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尤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沉海朝着凤如青劈砍而来,凤如青连连躲避,被逼下了业火长廊,又莫名其妙地和弓尤打起来了。
她这么多年来,是弓尤手把手教出来的功法,沉海也不知道给她用了多少次,甚至有时都无需弓尤认可,沉海便会任由凤如青取用。
但此刻沉海感受到主人暴戾情绪,虽因不想伤凤如青正在嗡嗡作响,但也不得不受主人驱使,同凤如青缠斗在一处。
一时间这小片的空间之中,连砂石都被震颤起来,漂浮在半空,躲避不及的小鬼被砸到了后腰,“啊”的一声,滚落到旁边的长廊之下,最后被其他的小鬼拖出来,是爬着跑的。
边跑还边喊――负心的鬼王妃回来啦!发威啦!
凤如青并没有武器,这些年也一直在选,都没有合心意的,索性都在用弓尤的,甚至随手利用什么,甚至用自己的衣袍。
现在弓尤面容肃杀,手持沉海同她拼命,凤如青衣袍甩得烈烈作响,身法肉眼难以捕捉地绕着黄泉躲避,
但弓尤被气得狠了,到处追着凤如青砍,完全不留手,势要将她砍死的架势,将往生桥都砍出了裂痕,掀翻孟婆汤,吓得孟婆跳了忘川去避难。
总之鬼境之下被搅合得翻天覆地,两个人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到处狼藉一片,整个鬼境险些被夷为平地。
弓尤甚至化为了龙身,嘶吼着追着凤如青咬了好久,最后凤如青强行骑到了他的身上,手扣住了他的逆鳞,疼得他化为人形,跌落在地。
就这样他还尤不甘心,将沉海抵在了凤如青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下一刻便要斩掉凤如青的头。
“弓尤你何至于此?”凤如青知道她做的事情弓尤一定会生气,但她看了眼四周残垣断壁,当真没有想到弓尤会气成这样。
“何至于此?”弓尤气得连化形之后全无遮挡都不顾了,还是凤如青眼疾手快地脱了外袍,好赖将他的紧要处裹严实。
弓尤将沉海压在凤如青脖颈上,额头青筋暴起,连龙脊上的鳞片都要炸起来。
“你可真是个情圣啊!”弓尤说,“居然背着我偷偷地用三十万功德,去换你那姘头的十世泼天富贵,好大的手笔,直接将他一个阿鼻恶鬼赎出魂魄,天道都容不下你了是吧!”
凤如青不敢松开弓尤逆鳞,怕他还欲再打,也不去推开他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沉海,只用空出的手挠了挠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确实是她滥用鬼君职权,同掌管幽冥地狱的恶魔做了交易,凤如青料到了弓尤会生气,却没有料到他会这么生气。
“你听我解释,我并没有将功德只交给一个守地狱之门的人,他们身上罪孽,也不是那点功德能够抵消的。”
凤如青不说还好,一说弓尤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好啊,你仔细算过?你是老早就开始计划了是吧!是从你说要给我做鬼君,口口声声地要偿还欠我的债的时候,便开始计划了是不是!”
凤如青急忙道,“自然不是,我也是偶然在收恶鬼的时候知道的这……”
“我这二十多年,是怎么对你?!”弓尤哈地笑了一下,“感情我是养了个白眼狼,你为了一个恶鬼,散去三十万功德,你可真是毫不在意,你根本就不在意!”
弓尤一把甩开凤如青,悍劲儿太猛了,甩得凤如青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
弓尤教了凤如青整整二十年,比她的师尊施子真和大师兄穆良教她的东西还要多。
他教她利用本体化为气,教她善用功德,结果她背着他私自用功德换出恶鬼之魂,还换了那人十世的泼天富贵!
弓尤本就心中有她,这许多年,不减反增,甚至恨不能将心掏给她,连本命武器都给她随时取用,鬼王令更是基本都她拿着,结果她干出这种事情,弓尤有种十分浓重的被背叛的感觉!
她怎么能这样!
“鬼境容不下你这样胆大包天的邪祟,”弓尤说,“你走吧,去何处都好,从今往后,你与我,与黄泉之间,再无任何的瓜葛!”
