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是因为
王洵似乎感受到了她心中深藏的恐惧,将她抱紧:“蓁蓁,我会陪着你的。”
“王洵,我没做过别人的妻子。”裴蓁蓁垂眼,眼睫如颤动的蝶翼,她大概不能做好。
王洵低笑一声:“蓁蓁,我也没有做过别人的夫君。”
“所以不必担心,我们一起努力,哪怕出错,也没什么要紧。”
空气中光影浮动,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良久,裴蓁蓁才轻轻嗯了一声。
“王洵,明年春天,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争取再过两章完结!
写得好累啊QAQ
尴尬,搞错五哥名字了,已经改了⊙﹏⊙
第一百零九章
裴清行一行人到雍州之时, 已经是昭明五年的秋天。
雍州盛安城中,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都带着喜色,又是一年秋收, 今年风调雨顺, 想来他们都可以过个好年了。
再有,庇护雍州上下的端王顺利归来,市井百姓不懂什么天下大势,只为李见微能平安而真心高兴。
风掀起车帘, 露出其中徐后苍白憔悴的脸。李崇德坐在她身边,身形比起洛阳之时,也消瘦许多。
街边有小贩担着货担沿街叫卖, 吸引了李崇德的目光,就在不远,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颜色鲜亮好看,叫他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被风掀起的车帘落下,李崇德眼中再看不见那鲜红的颜色,神情因此黯淡下来。
不过离开洛阳之后, 他似乎也懂事许多, 最起码这时没有叫嚷着要停下来买冰糖葫芦了。
“珊珊, 我们还要坐多久啊?”李崇德问身边的徐后。
徐后冷淡地瞥他一眼:“快了。”
李崇德便露出一点欢喜, 等停下来, 就可以用饭了。
对于李崇德而言, 一只纸鸢,一串冰糖葫芦,一顿饭食,都是能让他开心的事。在他的世界里,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简单, 简单得甚至让徐后感到嫉妒。
他不知道,越是靠近这座城池,意味着徐后的生命也逐渐走向终点。
“珊珊,你不高兴么?”李崇德又小心翼翼地问。
徐后脸上露出冰冷的笑:“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是个傻子,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
李崇德虽然傻,也听得出,这话是在骂他。
他瘪下嘴,向后缩了缩。
徐后闭上眼,心中一片冰寒。
“珊珊,你不要不高兴,我以后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李崇德讨好道。
“没有以后了。”徐后睁开眼,漠然地对他说。
李崇德只会傻傻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徐后冷肃着脸,“李崇德,你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从前什么都不知道,往后,也什么都不必知道。”
李崇德不明白她的意思,这些话,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徐后并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她照顾了他那么多年,实在是累了,如今,终于能摆脱这个累赘了。
见她不语,李崇德急得红了眼,徐后却无动于衷。
在一片沉默中,马车停了下来。
裴清黎翻身下马,一身玄黑色披风衬得他肤白如玉,明明脸上带着笑,却让人无端感受到一股寒意。
走到马车前,裴清黎含笑道:“陛下,娘娘,请下车吧。”
马车中没有动静,好一会儿,徐后才昂着头走出马车,虽然脸色尚且还有些苍白,显出憔悴的情态,身上衣裙却很整理得很是整齐。
这是徐后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点体面。
她身后,李崇德低着头走了出来,小心拉着她的衣角。
这个心智不全,肩上担不起任何分量的男人,就是大魏的天子,裴清黎的眼中露出几分怜悯和冷意。
徐后抬起头,看见府邸大门上的匾额,“端王府”。
端王李见微,没想到,他竟然成了最后的赢家。
“娘娘,请。”裴清黎对她道。
徐后冷冷看了他一眼,孤身一人,决绝地向大门走去。
李崇德赶忙跟上,他身后,裴清行与裴清黎也跟了上去。
大门在身后合上,徐后没有回头,挺直了脊背,就如那日洛阳城大明宫中,她身着凤袍,一步步地走入太极殿中。
雍州处于北地,荒僻与并州不相上下,作为雍州之主,李见微又不是那等忍心剥削治下百姓的角色,又要养活麾下兵士守卫边疆,穷就是必然的事。
如今已到秋日,本就无甚景致的端王府中更显出几分荒颓。
正厅之中,已经有许多人都在等着徐后。
从洛阳逃到北地的朝臣,众世家子弟,将原本空荡荡的正厅占得满满当当。无论他们是否支持李见微,在收到信后,都来了雍州。
李见微坐在主位,厅中虽然站满了人,却是异常安静,相熟的人互相交换着眼神,心中百转千回。
所有人都想知道,李见微今日,到底打算做什么。
无论徐后做过什么,李崇德乃是李炎唯一的儿子,他继位理所应当。而徐后借他心智不全,窃取天子权柄,便要清算,那也都是徐后的错。
李崇德仍然是天子,作为大魏臣子,若是否认这一点,那他们便是乱臣贼子,将受天下人唾骂。
谁也不想自己背上这样一个骂名,所以他们都等着看李见微要怎么做,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是说,他要如昔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过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都注定要背上篡权夺位的罪名。
徐后也是这般认为,所以当她走入正厅之时,斜眼扫过众人,冷声道:“本宫在此,尔等还不快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无人动作,要他们拜这个女人,绝无可能。
李崇德踏进门槛,迎上满屋人的目光,不由瑟缩一下。
徐后见他这副模样便觉得生厌,毫不客气地拽着他上前,对李见微冷笑着道:“大魏天子在此,端王李见微,还不起身行礼!”
