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让紫瞳又传话到袁蕊华这里,紫瞳去后,袁蕊华挑选明儿要穿华服几乎用好几个时辰。
挑累了,她也拿着手中一件件衣服坐下来,心里全是感慨失笑——
她以前老说自己并不屑于去争王爷宠爱,她只指望有朝一日,能把姐姐蔻珠踩下去,自己当嫡妻。
什么情啊爱的,都是假的。
袁蕊华现在忽然觉得这想法很是打脸——平王双腿痊愈了,从轮椅站起来。
她从未看过李延玉以前年少时模样,也至于太多人传言说如何光彩灼人,她很难以相信想象。
记忆中,李延玉是一个常年久坐于轮椅的残疾瘫子,长期的一身冷黑锦袍,性格阴郁,脾气扭曲暴戾,就像怪物——她怕他。
那么怕那么怕。
很多时候,不得不说袁蕊华是很佩服她这位姐姐的,长期服侍那样一个病患瘫子、性格古怪的丈夫,换作是她,早就被折磨疯了。
亏得那袁蔻珠还能好好活到现在。
袁蕊华之所以甘心情愿嫁给平王做妾室,主要还是因为许多年以前,她母亲萧氏本来对她是以准太子妃秀女身份做培养,她的梦想,也是有朝能成为东宫之妻,将来母仪天下,像曾经袁皇后一样。可是然而,被母亲作为太子妃秀女一直精心栽培的袁蕊华,有天和母亲萧氏无意中发现,那太子,根本是个不堪大器的混账——她不好女色,只喜男风,他身边养了个娈童,十分宠爱,种种等事,皇帝当时好像也有察觉,她们袁家势力差不多也将日薄西山,离垮也不远了。
这些都非曾经当年姐姐蔻珠所知道的隐秘事。
还有一点,袁蕊华恨呐!
她恨蔻珠,从出生就开始恨起。
关于她们以前小时候的那些鸡毛往事,提及是三天也讲述不完。
总之,只要是袁蔻珠看上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烂砖头,她都想要抢过来。
那会儿,不过一残疾、被皇帝早已抛弃的落魄皇子,袁蔻珠一门心思扎在里面,掏心掏肺,对这位落魄皇子痴心深情不已。
拼了命地想嫁给他。
有一天,一个无意间巧合,袁蕊华发现,那位落魄皇子,好像对她有不一样情思,各种看她的眼神目光不对劲,后来仔细抽丝剥茧分析,终于懂了——她是那封信“禅月居士”的替身。那位皇子,错把自己,当成了她姐姐袁蔻珠。袁蕊华那时笑得着实得意。她恨呐!恨袁蔻珠恨了一辈子。
最后为了报复,她极力地卖命演戏,她看着袁蔻珠得知那位落魄残疾皇子对自己这妹妹钟情不已,成日里伤心落泪,憔悴郁郁寡欢,她心中升起一种常年被对方压制的报复快感。
………
说来,这些往事实在也太长了。
***
自从提出和离那天之后,蔻珠便从原来寝房搬出去,她不愿再跟平王住一间厢房,开始,李延玉还不太在意,想着这女人赌气,说不定闹个两天三回也就疲累罢了,后来,见还是那么冷那么倔,一见他就要他签那鬼和离书,他满脸愠怒,气不可遏。紫瞳再也忍不住跪下劝道:“王爷,您就算打死奴才,这回奴才还是要说,您赶快去哄哄王妃吧!要不然,这回可就真的……哎!”
紫瞳快要急死了。
平王捏捏嗓子,冷道:“那你来告诉本王,究竟要怎么哄?”
紫瞳一震,两只眼睛看妖怪似地看着主子,看了好一会,赶紧道:“不拘怎么哄,只要王爷您愿意出马——主子,要不送个小物件儿,写个相思帕啊什么的都成呐!再不济,您说些甜言蜜语,就挑好听的说……是了,女人都喜欢听这些,王爷,您就赶快去吧!”
那边,蔻珠搬去的新居所又叫沾衣院,内修小佛堂,向晚夕照,蝉声轰鸣,阵阵夏柳拂风。
平王穿戴整齐地去时,只听里面悄然沉静的一阵阵木鱼诵经声。
李延玉按照紫瞳提议,嗯咳一声,垮着俊面,竖竖衣领,双腿健康有力修长,大踏步登石梯快速而上。
——
并内袖里揣了一套女子头面首饰,专门特意让紫瞳去多宝斋加急买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哈哈,狗子的尴追日常开启了,死不要脸的狗皮膏药不久就要上线。
第二十九章
男人一道修长人影印在门槛地面上, 蔻珠轻放下手中木鱼,抬头,微一怔, 。
李延玉很是别扭,再次“嗯咳”一声:“在做什么呢?”
他没话找话, 倒背两手故作作悠闲姿态, 好似完全因为无聊才到了这里。
蔻珠站起来, 欠身请安:“王爷,您是来给妾身送合离书的吗?”
