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太医前来为马佳氏诊过脉,并且明确表示,是“喜脉”,众人的眼神霎时便透着一股子嫉妒之情。
其中佟佳氏最为复杂。
因为康熙回来那半月,不算在坤宁宫的十日,剩下的几日只召马佳氏侍寝了一次,其余时间皆由佟佳氏侍奉。
可现在马佳氏又怀孕了!
真是让人意难平……
讷敏根本不在意哪个庶妃怀上皇上的孩子,她欣赏够了众人的表情,便笑吟吟道:“这是大喜事,来,共饮一杯。”
容歆见讷敏促狭,心中却并不觉得不好,反倒因为讷敏有心情促狭而高兴,第一时间笑呵呵地端起茶杯来。
她们二人这般笑容满面,其余人等自然也只能祝贺马佳氏,马佳氏眼神中都带着喜气和得意。
因为有孕妇,今日的宴席便提前收尾,讷敏席上照顾佟佳氏的颜面,并未直接提出由太医为她诊脉,而是等到众人都回了各自的宫殿,容歆这才遵照她的要求,又请太医去了一趟承乾宫。
结果是,佟佳氏并未有孕。
至于讷敏,她前些日子刚刚换洗,毫无疑问没有怀孕。
不过,讷敏还是忍不住感叹道:“马佳氏倒真是好生养!那么多庶妃都没怀上过,而她都已经是第三次了。”
容歆只记得前期夺嫡时比较出名的皇子们,如果没记错,未来上玉牒的大皇子出生,下一个应该是太子吧?
那马佳氏怀的这一胎……会不会没留住?还是说,其实是意外?
容歆也不确定,只能道:“您不若给皇上去信一封,得知此事,想必太皇太后也能更加展颜,有利于病情也许可以早些回来。”
讷敏颔首,“是该告知皇上。”
此时康熙给讷敏的回信应该已经在路上,但此事早些教皇上知道,也可早些欢喜。
当天信便送出去,三日后,讷敏先收到了康熙的信,看落款果然是前几日的,然后她才去看信的正文。
容歆在一旁注意到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异样,便问道:“娘娘,可是赤城那边有什么事发生?”
“不算是。”讷敏放下信,眼神平静道,“皇上说,要将五阿哥送到宫外交由大臣抚养。”
容歆并不意外,问道:“是哪一位大臣家?”
“内务府大臣噶礼家。”
内务府几乎皆由上三旗包衣组成,满洲历来便有由他人抚养孩子的传统,现在五皇子由内务府大臣抚养,以本朝的情态,就是奴才侍奉小主子,不会有半分怠慢。
只是,容歆试探地问:“皇上可是有不信任您之意?”
“若是不信任我,当初便不会将呐喇氏等有孕的庶妃们交由我照应。”讷敏一边将信塞回到信封中,一边道,“皇上说要我先准备着,五阿哥身边伺候的人到时也随他一同出宫。”
“若是出宫,想必短时间内便回不来了,呐喇小主想必要食不下咽了……”
“本来低位嫔妃也不能养育孩子,既然皇上暂时不准备给她升位分,那便由不得她了。”讷敏这个皇后也没有和孩子生离的烦恼,自然也不可能去为了个庶妃挑战祖宗定下的规矩。
两人皆以为呐喇氏会因此忧愁垂泪,却不想先找到坤宁宫的是马佳氏,而容歆和讷敏看着呜呜咽咽的马佳氏,都有些无可奈何。
“娘娘,皇上……皇上越过赛音察浑,独独送五阿哥出宫……究竟是何意?”马佳氏将手中被泪水浸湿了的帕子递给自己的宫女,又接过一个干爽的,边擦眼泪边哭道,“可是……可是因为赛音察浑身体弱,所以……所以……呜呜……”
讷敏叹了叹,劝道:“你既知赛音察浑体弱,自然该明白,他应该安生休养,不便挪于陌生处。若是有个万一,岂不是追悔莫及?”
“呜呜呜……我可怜的赛音察浑……”
讷敏被她哭得后脑勺一抽一抽地,闭了闭眼,心平气和道:“马佳氏,本宫准你偶尔去探望四阿哥,不是教你胡思乱想的,皇上疼爱所有孩子,定然是会为其考虑周到。”
“臣、臣妾知道……呜呜呜……”
讷敏忍无可忍,突然喝道:“好啦!闭嘴!”
“嗝。”马佳氏吓了一跳,当即便止住了哭。
就连容歆,从未见讷敏如此过,刚刚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严肃喝声吓到,眼睛控制不住向她那里瞟,惊奇之色不减。
而讷敏见马佳氏终于不在哭了,觉得耳边清净了不少,呼出一口气,问:“能好生说话了吗?”
