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富察舜华微微摇头,“真是,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心中有鬼,旁人便都成了鬼。”
墨竹在窗户处,墙面上挂着五毒香包,“主子说的是呢,其实,还是她太贪心,且心思不纯,什么都想要两全,结果弄到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秋云坐在小鼓凳上编着五彩绳,往上穿着珠子,随口应了一句,“可不是嘛,其实若想要离开钟粹宫,法子多得很,没必要非在荣嫔身上安一个看护不利的罪名,偏她心黑,又有咱们主子帮了忙,安嫔担了大部分责任,不然还真不好说。”
富察舜华却是看着秋云灵巧的双手,凝眉沉思,“春白,去内室,将我的针线笸箩拿出来,就是里面一堆捻好的羊毛线的那个。”
春白麻利地应了声,进了内室,直直打开柜子,甚是显眼,一把拿了出来。
里面有她织好了的围巾,还有织了四根手指的手套,还有一件不知道在袖口,领口如何分针的毛衣,还有一件织得乱七八糟、歪歪扭扭的开衫毛衣。
这些里面,唯有围巾尚算齐整,别无花样,其余的手套之类,只依稀看得出样子,长的太长,短的,尚还好。
富察舜华将围巾递给春白,“你试试,暖和么?”
春白见主子对自己和颜悦色,立时面上欢喜不已,接了过来,摩挲着已是处理得极好的羊毛,有些难以下手。
“这个东西,围在脖子处,可以挡风,到了冬日,可以试试。”
“秋云,你试试织出来这个衣裳的袖口与领口,前一阵儿你不是瞧着我做了吗?你做了个围巾,不是极好?你针黹好,没准儿能想出来呢?”
也幸亏她小学时候,家里的奶奶总在家织毛衣织毛裤织袜套织围巾织手套的,跟着瞧了几眼,还学了一阵儿,后来太磨时间,又枯燥无聊,都做了一半儿就扔下了。
到了大学,室友又开始织围巾送男朋友,虽然最后做出了一个直角梯形,但能做成,她也算提供了一点技术支持,还和她一起看了围巾手套毛衣等的视频。
靠着原本模糊的记忆,她才能把围巾打出来。
秋云略略思忖一会儿,便先起了领口,试探着穿引,觉得不成,又给拆开,来来回回数次,用去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给领口和袖子分针的好法子。
秋云一向对针黹感兴趣,富察舜华的贴身寝衣都是她做的,连带着手帕荷包香囊络子等也都是她的活计。
熟悉了织法,她倒也能分心一二,道:“可惜了这是粗针,也是粗线,难免有些孔洞,就算是穿着,也会漏风,要是细针,用银或者铝打造,保证硬度,把间隙就能缩小,虽然耗费的时间也就长了不少,但保暖程度也大大增强。”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左边袖口处先收针,展开看了眼,“没有花纹,看着倒不那么好看,可以想法子设计一番花纹,看着还顺眼些,这样,太简单了。”
“其实,也还好,若说没有花纹单调了些,大可以在颜色上找补,这只袖子是蓝色的,领口一半是蓝色的,其余的是白色的,也不错。”
秋云点点头,“确实,色彩搭配上,比较雅致,这样的羊毛衣裳,不必布料做起来的,有了咱们那等花纹,其实很难令人入眼,反倒显得俗了。”
说罢,又开始织起了右边的袖子。
富察舜华看她就这样完成了一件毛衣,乐得不行,忙进了内室,□□白将她的妆奁打开,取出了一对儿碧玉镯,一对儿粉碧玺桃花耳坠,交给了秋云。
“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等交到魏颜珠那儿,让她瞧瞧,到时,又是少不了你的赏赐。”
秋云也没推拒,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端午过了,你就静心研究一下这个开衫的打法,还有各种各样的领子,鸡心领,圆领,开衫上要同样适用。”
说着,还叫人弄来了宣纸,给把样式画了出来,凭着模糊的记忆,给她讲了一下织法。
实在记不住,就又去把自己当初凭着记忆誊写下来的那个本子拿了出来,“开衫的,需要收腰,这个你自己掌握,最好呢可以标记号,省得自己去数多少针了,胸前呢,需要加针,你自己看。”
“这还是当初我从一本古籍上誊抄下来的,书都泛黄,碎的不成样子了,字迹也有些模糊,你将就着看吧。”
