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个样子的话,须佐先生会生气吧。”我说。
“是啊, 大抵是要生气的。”月彦附和。
“上次你掐了须佐先生园子里的花给我, 他嘴上没说,但听雪村说, 背地里心疼了很久。”说到这里,我不由得轻笑了声:“须佐先生总是这样,一面性子暴躁,一面又很是仁慈。”
“实在是个很好的医生啊……”
“他总能把花养得很好。”月彦开口说的却是全然不同的事情:“那次唐国舶来的玫瑰也很好,可我总觉得还是樱花最衬你。”
他顿了顿。
“说起来上次樱花的季节我们并没能一起,如若有机会的话,一起赏樱吧。”
即使感受不到熟悉的温度,可这温存却依然是在的。
大约也是因为入目的景致太有些凄凉了,又或者是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无可避免的分别时,我的心情终究有些抵触。短暂的静默之后,我轻点了点头。
“好。”
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
“或许我该去跟须佐先生告别。”望着不远处已经被削去大半的蔷薇木,我这样说。
“终究还是要分别的啊。”月彦这样说着,只是平稳的声线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呀,终究是要分别的。”
不论是与他,还是与这段时光。
只是我从未曾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那位妙手仁心的医生告别。
当我看清了站在药房门口的略有些狼狈的髭切和里面已经毫无生气的须佐先生的身影时,月彦轻揽过了我的肩膀。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又或许此刻的我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吧。
于我而言,分离是无可逃避的宿命,而于须佐先生来说,这样的结末也同样是。只是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了,让人根本来不及有一丁点防备。
“这大约是他所说的缘法吧。”月彦抬手,轻抚过我的发:“如果是不可避免的话,就当作寻常的事情忘记吧。”
“或许这样说有些失礼。”髭切的声音有些突兀地闯了进来,带着复杂的情绪:“但事实上,即使不是被闯入的溯行军袭击,这位先生的寿数也并不会延续太久。”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了月彦的方向。
“他终究会被杀死。”髭切继续说着:“虽然个中细节有所出入,可历史终归还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向前行进着的,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历史……”有些嘲讽地,我重复着这个词汇。
这是我的使命,是我最熟悉的东西,可此刻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历史从来只会记录一句冷冰冰的生卒,而那背后浸染的哀欢,却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的。
这样看来,长生似乎也未必是一件幸事。
只是悲伤的思绪忽的被炉火上架着的药罐打搅了。翻开的水花顶着药罐的盖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像是须佐先生留下的最后的遗音。
“似乎是调配给这位月彦先生的药呢。”髭切说。
须佐先生身下的药方虽被血迹浸染了,字迹却还是可以辨认的。虽然出去寻药的雪村依然没有回来,但他似乎还是决定先用这方药剂在月彦的身上进行尝试。
而那炉火上正翻开的汤药便是他最后的杰作。
只是须佐先生大约也并没能料想到,在使用这剂汤药之前,这个男人的身体便已经发生了那样的变化,而这副汤药最终会把事情引上什么方向,也并不是我所能知晓的东西。
“一切都会向着原本的方向继续前进的。”
这是髭切的说法。
按照须佐先生的方剂上写着的火候,我将这剂汤药彻底完成了。
“是会让我变得强大的药剂吧。”看着那几近墨色的汤汁,月彦却忽的扬起了唇角:“我会变得更强大,强大到不会再失去你的程度。”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这样的话。
背负着命运的我没办法对他做出任何许诺,如若他想要强行将我从那样的命运里拖出来呢?
我会欣然接受吗?
