火纷争已久,几国之间关系复杂,互派诸公子为质的例子并不少见,但以太子作人质的却寥寥无几。
燕王喜就这么一个儿子,自是舍不得送去当质子。他的打算很简单,如果派出的是一个“替代品”就不一样了,即使出了什么不测,他这个一国之君也大可以高枕无忧。
于是,燕王喜对外宣称王后产下了一名男婴,并即刻立为储君,昭告天下。
事实上,他却将女儿放在自己身边当作太子一般予以教养,文韬武略皆辅以名师;而他的儿子,即真正的“太子”却被暗中送往黄金台进行秘密看护。
两个孩子亦共用一个名字——姬丹。
王后产下双生子后因血崩而撒手人寰,而这个惊天阴谋亦成为了一桩王室秘辛,当年的知情者不是死于非命,便是为了活命而闭口不谈。
时光荏苒,姬姓兄妹渐渐长大,一个以太子之名游走诸国,为合纵结盟殚精竭虑;一个隐于幕后暗控大局,行踪不定神鬼莫测。
讽刺的是,与之打过诸多交道的列国王族重臣与能人名士恐怕谁也想不到,贤名远扬、卓尔不群的燕国太子竟是女子之身……而在合纵同盟中一向低调示人的燕王喜居然是如此一个阴险卑劣至极,连亲生骨肉都可拿来作筹码的无耻小人!
彼时,姬丹忍痛捂着左手,从衣橱内走出时还踉跄了一下:“咸阳乃是非之地,暗潮汹涌,哥哥不该以身犯险的。”
在此之前为了更好的伪装,她一直刻意压着嗓子说话,正好十六七岁的少年恰逢变声期,因此并没有人对她的性别产生过怀疑。此刻恢复到原本的少女清亮嗓音,姬丹自己倒有些莫名不习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不冒一次险,又怎能探明嫪毐究竟是何许人。”太子丹神色淡漠,转过身面无表情地把玩起了书案上的一只虎头砚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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