秋云是知道自己主子在闺中时就爱搜集孤本的,还喜欢誊抄,也确实如她所说,有不少都风化快碎了的,因此也没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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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便到了七月下旬,丛双匆匆进门,“主子,前头闹起来了,怕是那位戴佳常在发动了。”
富察舜华下地,趿拉着鞋,“算算也到日子了,”她看着外面青天白日的,“等着钟粹宫的人来请吧。”
不等着人家来就去,好像自己盯着钟粹宫一样。
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坐了下来,手撑着下巴,蹙眉深思。
也不知这戴佳常在生的七阿哥,到底有无残疾。
按说小孩子骨头软,如果不是神经性的,也不是长短腿,应当还有痊愈的可能。
她前世曾经听自己的奶奶说过,她当初在乡下做知青的时候,遇到过出生就是六指的孩子,亲眼瞧见有个老太太,拿着普通的丝线,将多余的手指就给缡了下去。
她当时就一阵寒颤,但据说,第六指里是没有骨头的。
她到现在也不知真假。
“主子,荣嫔娘娘请你去钟粹宫,说是戴佳常在发动了。”
“叫人来给我梳妆打扮。”
等到了钟粹宫,里面虽人来人往的,但荣嫔多次生产,这些人早已有了默契,上上下下滴水不漏,有条不紊。
富察舜华看着外头跪着,噤若寒蝉的治答应和春答应,“这是怎的了?戴佳常在发动,莫不是……”
荣嫔冷笑道:“是了,就是她二人之过,现在她们该庆幸,戴佳氏足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个围巾都不会起针的小five,毛线那块,看看就好
我试试这周日六,日不动就接着日三
第51章 天残
荣嫔伸出手, 腕间的碧玉镯子相撞,叮当作响,“还不是她们, 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又说戴佳氏不受宠, 又说她都有了孩子也不见皇上青睐,到如今都没来瞧过一次,可不把人刺激了?”
“一唱一和倒真好呢,不比戏台子上那群人唱的差!”
“荣嫔姐姐你也消消气,戴佳庶妃足月到不能再足了, 这孩子定然好好儿的, 至于她们,不听训诫,总会有教训的。”
荣嫔头疼, 叹气点头。
以往渐渐没了圣宠, 每一届都要选一些宫妃来为自己固宠。
她在皇上那儿有脸面, 一个月怎么也会来坐坐,而新入宫的嫔妃们年轻有活力, 有美貌, 能留得住皇上。
对于双方,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可这两年她也逐渐明白,选固宠的宫妃, 也不能只看脸,更要看性子和脑子。
就像这两个能折腾的,只会给人添乱。
可今年,她貌似又选了一个空有容貌没脑子的进了钟粹宫。
她看着在那儿站着,谨小慎微的万琉哈氏, 也就是万琉哈庶妃,心中又是重重一叹。
好在现在还是听话的。
富察舜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这万琉哈氏,容貌妖娆,身段婀娜,哪怕她未曾见到过荣嫔年轻时的风姿,但心中感觉也差不离了。
就是周身气质有些瑟缩,眼神也甚是木讷。
都说点睛之笔,点睛之笔,只一个眼睛,就可体现出人的神韵来,而这,也折损了她的两分美貌。
七月选秀,入宫的倒也不少,这个万琉哈庶妃是一个,钟粹宫还来了个常庶妃,还有个去了永寿宫的孙庶妃,承乾宫一个牛庶妃,延禧宫一个赵庶妃,永和宫一个纳喇庶妃。
反正,就秀女数量来看,选出来的不多,但按往年来看,今年算挺多了。
有稳婆从内室走出,荣嫔连声问道:“如何啊?”
“回娘娘的话,戴佳小主身子养得好,孩子养得不大不小,如今羊水已破,胎位正,应当能够顺利生产。”
荣嫔点头,坐了下来,“好,好,需要什么,你尽管吩咐这些人,热水,保胎药,需要提前准备的现在就说。”
稳婆连连应是。
没多久,东六宫住着的主位们就都全了,便是西六宫那头,咸福宫的端嫔也到了。
戴佳常在的叫声越发凄厉,她身边的粉蝶捧着一个珐琅花草小食盒,里头装着参汤,匆匆走了进去。
富察舜华听着这声音都觉得渗人,而且在这儿也坐了许久了,下午还没午睡,不由有些困倦,拿着帕子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眼看着要天黑了,虽此时已有了初秋的气象,白日依旧长一些。
惠嫔也是生育过几次的人,见状,犹豫着道:“这……哪怕戴佳常在是第一次生产,艰难些,可不是说她身子健康,胎位正,孩子大小正好?三个时辰了,怎的还未……”
佟贵妃亦是神思不属,见粉蝶出来了,紫苏叫住,“里面戴佳小主如何了?孩子呢?”