他说完,抬手将凤如青身上令牌收回,挥手转身便走,若不是他赤着龙脊,腰上还系着凤如青的红袍,可真是十分的有气势。
凤如青没有敢在白礼转生的时候回来,就是怕弓尤发现阻止,现在白礼已经转生,事已成定局,任谁也不能阻止已入轮回之人。
这件事确实办得不对,但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哪个地方还没点阴私之事,再是清肃的朝堂,也有不能动的浑官,连悬云山那样的地方,门口还有暗通妖魔的暗市。
这黄泉鬼境中的事情,若不传出去,真的没有人追究,天道那么忙,哪有功夫管这等事。
且凤如青也不是没有计划地做,她每一步都算得很周密,甚至为白礼洗魂,除他一身罪孽,根本不会出任何的岔子。
可正因为这样,弓尤察觉了也没有办法,他就更加的生气,更有被背叛的感觉。
尤其是他还抱着那种见不得人的心思,醋劲儿和怒火一起发了,这才扬言要和凤如青恩断义绝。
其实说完,弓尤就后悔了,但是他恼着呢,怒火正盛,也拉不下脸,便径直朝着自己的鬼王殿去了。
凤如青这些年也很了解他的性情,看似酷烈,却实际上只是个不开窍的铁疙瘩,刚烈大部分是假象,刚直的作风之下,是个十分善良周密的软心肠。
于是凤如青才敢踩着他的边界做这事,还敢在他火了之后,跟着他身后哄人。
进了鬼王殿,隔绝了外面一切声音,凤如青见弓尤转身再欲对她发作,左右这里也没有人看着了,顿时鬼君的脸也不要了,露出脆弱的表情,“弓尤,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做这事。”
“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太对不起了,我就不该留你在这鬼境,你赶紧走!”
弓尤说完就想抽自己巴掌,他总是这样,明明不想这么说话的!
凤如青做的事情看似很逆天,但确实做得滴水不漏,问题其实不大。
他只是醋得厉害,三十万功德啊!她得多喜欢那个小白脸,才眼也不眨地撒出去的!
还有这事竟然瞒了那么久,那么久!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妖女骗得团团转的昏君!
凤如青垂下头,想了想道歉也没有什么用,便突然灵机一动道,“大人,别赶我走,可以罚我,我都受着。”
凤如青挤了点眼泪,抬头对弓尤道,“老弓,我没有家可以回了。”
弓尤本来绷着的脸和心,被凤如青这一句话就给撞裂了。
第65章 第二条鱼·鬼王
凤如青这一生, 做错的事情很多很多,也付出了很多代价,无论是下悬云山, 还是逆天而行。
走到今天这一步,无论代价是好是坏,她都深谙一个道理, 那就是做错事, 就是要承担后果的。
救白礼之前,凤如青便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去跟弓尤道歉。
即便是她安排好了一切, 自信绝对不会出现纰漏,更不会连累弓尤, 她到底还是利用了弓尤。
没有他的全心信任,没有他的鬼王令, 她根本也没办法这样暗渡陈仓。
所以她是设想了好多种后果, 想了好多办法去哄弓尤的,但她没有想到过,弓尤上一刻还一副要跟她恩断义绝的架势,下一刻就原谅了她。
凤如青不过装了下可怜,她知道女孩子可怜貌是招人心疼的,但无往不利的是她在悬云山上那个样貌,十几岁,青涩灵动双眸含水。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装过了, 加上她现在这张脸其实做那副表情, 是有些不符合的, 太过妖冶了就做什么都显得刻意和不正经,
因此, 凤如青是真的没有想到, 她才蹩脚地吭叽了一句,说自己没有家可以回了,弓尤就原谅她了。
凤如青甚至没能掩盖住惊讶的神情,看着别扭地站在不远处已经收起沉海的弓尤,脊背上的鳞片也片片顺服下来。
凤如青才刚刚体会过他是条如何凶戾的恶龙,却现在看着他微微绷着全身站在不远处侧身皱眉的模样,莫名地觉得他身上竟有种驯服的意味。
“你必须答应我,这种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凤如青短促地笑了一声,又在弓尤的瞪视中马上收起,恢复散漫的样子,耸肩道,“怎么可能有第二次,”
凤如青抬手向弓尤展示她手腕上方才打斗得那么厉害也没有掉下来的红绢布,说道,“我曾说,若他要与我分别,无论什么理由,无用解释,只需在窗外挂上红绢布便可,如今他亲手系在我手腕,是要我转世不要找他……从今往后,我无人可护了,怎么还会做这种事。”
弓尤看着凤如青手上绢布,抿紧了嘴唇。
凤如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虽然她对这段感情无愧于心,也竭尽所能地给了白礼最好的结果,她其实伤怀不深,有的更多的是对自己过去完全放下的释然。
她和白礼的感情很复杂,两个人都不纯粹,是依赖,是情爱,是看着彼此亦是看着自己,跟他的相遇,是与自己过去的一场重逢,送走了他,是一场与过去盛大的告别。
白礼的放手,也是对她和对自己的放手,他们都太了解彼此,因此就连分别,也是早早便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因此没有悲痛欲绝,只是黯然。
但她的黯然还没来得及体会,就被弓尤这么一闹,给闹散了。
“这是最好的选择。”弓尤说。
他从来对白礼没有好感,毕竟白礼是他心上人的姘头,虽说这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酸涩嫉妒,从不敢出言半句。
可若是白礼早早放手,至少能够寿终正寝,而凤如青这些年也不必因为怕自己变强,时不时便要偷偷地分离出去一些本体,扔进忘川,还以为他不知道。
凤如青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弓尤笑了下,再次诚恳道歉,“抱歉,老弓,欠你的太多了要记不住了,你不说要我与你一起去冥海么,说了这么多年,一直拖着,这一次将黄泉的事情安排下去,咱们便启程吧。”
弓尤闻言眼神闪烁了下,抿唇还是没有忍住问,“你不看看白礼转生在什么人家,做了什么人了?”
