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四阿哥,你叫人熬一些补汤给他送去,他待姐姐如亲母,姐姐去了,整日精神萎靡,越发清瘦了。”
轻红微微一福身,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小佟妃眼神放空,靠在迎枕上,问道:“你看这宫里的主位宫妃,谁可交?姐姐倒是和我说过,靖妃不会有意为难人,纵然交不得,却也不必千防万防,只要没得罪她,人家不找事儿。”
“可今儿我第一次请安,惠妃荣妃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同是妃位,仗着资历,叫我在那儿长久蹲身行礼,可见她们对我是有多么不满,或者说,是对皇上偏着佟氏女不满,而我作为获利者,发泄到了我的身上。”
她们不满,拂绿还不满呢,站在她的角度,这命是天生的,谁叫她们没投个好胎?怨怪她们主子做什么?
“柿子就会挑软的捏,咱们大小姐在宫里风光时,她们敢这样儿吗?敢甩脸色吗?欺软怕硬罢了,若她们能像靖妃一般,知道不敌也敢硬抗,我还敬她们三分。”
“不过就是欺负您人生地不熟,还没有封号和册封礼罢了。”
小佟妃何尝不懂这些,只是她根基不稳,哪怕人家明着欺负她了,她也不能做什么。
她得封妃位,皇上给足了佟氏颜面,可她这张脸……
真是坏了事儿了。
不过她也豁达,摆摆手道:“不必在意,总有咱们出头的时候,好处咱们得着了,这点不算委屈的委屈,真不算什么。”
“就是这张脸啊,真是叫我难办啊……”
说着,她又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长成这样子,家里真是把我利用个彻底啊。”
**
慈宁宫花园,皇太后正照看着精神头尚好的太皇太后。
“那孩子的模样,你也瞧出来了吧?”
皇太后点点头,笑道:“好歹也共处多年,我若是连她的模样都记不住,她还不得来找我啊。”
她与孝康章皇后,是顺治朝的后妃,她为后,佟氏为庶妃。
那时董鄂妃的恩宠无人能及,几乎达到了诗句里说的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步,因此,两人皆是坐冷板凳,但偏偏性子都温和,虽然身份差距大,年纪差的也不少,两人倒也能谈到一起。
太皇太后摇头,鬓间的银丝浸染了阳光,一闪一闪,“孝康她也是个进退有度,心思通透的孩子,怎的家里就下了这样一步臭棋?那孩子的容貌,竟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糊涂啊!玄烨怎么可能能容忍旁人拿着他的生母作文章?哪怕是外祖家,能有亲生母亲亲近?”
“佟妃啊,也是个可怜人。”
皇太后点点头,“确实,那孩子,哪怕他再亲近外祖家,这次心里也留下疙瘩了。”
太皇太后叹息,“也罢,省的我担心他过分提拔佟氏了,如今看来,日后他虽会为母族抬高身份,却也仅止于此了。”
“那孩子一向心里有数,他是您一手教养起来的,他的性子如何,您再清楚不过,他是有看重的,却也不会因此废了公事。”
太皇太后微微阖眼,“但愿吧。”
“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可你没比玄烨大几岁,性子又这般软和,日后要怎么办呢?你与玄烨并非亲母子,他又早已开始打压科尔沁,我养的孩子我知道,他会孝顺你,但是你有几分话语权,就难说了啊,我怕你受委屈啊。”
“我已经对不起一个侄女了,又害了你,不想让你晚景凄凉啊。”
皇太后握紧了太皇太后的手,轻声道:“您说什么呢?长生天护佑您,您肯定能长命百岁。”
“再就是皇帝那儿,您要相信他,他杀伐果断,纵然是您,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做不了他的主,我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安分地坐着我的太后,也还能庇护族人。”
太皇太后思忖良久,目光已有了些微的浑浊,叹气,“罢,罢,就依你的吧,不过,光靠你也不行,还得另外安排。”
皇太后不免疑惑,“怎么个安排法?皇帝铁了心不会立咱们科尔沁的女子了,毕竟从太宗起,咱们博尔济吉特氏,就是一连串的皇后了,当年顺治爷宠爱董鄂妃,除了对她情真意切之外,不也存了打压咱们的心思?不然,为何孟古青姑姑会以那等荒谬的理由被废?”
她虽然与世无争,对人都笑呵呵的,可能在那样的境况下,还不被废掉,除了太皇太后的斡旋,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成算的。
她们相处多年,哪怕是亲儿子,也比不得她们情分深厚。
太皇太后也不生气,甚至有些欣慰,于是道:“你能看出来,我就放心了。”
“但是,如你所言,博尔济吉特氏,后宫的没落也就在这一朝了,可是,我可以扶持有博尔济吉特氏血脉的人,让她来看顾!”