我不知道。
“这也不是你自作主张可以决定的东西呢。”出声说出这种话的是髭切:“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眼下能确定的事情只是我们在这里可以停留的时间有限,所以虽然小千也会想留下来照顾你,可我也只能把她先带回去了。”
“至于下一次的见面……”
“或许再也见不到了也说不定呢。”
最后这句恶劣的如同玩笑的话在我耳边都似乎有些缥缈了,因为在他话音还在响着的时候,眼前便骤然闪过了一道刺目的华光。
我不由得抬手遮住了视线,而当视野再次恢复清明的时候,入眼的却已经是另一般的风景了。
“是真的……不会再见了吗?”颤着声,我这样问。
“是开玩笑的。”髭切笑得狡黠:“但如果小千不想再见到他的话,不再见也是能做得到的。”
我默然。
事实上,我心里很清楚,即使再见面,他也不再是那个纯粹的被我喜欢着的少年了,所以那份悸动或许也不会,或许更不该再继续延续下去。
眼角的泪痕犹未消散,可我知道,这段梦境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
我幽幽叹了口气。
除开髭切之外,身边还有几道陌生的身影,方才虽然没有碰面,但气息倒也是感知过的。想来就是与髭切一并战斗的几位了。
我虽对人类世界的事情知道得并不详细,可到底也是搞历史的,况且这些位身上的服饰都多少配了与刀纹相关的东西,所以想断定身份也不算太难。
除开与童子切安纲同属天下五剑的三日月宗近之外,还有同样诞生于平安时代的古备前的莺丸友成与曾属人类源氏赖政的狮子王,战国武将伊达政宗的爱刀烛台切光忠,还有……
感受到身后悄悄靠近的某个气息,不明所以的我也不由得警惕了起来,可当他忽的跳出来“哇”地叫了一声时,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见我这副反应,青年模样的太刀付丧神顿时笑得爽朗:“啊呀,真是抱歉,吓到了吗?”
“鹤丸殿这样当然会吓到别人啊。”髭切满面微笑,骨节分明的手却是搭在了自己的刀柄上。
“我是看她心情不太好的样子,想着该做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青年连忙后退了两步,求生欲无比强烈地解释着。
“是吗。”髭切轻歪了下头,笑容反而显得更恐怖了一点。
“真的非常抱歉!”穿着身华贵白衣的青年立刻乖顺地冲我低下了头来,以示自己的态度诚恳。
“我……”这反应反而让我有些尴尬了:“其实也不用那么在意的,能特意逗我开心什么的,我也是很感动的。”
青年闻声立时抬起头来,眨着晶亮的眼睛看着我:“真的吗?那太好啦!”
“对了,我是鹤丸国永,今后也会努力制造更多惊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猜你们一定忘了雅妹的血里是带着老板的血的w
老板:我鬼化我自己!(?)
不过我们都知道老板养鬼的时候血量决定了鬼的强度所以只是吸收了一点点血的老板本质上还是很菜的所以他才没办法跟髭切死磕,最终让他成鬼老大的还是医生的药啦w
然后关于医生的死这里其实打大纲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纠结,在第一版大纲里杀死须佐先生的也是老板本人,但后来觉得时间轴和其他人设上会出bug所以改成了甩锅给检非。
他不动手不代表不会动手,只不过检非的出现让这一段变成了薛定谔的杀意而已。
那个屑屑我才不会洗他呢哼,毕竟他要是不够屑,抖m(?)的我大概也不会这么喜欢他w
第41章
这个存在于几重结界中间的名叫“本丸”, 是传说中成立于西历2205年的时政派发给如髭切一样答应了借给他们力量的一众付丧神的落脚的地方——事实上,对于这些超越时间存在的付丧神来说,似乎也着实没有比这里更与他们相称的所在了。
与妄图修改历史的“历史修正主义”与“时间溯行军”的战斗很多时候其实并不需要髭切他们出手, 毕竟与他们对峙的敌军数量之众, 辐射范围之广, 绝非这一座本丸的区区数十位付丧神可以应付的来的, 所谓借助他们的力量,更多情况下是利用他们的灵力在时政下属的众多“本丸”里唤醒副本刀剑的分灵。
“不过时政也姑且给我们配备了这家伙。”髭切指了指身后形状有些形状古怪的机器:“嘛, 偶尔也会需要应付一些特殊状况的。”
“哦呀哦呀,这种事情说得这么详细真的好吗?”鹤丸国永把刀扛在肩头,似是警醒般地提示着,不过金色的瞳中并没有什么认真的意味,反而带着点莫名的雀跃:“就算再怎么是过去的主人——”
“不是挺好的嘛。”另一个温沉而带着笑的声音:“既然髭切殿判断这位鬼姬是可以信赖的, 我们这些外人也自然不必置喙。”
“小千的话没关系的。”髭切面向着我笑得灿然:“这次小千姑且也算是得到了时之政府的默许才被接来这里的,毕竟干系重大, 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与小千说明的。”
说话间,他脸上的神情忽然也变得郑重了些,短暂的停顿后,他认真地看向我:“这次不是小千的错哦。”
这是他第二次这样说了。
“什么?”我却依然不解。
“会引来检非违使不是小千的错。”髭切说:“检非违使在判定变化的时候基准十分死板, 明明很多时候那些改变根本就是无需理会的。况且……”
说到这里, 男人眯起了眼睛。
“因为历史在这一段时间轴上的展开本来就不是一条直线。”
“这是……什么意思?”
