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奥道:“不用,当哥哥的要让着妹妹才好。”
谢西暝听到这里, 心头微动, 便跟沈柔之道:“你听听, 他们两个都喜欢的,你就不尝尝?”
沈柔之看他一脸势在必得,无声一叹,到底伸手接了过来。
这糖葫芦太大, 一口怕是吞不得,沈柔之慢慢地磕着那圆溜溜的糖球,牙齿碰到那一层糖上,发出细碎的响动,唇间便有点甜丝丝的。
正在这时,只听外头如如说道:“奥哥哥,你都知道了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怎么还对我这么好?”
沈柔之一怔,便停了动作,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过去。
只听沈奥道:“好妹妹,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妹妹,我都会对你的好的。前几天我听他们说原来小西哥哥是王府的小郡王,你是小郡主,我还吓得哭了呢,生怕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们了,还好你们仍是住在这里的。”
如如说道:“我也喜欢住在这里,长姐对我好,奥哥哥也好,还有逸振哥哥跟眉姐姐都好,比王府里热闹多了,我喜欢这儿还有大家。”
沈奥道:“那以后你们就一直住在这里好不好?”
“好啊!”如如立刻答应了,继而又道:“可是、我怕哥哥会带我走呢。”
沈奥急得说道:“难道小西哥哥跟你说了要走吗?”
“没有没有,只是我自己想的。”
“如如你放心,要是小西哥哥要带你走,我就求长姐,小西哥哥最听长姐的话,只要长姐不叫你们走,小西哥哥一定不会走的。你说对不对呀?”
“对呀对呀,我也觉着哥哥最听长姐的话。”
两个小家伙聪明地商议妥当,沈奥又道:“我的这个好吃,换给你吃吧。”
室内,柔之的脸颊上又红了一层。
听到最后两个小家伙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沈柔之才缓缓抬眸,却见谢西暝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目光相对,谢西暝便忍笑道:“你看,他们都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
沈柔之的脸上滚热,这才察觉他离得有些近了,便道:“你到椅子上坐去。”
谢西暝道:“我又没爬到这上头,在这里坐说话也方便些。”
“你这是听话吗?我看你……”沈柔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下去。
谢西暝笑问:“糖葫芦好吃吗?”
原来刚才柔之一边听,一边不知不觉啃了半个山楂,嘴里酸酸甜甜的,甚是受用。
沈柔之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慢慢地问:“你怎么知道要买这些东西?”
谢西暝道:“看到了,就想起了你……你们,而且那里围着一大堆孩子,想来就知道你跟沈奥如如他们都是爱吃的。”
沈柔之道:“我又不是孩子了。”
谢西暝笑道:“好,你若不喜欢,下次我买别的就是了。”
“也没说不喜欢。”沈柔之低低说了句,又轻轻地咬了口。
谢西暝打量她的脸色,说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沈奥跟我说,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我以为是他小人儿多心,现在看着……果然像是有心事,怎么了?”
沈柔之的长睫动了动,唇角微抿:“没事儿,只是病才好了大概是有些懒怠。对了,你去哪里了?”
谢西暝迟疑了会儿,便道:“我跟着罗枢进宫去了。”
“进宫?”沈柔之诧异地看向他:“做什么?”
谢西暝见柔之问起来,便趁机把徐麒臣的“狼子野心”告诉了她,说道:“是罗枢提醒了我,说是以徐大人的心性,就算给拒婚也不会轻易死心,只怕会想出令你无法拒绝的手段。且他最近跟宫内很是亲近,所以带我去探探皇上的口风。”
“这是、什么意思?”沈柔之的脸色渐渐转白,长睫闪动,像是蝴蝶的翼翅不安地挥舞。
谢西暝道:“你猜他想做什么?他想利用皇上,让皇上赐婚。”
柔之听到“赐婚”二字,手上握着的糖葫芦一晃,差点儿掉了下来。
谢西暝急忙探手过去将她的手握住:“小心。”
掌心覆上去,却发现她的小手竟冰凉的。
沈柔之浑然不觉,只抬眸看向谢西暝:“然后呢?”
“柔柔,别怕,”谢西暝道:“皇上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
沈柔之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这才发现他还握着自己的手,忙一挣。
谢西暝顺势松开。
沈柔之定了定神:“皇上怎么会忽然打消这个念头?”