李延玉头疼又吁了口气,眼见着女人那副不死不活、冷若冰霜的寡淡表情, 刚还准备将袖中头面首饰拿出来的动作、立即收回去。
紫瞳千叮咛万嘱咐, 交代了一百遍, 要他好生给妻子说点甜言蜜语哄一哄,莫再要像以前那样脾气, 他嘴角艰难掣动着——可说什么?
本来,路上还想了一大通, 哄哄这小娘们, 开导劝慰两句, 但看她现在那模样, 宛如仇人相见, 所有的好气性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他撩衫角表情肃然坐下:“你这里摆过饭没有?本王的肚子饿了!”
蔻珠转首轻声对素绢吩咐:“去吧, 让小厨房弄点吃的过来,多捡两样菜, 说王爷在咱们这里。”
李延玉用手指敲点桌面,目光泠冷地,扫扫这里,看看那, 就是不去扫蔻珠。
“王爷——”
“嘘!”
李延玉令她噤声,生怕她又提那“和离”两字,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搬来这里住,倒还安静,这儿也是很凉快,你倒很懂逍遥自在。”
蔻珠目露厌嫌:“没有王爷住的地方,哪里都是清净凉快的,不是吗?”
李延玉只觉一口气快要提不出来。该死的紫瞳!该死的小畜生!
什么甜言蜜语,他都还没说呢,这女人先是一把刀子递过来。
想了想,李延玉觉得自己还是得忍,是啊……好多年过去了,他还从未有如现在这般忍受过一个人,尤其这个女人。
须臾片刻,丫鬟安排了膳桌晚膳,两夫妻就着几样小菜,面对面坐着,各吃各的。
那汤可真难喝,菜也不是很令人食欲胃口大开……李延玉手捧掐丝珐琅小银碗,眉头蹙紧。
说实在的,论厨艺,这王府里头,没有一个比得上蔻珠的手艺,他以前是吃惯她做的,后来她撂下手就不做了。
李延玉为此还怄了好大一阵气……罢了罢了,他也不想跟他计较过去那些芝麻小节了。
甚至,心肠甚是柔软好心地,轻轻用银筷子夹了一颗小肉丸放在蔻珠的饭碗里。
蔻珠怔了一怔。
李延玉道:“多吃点儿肉,你最近好像又瘦了!”
腰细胸大,这女人身段尤其好,天生尤物,摸上去手感令人销魂不已,但虽如此,还是希望她能长点肉。
她现在这副模样,看上去实在太苍白憔悴了。
蔻珠冷冷勾了嘴角,哪知一点也不领情,把对方送来的那颗虾肉丸子夹了往桌上一丢,须臾,手巾擦擦嘴:“王爷,您慢用,妾身已饱了,告辞。”
起身,走至里间佛堂一蒲团,跪下继续敲她的木鱼,双眸闭合,口中念念有声。
平王把筷子丢桌上一搁,忍不住了,他再也忍不住了。
手将桌布突地一掀翻,清清脆脆碰碰杯碗狼藉的砸地声。
蔻珠猛地一睁眼,回过头,有些惊愕。
“本王问你最后一次!”
平王道:“今儿晚上的河灯节,你要,还是不要陪我一起去?——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就赶块去换好衣服,本王便带你乖乖出门逛街玩。”
蔻珠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样呢?——王爷,能成熟一些么?以前您是腿不好,妾身也不好说什么,凡事纵容着你,您要发脾气,怎么都随你,但现在你也是个——”蔻珠目光呆滞,没奈何摇头:“您不是已经好了吗?你是一个健全、能走能跑能跳的大男人了。”
平王太阳穴突突突地跳动着,心里又开始骂:小畜生!紫瞳!看本王回头如何教训你,让本王凭白来受这种窝囊气。
正要掏出袖中那首饰头面往地狠狠一砸。
“王爷,王爷——”
就在这时,另有个小太监急急跑来回话:“小袁夫人已经在外面恭候等您半天,这才让奴才特意来问个王爷话,今儿晚上,王爷您还要带她出去吗?”
平王太阳穴仍旧突突突狂跳不停,他把眼睛一直扫着蔻珠,观察她脸上表情:“是吗?”
他微一挑眉:“等了多久了?她人收拾好了都?”
小太监赶紧鞠身回答,看看蔻珠,赶忙说是。
平王继续目光一瞬不瞬、研究着蔻珠脸上表情有无变化,说道:“那好,你们把马车零食都备好,本王——一会儿便带她出去,本王可听说,今儿晚上京城开了宵禁,可热闹得很,那河灯场面,简直蔚为壮观,十年都很难得一见。”
蔻珠终于转首回视他了,听到这里,眼神静静地,又欠个身。“妾身送王爷,祝王爷和妹妹今夜玩得愉快。”
平王直觉今天晚上要气死了,胸口压着一口血,若再呆在这里白受女人气,怕是那口老血就要狂吐出来,喝十碗鹿血都补不回来。
“——好!走吧!”