陌生的说法让我只觉得茫然。
“嗯……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事情,总之时间虽然是不断向前发展的,但跳脱出这个时间轴来看的话,在一些时间节点会出现细小的分支, 如果没有决定性变化的话, 这些分支会在另外的节点回归原本的轨迹,这样的话, 至少记录在纸面上的历史是没有被改变的。”
“简单来说,小千遭遇那个男人的时间轴与记录在纸面上的时间轴本来就是平行的两条线,而这两条线似乎从平安时代开始就相互交错着了。”
我挠了挠头,只觉得愈发迷惑。
关于时空的描述着实晦涩,我脑海里一时生出了诸多疑惑,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髭切大抵也看出了我心中的困惑,不过他并没有更细致地解释,只是轻耸了耸肩,说道:“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委实复杂了些,等有闲暇我会慢慢与你说明的。小千只需要知道,过去发生的那些都不是你所能左右的,你也不需要因为那些结果而有任何自责就足够了。”
这样的氛围下,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而一旁的鹤丸国永趁机跳了出来,一脸兴奋地高举着手臂:“嘛、嘛,比起这些让人头疼的事情,难得有客人来我们本丸,赶快把大家都召集起来,举行一个盛大的欢迎会吧!”
我这才明白他从之前开始一直带着的雀跃表情是怎么回事——作为沉寂无聊了上千年的刀,鹤丸国永似乎尤其喜欢热闹的场面,而这个本丸平日里显然是不会有那种能令他满足的热闹,所以他才对我的到来表现出格外的欢迎。
不过可惜,他的热情只迎来了来自队友的当头一盆冷水。
“这里姑且也算是严肃的‘战斗准备’的所在,况且近来溯行军和检非违使的异常动作未免有些多了,恐怕现在并不是开这种宴会的时候。”顶着莺绿色短发的青年一面说着,也温温然地扬起了唇角:“嘛,虽然说如果要能借此机会热闹一下,大包平一定会觉得高兴吧。”
鹤丸国永眼里闪着的光稍稍暗了些许,不过他似乎也无法反驳莺丸的话。
只是很快,他便把视线落在了带着黑色眼罩的长船家的付丧神身上。
被他这么盯着,烛台切光忠也只好摊手说道:“……嘛,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客人来了,至少该置上些拿得出手的菜肴来招待。”
“哦呀,是光仔来准备料理吗?”鹤丸的眼睛顿时再次亮了起来:“那么就由我来帮忙吧!”
我本想说其实并不需要为我这么兴师动众的。即使对他们所做的工作依然只是一知半解,可从他们的言谈中,我也能判断出来,眼下他们大概并没有更多闲暇在接待我这种事情上分神。
可看着鹤丸国永那副模样,我到底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事实上……”髭切再次开口:“时政方面对这次的事情也算重视,虽然这次并没有涉及到什么重大的事件,但却也是有动摇这个世界‘根本存在’的风险的。”
“有些细节的处理时政方面也还没有结论,左右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不同,早些或晚些也没太大差别,小千不如在这里稍稍停留一下吧。”
其实我很想问髭切,他们到底在与什么战斗,可我并没能问出口。短暂的思索过后,我点了点头。
经历了过去那段如同梦境一样的时间,或许我也应该好好沉淀一下心情——而眼下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只是坐在髭切给我准备下的房间里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个重要的疑惑未曾跟髭切求证过。
我从怀中摸出了那柄小胁差。
这无疑是我的武器,上面家纹的模样和雕刻手法都是无法模仿的,而刀身上缠绕着的能与我产生共鸣的微弱灵力更是在说明,这就是我之前遗失在鬼杀队的那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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