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似乎觉得有些不高兴,忍不住道:“这突然摔咱们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大人又强抢民男了,往后咱大人的名声可往哪儿搁啊,咱们可根本连碰都没有碰他一下呢。”
又强抢民男了?
这天澜魇师眼看着年岁并不轻,虽不知道具体年龄,但宫盈照镜子的时候都能望见细细密密的皱纹,纵然能看出过去养尊处优保养得当,但也很明显,就算是距离“半老徐娘”过去了一大截,随便猜猜都知道,这年龄已经直直奔着五十去了。
这这这……这简直是人生赢家啊!
宫盈流出了艳羡的泪水,恨不得将塞在柜子里面的那位当场毁尸灭迹,之后堂而皇之取而代之。
想想都觉得,幸福的人生也不过如此。
阿烟忍不住,小声问宫盈:“所以大人,这尹少主要怎么处理?”
宫盈又朝前看一眼,思索了会儿,做出了决定:“扔了吧。”
阿烟:“?”
“扔远点。”她补充,“省得到时候别人碰瓷。”
阿烟一脸的崇拜:“大人好魄力。”
婆牙殿的人行动力十分高,对于宫盈说的话,她们不仅不违抗,反而还做得十分有干劲。
她命令刚下下去,就有几个侍女急匆匆跑上前,抓手抓脚地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不过,尹息的身体才刚离开地面,便挣扎了两下。
他惊醒了,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时机很巧,就在这个时候,又突然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她气喘吁吁,见到眼前的画面,声音都跟着拔高了数倍:“你们在做什么?”
宫盈望过去。
哦豁,居然是桃雅儿。
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似乎不错。
宫盈听说,先前晏清歌下散功化骨丹的时候,桃雅儿刚好带着几个魔教弟子出门未归,所以险险逃过了这一劫。
等她回来得知众人被抓水仙宫之后,便带着天魔宗的一众救兵,急急赶往水仙宫的水牢里,将被困的人从中救出来。
有了这层原因,她在晏家堡以及部分名门正派面前的地位,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
不过这些都与宫盈无关。
她只是见了桃雅儿便下意识觉得讨厌对方。
桃雅儿不敢在婆牙殿动武,连鞭子都没抽,急急忙忙地扑到尹息身边,吓得花容失色。
宫盈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日见到对方时的模样。
一个看着清清冷冷高高傲傲的姑娘,只要一看到尹息,就会方寸大乱。现在哪里还能把这日的她,同初日在比武擂台上看到的她联系起来?
尹息刚刚晕倒又醒来,被人晃了几下后,呼吸都变得虚弱。
桃雅儿有些悲愤地抬头,望了一眼宫盈:“天底下好看的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找他?尹哥哥他前几日才受了伤,根本就不能承受这些!”
宫盈的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不能承受什么,等等等等,来来仔细说说。
似乎是同其他人一样,打心底里畏惧婆牙殿的威名,说完这些,桃雅儿的受下意识抓紧了尹息的手臂,抬起下巴,声音也跟着绷紧:“他们畏惧你,我们天魔宗可不怕,你若真的要对尹哥哥下手,可休要怪我不客气。”
宫盈也不知道她究竟脑补了些什么。
不过看这天澜魇师稍微做点古怪事情,身边侍女就自觉往她床上送小男生的样子,瞎猜也能猜出来,全江湖估计都知道这事了。
毕竟阿烟她们绑那个小少年的时候,连遮掩一下都未曾,弄得惊天动地的,说不准,这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晏家堡。
所以,尹息这会儿私底下来到她这里,在桃雅儿看来,没准也成了“一定是天澜魇师逼迫的!”
天澜魇师冤啊!
宫盈看了一眼桃雅儿,思忖了下。
天澜魇师似乎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十分自信,她出门连一个会武功的手下都没带,身边的那群侍女除了几个专门负责端茶倒水的外,其他的也没别的作用。
基本上都是用来跟在马车后面跑马拉松,锻炼体能的。
但是,既然天澜魇师不怂,宫盈这时候就也不能怂。
她懒洋洋抬着眼皮,将“zhuangbility”一词大大方方刻到自己脑门上,伸手,兴致缺缺地磨了磨茶盏,又看了一眼尹息,幽幽道:“尹少主,我不想看到她。”
短短一句话,被她说得九曲回肠,极尽缠绵。
微哑的嗓音,配上刻意拿腔拿调的语气,当场惊掉了在场众人的鸡皮疙瘩。
桃雅儿愣了愣。
宫盈又道:“之前我们说的那事,难道你不想知道更多吗?”
