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只是一个可笑可悲的无稽之谈。
“知道我这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吗?”
“当初,只因你的一句话——你让我重新开始,我便壮士断腕,下定决心,对天发誓,无论如何,我要给你打一个天下回来。从哪里跌下,就从哪里站起来——蔻珠,你或许那时认为我一番誓言是诓骗你的。可是,你又怎会知道,我在战场也好,与敌人们厮杀也好,还是收买人心种种,好几次鬼门关边缘死里逃生,最终又活下来,都是为了什么——因为你,是你给我的信念和勇气,我一定要活下来,就是爬,也要爬着回来见你。”
蔻珠泪目道:“你别说了,别说了。”
“……不,我要说。我全都要说给你听。这些年的相思折磨,这些年的种种煎熬……蔻珠,你难道是不敢听下去吗?”
蔻珠这样一听,快速地逃离,人也就越走越更快了。
当然,她越走,饶是走得再快,男人还是在后面不停追逐跟过去,“为了你,我快搜遍了整个世界你知道吗?”
蔻珠一顿,忽有些诧了,转过身。“你为了我……那,你的三宫六院那些呢?”
李延玉舒了一口气,笑了。“没有什么三宫六院,我的三宫六院,就只有你一个。你就是我的三宫六院。”
蔻珠呆住,久久地,也不说话,似在沉思什么。
第九十五章
这个男人已经彻底变了。蔻珠看着他, 竟有一种物是人非、面目全非,甚至像看陌生人错觉。
“是我对不起你,蔻珠。作为男人, 我是一个失败的。”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头。有时我也常在想,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 回到我们从前的岁月, 哪怕我久坐轮椅,又有哪里不好呢?可惜遗憾的是,人生偏偏不能重来。既然不能重来, 咱们只有把接下来的路继续好好走下去, 及时止损, 不是吗?”
蔻珠悲伤哽咽:“是继续将就着,凑合着, 这样子过下去吗?”
李延玉也哽咽了,忙又赶紧上前两步, 至蔻珠面前, 双手紧拽着她肩膀, 声音颤颤。“对不起, 蔻珠, 都是我不好, 我——”
蔻珠道:“你现在已经是个皇帝了,请不要对一个民间女子作如此态, 有失礼仪。皇上,他们都在看着咱们呢。”
李延玉还是紧拽着她肩头不放。“杀人诛心——蔻珠,你这些话,无异于是杀我。”
蔻珠道:“我不能撒谎……我早不爱你了。”
说完这话, 她流泪了。“是的,我已经不再爱你了。皇上你也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咱们两个既然已成这样子,何必还要强扯在一起……”
李延玉道:“你的意思,我真那么让你为难,是吗?继续与我破镜重圆,对你真的那么为难吗?”
忽然,他双眸震骇惊恐:“你已经爱上了别人,甚至嫁了人,对不对?”
他骤然想起那姓祝的有关种种。
蔻珠斩钉截铁,“我没有。”
李延玉笑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我相信你。我一直就知道,你不会的……你肯定不会。”
蔻珠呐呐失笑:“挣脱了一个牢笼,何必傻到还要再钻进去。”
李延玉却未听见这话里有关牢笼的隐喻,还是点头,只不停笑。“没关系,好,你说,你已经不爱我了,我也不强求你。只是,今后余生,你允许我来爱你就行了……成吗?算我在求你,成吗?”
蔻珠大吃一惊,刚要抬眸张嘴说话,无比惊讶,瞬也不瞬看着对方。
李延玉的手轻轻朝她的脸抚过来,卑微又小心翼翼。
这数年来的心酸,独自一人的孤独与寂寞,蔻珠泪光闪烁,竟在对方如此柔和深情凝视的眼眸里,有些溃不成军。
他失笑,双手继续用大拇指轻刮她粉嫩小耳垂:“告诉我,你在哭什么呢?你口口声声不爱我了,现在,为何又要哭。”
秋雨停了,一阵冷风又吹将过来。蔻珠冷得有些身子瑟瑟发抖。
她背转过身去,打开他的手,袖子擦擦眼角。“好了,我真的要走——”快速提裙小跑,自然,对方肯定又要紧跟去追。
忽然,就在这时,两人厮闹着,纠缠着,李延玉从身背后环抱着蔻珠,死活不放她走。
蔻珠拼力气挣扎,她不停狂咳着,突地一阵天旋地转,只觉喉咙刀割般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放开我,放开。”
他还要从身后抱她,忽然,意识哪里不对,忙把她掰转过来。“你的脸怎么了?怎么如此惨白憔悴异常?蔻珠,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给我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是了,我也真傻,这地方如此冷,竟傻得由着你站在此地吹风——太医,太医!”便赶紧招手叫唤。
蔻珠失笑,也不和他挣扎撕闹了,又轻抬起眼睑,按着胸口猛咳数下。“皇上,你还是赶快让我走吧。现在,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我,我感染了疫毒。”
空气顿时变得静默焦灼。李延玉表情不可置信。
把蔻珠只愣愣看着。
蔻珠一边捂胸不停咳嗽、一边讥讽挖苦似笑道:“怎么?你怕了,是不是?这病,会要人命的,也治不好了。想想,其实也是挺正常的。我这几天日常在医馆和那些人混一起,给他们看病,怎么可能不会被传染呢?”
