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片静谧,容珣衣襟微敞,领口处的锁骨轮廓精致又分明,就那么好整以暇的靠在软榻上,静幽幽的凝视着她。
孟娆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儿挪回角落,小脸一偏,眼睛一闭,软趴趴地靠在软榻上。
又是一副睡过去的样子。
窗外很快传来马儿的低鸣,马车缓缓停靠在孟府门口,华服公子隔着帘子道:“爷,孟府西门到了。”
容珣眉梢挑了下,依旧看着孟娆,没有说话。
三秒后。
靠在软榻上的小姑娘伸着懒腰坐了起来,用手揉揉眼睛,对上容珣黑眸时,微微愣了一瞬,疑惑又茫然地问:“诶?我刚刚睡着了吗?”
她自顾自地打了个哈欠,嘴巴微嘟有些没睡好的样子,低头理了下裙摆,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站起身来,笑着对容珣挥手。
“谢谢你让我搭车,我先回家了哦。”
说完,她转过身去,就要下车。
可还没掀开车帘,就听到容珣忽然喊了她一声。
“孟三姑娘。”
微凉的语声不咸不淡,却和刚才平静散漫的感觉全然不同,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孟娆不自觉就顿住了脚步。
她几乎可以确定,如果自己现在下了这辆马车,那么用不了多久,她的坟头就会长出一片青青草原。
她慢吞吞地回过头来,对容珣眨了眨眼睛:“还有什么事呀?”
容珣静静地凝视着她。
幽冷的瞳,没有放过她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
黛紫色帘幔轻轻摇曳,四周静得能听到夜风涌动的声音。
片刻后。
容珣抬了抬下巴,语声淡淡道:“你有东西落下了。”
孟娆小手攥着裙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柔软的锦缎坐垫上,一对儿红翡翠耳坠赫然出现在其中,在烛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光华。
孟娆目光一顿,身子瞬间僵在原地。
这是她故意留在侯府里的耳坠!
上好的血红翡翠,质地清润,光泽艳丽,整个京城仅此一对儿,是她几天前就准备好,打算第二次接近陈珏用的。
她连说辞都想好了。
可是,它怎么会……
孟娆怔怔抬头,下意识地问出了脑海中的疑惑:“它怎么会在你车上?”
容珣掀起眼皮,视线轻飘飘的,语声闲散道:“我也想知道,它怎么就落我车上了。”
他低眸看着孟娆白生生的小脸,轻笑:“一落落一对儿,倒还真巧。”
“……”
暗含嘲弄的嗓音传入耳中,孟娆这才猛然回过神来。
妈的。
这狗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肯定是侯府小厮提前发现了耳坠,趁自己在路上的时候,给陈珏送了过去,容珣当时就猜出了自己的意图,于是他就把这耳坠给截胡了。
这样,她就没有再次接近陈珏的理由了……
现在才给她,她连当场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自己接近陈珏关他什么事儿啊!
就这么闲的吗?
孟娆心脏险些被气裂,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微笑。
“是啊,好巧哦,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她上前两步,伸出手来,就要拿走软榻上的耳坠。
容珣指尖忽然压住她的手背。
力道不轻不重,却有着绝对的掌控权。
“孟娆。”
低沉的嗓音从孟娆耳边漫开,窗外晚风喧嚣,承载着暗流涌动的情绪,她听见容珣一字一顿地问:
“戏演够了么?”
-
马甲掉得太突然。
孟娆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她眼睫扑闪了两下,过了半晌才抬起脑袋:“呀,原来是小叔叔,七年不见,娆娆差点儿没认出来呢。”
说着,她露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正要将手抽.回去,下一秒,就被容珣抓住了衣领,像拎鸡仔似的将她丢回了角落里。
动作十分强横。
全然不符合他一贯优雅的形象。
他背靠软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现在认出来了?”
孟娆被他扔到了地板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尽量平静地微笑道:“认出来啦,如果小叔叔喜欢这对耳坠的话,娆娆就将它送给你好了!”