她虽已有了老态,目光带着些微的浊意,可眉眼之间,依旧是一派沉稳,依稀可见当年的英气与沉稳,端的是大将之风。
皇太后捂住嘴,惊讶道:“博尔济吉特氏血脉?您要扶持她?”
宫中除了姓氏为博尔济吉特氏的,有她们科尔沁血脉的,唯有一人——靖妃。
“可您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会帮衬呢?”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轻轻道:“琪琪格,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她的母亲出身我族,她们母女情深,那孩子心性好,我帮了她,她一定会回报我,就是她不回报,当初羊毛线的事情,我也愿意帮她一把。”
皇太后点点头,“一切您做主便是了,您也知道我,一生没什么建树,脾气硬不起来,多年来都是靠着您护佑,这次,我也等着您安排了。”
“不过啊,您得先养好身子,咱们回去吧,外头风大,仔细别着凉了,您身子刚好没多久呢,经不得吹。”
太皇太后轻轻点头,苏麻喇姑从另一边走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汤婆子,扶着她进了慈宁宫休息。
她自知命不久矣,但得为娘家和身边人做好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4章
十月里, 皇十二女、皇十三女相继降生,生母分别为常在尹氏与庶妃章佳氏。
入了腊月,太皇太后身子越发不好, 阖宫妃嫔前来侍疾,正逢噶尔丹异动,与扎萨克图汗兵和一处, 准备攻打土谢图汗。
而土谢图汗知其意图, 将扎萨克图汗沙喇诱杀, 噶尔丹亲弟多尔齐扎卜被杀,噶尔丹自是大怒。
前朝之事令康熙焦头烂额,但他也不忘日日来探看太皇太后。
此时已是腊月十八日,再有五日,就到了小年。
室内光线暗淡, 药气浓郁, 还有一些枯沉腐朽的味道, 似乎昭示着主人生命到了尽头。
太皇太后伸出枯瘦的手, 康熙忙伸出手,又挥退众人,“皇玛麽,您有什么要和孙儿说的?”
太皇太后眼窝深陷,气若游丝, “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了, 自打你登基, 宵衣旰食,勤于政务,我虽看着心疼,却也知道你是为了百姓, 咱们也许久没好好谈心了。”
康熙目光沉痛,心如刀割,眼圈都泛着红,“是孙儿不孝。”
“你是皇帝,肩负着天下,不只是我的孙子,我手把手把你带大,看你如此,很是欣慰,很是自豪……”
她重重地喘息着,康熙忙为她抚着后背顺气,喂了半盏温水。
“太子为国本,轻易不可动,你要记得……”
“孙子一直记得呢,定然时刻不忘您的教诲,孙儿只希望,您能多多提点孙儿,不至于走了错路。”
太皇太后摇摇头,“君臣父子啊……日后你就明白了。”
“再就是,你中宫空虚多年,钮祜禄氏,不可为后。”
“孙儿一直记得,她与孝昭为同母姐妹,出身一族,兼之祖上摇摆不定……孙儿不可能放任外戚做大,威胁皇权。”
“若是立后……”想起两任皇后皆是芳年香消玉殒,他便叹息道:“立后的话,暂时不考虑,再立,也要寻一位心思纯善、德合六宫、出身高贵之人,皇玛麽放心。”
“好……好,博尔济吉特氏风光几十年,我已不奢望此姓再为后族,平稳才是真……嗬,嗬,至于科尔沁草原那儿,不要过分打压,也不必刻意抬举,只要不有违国法,威胁国本,任其自由发展吧。”
康熙道:“如今草原向关内输送羊毛,草原百姓生活也安逸许多,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孙儿哪会不愿意扶持呢?”
太皇太后露出了一丝笑容,“得到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也别怪皇玛麽,那儿毕竟是我的娘家,也是你嫡母的娘家。我们自小在那儿长大,实在割舍不开。”
“科尔沁历来是大清的盟友,为大清立下赫赫功劳,便是您不说,孙儿也会善待。”
太皇太后剧烈喘息,“对了……还有你嫡母,还有宣妃,我走之后,必定要妥善安置,别叫她们受了委屈,她们的性子你也知道,绝不是轻易生事的主儿……她们是我在后宫内仅存的几个后辈了,若过得不好,我只怕族人戳我的脊梁骨。”
说到最后,她话都要说不出来,一双眼睛亮的很,如同燃着焰火,“嗬,嗬,我死后,绝不与皇太极合葬!”