——
李延玉抬起头,同时也笑了。
恨恨地仰望着苍穹老天,竟笑出声。真是好滑稽,好讽刺。
蔻珠误会他的表情,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又要走。
李延玉并没再去追,就那么任由女子走。
终于,等她走了一段路,猛然想起什么,追过去。“你要死了?——你再给我说说,是什么意思。”
蔻珠冷笑:“我要怎么解释,是了,这么解释你应该听得懂——咱们这会苍溪县很多百姓,染上了一种很令人费解头痛不治的瘟疫,这种瘟疫,我翻遍医药典籍,都说不出到底是哪一种。”
李延玉听着,整个人仿佛四分五裂,嘴角颤动着、抽搐着。
蔻珠又道:“说来起初也是我太大意,当时很多病人到医馆来找我看病,我都以为是季节变天引起的寻常伤风,也没太放心上,后来,直到慢慢地发现不对……今天晚上那安疾坊的情形,你该看见了。”说着,叹口气:“你还是快离我远点吧——这种毒疫十分恐怖,我不知道怎么办,好多人都死了。也不怪那杨县令,他竟然作出如此丧天理疯狂的狠辣事——想想,把里面的人统统毒死烧掉,再焚化干净,一来,免于毒疫的继续流传,二来,也不怕你们知道。”
李延玉闭眼深吁一口气,强迫自己要冷静冷静。“真的没得治了吗?这种毒疫,会把你带走。从我的身边把你带走?”
蔻珠眼泪飙涌而出。“我活不成了。这大抵应该是认真的。”
李延玉不停摇头。“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他盯着她,眼睛里也有泪在不停闪烁流淌。“曾经,我是个瘫子,都有奇迹从轮椅上站起,你又怎么会?”
蔻珠吃地一震。
李延玉接着又把她脸轻轻捧起,小心翼翼,说道:“你不会死的。肯定不会。老天爷才不会这样对你我二人。我曾经有太多不好活该遭受报应,可是,你呢,你这么美好的一个女人……”
哆哆嗦嗦,像打摆子的病人,一把将蔻珠揽入怀中,越箍越紧,恨不能嵌入骨头缝里去。
嘴唇不停吻着她额发。“不,你不会死的。你死了,这人世间就没什么公道公平可言了。”
最最重要,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李延玉现在不停告诉自己,要坚强。
不可显露任何悲伤,更不可绝望。
尤其病人面前,即便,真的如蔻珠所想,真是没救,他也不能同她有一样想法。
当然,好容易才找到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让她离开,并且还是……这样的情形下。
蔻珠甚至转身把他伸手猛一推:“你走吧!我不想再造那个孽了,以前,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起你,可怜你坐了一辈子轮椅,久病疯魔,现在,我又把病气再过给你,我不要再造这个孽了。你走!走!”
李延玉把她抱得越发,甚至吻她。“你刚才说,你要死是么,那我陪着你。”
蔻珠全身发抖。“你疯了……你怎么能讲这样的话出口?”又说:“你是皇帝,你有任性的资格吗?”
李延玉双眸血红。“是!我疯了!其实,你也应该知道,皇帝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只是一种负累,一种责任……除此,就什么都不是了。”
蔻珠骂道:“荒唐!”
李延玉道:“成也是你,败也是你。做昏君是因为你,做圣贤之君,也是因为你。蔻珠,我这一生,是被你左右捆绑的!”
蔻珠气结一下说不出话来。半晌,看着他:“那么儿子呢?你真死了,我也死了,儿子也不要了吗?他又有什么罪,要由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来毁灭他一生?你,你这是想让他成为一个孤儿!”说着,伤心地泫然泪目。
李延玉这才发现,自己再一次又让她伤心了。“好好好!”