“因为,”谢西暝笑笑,“我说出来,你只怕要骂我。我还是不说了。”
柔之只皱眉瞧着他,谢西暝道:“好,我说还不行吗?你别生气……是罗枢一时情急不让皇帝赐婚,皇上自然问缘故,罗枢就说了、说了……”
“说了什么?”
“说了我喜欢你。”
沈柔之心里七上八下,隐约猜测,却没想他直接冒出这句,顿时扭头咳嗽起来。
谢西暝忙起身走到她身后,一边接了那糖葫芦过来,一边替她抚着背。
沈柔之咳了半晌,脸都红了,回头道:“你果然是、是疯魔了!”
他当着自己胡闹也就罢了,如今更闹到了皇帝跟前儿,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成了“名人”了。
谢西暝道:“其实迟早晚的皇上得知道,现在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要不是这样,皇帝只怕要真的给徐麒臣赐婚了。——你难道很想嫁给他?”
沈柔之咬紧了唇,半垂着头一言不发。
谢西暝见她的唇都咬出了一道白痕,忙道:“你这是干什么?”忍不住轻轻地捏了捏她的下颌,“松开,咬坏了怎么办?”
沈柔之回过神来,抬头自嘲般道:“难得啊,我一介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让徐大人这般惦记。”
谢西暝听了这句,心里隐隐地竟有点不安:“柔柔,上次我问你,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你、先前病了一场有没有想起了什么?”谢西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沈柔之眨了眨眼,然后笑道:“这话古怪,想起什么?”
谢西暝不语。
沈柔之淡淡道:“不过是挨了一场冻,得了一场病罢了,如今已经好了,何必再说。”
谢西暝哑然,看看手中的糖葫芦:“那么、你说谢我的话又是怎么样?”
沈柔之反问道:“谢就是谢,你不值得我谢吗?”
谢西暝见她句句回怼,只好叹了口气,把糖葫芦递给她:“好,我不问了就是,你再不吃就化了。”
他本来还有两件事要跟沈柔之说,只是见她如此,便没再多言,只把糖葫芦递给她,自己转身出去了。
菀儿送了谢西暝出门,自己进了里间,却见柔之握着那支糖葫芦,虽垂着头,却看着像是个在无声啜泣的样子。
菀儿吓了一跳,忙上前扶着肩头问:“姑娘,是怎么了?”
沈柔之把脸转向里间:“什么怎么了,别大惊小怪的。”虽然语气平静,但声音里透着一点沙哑,显然是哭了。
谢西暝离开沈柔之院中,却并没回自己房,问起沈承恩才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回了书房,便径直寻了去。
沈承恩这两日为了柔之的病,在顺天府缺席了数日,今日总算好了,正准备挑灯夜看攒的一些文书,忽然阿诚报说谢西暝到了,便忙起身接了。
谢西暝才落座,就告诉了沈承恩下午他也进宫了,但却没提徐麒臣半个字。
沈承恩听后道:“巧了,今日也有宫中的内侍忽然来到府中,竟说是看望柔之的病,难道是因为郡王的缘故?要么是因为连日来扬王殿下也在这里,所以皇后娘娘才打发人来的?”
那齐公公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来看人呢的,所以在沈承恩心中,应该是皇后因为扬王的缘故“爱屋及乌”。
谢西暝一笑:“恐怕不是。不过那不成问题,我如今要跟大人说一件至关紧要的事情,请大人务必答应。”
沈承恩忙问:“哦?是什么事?”
谢西暝沉吟片刻,才抬眸看着沈承恩道:“过数日我要离京一趟,有一件事情,我想要在离京之前定下来。”
沈承恩更加好奇了:“你且说来听听。”
谢西暝道:“是柔柔的终身大事。”
沈承恩的两只眼睛顿时瞪得溜圆,猝不及防,只问道:“啊?为、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有了合适的人?还是说柔柔跟你说了什么?”
谢西暝道:“沈大人,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叫过你‘父亲’吗?”