马佳氏慌里慌张地点头,容歆忍笑。
“本宫知你孕中情绪敏感,不怪罪你,只是莫要再胡乱思量,于你和腹中皇嗣皆不好。”讷敏严肃地问,“可明白了?”
马佳氏连忙点头,飞快地擦干眼泪,道:“皇后娘娘勿怪,臣妾这几日便心中抑郁,如今在您这儿哭了一场,竟觉得心中通透了许多……”
她说完,还露出个腼腆不好意思的笑容。
讷敏:“……”
“噗嗤——”容歆见讷敏瞪过来,立即绷住笑容。
讷敏无力的冲着马佳氏摆摆手,“你退下吧。”
第27章
皇上明旨已下, 五阿哥将于入冬前搬入内务府大臣噶礼。
噶礼家中为了照顾五阿哥, 自然是要收拾出一个好院子来。而康熙和皇后要求不必奢靡, 便只在原来院子的基础上改动使其更加符合皇子规制。
院子修整并且仔细检查好之后, 内务府来人禀报, 说是五阿哥随时可以搬过去。
讷敏在众妃嫔请安时, 当着呐喇氏的面, 派容歆亲自出宫一趟, 以查看是否有需要其他补充之处。
第二日, 容歆出宫,这个行程实际当众提及前就确定好了, 并不完全是为了五皇子一事, 但她第一站是噶礼家。
噶礼主管内务府, 并未随康熙帝一同前往赤城, 今日因为皇后派跟前的容女官来家中看五阿哥未来的住处, 便早早候在家中。
一得到容女官到了的消息,他便带着家眷一同到门口迎她。
内务府为三品衙门, 外臣官职品级于容歆的品级并不能等同视之,但是众人看她是皇后跟前的红人, 通常会客气礼遇几分。
容歆并不因此便过于骄矜,反而十分谦逊有礼,随同她从宫中出来的小太监也是如此。
两厢问过好,噶礼抬手邀请道:“容女官请入内, 若是不急于回宫, 不若由本官和内子作陪先喝一杯茶?”
容歆笑容谦和地回道:“大人和夫人见谅, 我身负皇后娘娘之令,稍后还要到赫舍里府一趟,不便耽搁。”
“既如此,本官也不好强留,请随本官来。”噶礼说完,便带着容歆几人径直前往大阿哥的院落。
容歆随着他一路过去,见通往院落之路和院内空地皆十分开阔,连同院墙都修葺一新,确实是用了心的。
“按照皇后娘娘的要求,本官将五皇子寝居和书房皆铺设了地炕,室内无明火和烟气,绝无炭毒之险。”
容歆随着他的解说来到室外的火膛,问道:“可有试验过?”
噶礼答道:“因需得熏干,初建成之时便烧过火。”
容歆点头,又进了室内,外厅里间其实与五皇子现在所居之地几乎没有太大差别,她也没什么需要挑剔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噶礼将每一处作何安排皆如数家珍,也不需要容歆张口问什么,他便会主动说明,重视程度显而易见,这便够了。
可即便如此妥帖,噶礼仍然很认真的询问道:“容女官认为,可还有需要精进之处?”
“大人准备的已是极妥当。”容歆顿了顿,又道,“有一事,五皇子胃口好,皇后娘娘欲在五皇子出宫前再安排一个奶娘。”
其实一个奶娘也够吃,但讷敏为了表示她未曾亏待五皇子,自然不会在这点小事上吝惜,便又给安排了一个。
而噶礼一听,立即便道:“本官省得了,会尽快改动好。”
除此之外,暂时也没有其他事了,容歆在表示自己会偶尔代皇后娘娘出来探望五皇子之后,便跟噶礼夫妻二人告辞。
从噶礼家出来,马车便赶往赫舍里府。
前年老夫人去世,容歆出来过一次,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门庭还是那个门庭,但已经有所不同。
因为诸多考虑,几房在老夫人过世之后,并未正式分府分家,但其实都是各院过各院的日子。
讷敏见家中没闹出什么笑话,她父亲也没有任何不满,便也不曾对赫舍里家事插手。
而此时容歆代讷敏回来,大夫人接待她,索额图夫人等几位夫人也都悉数到场,便是连明年将要出嫁的二小姐舒兰也来了。
“一得到宫中的信儿,我便知道娘娘定是为了舒兰这孩子。”大夫人极亲密的握着舒兰的手,道,“娘娘一向待弟弟妹妹们友爱。”
容歆笑着应道:“娘娘一直记着二小姐的事儿,想着二小姐嫁妆应是准备得差不多了,便叫我出来,再给二小姐带些小玩意儿。”
明年开春便是二小姐舒兰的婚期,今日容歆带过来的,并不算是正式添妆,只是讷敏作为姐姐对妹妹的一点心意。
等到二小姐舒兰出嫁前夕,讷敏还会再以皇后的身份为她添嫁妆,到时有皇后的撑腰,便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上,二小姐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舒兰脸上还有待嫁女的娇羞,可听得容歆所言,立即便感激道:“皇后娘娘待舒兰如此好,舒兰心中感动,又十分挂念皇后娘娘,请容女官代为转达我的谢意和思念。”
“定会带到的。”容歆淡笑道,“皇后娘娘多年未见小姐,也常常提起,待日后小姐有了诰命品级,想必终有一日可以姐妹相聚。”
而容歆将讷敏给舒兰的东西交付之后,待嫁女不方便一直留在此见客,便先一步离开。
大夫人不免又提起皇后娘娘和二皇子,语气中盛满痛惜。
已经过去半年多,容歆安慰讷敏便罢了,却不想又到宫外安慰别人,便道:“有皇上陪伴,皇后娘娘已经从伤痛中走出大半,还望大夫人切莫过于思虑。”
大夫人不知是听到她那一句话而露出欣慰之色,随即又忧道:“听闻宫中又有喜事,还望娘娘也保重身体。”
如今宫中的喜事,不就是马佳氏怀孕吗?