若是李见微此时低了头,便仍要遵李崇德为主,不可僭越。
即便她活不了,也不会叫这些人痛快。
不过是一死而已,徐后眉目冷硬,一如往常。
李见微慢慢站起身,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
“大魏天子该受我等的礼,但他,不是大魏天子。”
徐后猛地回过头。
在众人的注视下,裴蓁蓁手中拿着明黄的卷轴,同王洵并肩走上石阶,进了厅中。
“何人在此大放厥词!”徐后厉声质问。
裴蓁蓁对上她的目光,面上一片冷然:“我所说是真是假,你心中,应当最是清楚。”
“这是谁?”
“瞧着有几分眼熟...”
“你们不知,她便是那并州的虞夫人!”
“虞夫人?听说她出身河东裴氏,乃是裴氏的嫡幼女。”
“不错,她生母乃是兰陵萧氏女,萧明洲在时,最宠爱这个从女。”
“怪不得,容颜如此之盛,与当年萧家女郎有几分相似,又更甚于其。”
“她今日来是想做什么?”
“她已经与王七定了亲,王七投了端王,他二人今日来,便是为其助阵?”
“只是她口中所言,实在奇怪...”
四周议论纷纷,不知内情的人都在揣测裴蓁蓁话中的意图。
随着裴蓁蓁上前一步,徐后心中一跳,气势全然被她压制,忍不住后退一步:“你是...裴氏子衿!”
裴子衿,那个萧明洲最宠爱的从女,为了她,不惜向徐家发难,逼得徐后不得不将徐骋送离洛阳。
萧明洲,想起这个人,徐后眼色暗沉。
裴蓁蓁嘴边勾起冰冷的笑,与她错身而过,走向李见微。
徐后转向王洵,发难道:“王七郎,你出身世家,深受皇恩,如今是要同这些乱臣贼子一起,犯上作乱么?!”
王洵坦然与她相对,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像天塌下来也不足以叫他变色:“洵从来,只忠于天下百姓。”
裴蓁蓁将手中卷轴交给李见微,他有些迟疑地看着卷轴,心中犹疑不定,这好像是...圣旨...
李见微看向裴蓁蓁,她怎么会有圣旨,这圣旨,写的又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展开卷轴,下一刻,李见微不可置信地看向裴蓁蓁,传位圣旨之上,怎么会是他的名字?!
他呆愣地看着裴蓁蓁,一时之间做不出任何反应。
他身边的副将也将圣旨看了清楚,心念急转,他不待李见微发话,高声道:“徐后,谋权篡位的,乃是你!先帝有旨,传位我家王爷,圣旨在此,你还不快认罪!”
在场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见微手中的圣旨上。
他抿着唇,将圣旨交给身旁一位从洛阳城逃出的大臣。
众臣传看圣旨,神情或惊或喜,越来越多异样的眼神落在徐后和李崇德身上,这般情形下,李崇德忍不住往徐后身后躲了躲。
怎么会?!徐后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指甲嵌进掌心,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在场的大魏朝臣对视一眼,最后推出一位年纪最大,德高望重的大儒上前,老者手握圣旨,面容沉凝:“徐珊,此乃先帝传位诏书,却非传位太子。当日先帝薨逝之时,你令禁军守住宫城,老朽问你,可是你逼死先帝,假传口谕,令太子上位?!”