康熙大惊,手中一直拿着的勺子掉在地毯上,连声音都不曾有半分。
“您又是何苦呢?您是大清的太皇太后,辅佐三朝帝王,本就该与太宗合葬。”
“我不愿,玄烨啊,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祖孙二人沉默对峙良久,时间变得尤为缓慢。
谁也不想退步。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才沙哑着嗓子道:“好,如您所愿,孙儿自当全力促成此事。”
他喃喃道:“皇玛麽,您知道,孙儿以往多希望,你能自私一些,将自己放在前面,没想到,到了此时,您率先考虑的,仍是天下,依旧把自己放在了最后。”
太皇太后闻言一怔,而后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即便是一朵干枯的玫瑰,也自有韵味。
“打从入了这清廷后宫,我再没什么任性自私的资本,当初额祈葛说我是草原上的明珠,纵着我,我已是过了最开心的十几年,”想到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光,逝去的亲人,哪怕记忆已经模糊,她仍止不住想念,老泪纵横,“有得必有失,如今我能任性一次,心满意足。”
“皇玛麽……”
“照顾好你皇额涅,还有魏丹珠,还有你的姑姑,都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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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仙逝,康熙大恸,为祖母定下谥号——文,称孝庄文皇后,天下缟素,举国齐哀。
富察舜华听到丧钟响起,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无声无息,随着众人一同行大礼。
灵堂之内,男子摘冠缨,女子卸钗环,身着素衣,行祭礼。
第二年正月里,通嫔纳喇氏诞下一子。
这个孩子,在二十六年的四月被诊出,只是那时一直忙乱,众人便也将他忽略,但此时,这个被忽略的新生命,却给了许多人莫大的慰藉。
而还在永和宫坐着的乌雅贵人只觉得心中怅然若失。
太皇太后仙逝,皇太后伤心不已,棺椁出京后,她便大病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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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辗转着,就到了康熙二十九年夏日。
噶尔丹越发放肆无度,哪怕装得再是和蔼有礼,也仍是狼子野心,竟率部逼近京城,康熙大怒,率军御驾亲征,讨伐噶尔丹。
咸福宫中,宣妃正抱着公主,轻轻哄着。
公主是去年正月降生,生母是贵人袁氏。
“噶尔丹果真是心腹大患,当初他当和尚,六根都不清净,时常与西藏那儿的实权人物结交,也是天生有这个命数,原本这位子该是他哥哥的,可没想到,他哥哥一命呜呼,也有了他大显才能的时机。”
“这惠妃啊,真是,混出头了,儿子都跟着出征了,这不就开始积累军功了?”
富察舜华挑眉道:“人家孙女都有了两个了,早都出头了。”
宣妃一拍脑袋,“是啊,这大福晋,听说是又怀上了,都两个月了,”她摇摇头感叹着,“真是吓死个人,当年的荣妃,也不过如此了,一个接一个的生,自己身体不要啦?”
“太子到现在还没成亲呢,嫡福晋的人选都没定下来,着什么急?真是的,多祸害人啊!”
富察舜华点点头,“可不是,这生产多伤身,只有咱们女子最清楚了,最近大福晋进宫,我瞧着,这气色都不大好了。”
“大阿哥一心想要个嫡子,正经的皇长孙,在自己那一方加重筹码,可他妻子的命,也得顾着啊。”
宣妃摇摇头,“你还别说,大阿哥虽然叫大福晋孩子生得频繁了些,但后院是真干净,就两三个格格,大福晋心里熨帖呗,自己乐意!”
“惠妃呢,人家有分寸,也不做这个恶婆婆,当然,也想要嫡孙,可面子功夫到家,从不插手人家后院,哪怕对大福晋生了两个小格格心里不满,也没说出来,只叫她宽心。”
富察舜华叹息,这个时代,以大阿哥如今的作风,都算得上好男人了,真的。
惠妃也真是个好婆婆了,手段也高明。
她不急吗?
当然着急。
现在,就是寻常人家都看重男嗣,何况是以此安身立命的皇族女子,不仅如此,这孩子还决定了日后康熙的偏倚,朝堂的倾轧,惠妃越是叫她放松,大福晋心中反而越不安。
宣妃抱着皇十四女,“可惜了,大福晋连生两个小格格,嫡长孙女有什么用?皇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大看重,别说是孙女了。”
皇十四女出生,他连看一眼都没有,前头的公主也没有。
看着对着她吐泡泡的女儿,她自然心里不爽。
富察舜华翻个白眼,“你可小点声吧,真是个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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