跟皇后娘娘保重身体又有什么关联!
容歆心中不受控制的将她的话掰开了想,面上却依旧言笑晏晏道:“皇后娘娘心中有数,我等也会好生照料皇后娘娘,不过大夫人的关心,必会教皇后娘娘知道的。”
至于到时候怎么润色,那便是她的事情了,讷敏本就敏感,还是不要让她听到容易多想的话了。
容歆喝完一盏茶,也未再跟赫舍里家这几位夫人寒暄,第一次主动道:“我前几次往返匆忙,并未有时间见一见家人,不知可否借此机会见一见。”
“当然可以。”大夫人立即便招呼人去安排。
容歆忙道:“不必如此麻烦,只要夫人给半个时辰假便可,我回父亲母亲住处等。”
大夫人答应了,然后听她说还记得路,便也没有叫人领路,十分随和道:“容女官这是回自家来,我便不与你客套了。”
容歆只笑了笑,微微福身后退出去。
她不疾不徐地走着,见赫舍里府中的格局未变,盆栽树植却因为当家做主之人的喜好变动了,估计讷敏回来也会觉得陌生。
容歆走得不快,半路便叫容家夫妻赶上。
两人老了不少,但面色红润,身形也较从前胖了几分,看起来过得很惬意。
容大眼神不住地瞄向女儿身后的两个太监,不自然道:“歆儿,虽知你在宫中一切安好,可几年未见,为父依然甚是想念你。”
容歆眉间舒缓,嘴角保持着弧度,道:“女儿确实一切安好,望父亲母亲宽心。”
她若是想要人舒服,自然是做得到的,所以对两人态度十分柔和,并不见生疏,几句话之后,母亲丁氏便打开了话匣子,将他们的近况尽数吐露出来。
如今两人在府中领了个闲差便能拿小管事的月钱,倒是弟弟容盛,近来受了索额图的赏识,跟着戴鹏学做事。
听容家夫妻的意思,容盛现下只是个小厮,可他做事踏实,日后许是有机会像戴鹏一般得到索额图的重用。
这些话丁氏说得无顾忌,容大也未拦着,容歆便猜测,想必是那边透出过风声,府中皆知,所以并不怕人知道。
不过容歆再与他们不亲,也是希望他们好的,便点头道:“若是能够受到大人的重用,也是容盛的造化。”
说话间,几人已经快到容家,路过一扇门,突然有一个跑得踉踉跄跄的小女孩儿冲出来,直直地撞向容歆。
“女官小心。”
小太监唯恐撞到容歆,欲要阻拦,被容歆止住。她弯腰扶住小姑娘,温柔地问她:“外边儿风大,你怎么一人跑出来?你娘呢?”
“娘……”脑袋上扣着个小帽的小姑娘有些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头望向门的方向。
容歆抬头,便见一个女人急忙走出来,便露出个笑容道:“原是戴家嫂子,这是你女儿?”
叶氏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又见她身后两人作太监的打扮,恍然大悟,一边冲着女儿招手一边堆起笑,“竟是容女官,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自然是记得的。”若是这点记性都没有,偌大的皇宫,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不过这些并没什么值得骄傲的,容歆便看向那小姑娘,笑着催促道:“孩子小,恐着了凉,戴嫂子快带她屋去吧。”
叶氏不以为意道:“无事的,旁边儿几家都有孩子,整日里跑来跑去的,没那么金贵。”
容歆听了她的话,又低头看了一眼抱着她娘腿的小姑娘,皮肤虽不似闺阁小姐们那般白嫩,但看起来很是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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