徐后眼中积聚起沉沉的阴云,她冲上前劈手夺过老者手中圣旨,展开一看,恶狠狠地将圣旨摔在地上:“假的,这一定是伪造的!”
她指向李见微:“李炎连他的名字也未必记得住,怎么可能传位于他!”
这话不假,胡人进犯之前,天下知晓李见微之名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但那张圣旨并不假,上面除了玉玺,还有独属于李炎的御印,那颗印已经在众臣眼前随着他下葬,再不见天日。
“当日先帝病重,急召数位大臣夜见,本已打算废太子,你却令禁军守住宫城,以武力相挟,谋朝篡位!”裴蓁蓁慢慢走向徐后,眼神冰冷。“你却不知,我舅舅暗中带出了先帝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
或许是死前最后一点清明,李炎明白李崇德无法担当天下大任,急召大臣,便是要议出一个合适的继位人选。
只是还没等他们议定,徐后便带人出现在了帝王寝宫。
李炎将未写上名姓的圣旨交给萧明洲,便是要他为天下选出一个合适的继位者。
但徐后实在多疑,哪怕其中没有露出一点痕迹,为了万无一失,就算受天下人非议,也要将夜见李炎的所有臣子都格杀勿论。
为了保住这个秘密,这些李炎的心腹纷纷选择服毒自尽,以全君臣之义。
“萧明洲——”徐后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三个字,咬牙切齿道,“当日我就该送他们和李炎一起上路!”
便不会有如今的是非!
见她状若疯狂,李崇德有些恐惧地唤了一声:“珊珊…”
他伸出手,刚刚碰到徐后,便被她一把挥开:“滚!”
“不错,都是我做的,是我谋朝篡位,那又如何?!”徐后放声笑道,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不能认的!
“你们能将我如何?!”
“徐氏,你还不知悔改!”老者怒道,“如今天下大乱,若你不曾放刘邺归匈奴,不曾听信奸臣,以致受灾百姓生怨,混乱四起,不曾排除异己,叫朝野混乱,如何会有今日之祸!”
徐后大笑:“若我不同刘邺合作,任这个傻子被废,我今日又能是什么下场?!比起那般,我宁愿是今日,别人死活,又同我有什么干系!”
老者缓缓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佝偻着腰向门外走去。
正厅中的人一个个走了出去,他们都不想看见徐后,甚至连叫人将她拖下去也懒怠,便选择自己离开。
李见微令人将他们带去偏厅,最后看了徐后一眼,收回目光离开。
正厅中,徐后面前只剩下裴蓁蓁。
“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么?”裴蓁蓁淡淡道。
徐后古怪地笑着,几乎有些疯癫:“若换了你,你会怎么做?”
“我嫁给一个傻子,便是为了陪他被废么?!”
洛阳徐家,虽不是世家,也三代为官,她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
她从小学琴棋书画,样样出色,德言容功,都是洛阳城女子中的翘楚。可偏偏就是她的好,入了李炎眼,被他赐婚给了独子李崇德。
少年时,徐珊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何等模样,她想过很多,唯独没想过,他会是个傻子!
她的夫君,是个什么也不知道,无能幼稚,只会傻笑的傻子!
唯一的安慰,不过是这个傻子,会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所以徐珊怎么能接受,他身上唯一的优点也要失去。
那她嫁给他,不就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旁人如何,与我何干?”徐后对上裴蓁蓁的眼,眼中透出疯狂,“裴子衿,你就算揭穿了我又如何,你舅舅已经死了!他永远也活不过来了!”
她的声音尖利得如同哀鸣的夜枭。
裴蓁蓁知道,所以她今日并不觉得多么高兴,她最亲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夫人。”王洵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裴蓁蓁对他笑了笑。“我们走吧。”
她已经没有兴趣再听徐后多说什么,如她那样的人,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徐氏,你什么都没有了。”裴蓁蓁最后对徐后说了一句话,“你倾尽一切所追求的,最后也不过一场空。”
她身后,传来徐氏凄厉的惨叫声,裴蓁蓁和王洵都没有回头。
徐氏跌坐在地上,面上笑着,眼中却落下两行泪,可悲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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