凤如青没有半点迟疑地摇头,“不了,他不希望我找他,我便不会找。”
弓尤没想到凤如青竟然这么干脆,他心中甚至有些愕然,这些年他分明看着她喜欢那人王,喜欢得再不能做得更周至。
又是惊心动魄地逆天改命,又是生怕朝中有什么恶人要害他,整天如同护着肉骨头的狗一般,连看他的眼神都与旁人不同,多少次让弓尤恨不能将白礼取而代之。
他死了,本该魂归阿鼻,他本是上古恶鬼,早已经无从追溯曾经,是天道选他出来,要他再为万世暴君,可现如今他彻底被凤如青赎回人间,洗得清清白白。
连三十万功德说弃便弃地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却不去看上一眼?
“你……不想知道他转世如何?”弓尤追问。
凤如青摇头,浅笑一下,摇头,“罢了,缘尽于此,何需执着?”且转生之后,他并不会记得她,洗魂之后也再不是她的小公子了。
凤如青有些奇怪道,“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了?”
弓尤立刻反驳,“我我为什么关心他,我可没有三十万功德随便挥洒!”
凤如青早就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不在意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冥海?你放心,这一次,你说去多少次,便去多少次,我一定陪你达到最深处。”
凤如青这话说的没有任何多余意味,她确实欠弓尤太多次了。可这话听在弓尤的耳朵里,却如同一片羽毛钻进了脑子,搔得天灵盖都痒得厉害。
怕凤如青看出他的异样,他含混地“嗯”了一声,借口去殿内换衣袍,然后钻到了幽冥河底,化为原形耍了好久,才神清气爽地上来,穿上黑袍,又变成那个看上去肃正的鬼王。
凤如青却回到了她的鬼君殿,这宫殿是这二十几年来,她经常住的地方。
说来,她回凡间都时间很短,但却因为白礼的原因,始终觉得凡间才是家,现在白礼不会再等她回家,她确实有种无所归属的感觉。
躺在自己的殿内,她闭上眼睛,咬破指尖,尝试催动额头印记,同宿深联系,但印记每次都发热,却一次也没有传来宿深的声音在脑海里,凤如青一度认为是她用错了办法。
可这二十多年,她利用鬼君身份,驱使鬼官遍天下地寻找宿深,连妖族那边她甚至亲自借着弓尤身份都去了好几次。
妖丹在靠近妖精本体的时候会有感应,可凤如青始终寻不到他的踪迹,连他母亲狐女也没有寻到。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宿深虽然找不到,却还好好地活着,妖丹没有什么变化,眉心的印记也没有因为妖力消失而消失。
凤如青尝试了许久,找不到宿深,也就只好暂时放弃,马上要跟着弓尤去冥海,据说冥海在世界边缘,到时候万一宿深要要回妖丹,她却没能及时回来,就会很麻烦。
凤如青正纠结着,门口突然有小鬼报信道,“鬼君,来寻你的那个修士又下黄泉了,你快躲起来!”
凤如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抓住那说完就要跑的小鬼问,“哪个?是直发还是卷发?”
“卷发!”那小鬼翻着眼仁儿,对凤如青说。
凤如青放开他,说道,“将他引来这里吧。”
小鬼眼球转得飞快,一看就没憋什么好屁,果然领命一出门,便对其他的小鬼说,“咱们鬼王太惨了,太惨了,王妃姘头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又来一个!”
凤如青不想听,也因为这小鬼实在是嚷嚷得太大声,听了个真真切切,顿时无奈地笑了下,心想着她得寻个机会,同弓尤说说,要他整治下。
这么多年了,这谣言层出不穷,她永远是那个遍地姘头的负心人,而弓尤是那个苦守鬼王殿不断原谅她的窝囊废。
凤如青听到现在,花样翻新得越来越离谱,实在不能放任。
她倒是不怕什么名声风评,她连个人都不是了,主要是弓尤,他还没有成婚,若是将来喜欢了谁,谣言传得太多传到了那人耳朵里,她怕是也解释不完全啊。
小鬼虽然嘴碎,但办事还是很利索的,凤如青在自己殿内没等多久,荆丰便被引进殿内。
凤如青本想关门,但一对上那眼睛正提溜转的小鬼,便没有关,免得再传出什么她与仙君肆无忌惮在寝殿私会,弓尤却不敢管之类的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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