尹息倒是没犹豫,他揉了揉微酸的手腕,从地上站起来,紧接着看了一眼桃雅儿,温声道:“你先回去。”
桃雅儿睁大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仿佛自己受到了背叛:“少主……”
却能看出来,尹息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
他轻皱了眉头,下意识退开几步距离,面色冷冷清清:“雅儿,不要不听话。”
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旧温柔,可这温柔却少了些味儿。
宫盈忍不住在心里啧叹了两声。
桃雅儿抿唇不语,沉默盯着宫盈看了片刻,紧接着,失魂落魄离开。
等对方走了以后,宫盈才指了一下门外:“耽误时间太久,忘记要说什么了,喏,门在那里,恕不远送。”
说到底,她这桌子就摆在大门旁边,要不要送的都已经送到门口了。
尹息却像是并没有觉得被耍,也没露出生气的意思来,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点了下头:“我会尽快将东西送来,还请大人也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宫盈缓缓颔首:“自然。”
拿乔了半天,等人好不容易走完,她连忙将一众侍女全部遣出门。
紧接着,才长长叹了口气。
当大佬真是太累了。
还是咸鱼舒服。
绷紧的神经到现在才得到舒缓,她刚想伸懒腰,便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马车倒是不在屋里,可由马车引起的另外一个麻烦好像还在她的床上躺着。
宫盈连忙将懒腰憋回去,扭头看向床上。
才刚一扭头,就对上了少年恶狠狠的视线,他瞪着她,表情和最开始一模一样,就好像,在宫盈没有注意到他的这段时间里面,他也坚持练习,丝毫没有松懈。
宫盈沉默了。
她是想亲自上前替人解绑,但看这架势,总感觉自己一靠近就会被他咬下一块肉。
没办法,她只能打开门,打算唤阿烟带着几个侍女来解决麻烦。
反正嘛,都是她们整出来的,当然得交给她们来解决。
却不想,宫盈才刚打开门,便看到了一个极其让她感到诡异的画面。
那些一直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侍女们,这会儿围了一圈,闹闹哄哄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们好像有些着急,声音里面充满着焦急与无奈,却偏偏又不敢大声说话。
这会儿,这群侍女似乎是正在……拦着一个人,不让他靠近?
本来关着门,她们动静闹得小,宫盈便什么都听不到。
现在门推开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便朝这边飘了过来。
“非礼勿视……”
“求求您绕了我们吧,大人这会儿正忙着呢……”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春宵一刻值千金……”
“少爷——改日再来吧,改日再来吧……”
宫盈觉得这画面看起来似乎有些诡异,至于她们说的这些话,就更诡异了。
她们在拦谁。
说是拦,但其实也不算拦。
很明显,被拦人的身份她们惹不起,明明十分害怕他,却又偏偏壮着胆子说什么都不让对方靠近。
被拦的人几次想要靠近大门都被拦住,似乎也有些恼火。
侍女们只能软下声音,细声细气哄他:“大人今日先前便被人扰了一次好兴致,这会儿心情一定很差,咱们也没那个胆量喊她出来,少爷您就行行好,明日再过来吧?”
这种态度是面对天澜魇师时完全没有的。
就好像,即使害怕,也只是因为地位尊卑本能惧怕,却打心底里知道对方不会真拿她们怎么样。
只不过,听侍女们说话的语气,宫盈隐隐约约能猜出,此刻突然闯过来的人,应当是她们的熟人。
也就是说,是认识天澜魇师的人?
