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康定王府中灯火通明。
诸葛隐在主院厅堂见到傅遐后,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傅遐因诸葛隐回来的那丝喜悦瞬间被惊诧所取代,“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说完,便亲自上前去搀扶诸葛隐。
诸葛隐却不愿起身,“老夫对王爷心中有愧!”
福寿见状,当即十分有眼色地遣退了厅堂里伺候的下人,然后退到了门外守着。
厅堂里顿时只剩下了傅遐和诸葛隐二人。
诸葛隐这才道出了他与毒娘子的恩怨,以及傅遐身中毒蛊的内情。
傅遐最近一直在调查给他种下毒蛊的人,本以为这是皇家的恩怨争斗,有人不想他活着,所以要用这种法子取他性命。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起源,只是因为一场可笑的报复。
因为诸葛隐被传召入宫救他母亲,致使他的女儿意外发病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治,导致他的妻子与他反目成仇,并且将这一切都记在了刚刚出生的他的头上。
多么可笑,多么荒谬?
傅遐只觉得一腔愤懑无处发泄。
别人的恩怨与他何干?为什么要报复到他的头上?
这十七年来他所经受的痛苦折磨历历在目,这些原本不是他应该承受的。
诸葛隐额头触地,对傅遐行了个大礼。
“追根究底罪在老夫,老夫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自从猜测出傅遐中的毒可能与毒娘子有关,诸葛隐内心深处便愧疚难安。
等得知傅遐体内被毒娘子种下一只毒蛊,因毒蛊生生受了十七年的折磨,他心底的自责愧疚达到了顶点,不知该做什么才能弥补。
傅遐目光复杂地看了诸葛隐一眼。
他确实迁怒诸葛隐,他们夫妻感情不睦,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为何要将他这个无辜之人牵连进来?
可是想到这十七年来,一直是诸葛隐费心医治,悉心照顾,还四处奔走寻找药材,他虽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却早已将诸葛隐当成亲近的长辈。
而且毒蛊一事皆是毒娘子一人所为,诸葛隐先前也并不知情。
半晌后,傅遐才沉声开口:“先生请起,我岂是那不明事理之人,当年的恩怨先生虽身在其中,可是寻根究底,是那毒娘子偏激固执,走了邪路,我受先生大恩,岂有怪罪之理?”
“若如先生所言去论罪,当年的事皆因衡王谋逆叛乱,下毒暗害陛下,母亲不慎饮了陛下的毒酒,陛下这才传召先生入宫救我母亲,导致了之后的种种,我若要恨,也该去恨早就因谋逆被处死的衡王才对。”
“王爷胸怀宽广,仁厚明善!”
诸葛隐伏地垂首,心中更加愧疚羞赧。
他只和傅遐说了自己与毒娘子的恩怨,却隐瞒了长公主在其中的存在。
诸葛一族本是为了躲避战乱隐居在药王谷的医药世家,诸葛隐是家主嫡子,又天资出众,所以被认定是药王谷的继承人。
有一日他在山谷中采药,意外遇见了一对身受重伤的母女,便出手救下了她们。
只是那妇人伤势太重,没多久便去世了,小女孩孤苦无依,便拜入了他父亲门下,成了他的师妹。
这小女孩便是竹姑,他后来的妻子。
师兄妹二人朝夕相处,竹姑对救了自己的师兄情根深种。
那时的诸葛隐只一心痴迷医术,并不懂情是何物。
后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竹姑大胆表白,诸葛隐也觉得小师妹活泼可爱,反正是要成亲的,娶小师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如果他一直留在药王谷中,或许他与小师妹就能那样一直幸福地过下去。
可是他发现自己医道上遇到了瓶颈,萌生了出谷的念头。
随着乱世的结束,秦家得了天下,世道也渐渐安稳下来,诸葛一族虽然隐居,却并不限制族中的子弟外出历练,与别的医者切磋医术。
唯一明令禁止的,是不得泄漏隐居地的所在。
就是这次出谷,改变了诸葛隐的一生。
他游历时结识了女扮男装的长公主,在相处中竟慢慢爱上了她。
彼时他已有妻女,又年长她许多,而长公主那时爱慕的则是定国公世子,常与他说定国公世子如何如何,他常常听的满心酸涩。
后来先皇赐婚,他至今还记得长公主告诉他这个消息时,满眼的欢喜和期待。
他只恨没有早些结识她,没有晚生个几年,此生错过,终究是无缘。
这场暗恋,终归只是他无法示人的一厢情愿。
他藏起自己的那些爱慕的心思,在长公主面前完美的扮演着一个知心好友。
直到竹姑也出了谷,带着女儿找到了他。
妻女的出现犹如一道警铃,提醒着他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也让他为不受控制地爱上长公主感到内疚自责。
他知道,自己该悬崖勒马了。
他以为那场无人知晓的暗恋心事会永远封尘在心底,一切如同往昔。
他以为他骗过了自己,也骗过了所有的人,可是竹姑却察觉出了什么,开始变的疑神疑鬼起来。
然后一切就开始朝着不受他控制的方向发展。
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就没必要告诉傅遐了。
他也实在是没有脸说。
这些年他一直尽心照顾傅遐,自己都说不清是因为陛下的旨意,还是因为对故人之子的怜爱,亦或者是内心深处的那股说不明的歉疚。
他的父母本就是一对令人艳羡的佳偶,何必因自己那点无法示人的爱慕,徒添烦恼呢!