边流泪边哄道:“我不会死!我要努力活着。我们都不会死的,都应该努力活着——蔻珠,相信我,好吗?”
“……”
“真好。你对我还是有真心的。你不舍得我死。真好!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把男主掰正后面自己写得都没劲了,你们凑合看,然后我终于总结出我的嗜好,原来我很喜欢疯批男主。
这本感觉没把男主虐安逸,下本定要弥补遗憾,写个专门虐男的虐男文(
第九十六章
蔻珠这次也算得是功垂竹帛、名流千古。
苍溪县一偌大别院, 是为皇帝下驾专程而预备,早在杨知县那狗官刚一接上面通知就已打典完善。
两个随行太医守在蔻珠床榻,又是号脉, 又是翻眼皮。
太医眉头紧蹙,脸色凝重, 给病人看病同时手都在不停使唤发抖, 汗水淋漓。
厢房几个大盆焚烧着各种消毒的艾叶、白芷苍术等药材, 屋子角落随处是挂坠的避瘟香囊、香包等物件。
别院戒备森严,守卫重重,一个个宫人们端水拧帕, 面上俱蒙着白面巾, 气氛紧张, 却不失有序。
太医的抖手紧张,自然是因现在他们所诊脉看病之人实在太不寻常——她是此次整个地方县城如女英雄、女菩萨似人物存在, 最最重要还是皇帝的结发妻子,如何不恐慌、不直打哆嗦呢?苍溪县这次瘟疫灾情, 自然闹得非常重大, 举国轰动。关于对疫情之事种种后续——陆尚书受命于皇令, 调派人手, 阻止疫情, 安顿病人, 发放粮食救济衣物,用朝廷之命全国招揽医者大夫, 诸多举措,自然不肖说了。
蔻珠所染疫毒目前看来并非一般严重,那天昏阕初次之后,接二连三, 越来越多的症状开始显现——嗓子如同长疔,声音嘶哑,甚至开始出现语无伦次说不出话的迹象。不止一次身体开始时不时抽搐发热,高烧难退,频繁呕吐,皮肤那些青斑和红疹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陆尚书!陆尚书!”
陆尚书如今也是忙得各种不可开交,这日正准备向皇帝报备县城的各种境况,一名老太医在门口也不知等他多时,拦住他就说:“陆尚书,你快去劝劝万岁爷吧!下官,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无能为力了!”
陆尚书擦着额头不停冒出的大汗,这几天,忙得水都顾不上沾两口,一身筋疲力尽,便问怎么了。
太医跺脚叹气,愁眉苦脸说道:“下官说这话,可能对娘娘大不敬,也实在显得有些造次——娘娘,她应该就是几乎不用咱们脚趾头想,陛下都会册封的皇后娘娘吧?”
陆尚书点头赞同:“不瞒你说,陛下这次火急火燎赶到这个苍溪县,就是为了她。这位娘娘,是陛下的结发妻。”
太医大吃一惊:“什么?陆尚书,你的意思,陛下到苍溪县,不是专程来祈福的,竟是为——”
陆尚书这才忙打嘴,意识自己说漏了。便冷笑:“其他的,太医其实不用打听得太清楚,总之,这位娘娘,是皇后没错——”
他又反问:“怎么?老太医不服气还是?”
那老太医吓得忙说不敢。
陆尚书道:“苍溪县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娘娘不惜以冒生命之险,不仅揭发了狗官,深入民间体恤民情苦难,给那些可怜百姓亲自看病、研究这次疫毒霍乱——难道,论母仪天下的资历,她配不上吗?又论资格,她还不会让人服气吗?”太医一听这话,已经吓得三魂没了两魂。便赶紧道:“陆尚书,您这话,简直让老朽惶恐,老朽对娘娘若真有那起小人之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遂一边擦袖,一边抹泪,叹口大气说道:“我若不服她,还能服什么样的女子?这自古以来,红颜祸水,乱君心的多,可要说,真正的德才淑哲,又能有几个……”“娘娘不惜以身冒险,深入虎穴调查民间境况,为百姓们治病,而百姓,现在都把她当女菩萨一样虔诚叩拜——按说,她现在感染了如此严重疫毒,我这话,就是畜生都不敢说——”
“但是,陛下如今每日守护于娘娘床榻,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照顾,下官,下官着实担心呀!”
便急急地,抓住陆尚书衣袖:“我们的话没有用,可陆尚书与陛下君臣交情甚深,现在,观如斯情况,或许,只有你才能劝上一两句,未准儿陛下还能听你的!”说着,便严肃颤巍给陆尚书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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