沈承恩摸不着头脑:“当然是因为我当不起啊。”
“并不是,”谢西暝缓缓说道:“我是想叫沈大人‘父亲’,是名正言顺的,而您也的确当得起。”
“不不不,我怎么敢、”沈承恩还没反应过来,忙着倾身摇头摆手,可双手摆着摆着,忽然意识到不对,他抬头看向谢西暝:“小郡王你……”
方才谢西暝在说柔之的终身大事,如今又说要“名正言顺”地叫自己父亲,这意思简直……
沈承恩愣了愣,心里默念:“不不,一定是我多心了。”
“是,我想要沈大人应允下来的,就是我跟柔柔的亲事,”谢西暝徐徐道:“本来想请诚国公出面,但因为徐大人的缘故,暂时耽搁下来,我想亲口求沈大人一声允诺,希望您能、把柔柔交给我。”
沈承恩直了双眼,呆若木鸡。
谢西暝道:“我知道沈大人心里有很多疑问,但我对柔柔是真心的,我也知道我现在比不得徐大人之类,但我向你保证,您不会后悔的。”
“不、小郡王,”沈承恩觉着自己的舌头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可是这……”
“现在我跟她的年纪都不算大,所以只先要您一声应允,”谢西暝却泰然自若的,“再过个两年成亲就是了。”
沈承恩的魂儿都飞出来:“可、但……”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总算敲出了一句话:“对了,柔柔知道吗?”
“我已经跟她通过口风了,”谢西暝不慌不忙地回答:“只是她脸皮薄,毕竟不能跟她多说,这种事还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懂的。”
沈承恩觉着自己“不很懂”,现在离家出走的不止是自己的舌头,还有脑子了,他脑中一团乱麻。
正在懵懵呆呆地,谢西暝眯起双眼道:“沈大人,您难道对我不满意吗?”
“不是,当然很满意!”沈承恩出自本能地回答。
谢西暝道:“这就好,沈大人,我知道您疼柔柔,你放心,我会比你更加疼顾她百倍千倍,绝不会负她。”
“呃,”沈承恩还是愣愣的,“小郡王……”
“沈大人,”谢西暝站起身来走到沈承恩跟前,语气温和却不容分说:“我盼着能够光明正大叫您‘父亲大人’的那天。”
沈承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当”三个字差点冲口而出,却又生生忍住。
沈承恩本想回头询问柔之,她跟谢西暝之间到底是怎么样。
看谢西暝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倒好象是两人已经私定终身似的。
可沈承恩又知道柔之跟珍之不一样,绝不会干出这种事儿,但他又不敢突兀地询问柔之。
他对谢西暝的感情很复杂,忌惮,敬畏,钦佩,甚至还有点点怜惜,但除此之外,沈承恩更担心会“委屈”了柔之,怕她吃了暗亏之类。
过了两日,沈承恩自顺天府而回,谢西暝不在府内,他来到柔之房中,闲话了几句,便假装无意地问道:“小西这两天来过吗?”
柔之道:“除了不在府内的时候,时常会过来。”
“哦,”沈承恩有些不安,“小西对你可真是上心啊。”
以前他并没往别处去想,在谢西暝揭开这层纸后才突然想起往事种种,好像谢西暝对于沈柔之的关怀的确是超乎寻常。
虽然沈承恩旁敲侧击,柔之却立刻察觉不对:“父亲,怎么了?”
“没没,”沈承恩忙否认,“只是、只是先前国公府的二夫人来的时候看见他,说起他如今还住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规矩,毕竟你们都要大了。”
柔之点点头:“是啊。他本来该回王府的。”
因为沈承恩提起这句,柔之本想顺水推舟也说起让谢西暝离开沈府,可话到唇边,突然想起那天沈奥跟如如在院子里的对话。
于是话头便梗住了,柔之淡淡地话锋一转:“不过他是小郡王,既然住下了自然有他的用意,就随他罢了,等他厌了大概就走了。”
沈承恩瞪着眼睛:“哦。”
柔之发现父亲的表情非常怪异:“爹,是不是有事?”
沈承恩嘀咕了几句,终究不敢说出来,只讪讪地笑道:“没大事,只不过有时候我觉着小西毕竟是郡王之尊,身份不同,加上他的行事又很叫人琢磨不透的,所以我、我偶尔担心他住在这里,会委屈了你呢,你说有没有啊?若有的话你可千万不要瞒着父亲?”
柔之本就揣测沈承恩是不是藏着话,听了这几句含含糊糊的,却立刻明白过来。
她的脸上顿时红了些,低头沉默片刻才说道:“他虽然是金枝玉叶,但在我跟前却从没摆出郡王的架势,爹你放十万个心。我也知道小西的脾气跟行事的确颇怪,但他、他对沈家确实没有任何歹意,相反,他……总之,沈家能走到今日,爹跟女儿还能在此处安身立命,都多亏了有小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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