傅遐虽然不怪罪诸葛隐,可是这十七年来受的病痛,也让他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诸葛隐还像以前那般亲近。
“蛊毒已解,我的身子经苏晚玉的调养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以后就不麻烦先生费心了!”
诸葛隐明白,从今以后,他便不再是康定王府的府医了。
“王爷不追究,老夫感激不尽,日后王爷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老夫绝不推辞。”
诸葛隐顿了顿,继续道:“竹姑如今在江湖上有毒娘子之称,她与那毒蛊有感应,已经知道王爷体内的毒蛊被人取出来了,以她的性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老夫担心她还会对王爷不利……”
傅遐看在诸葛隐这些年一直为他医治的份上,并不怪罪于他,可是那毒娘子,他却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上次她能得手,是因为他刚出生不久毫无自保能力,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够尽心。
这回若是她还敢再来,他保证让她有来无回!
“本王怕她不成?她若敢来,正好算算蛊毒的那笔账,本王还正愁找不到她呢!”
诸葛隐想了想傅遐的那些亲兵,顿时放心不少。
不过毒娘子擅长使毒,武功再高强的侍卫,恐怕也难以抵挡。
“就怕她还像以前那样,暗中下毒,回头老夫配些解毒丸出来,晚丫头的丸药做的比我好,还是让她多做些解毒的药丸,王爷随身带着……”
说到这儿,诸葛隐猛然间似意识到什么,突然叫了一声“不好”!
傅遐被他叫的心都提起来了,刚想问怎么不好了,就听诸葛隐道:
“晚丫头解了你的蛊毒,毒娘子势必对她怀恨在心,她先前并不知道是谁解了你的蛊毒,定会暗中查探。”
“老夫本来抓到了毒娘子,可是被她用迷药逃脱了,老夫担心王爷,便直接去了桃花村报信,谁知王爷竟回了京城。”
“若毒娘子查出王爷近来在桃花村休养的事情,再顺藤摸瓜查到晚丫头的头上……”
诸葛隐越说越懊恼,怪自己先前思虑不够周全。
说不定毒娘子是故意虚晃一招,假意用迷药逃脱,实际上一路都跟着他呢,毕竟他这些年一直为傅遐医治,跟着他是最快找到傅遐的办法。
毒娘子这些年疯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当初因为心中愤恨,都能对傅遐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下手,如今她恼怒苏晚玉解了傅遐的蛊毒,自然也能对苏晚玉下手。
而且毒娘子在用毒一道上,恐怕当今天下无人能胜过她,若苏晚玉不小心着了她的道,那可就糟了!
诸葛隐越想越焦躁不安。
傅遐听后,顿时忍不住变了脸色,当即让高远召集护卫,准备出城。
京城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本打算这两天就回桃花村继续“休养”的,如今苏晚玉可能有危险,他也顾不得连夜出城会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了。
高远虽不知傅遐为何突然要半夜出城,却毫不迟疑地执行了他的命令。
诸葛隐见傅遐要亲自去桃花村一趟,便也要跟去。
傅遐想着他刚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而且年纪大了,恐怕受不了来回奔波,本想拒绝,可是见诸葛隐坚持,便答应了带他一起。
有御赐的令牌,傅遐一路畅通无阻,守城的将士见了令牌,二话不说就开了城门,放他们出去。
因天黑路不好走,傅遐一行人赶到桃花村时,天色已经有了一丝朦胧亮光。
此时的桃花村安静极了,整个村子都仿佛陷入了沉睡之中。
因傅遐一行人的到来,引起了几声狗吠。
傅遐站在苏家门外,静默片刻后,便让高远带他翻进苏家院子里。
若是别的时候,傅遐自不会做这种偷偷潜入别人家的事,可是这会儿他不亲自见苏晚玉一面,确认她平安无事,他实在是不放心。
高远的轻功极好,哪怕苏家的院墙砌的比别家高,翻进去也易如反掌,即便是带上傅遐一起,也不成问题。
只见他足尖轻点,便带着傅遐一起跃上了高墙,再俯身一纵,便轻巧地落进了院子里。
傅遐来过苏家好几次,自然知道苏晚玉的闺房是哪一间。
他走到苏晚玉房前,敲了敲窗户。
白芍夜里比较警觉,立刻就被惊醒了。
敲窗声不断,她起身走到窗前,隔着窗户问道:“谁在外面。”
傅遐听出白芍的声音,顿时道:“是我,康定郡王。”
“王爷?”白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是知晓傅遐与苏晚玉互生了情愫,可是傅遐凌晨来私会佳人,实在是突破了白芍的认知。
她一时间慌地不行,既怕被别人发现,坏了自家姑娘的名声,又犹豫该不该让傅遐和姑娘见面。
傅遐却并没有给白芍纠结的时间,直接隔着窗户问道:“你家姑娘可好?”