他袍角一撂,将袖中那盒头面首饰不拘往哪里随便一扔,气得脸沉如猪肝色,负手而走。
***
却说紫瞳一直在门槛外守着,先前侧妃派人来打听催促王爷,紫瞳本来想阻止,却又想,如此他的王爷一来这里哄王妃,看不打她们的脸,结果,才多久功夫,却见平王那脸冷若寒霜,直匆匆负手出来,好像是受了好大一通窝囊气。紫瞳忙道:“王爷,怎么样了?”不顺?失败了?平王冷冷剜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唇线紧绷着。仿佛说,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侧妃袁蕊华一直等候门外,马车零食什么、一切按平王吩咐让小太监备妥帖了,袁蕊华门院外一棵大槐树下走过去,走过来,捏着帕儿,把自己打扮得生怕遗漏一点工序,珍珠面妆,头面首饰也是插了满髻。终于,平王从沾衣院冷着俊面出来。“王爷。”侧妃笑盈盈福身欠安。“现在,咱们可以出发了吗?说起来呀,妾身也是好些年没出府逛过了,今儿得王爷殿下恩赏,妾身简直受宠若惊——对了,姐姐呢?姐姐难道不跟咱们一块儿去吗?”
平王盯她一眼,表情复杂。
“王爷,呵,妾身,妾身是不是哪里没有收拾好,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她故意用手抚着粉腮,这是她花了整整一天才精心捯饬的妆容,口虽谦虚,实则希望王爷能夸她几句。
平王闭着眸,仰头,表情扭搐得实在古怪。
忽地就在这时,才有些想起嫡妻蔻珠的好处来……也不那么生气了,渐渐地,那股怒意也这一瞬间莫名消失无影无踪。
他抬手,轻掰起侧妃的下颌:“丑!可真丑!”遂拂袖走了。
袁蕊华一下子愣震那里,头顶若焦雷击中,半天回不过神。她抖着手,慢慢去摸自己的粉颊……丑?她真丑?
男人那一句句,仿佛还在耳边、久久回荡不散……袁蕊华猛地转过身,张嘴泪下,正要走上前问说些什么。男人倒背两手,修长俊逸的身影已经越发于夕阳中走得渐渐远了。袁蕊华足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
这天晚上河灯节,平王自然是没跟袁蕊华一块儿去的。
不仅如此,还丢下一句“丑”、“真丑”,毫无任何交代就负手离开。
***
天上一轮明月婵娟当空,月皎疑非夜,林疏更似秋,分明夏日,却让人提前感受秋的来袭。
平王半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那会儿,平王就在面对侧妃那张故作浓妆艳抹庸俗不堪丑脸时,他的心,包括对蔻珠的种种愤怨竟神奇地、全部统统消散了。侧妃那张脸打扮是那么庸俗丑陋不看——然而,是真的他嫌弃她丑吗?蔻珠如今不再自己枕头侧了,那每日每夜、帮助他一次次按腿、翻身、不知疲惫做复建、一个妻子劳心劳力的孤独单薄身影、总让他颇有为酸涩伤感。
李延玉腿残,却不是个会被女人掌耍玩弄的愚蠢男人。
那袁蕊华,他瞧得出来,以前,并不对他十分上心,因自己是个瘫痪残疾,如今,自己这双腿好了,开始各种卖弄风骚、抛声炫俏想勾引自己。
他一阵阵反胃恶心。
所以又想起蔻珠的好来,越想,胸口就涨得酸痛厉害。
“紫瞳。”
宝华芙蓉帐微微一撩动。
“王爷?”
紫瞳闻声赶紧虾着腰低头过来。
“本王这会儿就要去沾衣院,你帮我掌灯。”
紫瞳大惊,看看天色,又看看外面,赶紧喜得泣道:“好,奴才这就去拿灯笼给主子爷照路。”
***
蔻珠忽这晚做起梦来。
她以前在将军府,养了只小哈巴狗,叫“多多”。那狗,有一双黑黝黝的纯真小眼珠,毛发雪白,娇憨可爱。
她因为自小母亲走得早,父亲为了讨她喜欢,让人好容易从内廷弄来一只上贡的西洋松狮犬。
蔻珠在美梦中憨憨地笑着,她躺在四周繁花盛开的葱绿草皮地上,那小哈巴狗突地调皮一蹭,跳到了她胸口上,开始伸出可爱的狗舌头,在她脸上一直舔,一直舔。舔了脖子,又舔了耳垂、鼻子、眉毛。
“呀,多多,你要死,别闹了,快下去,下去……”
声如娇吟,漓漓从嘴角逸出。
李延玉仰头吁地一声,差点没当场泄漏出来。
此时,他正两手分撑于蔻珠头顶双鬓,弓起身,一遍遍欺压她。
蔻珠今儿晚上喝了好几盅助安眠的药物——这是她长期都要服下才能好好入睡的一种药,多年的疲劳作息无规律入眠艰难,原先丈夫李延玉睡在身边,稍微有一点动静,她都得必须起来马上看看,看看他有无需要,比如方便、翻身等大小事。蔻珠必须用药物才能维持一种熟睡的状态。她今天喝了大概有三四盅,即使喝多伤身也必须喝,主要是因为,明儿她得一大早进宫去面圣,求得陛下恩准允她与平王顺利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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