容珣轻嗤了声,直接把耳坠丢到了窗外,没有继续和她打哑谜的打算。
“你想接近陈珏,用不着这么麻烦。”
平静的语声不咸不淡,落入孟娆耳中,却不亚于一记惊雷。
她抬起脑袋,对上容珣冷黑色的瞳。
他早就看出来了。
自己今天的所有举动,都没有逃过容珣的眼睛。
他心里清清楚楚。
却还是看戏似的让她演了一路。
现在要散场了,戏也就没必要再演下去了。
他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
装都懒得装。
不过即使如此,孟娆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容珣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用不着这么麻烦。
孟娆眨眨眼睛,试探性地问:“那小叔叔是要帮娆娆么?”
容珣轻笑,光影中的眼瞳漆黑,缀着些冰冷细碎的微芒,并没有直接给她答案。
他微微侧眸,从氅衣袖口里拿出一块牌符,丢到孟娆面前,淡淡道:“小叔叔在城东有处宅子。”
小叶紫檀制成的木符。
只有拇指大小,雕工却十分精致。
孟娆知道,这是出入容珣别苑的信物。
瞳孔不自觉缩了下,联想到他之前说的那句话,孟娆心里忽然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测。
她抬起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看向容珣:“小叔叔给娆娆这个做什么?”
“你说呢?”容珣倾身勾住她的下巴,漆黑如鸦羽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两片暗沉的影,“孟娆,你用不着和我装糊涂。”
声音冷得像风,带着似有似无逼迫。
孟娆原本不能确定的猜测,此刻也全都确定了。
容珣的意思很明确。
给她一块可以自由出入别苑的牌符,总不是让她逛着玩儿的。
他要让自己搬到别苑去住。
不是以小侄女的身份。
他还没有娶妻,也不会纳妾。
倘若她住过去,就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
“……”
孟娆呆若木鸡。
她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似乎想从容珣眼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什么都没有。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纯粹的冷黑。
他就是这个意思。
孟娆的睫毛扑闪起来,过了半晌,才说了句:“娆娆和小叔叔在一起,姑祖母肯定不会同意的。”
她语声细软,特地咬重了“小叔叔”三个字,像是在提醒两人之间的叔侄关系。
然而容珣只是微微弯唇,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知道的,小叔叔不在乎这个。”
彻底没救了。
孟娆面颊鼓了一下,很快又挤出了个单纯至极的微笑,脆生生道:“那也不用搬过去呀,小叔叔想见娆娆,娆娆可以天天去别苑找你哒。”
她眨了下眼睛,补充:“或者你来找娆娆也可以的。”
从眼神到语气都十分诚恳,容珣却低声笑了。
“这样不够。”
低沉的从嗓子眼儿里发出的笑意,直让人心尖儿发痒,他的指腹缓缓擦过她的面颊,带着丝丝漾开的凉意,他轻声说:“小叔叔忘不了你。”
明明是惹人心动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孟娆就没见过报复心这么强的人。
哪怕过了七年都不想放过她。
心眼比针尖儿还小。
就得时时刻刻看着她,就得牢牢将她捏在手心里。
就是要折腾她,就是不想让她好过。
孟娆只觉得自己胸口积聚了口气,半晌也没顺下去。
似是也不想将她逼的太狠,容珣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语声温和道:“乖,小叔叔不急的,也不喜欢强迫人,你可以回去慢慢考虑。”
帘幔被风吹开,容珣缓缓靠回软榻上,鸦青色华袍衬得他肤色极白,明明是俊美优雅的外表,却偏偏给人一股幽冷至极的感觉。
“上个月西河口发水,淹了几十万匹杭绸,我若没记错,负责这次漕运的,应该就是孟家二爷。”容珣看着孟娆,低声提醒,“这事至今都没上报给朝廷。”
几十万匹杭绸。
便是把孟氏祖宅卖了也填不满这个窟窿。
孟娆这才隐约想起,书里好像确实有这段剧情。
是半年后事发的。
不但她大伯被革职夺爵,就连孟贵妃也被牵连其中,孟氏族人成了京城中人人可踩的阶下囚。
孟娆虽然对大伯没什么感情,但孟贵妃因此获罪却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容珣接着说:“你大伯前些日子刚给你大姐定了亲事,韶南的富商,整条街的铺子,三十七岁,家里有六房妾室。你觉得,你大伯突然同意接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
孟娆不想再想下去。
“不过,你不用那么委屈,陈珏不错,孟家出了事也牵连不到宣宁侯府,你想保孟贵妃也可以,就这半年,你好好考虑一下。”容珣说话向来点到为止,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
做他半年外室,事后她要跟陈珏就跟陈珏,要保孟贵妃就保孟贵妃,他都可以帮她。
听起来非常划算。
不过孟娆就是不知道,这半年,他睡不睡自己的。
-
晚风喧嚣,孟娆站在孟府西门前,半晌也没缓过神来。
她最终没有答应容珣。
因为她心里觉得,靠自己攻略陈珏也是一样的。
然而容珣当时只是笑,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放她下了马车。
说不强迫就不强迫。
很有风度。
脑海中还有疑惑,孟娆召唤出神识里的小柒,问道:“小叔叔这些年有过女人没?”