粉蝶行礼,面上带着一抹疲惫的笑意,“回各位娘娘,小主尚好,稳婆说,已经见到了孩子的头了,应当快了。”
众人闻言,心下皆是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众妃激动起身,总算能离开了。
可是……
宜嫔姐妹的生产,乌雅贵人那次,都报喜啊。
这次,都这么久了,只听到孩子不住的哭声,怎么还没听到报喜的声音?
门被打开,稳婆面上愁云惨淡,抱着一个小襁褓。
众人见她神色惨淡,心下奇怪,再一看稳婆身后的粉蝶,亦是花容失色,惊惶无比。
心下各自都有了计较,互相交换了眼神。
佟贵妃心头疑窦丛生,打量着稳婆,“孩子健康降世,乃是好事?你们怎么哭丧着脸?是阿哥吗?抱来本宫瞧瞧。”
稳婆更是大惊失色,连连小步后退。
低着头,声如蚊呐道:“娘娘……”
佟贵妃一向唯我独尊惯了,哪容得下旁人忤逆自己?心知定然是孩子出了事,是大事,就没有不瞧一眼的道理。
于是大步上前,打量一番孩子的面容,没问题!
伸出手,犹豫一瞬,最后还是咬着唇狠心将襁褓打开。
入目的,赫然是孩子一好一坏,一只弯曲得不正常的左足!
她吓了一跳,连忙给合上,连连后退。
粉蝶与稳婆二人一怔,倏地跪了下来,连连求饶。
佟贵妃无心治她们的罪,和她们有什么干系?
好歹还记得叫人去将康熙请来,指着襁褓,语无伦次道:“这是怎么回事?给本宫说明白!是人为的,还是先天的?还是……还是别的、别的原因?”
“太医呢?太医呢?出来!孩子如此,你们常给戴佳氏请脉,怎么就没诊出来?干什么吃的?”
几名太医下跪,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贵妃娘娘,微臣等无能,可孩子在母亲腹中,仅凭脉象,只能看出孩子健康与否,而非是否健全啊。”
钮妃神色一变,大踏步上前,富察舜华紧跟上,只将襁褓下面打开,二人大骇,眼中双双划过凝重之色。
佟贵妃缓过神来,看到富察舜华,灵光一现,道:“你们先起身,我且问你们,阿哥的左足乃是先天所致,以你们之见,这是如何造成的?”
皇室子弟天残,乃是莫大的耻辱与丑闻,素来被认为是天罚。
现在,她只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所以安嫔,不论阿哥如何天生残疾,都只能是她来背锅了。
“这……去岁腊月,微臣便说过,孩子很大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只是不出生,谁也不知道会如何,现在看来……”
此话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万琉哈庶妃生怕自己和这事儿沾染上,将自己缩在了角落里,越发地没了存在感。
治答应和春答应也是一脸菜色,知道自己摊上了大事儿。
富察舜华试探着问道:“那几位太医,这小阿哥的脚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小孩子疼得直哭,像小猫似得,实在是叫人揪心不已。
而且,若是有恢复的可能,哪怕两三成,哪怕不会完全治愈,她们这些人也不必受到迁怒了
为首的太医微微摇头,她的心不由一沉。
“小阿哥的左足虽弯曲得不甚严重,若说完全痊愈,基本没什么可能,但外表看着像个正常孩子,须得天长日久地慢慢矫正,只是行动间,慢慢走还好,若快一点,定然会露出痕迹。”
“且过程,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一时间,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放松。
对一个孩子,谁能有什么恶感?自然是希望他能好好儿的。
但身为宫妃,谁又敢说自己对太后的位置没想法?若小阿哥痊愈了,自然又是一个敌人。
现在的情形,倒算得上两全了。
外头康熙来了,皱着眉,“出什么事儿了?是戴佳氏?”
见人来了,众人行礼。
起身后,佟贵妃摇摇头,涩然道:“戴佳常在安好,并不是她的事儿。”
在康熙的面前,她仍是不敢想象他若是得知了自己的孩子是天残,会是何等的神态。
“戴佳常在,她,生了个小阿哥。”
康熙眯起眼睛,沉声道:“皇室添子,不是极好?”
佟贵妃仍是低眉顺眼,轻声道:“可孩子的身体有问题。”
“若是体弱,叫太医跟着,从小调养,皇室珍稀药材多,不是特别虚弱,总能养到成年。”
一时间,佟贵妃更是难以启齿,沉默下来。
康熙看看屋内寂然的众妃,眸色一厉,众人冷汗直冒。
他看向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朕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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