白芍被这话问懵了,下意识答道:“姑娘挺好的啊。”
傅遐却并不放心,“你现在去瞧瞧,确认你家姑娘平安无事。”
虽然苏家在隔壁建了下人房,不过白芍和铃花都觉得姑娘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所以两人轮流在外间打地铺守夜,后来苏晚玉看不过眼,便在外间置了一张矮榻,让她们睡在榻上。
今晚正好轮到白芍值夜。
苏晚玉睡的并不沉,傅遐和白芍隔着窗户的对话声虽然不大,却还是把她惊醒了。
“白芍,怎么了?是王爷在外面吗?”苏晚玉坐起身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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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白芍, 怎么了?是王爷在外面吗?”苏晚玉坐起身问道。
“回姑娘,是王爷在外面。”白芍一面回答,一面转身去点亮了油灯。
苏晚玉暗惊, 诧异他怎会这个时候突然过来, 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她立刻披衣下床,隔着窗户和傅遐说起话来。
得知并无大事,只是突然想她了,所以过来看看, 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去,心底隐隐涌出一丝甜蜜来。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感觉,就是恋爱吗?
白芍在一旁听到傅遐对自家姑娘说的情话, 忍不住面红耳赤,可是心里却直犯嘀咕。
方才王爷给她的感觉,分明是担心姑娘,而且似乎还害怕姑娘出什么事,并不像是犯了相思的模样。
不过这念头甫一生出就被她压了下去,事后也并未对苏晚玉多嘴。
傅遐确认过苏晚玉平安无事, 眼下也不便细细解释其中缘由, 所以略说了几句话后, 便带人回了庄子上休息。
苏晚玉此时则没了睡意, 见天色已经微亮, 便干脆洗漱装扮, 去药房整理药材了。
傅遐一行人刚从苏家离开,一黑裙银发手持拐杖的老妪便从暗处走了出来。
这老妪正是毒娘子。
毒娘子抬眸看向苏家大宅,唇角微微勾起,笑容中透着几分诡异。
那日她在魔鬼谷中,假意用毒粉从诸葛隐手中逃脱, 实际上则是暗中尾随。
这些年,诸葛隐一直是傅遐的主治大夫,为保傅遐性命无碍,他每次离开的时间绝不会过久。
而跟着诸葛隐,自然能最快速度的找到傅遐。
毒娘子给傅遐种下毒蛊后,每隔三年都会想法子潜入傅遐身边,确保他体内的毒蛊无恙。
而傅遐因为常年养病深居简出,所以行踪极为隐秘。
毒娘子观察了一段时间后,便从诸葛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只要跟着诸葛隐,保准能找到傅遐。
这法子次次都灵。
所以这一回,她照旧是用了老法子。
谁知她跟了一路,诸葛隐却并未直接回京,反而七拐八绕的来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
毒娘子敏锐地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暗中打听后得知傅遐竟然离京,近日一直住在山下的庄子里,而且诸葛隐不在的这段日子,都由他新收的关门弟子照料傅遐的病体。
推算起来,傅遐体内的蛊毒极有可能是诸葛隐新收的那个关门弟子解的。
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真有这么厉害的医术,竟能解了她的毒蛊?
毒娘子震惊之余,又不敢置信。
谁知她还未来得及进一步确认,诸葛隐便去而复返,而且还带着傅遐连夜前来,直奔苏家,显然将那苏晚玉看的极重。
如此一来,反而泄漏了心迹,让毒娘子对自己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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