小柒愣了愣,在书海里翻找了一会儿,才勉强给了孟娆一个答案:“好像没有,他似乎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
没有。
对女人不感兴趣。
孟娆皱了下眉:“那他让我做半年外室,难道就只是为了把我锁宅子里,看我痛哭流涕地求饶来满足他扭曲阴暗的内心?”
可这也不一定非要做外室啊。
孟娆现在就可以痛哭流涕地求饶给他看。
小柒也被问住了。
可他只是个辣鸡系统,根本猜不到这位反派是怎么想的。
他说:“我也不知道。”
孟娆哼哼一声,知道指望不上他,只能道:“你之前宿主不都是男的吗?你就站在男人的角度,帮我分析分析,容珣到底是怎么想的。”
哦,男人的角度。
这个容易。
小柒思索了半晌,果然给了孟娆一个很男人的答案。
“可能是觉得,把你压在身下,报复起来会比较爽?”
作者有话要说: 孟娆:今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
后续正常日更啦,每天9:00。
第6章
“……”
孟娆不得不怀疑,小柒之前的宿主都是直男。
感受到宿主的沉默,小柒茫然了半晌,还是劝道:“其实只要容珣肯帮忙,宿主攻略起陈珏就会非常容易,我觉得宿主可以考虑一下。”
那怎么行。
孟娆才不愿意把自己赔进去。
别说是给容珣做外室,就算是嫁给陈珏做妻,她都不会考虑。
攻略是一回事,嫁人是另外一回事,等攻略下陈珏,孟娆只需要尽量保全自己和孟贵妃就好了。
用身体维持的感情从来就不会长久,她要拽着的是男主的心,要他死心塌地,要他心甘情愿地付出所拥有的一切。
孟娆一口回绝了小柒,提着灯笼往孟府西院走。
秋夜晚风很凉,一路上并未遇见多少行人,孟娆裹紧了衣服,刚刚跨进西院大门,下一秒,就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个略微惊讶的女声响起:“诶,居然是二姑娘回来了?”
孟娆顺着声音望去。
光线黯淡的回廊上,她的堂妹孟蓉披着一件水蓝褙子,正站在门口笑盈盈看着她:“我还以为姐姐今晚回不来了。”
……这还专门等在这儿嘲讽她呢?
孟娆本懒得理她,可若不是她调回了马车,自己根本不会搭容珣的车,就更不会有后面的那些糟心事儿了。
想到这里,孟娆心里忽然变得很不痛快。
她晃了晃手中的灯笼,扬着小脸,笑道:“这不是有人和绮秋一起等我呢嘛。”
孟蓉脸色一变。
绮秋是孟娆的丫鬟,孟娆拿绮秋与自己做比,岂不是把自己也说成是孟娆丫鬟了?
如今整个孟家都是自己爹说了算,孟娆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罢了,仗着贵妃娘娘怜惜才回的京城,又凭什么说出这么可笑的话?
孟蓉冷笑:“姐姐远道而来毕竟是客,妹妹关心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又哪知姐姐这么不识好歹,竟让我这个当主人好等。”
“客人”和“主人”两个字咬得极重,无非是在提醒孟娆注意自己的身份。
孟娆眼瞳弯弯:“谁家主人大半夜等客,妹妹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是出来给我守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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