在侍女面前宫盈没那么多担忧,但若是要真面对天澜魇师的朋友,她的心情就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侍女人多,距离又隔得有些远,宫盈好半天都没看清那人的模样。
却在下一瞬,视线猛地瞥到了来者的面庞。
来者也在这一刻,将视线朝宫盈这边望了过来。
他面色不善,此刻正沉着脸,眉头紧紧皱着,似乎有些恼火。在看到宫盈之后,那股子恼火便猛地向上又拔高了些许。
侍女们察觉到异样,下意识扭头,朝身后看过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宫盈后,脸色一白,慌忙跪下,脸上纷纷写着“天呐我们又打扰了大人的春宵时刻,我们罪该万死!”
宫盈的注意力却不在那上面。
她的视线落在了那来者的脸上,就算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人会是卫襄。
第三十五章
宫盈也不想失态。
但是看到对方的表情, 她便感觉自己待会儿可能要糟糕。
这孩子咋怒气冲冲的呢?
虽然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但他总该不会上来揍人吧?
今天一连受了数次惊吓, 宫盈觉得这会儿自己的小心脏已经再也受不了这些。
不能和他近距离对话,不能和他近距离对话。
这马甲才刚穿上身,还热乎着,她暂时不想脱。
宫盈在心里默念两句, 垂下眼睫, 默不作声后退两步, 冷静伸手合上大门。
却没想,那边侍女们跪下后,卫襄便没了阻拦, 他快速上前,赶在宫盈关门之前, 将手臂挡在了门前, 表情凶凶地望着她。
“师姑。”
嗬。
师姑。
这是什么关系?
难道是一个师门出来的?
要说天澜魇师这种大佬从灵山派出来,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很有可能是卫襄同婆牙殿有关系?
只是, 他身上一点儿婆牙殿的气质都没有, 对于这个猜想,宫盈有些不确定。
拼谁力气小, 她这辈子就没输过。
宫盈放弃挣扎, 她转身回到自己桌前, 背对他坐下, 整个过程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对方, 留给他一个忧郁且深沉的背影。
同尹息一样,卫襄第一个注意到的也是床上的那个被打扮成甜美可口小点心的少年。
“师姑你来这儿就是为了做这种事——?”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天澜魇师那仅剩的一点节操,恐怕都在这一日之内被她败了个精光。
宫盈只能在心里默默气祈祷,希望人家醒来以后,不要千里追杀她。
他放弃了之前的追问,走到她对面,隔着圆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宫盈垂着眼睫,表情很冷静,内心很忧伤。
“我想知道。”他的眸子里掺着迫人的光,声音稍稍停顿,才接着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连个路人都知道天澜魇师是为南音图而来。
身为她的“师侄”,卫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天澜魇师来晏家堡的目的,宫盈一时之下竟分不清他问这话的意义何在。
却没想,他没等她回答,便接着又说出了下一句:“这个世上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南音图?”
宫盈:“……”
她静默了。
有没有南音图这事,恐怕除了她就没别的人知道。
她还记得,自己初见卫襄的时候,就好奇地问过他,她那时候说“难道没人怀疑过吗,万一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南音图呢?”,宫盈清清楚楚地记得,卫襄回答的是,“纪大国师所说的话,不可能有假”。
起初,宫盈还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神棍预言而已,能算什么真?为何能惹得那些人纷纷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争得头破血流。
到这会儿,亲眼见到了大家对婆牙殿天澜魇师的畏惧,她便稍稍明白了些。
照理说,天澜魇师身为纪大国师的师妹,远没有纪大国师名声大,却也受人畏惧。
可以想象,纪国师的话,说不准在其他人看来都算得上是传说中的金科玉律了。
可那时候卫襄对南音图预言的态度分明是坚决信任,为何现在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宫盈有些不解。
她抬了下眉,压低嗓音,放缓语速:“为何这么说?”
“这世上从未有人见过南音图。”
“南音图根本就不存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按捺心中的怒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所以,你和纪师叔究竟预谋了什么,为什么要告诉大家,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东西。”
他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声音似乎都跟着发出了细细的颤抖。
宫盈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却见,少年这会儿睁大眼睛,眼尾处有刺目的红。他一向如此,生气了会表现出来,开心了会表现出来,就连难过也会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
阿烟上前,小心翼翼地护到宫盈身侧,低着声音小声道:“大人今天情绪不佳,少爷您要不还是改日再来吧。”
卫襄却不动弹,梗着脖子,眸子里失望与恼火闪闪烁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
被问的宫盈,只能继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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